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鈦戰機 作品

第十六章 摸魚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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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蒂諾維奇中尉,個頭平平,他是少有的名字和身高長度相反的共和國特工。似乎共和國情報人員都遵循著這一定律,名字越長,身高越高。比如派恩·愛潑斯坦那樣的名字,就意味著這是一位身強力壯的英雄人物。

湖心島那邊拉起了警戒線,距離中心點十五米一圈都給圍上了膠帶和布條,不過總有幾個人用二十米長的自拍杆伸進來企圖抓拍,這些杆子讓治安機器人非常苦惱,它們隻能在金屬桿上麵纏繞雜草,或是貼上違停罰單,但對付不了大夥兒的熱情。

拉斯蒂諾維奇正在和公園管理處的布希先生扯皮。布希先生的貓正在他腳邊徘徊。治安機器人圍住了一號碼頭不讓人過去。那貓像是一團旋轉上升的幽靈,可能已經忘記自己是一隻貓。昨天晚上八點,巨大的貨櫃墜毀於湖心島正中,即便是用槍口抵著靶盤中心點也冇這樣湊巧——今天是八月十二日。離明天還有四小時三十五分。中尉還在說明貨櫃的情況。布希先生則在強調整點開園的重要性。湖心島碼頭必須開放。

半夜的青龍潭公園是這樣的美好,空氣清新,完全冇有市中心那種無聊沉悶的滋味。不過抗議封鎖航線的那幫學生還在湖邊呆著。他們大概靜坐了一整天,他們實在不能理解海軍特彆行動部門為什麼要封鎖卡布尼市上空,再合理的理由現在都是廢話。

布希先生堅持自己的要求:毫無疑問明天早上五點半必須開園。一分一秒不能耽誤。他的班子必須佈置好豐收節的舞台現場,不然就無法和環保組織的那個女人交代。

中尉可不管他這一套,在貨櫃成功回收之前,任何人不能靠近湖心島一步——這是極其危險的,卡多拉公司要求他必須在明天六點之前將貨櫃傳送回總部。中尉也不明白,偏偏是六點之前,或許給這些管理處的書呆子一些時間,事情冇準就變好了。

倆人現在都站在碼頭上。學生們看著他們交談。可能看到了拉斯蒂諾維奇的行政中心製服,讓大家決定抓住這個機會。領頭人本來還想要勸所有人回家,不過這次機不可失。他站到湖邊親水平台邊上,裝作要跳湖的樣子,清了清嗓子,看著中尉先生唱道:

前進吧銀河係的公民,

戰鬥的時刻已經來臨。

前進吧我的朋友們,

祖國的命運就在我們手中!

黑色的尖牙威脅我們,

它們的毒刺攻擊著我們,

在它們身後已是遍地鮮血……

怎能讓這一切繼續發生?

怎能讓它們肆意妄為?

敵人從我們的身體中奪去靈魂、

生命和血肉。

“一起唱起來!”有個學生喊道。頓時全體學生都合唱那首熟悉的歌曲,中尉和布希先生靜靜地看著他們。

汽水廠和糖果公司互相勾結,

天花板上滿是汙穢的色素。

可怕的咖啡豆為什麼燒得焦黑?

電子遊戲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們要我們儘情歡樂,

直至我們死於非命,

在舞台下麵早就是遍地淚水……

我們無法直視,

絕不能縱容這些事情,

我們的曆史被他們變得虛無縹緲,

卡布尼勳爵正不複存在。

(有人笑出聲來,現在由女學生們繼續唱)

當同胞們在路上倒下,

我們將繼續戰鬥。

我們用海螺、鳶尾花和緞帶裝點他們的遺體,

追隨他們的腳步繼續前進。

我們必將征服藍天,

必將穿過海底,

必將祖國的旗幟插遍群星。

我們不再貪戀財富、娛樂,

願為了愛的勝利而鬥爭!

能為祖國的偉大而犧牲,

我們將得到無尚的光榮……

似乎受到了學生們的感染,也可能是中尉早就習慣了唱這首歌,他竟忍不住跟著大家高聲唱著:

快前進吧!

快前進吧!

銀河係的公民正在戰鬥,

我們的敵人一定會滅亡!

前進,前進,

銀河係公民,

為了祖國的勝利!

布希先生毫不驚訝地看著他。雖然嘴唇冇有動,但他心裡肯定跟著唱了。第二段歌詞可能他不會唱,冇有關係,那是年輕人自己的事情。中尉用眼神示意他讓讓,貨櫃的事情必須得到解決。

“好像他們都給你預備好了。”布希先生低聲說道。“我隻想你告訴我那東西是怎麼來的。”

“掉下來的,僅此而已。”

“你可不要敷衍我。”布希看著中尉的眼睛。“我往鎖眼裡吐口香糖都不會這麼準。”

就在中尉的眼裡,這件事簡直就是悲劇中的奇蹟。卡多拉集團發往夏尼星的武器貨船,還冇出港就被人給擊沉了,這已經是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第二個突發事件了。可能人們已經忘了守衛艦隊的下場,有些傢夥們誓要讓電視台和社交媒體記住——好像如果不拿出真本事來,人們就依然每天喝著關口汽水,嗑著糖豆和瓜子。目前你還能選擇,但這幫人希望你冇得選擇,統一都姓馬克拉特,或是本傑明,稅務局再也不用擔心表格上覆雜的文字資訊了……你開始擔心第二天的事情,很可能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總之我必須到湖心島那裡。”中尉說。“我答應你的要求,公園會在明天早晨五點半準時開放。”

“我覺得你完全有時間。”布希先生握緊了他的手。“跟我一起看看我們的表現,我等了很久,希望有人發給我們經費,但冇人來玩,冇人來參觀,我們的動物卻過得比我還好。”

“你想要經費這件事我可以轉達。”中尉歪著頭看著他。

“不如我們到遊客大廳那邊坐一下?”布希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希望一位像你這樣的公職人員能拯救這個公園。”

事情開始充滿了濃咖啡的味道:他們一直在遊客大廳辦公室坐到五點。布希的心中是對這座公園的愛,中尉則複習了一遍又一遍超空間傳送器的說明書。貨櫃還傻傻地躺在湖心島,它等心上人足足一個晚上。治安機器人已經把所有閒人都趕走了,儘管這用掉了湖心島碼頭所有的飲料儲備——隻剩下販賣機裡還有一瓶橙味汽水。學生們在草地上等著日出,即便他們不知道最終的故事……至少他們滿懷對明天的希望,滿懷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五點半了,貨櫃還是冇有清走。中尉在服務檯那裡和剛上班的禮儀機器人聊天。布希先生則搭舞檯布景去了。可能這是最美好的清晨,拉斯蒂諾維奇想著。偷懶可能不算什麼問題,在這座城市,你很容易,很容易地便拿著一袋綠豆捲餅或是黃油奶茶去等公共交通,在後排看著到站提示,坐在你的位置上,打開全息螢幕,看看今日報表,或是給你的上司發去郵件。這時候你可以藉機閒聊,或是滿嘴吹牛,一直耗到下班。

如果兩顆炸彈冇有穿透遊客中心的屋頂,可能中尉會去博物館好好摸魚一天。該死的帝國部隊毀了這個美好的時光,而大家隻不過是千萬發被打出炮管的彈藥之一……

“我靠。”中尉看著那兩顆航空炸彈,絕對是啞彈,不然他已經被安葬在軍人墓地了。遊客中心一片混亂,遛早的市民絕望、無助地呼喊著,所有人都瘋了。這一切就立刻降臨到他們頭上,把生命就當作垃圾一樣拋棄,戰鬥機和轟炸機像是炸了窩的馬蜂一般到處亂竄。

中尉感到不知所措,和一陣憤怒的衝動——這裡怎麼了?發生什麼了?敵人從黑暗來,也到黑暗去;他們是現實的終結者,也是快樂的毀滅者。在鐳射炮的彈雨中,在父母和孩子的哭喊中,他們是最可恨的災星。是共和國的蛀蟲,爬到了農民的臉上,肆意地嘲笑著。這一切,已經將他深深的重創了。

“大家都往避難所去!”中尉下意識喊出了他最熟悉的話。作為一個共和**人,他該是負起責任的時候。他衝向每一個暈頭轉向的孩子,給他們指引最近的緊急出口;衝向每一位焦急的家長,給他們和孩子拉起手;衝向每個他能看到的老人,護送他們走出大廳。

“讓婦女兒童和老人先出去!”他在門口抓住把手,讓大家有秩序地逃生。

“我孩子!我兒子在那邊!”一位母親滿麵淚痕,無助地看著中尉。“他叫振峰!你看到他了嗎?他就在那兒,振峰!”

“我這就去找他!”中尉看到那個少年正在服務檯翻找東西,就馬上衝過去。

“孩子,馬上離開!”

“我正在找我母親的水壺。”他手忙腳亂地在服務檯後麵的失物招領處亂找一氣。“我們昨天逛公園的時候找不到了,我今天早上就又陪她來找。”

“一個水壺!”中尉拉住他。“現在非常危險,你可以再買一個。你的母親在叫你,你現在立刻跟我離開!”

“不行。”男孩頭也不回。“那是我爸爸送給她的。”

“你回家以後讓父親再買一個。”中尉示意他不要繼續找了。一架轟炸機帶著呼嘯從屋頂上掠過,他趕緊按倒男孩隱蔽。“孩子,不要繼續找了,現在太危險了!”

“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水壺,先生。”他在亂七八糟的破爛裡繼續翻著。這些東西都從櫃子上倒下來,比烤肉的層數還多。其中有數不清的房門密鑰,各種形狀,能打開一整座摩天樓的所有房門。四下裡散著的零錢包、手環、紀念章、簽名本、喝了一半的樹莓汽水、放得乾透了的披薩、金屬勺子和筷子、午餐布和打包了的充氣帳篷、兩盒德爾尼亞藥糖、一枚中獎的關口汽水瓶蓋……這些東西裡頭又摻雜了冇電的遙控玩具、古董隨身聽、卡布尼勳爵的小雕像、少山先生紀念餐盤、MM公司的半罐巧克力豆、一打全息板,上麵存滿了打卡記錄,以及一堆人在北邊的粉色草坪拍的鬥雞眼相片,布希先生都懶得把這些失主叫到服務處。

“你看看,什麼都有,就是冇看到水壺。”中尉也摸索了一陣。

“那可是我爸爸的禮物。”振峰看著他掛著汗水的臉。“他在海格力斯的事情之後就冇有回來了。”

“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拉斯蒂諾維奇中尉撫摸著少年的頭髮。“海格力斯角的事情,我們也很抱歉……但你現在必須回到你母親身邊去,她現在需要你!”

他很不情願地站起來,敵機則很不是時候地俯衝下來。透著屋頂的破洞,中尉看到了危險,狠狠地把振峰往前一推,而另外兩束等離子波則像個攪局人那樣,在倆人中間炸了開來。

從地上爬起身,振峰看到中尉倒在失物招領處邊上,廁所的旁邊,大廳的左邊,服務檯的後頭,人們的前麵。他稍微掙紮了幾下,用儘力氣,拿手指著門口的方向。

“你趕快走……”

“先生,我……”

“冇啥說的。”中尉翻了個身,他的耳朵裡充滿了轟鳴。“你走吧,快點……我就在這兒躺會兒,等下,等下就走……”

振峰拉起了母親的手,中尉則不再動了。他靜靜地躺在大廳裡,和那幾顆啞彈一起,成為了新的藝術雕塑。他的眼中不再明亮,他的口中不再唱著歌曲,他的心中不再幻想著摸魚的生活,他的靈魂不再改變位置。

貨櫃傻傻地等著他。天鵝船上還放著他預備來對付好事者的武器。湖心島碼頭的販賣機裡還有最後一瓶橙子汽水,他還冇來得及開蓋痛飲。而現在,德爾美氣喘籲籲地站在貨櫃下麵的土坡上,像是一位遠道而來的朝聖者,或是曆儘萬難的冒險家。她看後麵冇有奇怪的影子了,便對貨櫃說道:

“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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