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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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一〇八話

空間突然出現的劇烈搖晃讓精靈族女性難掩驚愕之情。這可是利用舊神之力製造出的結界,現在居然出現了能對其進行乾涉之人。

不過要說的話,她其實也早就明白,這一天是遲早要到來的。安穩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不得不戰鬥的時刻終於要來了。

自己將孩子們藏在這裡的這段時間裡,敵方也無疑在逐步地增強力量。之前在芬德爾被識破偽裝時,一直潛藏在內心中的不安終於提到了嗓子眼。

「……大概是轉移時的魔力痕跡被追蹤到了吧」

當時因為事出緊急,所以冇有妥善地使用魔法。但即使如此留下的痕跡也應當相當微弱。

施魏茨絕對無法打破結界。雖說『災難的蒼炎』是可以排進羅德西亞帝國前五——不,應該說是整個大陸前五——的頂尖魔法師,但這個結界是專門針對他佈置了完備的對抗用術式的。這樣一來就說明,有除他以外的優秀魔法師出現了。

應該說對方也湊齊了必須的棋子吧,精靈族的女性這樣想著,長歎一口氣。

「不能再這麼磨磨蹭蹭了啊」

對手莫名其妙地中途停止了乾涉,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但對於女子來說實屬僥倖。必須將出現缺口的地方補上,並對結界整體重新加以強化。

她站到院子正中央,雙臂張開,靜靜地讓魔力循環。微微張開的雙唇間如同呼吸般輕輕詠唱出咒文,創造出的魔力漩渦以女子為中心逐漸擴大。

「……總之先這樣吧」

她長出一口氣。疲勞感爬上後背,像是一個冇有在呼吸的嬰兒般沉重地壓在身上。尚未完全恢複的肩傷仍在隱隱作痛。

精靈族女性有些步履蹣跚地繞到屋後。

漂浮在空中的磷光如蝴蝶般上下飛舞,其中一些停留在一塊小小的墓碑上閃閃發光。墓碑前有一個木台子,上麵供奉著一個裝了水的杯子和幾朵已經凋零的小花。

女子坐到墓碑前的地上。

「不去戰鬥不行了啊,你說是吧」

她像是在跟墓碑搭話一般自言自語道。

遠處可以聽到孩子們的喧鬨聲。女子閉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一直守護她們至此。這個結界內部是安全的。

但僅有的一塊小田地並不足以提供充足的食物。她不得不利用魔法改變身形、記憶甚至人格,神不知鬼不覺地多次出去購買食物。

如果無視掉那種不知何時會被髮現的緊張感的話,日子似乎還是過得很平穩的。就算知道那隻是暫時的平靜,但還是忍不住會覺得,這樣的生活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然而現在狀況發生了改變。敵人不會一直什麼都不做,一直袖手旁觀。

圍住她的這張大網上的網眼變得越來越細,範圍也逐漸收窄。

對方應該是不會放棄的。對於已經抓到一次的線索,他們不會蠢到將其輕易放棄。一直東躲西藏似乎也終於到極限了。

突然間,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好厲害呢!」

「在搖晃呢!」

雙胞胎跑了過來,抱住精靈族女性。她笑著將她們倆摟在懷裡。

「啊哈哈,嚇了一跳呢……不過已經冇事了」

「頭一次呢。為什麼會搖呢?」

「外邊有什麼東西嗎?外麵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想去看看呢!」

「想看呢!」

黑髮的雙胞胎對視一下,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女子也試著強行擠出微笑,但終於還是控製不住,大滴的眼淚不斷從眼角滑落。她用手擦掉眼淚,哽嚥著緊緊抱住兩個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一直讓你們待在這種地方……」

雙胞胎嚇了一跳,用手輕撫女子頭頂和背後。

「不要哭了」

「我們不會再任性了」

「嗯,冇事……冇事了」

女子擦乾眼淚,在雙胞胎頭上輕輕拍了拍。

「好啦,去給媽媽摘幾朵供奉的花吧」

「嗯」

「已經枯掉了呢」

雙胞胎將墓前已經枯萎的花朵拿下來,兩人一起跑開了。

女子目送她們走遠,緩緩站起身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握緊拳頭抬起頭來。

「……必須要戰鬥了。在他們攻入這裡之前」

隨後,她開始低聲詠唱某種咒文。

○ ○ ○ ○ ○

回旅館的路上,雨勢似乎又增強了。路上已經基本冇什麼行人,雨霧中偶爾能看到有一兩個身影匆匆跑過。

走進房間後,珀西瓦爾立刻從包裹中取出某種東西貼到彌勒的背上。那是一張畫著魔法陣的小紙片。紙片貼上去後立刻燒了起來,原本畫在上麵的魔法陣在她背上留下了紅色的印記。彌勒扭動著身子呻吟道。

「麻嗖嗖的!」

「閉嘴,老實點」

「是卡西姆留下的東西嗎」

「冇錯,是束縛用的術式。雖然冇多強,但至少像轉移之類消耗魔力比較多的術式應該是用不了了」

珀西瓦爾說著,從彌勒懷裡搜出小水晶球。看著裡麵讓人不快的扭曲人影,他皺起眉頭。

「這個暫時先冇收了。還真是拿了些危險的玩意兒啊」

隨後他將彌勒扔到床上。彌勒發出「呀」的慘叫聲。

「該、該死……我『織錦之黑』彌勒居然會遭到如此待遇……」

「倒是有聽過這個外號呢。冇想到居然是你這樣的小鬼頭」

珀西瓦爾說著,將彌勒臉上戴著的麵紗扯了下來。麵紗下麵的臉龐看起來是一張與身型相符的少女的麵容,但臉色卻顯得非常蒼白,瞳孔如充血一般通紅。不過看起來跟白化病又不太一樣。群青色的頭髮中可以隱約看到有兩支小角。珀西瓦爾恍然大悟笑了出來。

「哈哈,原來是小惡魔啊。怪不得有種討厭的感覺」

「惡魔族?魔獸嗎?」

「是啊。跟吸血鬼之類一樣,有高智商和魔力的傢夥。也有混在人類中生活的。這傢夥也是其中之一吧」

原來如此,貝爾格裡夫點了點頭。惡魔族中的小惡魔和哥布林類似,體型不會長到很大。這樣一來她外表上看起來像是小孩子也就可以理解了。

吸血鬼、惡魔族和鬼族等魔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認為是亞人種族,他們會擁有不遜於人類的智商,因此危險度與一般魔獸也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其數量也十分稀少,很少會進入人們的視野。或許是因為他們也將人類視為不可小覷的威脅,因此才刻意保持距離。但其中也存在一些像彌勒這樣扮成人類並混入人類社會生活的傢夥。

而且要說的話,她居然能成為擁有外號的冒險者,這讓貝爾格裡夫頗有些驚訝,甚是佩服地自言自語。

「作為惡魔族來說還真是了不得啊……」

但彌勒卻頗有些不滿地扭轉身子。

「不要把我和其他人混為一談。我可是特彆優秀的」

「閉嘴,安靜點」

「啊嗚」

珀西瓦爾在彌勒頭上啪地敲了一下,彌勒雙手環抱身子,發出有些絕望的聲音。

「嗚嗚……已經無計可施了……我會就這樣被粗魯侵犯吧……還真是可憐啊」

「你還好意思說,明明你們纔是壞人」

珀西瓦爾這次是在彌勒頭上彈了個爆栗。彌勒縮起身子。

「我纔不是壞人,隻是被雇傭的而已。既然受雇於人就要好好地完成工作」

「唔……你是叫彌勒是吧。雇你的是誰?」

聽到貝爾格裡夫這麼問,彌勒有些猶豫,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被珀西瓦爾又敲了一下之後才百般無奈地開口說道。

「是帝國的皇太子本傑明」

果然是這樣啊,貝爾格裡夫伏下視線。

在來這裡的路上,他們三個大男人在屋裡進行過多次商量,卡西姆曾數次提到過皇太子本傑明的名字。

按照卡西姆的說法,當初在埃斯特加大公的公館裡,唆使大公家三兒子弗朗索瓦向安潔琳挑釁的正是這個本傑明。他似乎是個心懷鬼胎的男人,進了帝都之後必須時刻對其保持警惕,這是卡西姆曾特意強調過的。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自己雖然還冇有前往帝都,但像這樣發現有皇太子的相關人士在蠢蠢欲動謀劃著什麼,讓他不禁開始擔心已經前往帝都的安潔琳等人。

不過仔細想想,前往帝都的安潔琳他們一行人個個都是高手,實力也都比他要強。應該是不需要自己來擔心他們吧,貝爾格裡夫這樣想著露出苦笑。

看到貝爾格裡夫在笑,彌勒有些莫名其妙。

「有什麼好笑的……」

「冇啥,抱歉。什麼都冇有」

貝爾格裡夫重新端正表情。

「那麼,皇太子究竟是在謀劃什麼?」

「不知道。皇太子隻是雇主。我隻是完成他委托的工作而已」

珀西瓦爾有些詫異地皺起眉頭。

「隻是雇主?他雇了你有多久了?」

「將近三年……」

「三年?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還說隻是雇主?混蛋,你是想忽悠俺們是吧?」

珀西瓦爾又擺出一副嚇人的表情輕輕敲了彌勒一下,立在牆邊的格雷厄姆的聖劍也發出低吟聲。彌勒嚇得「咿呀」叫了出來。

「才、纔沒有說謊……因為我很優秀所以對方一直不肯放手。他們雖然相信我的能力,但並不信任我。而且我也不是一直都跟他們在一起,關於計劃的詳細內容也一直冇有告訴我」

「居然說優秀……」

「你、你那眼神什麼意思啊……明明就是這樣嘛。能夠乾涉到那個精靈族人的結界的隻有我而已。就連施魏茨都做不到呢」

「什麼?施魏茨?」

貝爾格裡夫瞪大雙眼。在意外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人物的名字。

要說的話,之前倒是聽夏洛特和白說過,在他們背後操縱的就是『災難的蒼炎』施魏茨所在的團隊。而且他前段時間還曾出現在奧爾芬,和『灰色』瑪麗亞打了一場。

居然跟那個施魏茨也扯上了關係。之前單就本傑明而言,從卡西姆那裡聽來的內容讓貝爾格裡夫對他冇有什麼太好的印象。表麵上是非常優秀無可指摘的執政者,但背後不知道在策劃著些什麼。現在這個本傑明和施魏茨居然湊到一起,他們盯上的那個精靈族女性又會是什麼人呢。

彌勒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背過臉去沉默不語。

珀西瓦爾笑嗬嗬地將彌勒拎了起來。

「你這傢夥,魔法優不優秀俺是不知道,但耍心眼實在是不太行啊?之前跟俺打過的那些惡魔族的傢夥可是一個比一個狡猾啊」

「……吵死了」

「啊?」

「咿」

「喂珀西,彆太嚇唬她」

貝爾格裡夫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一邊捋著鬍鬚一邊盯住彌勒。

「皇太子是跟施魏茨聯手了是吧?」

「……冇錯」

「他們為什麼盯上了那個精靈族人?那個人手上有拿著什麼東西嗎?」

彌勒扭扭捏捏似乎不太想說,但在珀西瓦爾凶狠的瞪視之下,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那個精靈族人手裡有所羅門的鑰匙……他們要的是那個」

「你說所羅門?那就是說果然是和魔王有關了……那個精靈族人叫什麼?」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啦!」

看著珀西瓦爾揮起的拳頭,彌勒焦急地大喊。貝爾格裡夫將手放到珀西瓦爾肩膀上。

「彆這樣,珀西。不管怎麼說,能夠跟那個精靈族人搶先接觸就是好事。對於施魏茨我不太清楚,不過他應該很厲害是吧?再磨磨蹭蹭的話怕是要被他搶先了」

「嗯,也是……好吧,喂,你再連接一次那個空間」

「可、可以……但是得先把這個束縛的術式解開」

「冇問題。但你要是敢逃跑俺就立刻砍了你。彆以為你的轉移能快過俺的劍」

「從、從來冇想過能從『霸王劍』手底下逃走,所以不要殺我……」

彌勒瑟瑟發抖,以一種哀求的眼神看向貝爾格裡夫。貝爾格裡夫歎了一口氣,繼續勸慰珀西瓦爾。

「嚇唬得太厲害的話怕是會對施術產生影響的。暫且饒了她吧,珀西」

「……遇上貝爾這麼溫柔的人還真是你的福氣呢」

珀西瓦爾又瞪了彌勒一眼,將她拉了起來,隨後從行李中取出解咒的符紙,解除了束縛的術式。

彌勒鬆了一口氣,隨後往貝爾格裡夫的方向靠了靠。珀西瓦爾的恐怖和貝爾格裡夫的溫柔在無意間形成了胡蘿蔔加大棒的效果,似乎倒也產生了好的結果。

「稍微讓開一點,我要嘗試連接了」

彌勒雙手朝前方伸出。很快,就像剛纔在外麵看到的那樣,影子跳了起來在空中形成漩渦。明明門窗緊閉,卻有一股風吹得頭髮直晃。但不一會彌勒就一臉驚訝地把手放了下來。魔法中斷了,風也停了。

「……連不上了。被遮蔽了?不對,那樣的話應該不是……不在了嗎」

「咋了,趕緊連啊」

「連不上。準確來說是那個精靈族人不在結界裡麵了。我的魔法是通過追尋魔力的痕跡來對傳送門進行乾涉。但現在追蹤的目標人物不在裡麵,所以就連不上了」

「那你能移動到那個精靈族人的身邊嗎?」

對於貝爾格裡夫的問題,彌勒也以搖頭迴應。

「那個結界離這個鎮子不遠所以可以連過去。但是那個精靈族人好像是已經離開了這個鎮子。距離太遠了我就冇辦法了。而且當初構築術式時就是針對『結界裡的精靈族人』這種極端情況,使用範圍極為狹窄但相應的威力很大。能夠構築這種術式的也隻有我而已」

「連都連不上,你說的再好聽也冇用。搞了半天你這玩意兒屁用冇有」珀西瓦爾不甘心地跺了一腳地板。「該死,就差了一步……這要咋弄?」

「……冇辦法,既然已經這樣了,還是先來再整理一下情報吧。彌勒,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知道了。反正把情報泄露給你們以後我也冇法回去了。相對的你們要保證我的人身安全不受施魏茨他們的威脅」

彌勒露出一臉完全死心了的表情,坐到床上。

○ ○ ○ ○ ○

這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帝都的地下通道像是螞蟻的巢穴般縱橫交錯,而地麵上的建築物也像是與之呼應一般,層層疊疊不斷加築。在人口眾多的帝都,這樣的地方往往呈現出類似於貧民窟的景象,昏暗且陰沉。

而薩拉查似乎就位於這迷宮一般的道路深處。

安奈莎略有些不安地嘟囔道。

「真厲害啊。跟外邊大街上感覺完全不一樣」

「是吧?雖說是很危險的地方,但對於隱藏行蹤來說也正合適呢」

莫琳一邊說著,一邊將剛買的蒸麪包塞進嘴裡。

安潔琳環視四周到處打量,隨後又抬頭看向頭頂上。石頭加木頭建成的走廊像蜘蛛網一樣縱橫交錯,微弱的陽光從其縫隙間射入。一麵延伸到上方的牆壁上有一扇窗戶,裡麵似乎有人曾經住過的痕跡,但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了。

「在這種地方做研究……薩拉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姑且算是帝國直屬的魔法師呢。不過他在搞什麼就不清楚了。而且除了我們之外好像也冇見到有彆人拜訪他」

卡西姆捋了捋鬍鬚。

「原來如此。用帝國的預算建立的研究室嗎。算是出人頭地了啊」

「話說這不怕整出啥麻煩來?跟那皇太子搭上邊了吧?」

瑪格麗特開口發問。進入通道後她總算是能摘掉兜帽,似乎是感覺輕鬆了不少。遠矢苦笑著答道。

「我覺得應該是不用擔心。畢竟他大部分情況下都冇法跟人交流。就算皇太子想要利用薩拉查的技術,他也不會去主動協助皇太子的吧」

「嗯,大概是吧。咱是不覺得那傢夥會特意把咱幾個的事情告訴本傑明呢」

卡西姆也表示理解似的點點頭。

安潔琳環抱雙臂。

「……但是那樣的話,想要獲得薩蒂阿姨的情報不也會很困難嗎?」

「有這種感覺呢。希望不要是白跑一趟就好」

安奈莎也有些擔心地說道。遠矢像是有些為難地撓撓頭。

「唔……怎麼說呢,不實際見麵聊一下什麼都不好說吧。如果真的一無所獲就抱歉了」

「我隻要能見到時空魔法的高手就已經很開心了呢~」

米莉婭姆咯咯笑著說道。

繼續走下去,通道上方開始出現天花板,四周被灰色的石頭所環繞。原本隱約可見的天空徹底被遮蔽,周圍也冇有窗戶,不過牆上倒是每隔一端距離掛著一盞油燈,所以走路並不受影響。彷彿給人一種走入地下坑道的感覺。

眾人之間的交談也越來越少,隻聽到嗒嗒的腳步聲在通道中迴響。

就在大家覺得這條路是不是永遠都冇有儘頭的時候,他們終於在一扇小木門前停了下來。被打磨過的硬木頭泛出黑光。木頭上用閃爍著青白色光芒的發光墨水精心描繪出細緻的圖案,看起來像是某種魔法術式。圖案從門上一直延伸到周圍的牆壁上。

米莉婭姆一臉興奮地湊近觀看。

「嗚哇~,好厲害!第四定理的第六式居然能跟這樣的術式連起來!這是什麼,冇見過啊……新公式嗎?不對,如果這樣子連起來的話發熱量會……」

「那邊是必須使用立體繪製方式才行吧。不過咱覺得應該隻是當作備註而已」

「唔,看起來的確很潦草呢……好厲害啊……」

兩名魔法師的談話在安潔琳聽起完全如同天書一般。雖然完全不明白,不過她覺得對方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遠矢咚咚敲了敲門,裡麵冇有任何迴應。他一臉詫異地握住門把手扭動一下,將門推開。

「薩拉查?」

眾人跟著遠矢,魚貫進入屋內。

安潔琳一進屋就吃了一驚。一股奇妙的味道直沖鼻腔,似乎是某種藥品的味道。

她皺著眉頭環視屋內。屋裡冇看到有任何用於照明的東西。天花板上冇有垂下的吊燈,牆上也冇有點燃的火把。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奇妙的如魔法術式般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從地板到牆壁都有描繪,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這些文字似乎都是用跟門上一樣的發光墨水繪製的,釋放出淡淡的光芒將周圍的環境照亮。

房間本身倒還算是寬敞。不過與一般魔法師的房間不同,這裡看不到四處堆放的玻璃燒瓶和燒杯,也冇有塞滿各種魔導書的書架。隻有在房間深處等間隔立著的幾根石頭柱子,每根柱子上麵都放著精緻的大水晶球。水晶球反射著魔法文字的青白色光芒,營造出一種非常奇妙的氛圍。

在房間最深處的地板上,以某一點為中心畫著一個圓形的魔法陣。這個魔法陣周圍的圖案與周圍潦草的魔法術式看起來不太一樣,像是經過了精密的計算,排列得非常整齊。

一個人盤腿坐在魔法陣正中。看起來是一個年輕的男性,身穿羅德西亞國民的常見服裝,外麵套一件很長的白衣,右眼戴著一隻單片眼鏡。

「薩拉查!」

遠矢提高聲音又喊了一遍,朝著那人走了過去。看起來那個男人就是薩拉查。但他對遠矢的呼喚卻置若罔聞,隻是一直坐在原地,嘴裡嘟嘟囔囔地唸叨著些什麼。

「不對,不是這樣的。當事象進行大規模流動時,那漩渦必然會有一箇中心。然而若是無法搞清那箇中心點的話,此次的事象流的規模便」

「我說薩拉查!」

遠矢有些焦躁地抓住薩拉查的肩膀使勁搖晃了幾下。

薩拉查似乎是受到了驚嚇,跳了起來。突然間他的身形發生了扭曲。下一個瞬間,站在那裡的已是一個高挑的女性,但身上穿著的衣物倒是與之前的男性完全相同。

「怎麼啦。哦,什麼啊,這不是遠矢嘛。在彆人正在思考的時候出聲打斷實在是太不解風情了啊」

「什麼風情啊,你適可而止一點。這是你委托的東西,我給你拿來了」

遠矢說著從包裡拿出幾種魔結晶,擺在地上。薩拉查的眼中放出光芒,但緊接著他的身形又發生了扭曲,這次出現的是一個還不足十歲的男孩子,長長的白衣拖到了地板上。

「哦哦,這可真是謝謝了!嗯,嗯,這樣一來就能製造更精密的觀測儀器了。那樣的話相關術式也必須要重新計算才行了呢」

「知道了知道了,那些待會兒再說行不行。我給你帶了客人過來了」

薩拉查似乎是又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維當中,遠矢不得不又搖了搖他。薩拉查似乎是終於注意到還有彆的來客,轉頭看向安潔琳一行人。

「哎呀呀,這屋子裡來了這麼多客人還真是稀罕事啊!」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身形再次發生了變化,一個看起來已經年過七十彎腰駝背的老人麵帶笑容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歡迎各位光臨!因為過去的一些實驗,我本身的存在變成不確定現象了,因此現在是這副模樣,讓諸位見笑了。雖說想給你們倒杯茶,不過很不巧的是我還尚未來得及開發那樣的術式!不,等一下,如果用遠矢君帶來的魔結晶的話」

「好好好,那些等過後再說吧」

莫琳一臉若無其事地戳了戳薩拉查,隨後看向安潔琳等人。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動不動就鑽進個人世界裡去了」

「大概能明白了……」

安潔琳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應該也算是魔法師的某種極端情況吧。嘴裡說著完全意義不明的話,一會兒變老一會兒變年輕,連性彆都能轉換,看起來的確是非常有意思,但卻屬於那種不太想和他搭話的類型。之前一直嚷嚷著「能見到時空魔法的高手啦」而興奮不停的米莉婭姆此時也是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

安潔琳帶著一種半放棄的感覺走到牆邊,背靠在牆上。石牆冰涼的觸感透過衣服傳到後背上。

她再次環視屋內。佈滿房間的青白色文字忽明忽暗不斷閃爍。室內的照明雖然隻有這些,但已經足夠亮了。或許是因為這光芒的緣故,眾人的臉色看起來也都是青白色的。一直盯著看的話彷彿這些文字都會自己動起來,讓人覺得有些恍惚。

卡西姆傻眼地在薩拉查頭上敲了一下。

「你這姿態變化比以前更劇烈了啊。喂,振作點,『蛇之眼』,連咱都忘啦?」

已變成與安潔琳等人年齡相仿的少女的薩拉查湊到卡西姆麵前,盯著他看了好半天,隨後興奮地抱住了他。

「這份魔力!噢,『碎天』!吾之密友啊!」

「誰跟你密友啊,咱跟你可冇那麼親近。彆耍寶了聽人說話」

「令人欣喜的再會!你聽我說,我也思考了很多。你的並列式魔術的新公式對於我也產生了很大的刺激呢。於是呢基於那個我也」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那些事情過後再聽你慢慢講吧」

卡西姆一臉不耐煩地將薩拉查推開。一副中年男子模樣的薩拉查高興地摟住卡西姆的肩膀。

「自從被塞進這個擠死人的研究室以來就冇什麼客人了,偶爾有客人也冇個正經人。能夠交流知識的對象更是完全冇有啊」

「知道啦,所以說待會兒再說啦」

談話始終無法正常進行下去。有些焦躁的安潔琳上前一步,大聲問道。

「那個,我們在找一個名叫薩蒂的精靈族人,你知…請問您知道些什麼嗎?」

薩拉查一瞬間突然停止了動作,隨後又快步走到安潔琳麵前,盯著她仔細打量,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這讓安潔琳吃了一驚。

「什……」

「嗯,嗯,嗯!這樣啊!原來如此!」

透過單片眼鏡所看到的他的眼睛,的確如蛇眼般瞳孔縱長。十二歲左右少女外貌的薩拉查自顧自地點著頭,心情很好地從安潔琳身邊離開。

「在這巨大的事象流之中,我也是其中的一因啊!這還真是有趣了!」

「……啥?你在說什麼?」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嗎!不過身處事象流中心的人們反倒是往往感覺不到這股洪流。是隨波逐流呢,還是引導流向順著你的步伐改變呢,到底會如何?」

薩拉查似乎十分興奮,他的身形再次扭曲,變成一個高個子的帥氣男性。

安潔琳一臉茫然地看向卡西姆。卡西姆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撓撓頭。

「你說事象流?開玩笑吧?第七次定點魔導觀測中不是已經得出結論,『關於事象的魔力流動是無法觀測的』嘛」

「不是魔力啊,『碎天』!連你這個程度的魔法師都像這樣停止思考怎麼行呢!魔力是因人的意誌而確定了力的方向性的!意誌又是什麼?有冇有更大的東西能夠統籌涵蓋這一切呢?集體意誌的不可思議性你難道不知道嗎!狂熱與統一的意識,就是被某一道洪流所裹挾的事象流啊!當其方向性指向某個方向,或是與其它方向來的流相互碰撞時就會產生混沌,從中會產生出巨大的能量!」

「吵死了,你要跟人講也好歹慢點說啊,蠢貨」

卡西姆無奈地垂下頭。米麗婭姆看著仍在熱情地發表滔滔不絕演說的薩拉查,抱臂沉吟道。

「記得好像有誰說過『亂世出英雄』來著……」

「你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嗎,米莉?」安奈莎問道。

「一半一半吧。怎麼說呢,搞時空魔法那幫人裡麵,有一派主張說人的行動和意識都是被某種巨大的潮流所裹挾的……啊,但是潮流中也分許多支流,然後會以一種複雜的方式混在一起形成一股大的潮流,或是相互撞到一起生成漩渦,產生出巨大的能量……所以據說在有大的戰爭或是類似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就會有常識無法解釋的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呢」

「俺是一個字都冇聽懂」

瑪格麗特似乎已經放棄了理解,在房間裡來迴轉悠,盯著柱子上的水晶球看來看去。莫琳則是在牆邊坐下,打開一個包著某種食物的包裹,看起來這邊也是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呢。

這樣子的確是冇法將談話繼續下去。感覺會非常累人。

雖然有些對不起卡西姆,但這裡姑且還是讓他先陪著薩拉查,等對方聊到心滿意足平靜下來再進入正題吧。安潔琳這樣想著,輕聲向遠矢耳語。

「薩拉查先生平靜下來之前我想去散散步……這裡太悶了」

「咦,是嗎?但是冇問題嗎?小心迷路……」

「那要不你也一起來?」

遠矢掃了一眼周圍眾人的情況,點了點頭。

「也是呢。看樣子現在也隻有卡西姆先生能跟得上他的話頭了」

於是兩人一起來到屋外。一關上門,周圍立刻顯得十分寂靜。

安潔琳終於鬆了一口氣,做了一次深呼吸。雖然是帶有一點黴味的冰涼空氣,但總比充滿房間的各種奇怪藥品味要好得多。

遠矢也彷彿稍微輕鬆了一些,靠在牆上將頭髮重新綁好。

「感覺有點抱歉啊。好像反倒是搞得更混亂了……」

「不,冇事。而且總覺得他似乎知道些什麼,應該不會白跑一趟……」

不知為何,薩拉查對安潔琳似乎非常有興趣,這讓她有些在意。但是想要問這些的話必須先等他把他那一套龐大的理論講完再說。

遠矢看了看走廊遠端,回頭向安潔琳說道。

「我們去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吧」

「嗯」

兩人一起向前走去,石板路上發出嗒嗒的腳步聲。走出不遠回頭一看,對麵牆上那青白色的術式仍在微微閃爍著光芒。

「不知道爸爸他們怎麼樣了呢……」

「芬德爾也很大呢。不過我覺得,如果是貝爾格裡夫先生和珀西瓦爾先生的話,應該是能做到些什麼的,畢竟他們很厲害啊」

「是吧?嘻嘻,爸爸他們可是非常厲害的。戰鬥時也很強,頭腦也很好,我也想成為那樣的冒險者呢」

「我是覺得安潔琳小姐已經做到了啊」

「纔沒有。和爸爸比起來還差得遠……」

話說到一半,安潔琳突然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氣息,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手也放到的腰間的劍柄上。遠矢也察覺到了異常,眯起眼睛擺好架勢。

空間突然搖晃了一下。

安潔琳他們前方不遠處的空間突然像被擾動的水麵一般起了波紋,隨後一個白色的人影憑空出現。

「嘖!座標錯位了嗎……該死的施魏茨……」

人影跪到地上,有些痛苦地試圖調整呼吸。

「咦,你……你、是……」

安潔琳驚訝地瞪大雙眼,嘴一張一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頭散亂的銀髮,還有被鮮血染紅的長袍。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名精靈族的女性。

她那祖母綠般清澈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安潔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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