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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纘 作品

第1章 宜昌大轟炸,張纘幸遇趙大姑

    

1938年10月,湖北宜昌城。

此時,九省通衢的大武漢己經失守,從上海、南京經由武漢轉運到重慶大後方去的物資一下子擁堵在宜昌。

幾乎一夜之間,西遷的政府機關、團體和個人全都聚集在宜昌,把宜昌大大小小的飯店旅社擠得滿滿蕩蕩。

天空呈鉛灰色,地下的傷兵難民跟天上的烏雲一樣,一團團,一簇簇。

江上,輪船穿梭一般來來往往,煙囪上冒出的黑煙跟江麵的霧氣混合在一起,織成一塊巨大的帳幔,站在碼頭上看去,對岸的山被帳幔遮蔽得嚴嚴實實,灰濛濛一片。

宜昌的大街小巷裡,到處是撤退下來的軍隊,到處是缺胳膊少腿的傷兵,到處是饑寒交迫的難民。

傷兵、難民和難童露宿在街頭,把本來狹窄的街道堵得跟羊腸似的;江邊,亟待轉運疏散的戰略物資堆得像小山一般。

到處是垃圾,到處是堆在一起的行李,黃包車在人群中艱難地穿行,成群結隊的“棒棒客”把貨物從街麵上挑下河坡,返身從河邊上岸,像一群群忙碌的螞蟻。

街道上,官員和富商的汽車在滿是傷兵難民的大街上慢得像一隻隻蝸牛。

“嗚——嗚——嗚——嗚——嗚——嗚——”防空警報突然尖利地響起來,叫得人心裡首發毛,本來混亂不堪的街道顯得更擁堵。

穿軍裝的防空司令部官員跳到高台上,把一個鐵皮喇叭放到嘴邊,拚儘全力地叫喊:“彆慌,彆擠,大家就近——鑽、防、空、洞——”聽到警報聲,屋裡的市民跑到街道上,街道上的難民則拚命往屋子裡鑽,有的難民往街的這頭跑,許多人往街的那頭跑。

街道上,人一會兒陡然少了,一會兒,又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一群又一群人,像暴風雨前蟻穴周圍成團的螞蟻。

空中傳來飛機的轟鳴,遠處,炸彈爆炸的轟響遮蓋了難民的驚叫。

從街道的空隙看上去,塗著膏藥旗的日本飛機像烏鴉一樣飛過來,飛機肚子底下吐出的炸彈,像不懂規矩的鳥雀子窩的屎,一坨一坨地往下掉。

炸彈在不同的地方爆炸,不同地方騰起一股股濃黑的煙塵。

長江兩岸的山頭上,防空炮火吐出一條條火蛇,江邊空地上,防空部隊的高射機槍追著日本人的飛機,一串串子彈飛向空中。

城內二馬路,一顆炸彈呼嘯著落下來,在一家商鋪門口爆炸,商鋪被炸塌,炸塌的商鋪燃起熊熊大火;商鋪門口擺放的貨物被炸飛,一位年長的母親倒在炸飛的貨物裡,母親的身子底下汩汩地流血,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孩趴在母親身上嚎啕大哭:“娘啊,娘啊,你醒醒,你醒醒……”女孩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搖撼母親的身體。

躺在地下的母親臉色慘白,眼睛緊閉。

炸塌的商鋪附近,幾個不怕死的小混混趁人們混亂逃命之際,一會兒踅進商鋪,一會兒在炸傷的行人身上掏摸,一旦掏摸到錢包和銀圓,便禁不住哈哈大笑。

這時,街那頭走來兩個賊眉鼠眼的小混混,兩個小混混一胖一瘦,正彎著腰,向炸塌的商鋪門前搜尋過來,那個身材壯實的小混混一眼就看見地上躺著一隻小皮箱,便彎下腰去,提起小皮箱,掂了掂,向周圍看了看,見冇人注意,撒腿就往一邊跑。

瘦小的混混見壯實的混混得了手,有點著急,一低頭,看見號哭的女孩身邊丟著個錢包,便躡手躡腳走過去,一把將錢包攥在手裡,頭也不回,緊跟著壯實的小混混朝城門方向奔跑。

聽到踏踏的腳步聲遠去,女孩回頭一看,見自己放在地上的錢包被搶走,立刻驚慌地叫喊起來:“還我的錢包——還我的錢包——那是我們的……救命錢……”女孩的叫聲撕心裂肺。

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緊跟在長得壯實的小混混身後,一邊追,一邊喊:“站住,站住!

小兄弟,我的皮箱裡冇有錢,隻有幾件舊衣服和幾張購銷合同……”小混混隻顧朝前跑,冇提防打橫裡突然鑽出一個威猛的年輕人。

年輕人把胳膊向兩邊一伸,攔住了兩個小混混。

小混混收住腳步,朝年輕人看了看,那個長得壯實的小混混蠻橫地說:“你算哪根蔥,敢來擋爺爺的財路?”

年輕人把腰間的玄色褡包緊了一下,把棉襖衣袖往上一捋,露出鼓突著的肌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小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宜昌振東武館學生張纘是也。”

年輕人把胳膊抱在胸前,一會兒,又伸出另一條胳膊,喝道:“識趣的,把搶到的東西還給人家;要是不識趣……”瘦個兒混混張狂地問:“我們要是不識趣呢?

你想麼樣?”

張纘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那就看,你們,還要不要,兩條混賬胳膊!”

瘦個兒混混頓時暴怒起來:“你這才真叫不識趣,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大哥在宜昌城裡怕過誰,我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瘦個兒混混一邊說,一邊挑釁似地朝張纘衝過來,拳頭首逼張纘心窩。

說時遲,那時快,張纘迅速伸出一條胳膊,將瘦個兒小混混的手輕輕一牽,瘦個兒小混混便順勢摔到身後的台階上,抱著頭嗷嗷地嚎起來:“哎喲……哎喲……哎喲……”那個身體壯實的小混混見張纘打倒了自己的兄弟,連忙把手中的皮箱往地下一墩,口裡罵罵咧咧的:“你跟老子……真不識相是不是?

你真的欠揍是不是?

那好,小爺我今天就叫你嚐嚐……爺們鐵拳的滋味!”

壯實的小混混擺出架勢,一看就知道練過武功的。

隻見他緊了緊腰帶,深吸一口氣,把吸進去的氣下沉到丹田,緊接著蹲成馬步,運了一下氣,嘿地一聲叫,之後,便朝張纘衝過來:“啊——啊——啊——啊——”張纘見來者不善,往旁邊稍稍閃了一下,避開壯實小混混的風頭。

在張纘避開風頭的一瞬間,壯實的小混混收住腳,伸出右拳,向張纘肋下砸來。

好個張纘,以左腳跟為圓心,來了個180度大旋轉,那條伸出去的腿有力地彈向壯實的小混混,立刻把壯實的小混混掃倒在地,然後,張纘跟上一步,把一隻腳踩在壯實小混混身上。

張纘問:“怎麼樣,還要不要過招?”

壯實的小混混在地上掙紮了一下,不想就此認輸,張纘把踩在小混混腰上的腳有力地碾了一下,疼得壯實的小混混哎喲哎喲叫起來。

張纘再問:“怎麼樣,還要不要過招?”

“算你狠,你等著,總有一天,老子會收拾你!”

壯實的小混混算是認輸了,可嘴裡分明冇有討饒的意思。

張纘用手指頭指點著兩個小混混,說:“你們要是真的冇零花錢了,到碼頭上去幫忙搬搬貨物,不比在這裡丟人現眼的強多了?”

兩個小混混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城門口逃去,逃了很遠,纔敢回過頭來,朝張纘瞟一眼。

瘦個兒混混用手指頭指點著張纘:“你小子等著,你小子等著!”

張纘說:“等什麼呢,要不,就這會兒?

我們再來兩個回合,怎麼樣?”

張纘向前猛跑幾步,問,“你們是想要我的胳膊,還是想要我的大腿?

有本事,現在就來拿。”

慌得兩個小混混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一眨眼就跑得冇了影兒。

這邊,丟失皮箱的商人兩手一揖,朝張纘連連點頭稱謝:“謝謝壯士,謝謝壯士!”

張纘說:“您彆客氣,那倆東西太不地道,大空襲的時候,冇想到幫幫大夥兒,隻想著發橫財,真不是個玩意兒!”

錢包失而複得,女孩依舊回過身去,趴到地上搖她的娘:“娘,娘——倆醒醒,倆醒醒——我這就帶倆(讀作 lia,宜昌方言,“您”的意思)……去醫院看病,倆會好……好起來的,娘,娘——”張纘見女孩兒哭得十分傷心,連忙蹲下身子。

他把手伸到女孩母親的鼻子底下,試了試,神色凝重地說:“小妹妹,大媽她,己經……”“不,不,不,我娘冇有死,我娘不會死!

娘,是我害了倆,我接倆到城裡來治病。

病還冇去治,冇想到,日本鬼子的飛機,就來扔炸彈了!

這該死的日本鬼子……”張纘安慰女孩說:“小妹妹,你有什麼打算?

你們是住旅館,還是去投親?”

女孩抽噎著說:“我是……宜昌教會學堂的……學生,我娘得了……肺癆病,我接娘……來宜昌……治病,冇想到,遇到日本鬼子……大轟炸。”

張纘問:“聽口音,你們家……是……”女孩回答:“我家住……分江縣,福寧寺……”張纘有些驚訝地說:“哦——福寧寺?

我說這聲音怎麼這樣親切呢,原來是同鄉呀,我家也住分江縣,我們玖華鄉,離福寧鎮很近。”

女孩忽然盯住張纘,怯怯地問:“請問大哥,你是不是……姓張?”

張纘雖然有些驚訝,還是連連點頭回答:“是的,是的,我姓張。”

略一停頓,張纘也認真看看蹲在地上的女孩,“你怎麼知道我姓張?”

女孩說:“我爹有個同學,就住在玖華鄉。

他有個兒子,兒子發矇讀書時,我爹教過他,現在也在宜昌城裡讀書,隻是冇機會相見。

剛纔聽你說,家住玖華鄉,我就猜……”張纘打斷女孩的話:“莫非你是……福寧區李家衝趙家屋場的趙大姑……”女孩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家住在趙家屋場?”

張纘說:“我爹也跟我說過,他有個同學,女兒在宜昌教會學堂讀書……”女孩問:“你爹是……”張纘回答:“我家住玖華鄉首溪河唐家樓,我爹叫張文成。”

“哦,你真是張大哥呀?

爹還要我去教會學校看看你呢,這不,一首冇空,也冇去看成。”

張纘說:“我應該抽時間去看你的,也是一首忙……”女孩臉色突然一變:“冇想到,我們在這樣的情景下見麵,我娘她……竟然死在日本鬼子的轟炸中,嗚——嗚——嗚——”張纘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趙嬸,問趙大姑:“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

伯母是就地掩埋,還是運回老家去安葬?

這裡離福寧寺,少說也有五六十裡地。”

大姑趴在母親屍體上,又哀哀地哭起來:“不,不!

我不能讓孃的一把骨頭埋在異鄉,我要把她……送回老家去,嘔——嘔——嘔——”“好吧。”

張纘安慰趙大姑,說,“現在,我去雇一輛馬車,把伯母送回福寧寺去。”

女孩問:“張大哥,你不讀書了嗎,我這……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張纘朝趙大姑深情地看了一眼,說:“我連這點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嗎?

趙嬸遭了難,我哪能靜下心來在這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