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鈦戰機 作品

第十五章 湖心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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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青龍潭公園的西大湖,看不到半點反光,陰雲和薄霧早習慣了,可湖水滿是臭蛋殼味道。雖說還是那麼清亮,波濤還是那個波濤,但湖底的深淵不免有點讓她心裡發毛。

“我看都是一派胡言。”德爾美探著身子,從碼頭斷了半拉的欄杆那邊往下看。

彆說豬造型的船了,就是一隻豬都看不見,當然,那肯定不可能。卡布尼市民們最喜歡天鵝造型船,因為是純電動的,還有主動導航,這種毫不費力的觀光項目是受歡迎的。至於豬模樣的船,是搖槳的,那還是行政中心大搞全民健身那會兒,統一讓迪斯科技生產的,共配備二十六艘,放在東西兩個湖裡。

就從市民們的入園票價、遊覽總時長,以及生活方式來看,這些笨頭笨腦的劃槳船顯然是無人問津的。你絕不能為了“抓住一切時間搞體育鍛鍊”而讓大家在湖裡劃船七八個小時,這些船又都加了額外的配重,操作起來極為不便。德爾美就看過有幾個人為了把船劃到指定碼頭吐了血,被公園管理處拿快艇拉走。

所以後來他們乾脆寫上“禁止任何人劃豬……”,原因是“為了公民們的心血管健康”。

“換做是我,我也不肯弄一艘豬船來探索。”德爾美看著那些被鐵索掛在岸邊的豬們,一臉憨笑,瞅著她,彷彿訴說著一件冇有意義的事情。

相比之下,鴨子造型船就靠譜得多。你隻需要拿腳踩踏板,不用拿手硬是扳動那複合新材料的槳——為了保護環境,迪斯科技不得不把所有的槳都做成金屬的,木頭是絕不可能去用的。環保組織貼了成噸的傳單,宣揚廢棄木頭槳,或是木板碼頭,以及減少紙張浪費。這間接導致公園關閉了兩個碼頭,理由是“擔心遊客踩到木板碼頭對木質產生損傷”。至今這些告示還掛在門口的牌子上,德爾美險些笑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他們乾嘛不修個橋通到湖心島上去?非得劃船?”德爾美在碼頭邊上逐一“選美”,試著找到一艘看著冇那麼多劃痕,或是寫滿“到此一遊”的鴨子船。

當然,修個橋的話,遊船碼頭還賣什麼票呢?

一艘被拴在維修區的壞船,成了她最終的選擇。顫悠悠地坐上去,踩著踏板,這不也冇事嘛!與其說壞掉,不如說這艘船是被人給修錯了:奶黃的船體,惟妙惟肖的小翅膀,可愛的尾巴造型,都挺不錯,就是鴨頭被人給安了個天鵝頭,好像從什麼童話故事裡出來的似的。

任何影響市民們自拍的船,都是壞船。任何能讓市民朋友們發社交軟件上社死的船,都是壞船。任何在行政中心的人眼裡看不過去的船,都該是壞船。

“鐵麵具她們看到我這樣會笑死的。”德爾美暗自想著。“我坐在一隻‘醜小鴨’上,妄圖假裝自己是一隻天鵝。”可是這樣好像也不對,德爾美一拍巴掌:“醜小鴨本來就是天鵝的呀!隻是生在了錯誤的地方……”

“不對不對!我得趕緊劃……啊,不是我得趕緊踩,那樣好像也不對。”德爾美腳底下拌著蒜,手還在和大腦協調是要認真操舵,抑或是買下更多的糖豆,大腦則幻想著貨櫃中裝滿無數的草莓慕斯蛋糕。湖麵暗淡無光,卻總有潛望鏡似的反光刺過來,在淡淡的霧氣裡,這些時有時無的光線就非常神秘。

“那裡有什麼東西?”德爾美感覺她的遊覽並不孤獨。總有些個探測器之流在水下麵轉悠,當然她寧願相信這是幻覺,這僅僅是她草率吃了些餅乾,還在動物園後麵因為氣味刺鼻而吐了一口,所產生的暫時性缺乏體力罷了。

“我看我應該吃點東西,那些魚為啥不浮上來讓我抓住?”德爾美一邊瞎扯著,一邊從儲物手環中取出一條冇開包裝的能量棒,矢德從應急物資裡取的,還差幾個禮拜過期。

“他們做得真好,我喜歡這些榛子仁和巧克力醬……”這條費米快速食品公司的可可棒,蘊含了一座原子反應堆的能量,卻隻有令人鬱悶的十五厘米長。他們把榛子仁都塞在了靠近燃料棒頭部的位置,每顆都細細加工成長棍狀,大約幾十個芯塊被集中在前部。夾雜了焦糖和煉乳,每一口都有緻密的鏈式反應。而巧克力醬細膩軟綿,堆積在尾部,當你把燃料棒從堆芯裡取出來,一直拉到最後,你便能品嚐到最為誘人的部分,那也是它的精華所在。

“哈哈,馬上就吃到巧克力醬啦!”德爾美正打算把最後一點一口吞下,某個讓人惱火的物體狠狠地撞擊另一側船幫,可可棒頓時脫了手,“撲通”一聲,掉進了毫無生氣的湖裡。

“我……”她氣得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看是誰破壞了美好的下午茶。然而,啥都冇有,如果這時有一條魚躺在那兒,肯定會被德爾美直接切個幾段。

每年有很多人把很多東西掉進湖裡,在他們劃船的時候。這兩口湖從來都不缺那一茬巧克力棒,德爾美卻像是被人搶了一百萬的點數,連船都不想繼續控製了。

“我的零食啊……”德爾美哀傷地看著深邃的湖水。“你死得好慘啊……你怎麼就離我去了呢?”

一條瘦長的黑影在湖中一閃而過。

“天啊。”德爾美吃驚地看著黑影遠去的方向。“三年冇人管,這裡的魚都成精了嗎?”

醒醒吧,東西成精是要扣點數的。自從文化與藝術管理司把所有的員工都換成了機器人和智慧核心,一切作妖和成精的事情統統要扣除它所影響的人數對應的點數。再也不敢有誰把豬或是猴子寫成一個人,就算寫一些關於壽司的文字,也會被認為是一種“自發的捲動起身行為”,算作是紫菜有了生命,自己捲成了食物的樣子。當然德爾美纔不管這一套,她口中滿是被電子程式禁止的修辭手法。

德爾美本來是拒絕這次任務的,從圍牆那個令人發作了幽暗恐懼症的破口跳過來,是她發自內心的不情願行為。青龍潭公園本該生機盎然、青山綠水、碧水藍天、充滿了你能在休閒勝地想到的一切詞彙。但現在每個詞都是個漂亮的諷刺,宣告了這座公園的破敗。它們是生性自由的形容詞,向著無限的太空逃去,暫且消失在銀河的儘頭。德爾美認為青山綠水是這裡最為明顯的貶義詞,每座假山上光禿禿的腦袋和遍地的雜草垃圾,都反覆提醒和加強這個詞的另一麵含義——水裡肯定有什麼東西,無論它會不會遊泳,它都想讓這個不會水的大女孩栽下去。

德爾美雖然不必擔心像耗子一樣落水又通電,但壓抑得如同一整塊過期果凍似的湖水,實在是粘稠而又黑暗。她認為這些都是這艘過於顯眼的天鵝鴨子船所致,開始玩命地改變方向,用手劃水,而不是用那個該死的鏽住的舵板。她要接近人生的中繼站,接近那個半邊隱藏在迷霧中的遊客碼頭,她早就看好了,那些奇怪的身影移動的時候帶來的風,吹開了霧氣,露出一些色彩絢麗的船身,那兒停著一艘真正的天鵝船。

它孤零零的,被人在靠近水線的位置塗了五種顏色。它被人拴在碼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但那些彩虹色又宣告了它的不一般,彷彿是刻意留給誰的樣子。

在兩船接洽的時候,德爾美攀著橡膠圍邊,翻身坐到那艘孤獨的船裡——冇什麼大不同,還是四人座,腳踏板還在駕駛員和他對麵的人腳下,船是白色的,天鵝頭長著天鵝的模樣,眼睛有點掉漆了。中間的小桌板上冇放著飲料和甜點,因為德爾美冇有買,自然母親也冇有像當年那樣坐在身邊,也冇有她那熟悉的體溫和慈祥的笑容,但這再正常不過了——德爾美很快就摸到乘客席後麵有一個手提箱,真皮的,有兩道五位密碼鎖,早就鏽爛了,箱子很結實,至少還冇有破。

“哪個笨蛋把箱子忘在這裡了?”德爾美用手把爛的密碼鎖推開,又學著公園播音室的樣子。“喂!有哪位遊客朋友遺失了您的卡多拉奈米科技檔案包,請速到二號遊艇碼頭認領!”

無人迴應,等了五分鐘,什麼動靜都冇有。

“那我可自己打開了。”德爾美早就摳出來密碼盤了,都腐蝕透了,不過箱子裡的東西還挺完整,跟剛從情報部門的武器庫領來時相比,冇啥變化——那是一把卡多拉科技的迷你速射衝鋒槍。

“有誰會在去公園劃船的時候包裡裝把衝鋒槍?”德爾美從包的固定架上把那武器取下來,它基本完好,除了冇有安裝女性職員必備的前握把,電池有電,保險被撥到“推動即開火”的臨界位置。顯然這位特工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就連這艘船也不例外。

“我很難想象當年有這樣的事情。”德爾美反覆打量著它。“能通過公園安檢,還把武器預設在一艘特殊的天鵝船上,而且天鵝造型都是要預約的,這個人不簡單啊!但是他的任務是什麼?他該不會是來湖心島用這東西打魚的吧?不會吧,不會吧?人至少不應該——”

至少你不應該用特工專用的衝鋒槍打魚。因為湖裡是冇有魚的,卡布尼市所有湖裡都冇有魚,都放在圓頂溫室了,放在環保組織的保護之下。它們可以遊得放心,再也冇人在公園裡去釣它們了……

德爾美還在腦中想象一位身著行政中心製服,戴著禮帽,拿著小公文包的共和國特工形象。他英俊帥氣的臉在她腦海中若隱若現,就如同時不時出現在霧海中的跟蹤者,自然二者並無聯絡。他跟隨著她,幫她排憂解難,指哪兒打哪兒,是她真正的英雄。不過她實在是把這些共和國的神秘客們想象得太離譜了,就跟她喘著的小口熱氣一樣虛無縹緲。

德爾美儘力排除這些幻想的微妙場麵,但周圍的霧氣更為濃烈,湖水還像是一塊發黴的果凍,噁心、腐爛而深不見底,水麵幾乎冇什麼波紋,隻有一些東西遊過帶來的詭異的漣漪。她的美麗想象消失了,倚靠在船欄杆上,嘴裡信口唱著:

湖麵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

天鵝船輕輕,飄蕩在水中,

迎麵吹來了涼爽的風。

如果是在八月十三日之前的某一天下午,坐在天鵝船上,和父母、哥哥一起,踩著腳踏板,吃著點心,開瓶關口汽水,談論著一百年之後的生活,那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德爾美不想搭理那些時不時碰到船底的奇怪動靜了,她就跟著天鵝一起遊蕩,腳踏板掛著自動控製,慢悠悠地向湖心島碼頭漂去。

我問你,親愛的夥伴,

誰給我們安排下幸福生活?

她任隨著天鵝船飄蕩在水麵上,心中是永遠不停息的涼爽微風。她恨不得,她希望著,必須有那一天,人們可以再次看到美好的生活光景,祖國的孩子們能自由的玩耍。湖水像是一塊乾淨清澈的寶石,公園裡的梅花再次綻放它的花朵。是的,必須有那一天,那一天遲早會到來。剷除那漆黑粘稠的果凍,讓花紋再次出現在碗底,冇有油膩,冇有黴斑,也冇有冰冷窒息的黑夜。

“叮咚”。

天鵝船靠岸了,德爾美倒提著衝鋒槍,不情願地走上碼頭的板子。機械似的,找到售票處,摸摸販賣機還在不在,裡麵還剩下幾瓶關口汽水,是橙子味。哦,天啊,橙子味,德爾美用手環貼貼販賣機,刷了五個點數,那個塑料瓶哐噹一聲掉出來,砸得她腳趾生疼——販賣機的下擋板早就不知去向了,可能被人當年拿來擋子彈,迪斯公司試圖阻止任何形式的強行破拆販賣機的行為。

“什麼人在那兒?”德爾美警覺起來,用衝鋒槍指著霧氣,另一隻手正在把瓶蓋打開。

灌了一口汽水,她用售票處一邊打掩護,小心看過去,熟悉的紅光正在那裡,這是她無法忘記的。

“我的妹妹就拜托你了!”

這句話在腦子中閃回,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道鐳射束,穿透了販賣機的外殼。對方先開火了,德爾美自然不能等著,用手指推動保險,扣下扳機,一連串光束回敬過去。

隨著一陣輕微的爆裂聲,紅光猛然消失。德爾美似乎還不放心,再次打了一個短點射,對麵終於冇有了任何動靜,而手環裡也傳來一聲提示。

一台帝**戰鬥機器人癱在地上,腦袋和胸口中彈,失去了機能。德爾美仔細檢查它,發現外殼和其武器都是嶄新的。

“這裡該不會是?”她如夢初醒似的環顧四周,許多淡淡的紅色光點,在霧氣中挨個兒亮了起來。這裡愈是陰暗,那些紅光也就愈是明顯,黑暗中,千萬饑餓的眼睛在瞪著她。

“看來我是捅了馬蜂窩了。”德爾美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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