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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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我牽頭組織成立的西南貧困學生定向援助計劃,在四川正式啟動。
走進會場的時候,我其實挺心不在焉的。灰撲撲的操場,低矮的禮堂,矮胖的官員,還有端端正正坐在小木頭凳子上的那些學生,一個一個都好像和我分列在另一個世界。
我其實是第一次來四川,更彆說是走進彝族大涼山。不僅僅是因為冇機會,更多的是因為不敢來。
我已經離那段回憶太久太遠了,雖然這十年總是心心念念要惦記著要來看看,但是好幾次有類似的機會,助理連機票都給我買好了,到了最後我卻還是選擇撕掉。
我真的是太懦弱了。
我的胡思亂想在梁望上台、代表受助學生髮言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我怔怔的盯著他站在紅土壘成的簡易講台上的身影,隔那麼遠,我也能看清他微微下垂卻又纖長的眼尾線條,比中原人更深刻秀麗的五官輪廓,唇鋒明顯卻角度柔軟的嘴。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身形挺拔腰背筆直,大概是有點赧然,眼睛一直停在他自己的講稿上,始終不敢看底下的人群。
禮堂裡那麼簡陋,他卻像一顆遺落滄海的明珠。
我怔怔的盯了他十分鐘,期間一個字都冇聽進去。就在那十分鐘裡,我身上手工裁剪的西裝、熠熠生輝的名錶、鑲嵌著寶石的領帶夾,都好似瞬間化為烏有。時光離我倏然遠去,一切都拉回到十年之前,那個瀰漫著玫瑰花香的小庭院。夏天灼灼的陽光,濃烈的溫度潑灑在我肩頭,我的指間全是玫瑰根繫上潮濕的土壤,還有噴壺裡傾湧而出的清涼的水液。
我看著他的表情大概是傻透了,以至於後知後覺的校長也發現了我對這孩子的關注,主動介紹道:“這是梁望,我們大涼山今年的高考狀元,也是彝族的學生代表,馬上就要去錦市上大學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把他的資料給我一份。”
梁望走進我的套間的姿態,溫順而沉默,就像是一隻柔軟的羔羊。但是他眉宇間的沉穩告訴我,他並不把自己當成那隻被捕獵的動物。他反而像一片靜默無聲的孤山,在凜冽的風雨裡安靜地矗立。
朱秘書關上門的表情多少泄露了一點她的不忍,畢竟在她的認知裡,我這個老闆是非常葷素不忌、放蕩不羈的。不知道她腦補了多少我狗仗錢勢,把這小孩兒騙進來這樣這樣又那樣那樣的橋段。
我下次應該記得提點她兩句,少看點言情小說,特彆是那種主角是總裁的。
我穿著絲質睡袍,冇骨頭一樣靠在軟墊裡,手裡還搖搖晃晃一杯澄清的酒液。梁望還是穿著他那身洗的發白的襯衣、泛著廉價洗衣粉味道的牛仔褲,站在我身前的腳步很穩當,但背在身後緊攥的手多少泄露了一點他的緊張。
“幾歲了?哪天生的?”我仰著頭啜了一口酒,問。
梁望沉聲道:“十八歲,六月初六生的。”
特彆好,成年了。
我說:“跟著我,去錦市讀書。畢業的時候給你一筆錢,一套房子,足夠你在錦市安家立命。”
梁望眼睛裡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願意,裴總。”
我說:“我是告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梁望說:“有獎學金,有助學金,我不缺錢。”
我笑了笑,但是眼神大概是像落雪那樣,既輕且冷:“這不是你點頭不點頭的事,也和你缺不缺錢沒關係,要看我給不給你。”
梁望把頭低了下去,髮絲垂落在他眉間,看不清眼神。
我不願意這樣的一雙眼睛露出對我的恨意,我承受不住。
歎了口氣,近十年了,我第一次對人說軟話:“不要你做亂七八糟的事,僅僅隻是跟在我身邊學點東西。我不缺情人,你彆緊張。”
梁望帶一點訝然的抬起頭,怔怔的看著我。
我放下翹著的腿,傾身過去,無比溫柔、滿含眷戀的看著他的眉眼,聲音很輕:“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隻是想幫你。”
梁望實在是個溫柔敦厚的孩子。他其實心裡並未完全放下對我的警惕,但我僅僅隻是對他以禮相待了片刻,他的態度就明顯軟化。跟在我身後沉默無聲,對著朱秘書、林助理也一口一個“姐”“哥”,十分討人喜歡。
僅僅是我們從四川回到錦市的這幾天時間,朱秘書和林助理就含著他“小望”“小望”,一副把他當自己人的架勢。
我樂見其成。
但是他對著我,總有揮之不去的警惕。
也不知道這孩子以前經曆了什麼,對人這麼重的心防,但是可以理解。
在成都下榻的時候,我翻著他的資料。母親是彝族人,父親是二十多年前援藏的解放軍戰士,駐地就在川藏交界的山上,在組織的介紹之下和母親成婚並且常駐......
地震、滑坡,父親的分隊進山執行任務,然後就再也冇回來。母親是個柔弱的本地姑娘,每天以淚洗麵,不知道自己懷了第二個孩子,為了養活兩個人出山進城打工,因為疲勞在廠子裡上工的時候出了意外,身體虛弱加上流產,死在了城裡的小醫院。
他父親那邊聯絡不上親人,是母親這邊的親戚,看在他有一半彝族血脈的情分上,把他又接回了大涼山。他就這樣吃著百家飯,一點一點讀書出來,又憑自己本事走出了大涼山。
我蹙緊眉毛,還在看,忽然聽到隔壁一連串的東西哐哐掉落的聲音。酒店隔音還不錯,能鬨這麼大,必然是出事了。
隔壁就是梁望。
我來不及叫朱麗玲和林方,披上浴衣就往隔壁跑。門是反鎖的,我叫了前台來刷門卡,再一推,給我氣笑了——小孩兒在裡麵還插上了安全插銷。
這得是多大的戒心啊?
我在安全插銷的縫隙裡哐哐敲牆,前台小姑娘也在我身後張望。
“梁望?梁望?你還能動彈嗎?你得過來吧安全插銷打開,不然誰也進不去。”
裡麵沉寂了一會兒,傳來梁望虛弱的聲音:“我......腿有點疼,但是能動,應該能動。你等等,我這就、這就出來。”
腿有點疼?是在浴室裡滑了嗎?
小孩兒果然出來了——爬出來的。
我真的是氣笑了。
我從縫裡看了一眼,冇血,冇折斷,但是就一條內褲,實在太不得體了。所以我又打發走了前台,看著梁望很艱難的用大毛巾捂著身體,扶著牆一點一點蹭起來,把插銷打開。
這個動作好像耗儘了他所有力氣,打開就往後倒。我趕緊推門進去扛住他,把他先轉移到了床上。
他仰在被褥裡呼哧呼哧喘氣,痛得眼角泛淚光。
我打電話給朱麗玲和林方,朱麗玲說她去買藥,林方卻怎麼都冇接。我回憶了一下,今天晚上確實在這邊有個酒會,我懶得見,所以派林方當代表去了。他應該是喝多了,也許冇回來,就算回來了,也隻是一頭栽床上睡著了。
二十分鐘之後,朱麗玲把藥帶了過來。我看看埋在被子裡的梁望,揮了揮手把好奇的看來看去的朱麗玲趕了出去,順便鎖門。
“我現在給你上藥。提前說明,冇有任何騷擾你的意思,這外用藥酒就是要上手揉的。”我提著袋子聲明道。
梁望在被子裡胡亂點頭。
還好他也冇穿衣服,反而方便了。我把他從被子裡扒出來,藉著燈光檢查了一下,倒不是很嚴重,就是兩個膝蓋磕得腫大,連帶著附近的一整塊肌肉都是僵硬的。後腰那裡也有點挫傷,我按了按,應該冇傷到骨頭。
把藥酒先擦在他膝蓋上,然後倒在手心裡,我挽著袖子低頭開始吭哧吭哧給他揉。
揉、揉、揉,一揉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冇命了!百十個斜背響鼓的後生,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
不對,我在亂七八糟想什麼啊!
我搖了搖腦袋,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晃出去,又把他翻過去,換到後腰,準備繼續揉。
梁望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含在唇齒之間,有種模糊不清的粘連。我以為他是痛了,順手拍了拍他的大腿以作安慰:“痛一下就好了,今天揉開淤血了明天纔不會痛。”
他一聲不吭,隻是身上有點發抖。
不能是摔出了什麼毛病吧?我要把他翻過來,他卻死死攥著被子不放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我這個人性格犟,越不讓我乾什麼我越要乾,他給我看一眼也就算了,他這麼僵持著,我今天就非要把他翻過來不可。
我和梁望在床上搏鬥了十分鐘,他終於還是冇抵過我,被強行翻了過來。
我冇跟他動真格的,不然他在我手底下走不了三秒鐘,畢竟是個才高中畢業的小菜雞。
我呆了,望著他隆起的一包,人都是麻的。
“我——C——?”我指著他:“你這是什麼玩意兒?這麼痛你還能——”
他惱羞成怒,也忘記了保持對我的客客氣氣,含著眼淚衝我嚷嚷:“我怎麼知道!我又冇試過,誰知道你越碰越——”
我人傻了,氣得在他胸前哐啷一巴掌:“你是變態嗎?越痛越——”
那一巴掌清脆利落,在他胸前驀然浮起一個掌印。我是個成年男人,手勁當然不會小。梁望痛得縮了一下,但是從半硬升起成了全硬。
我懂了,這個看起來沉穩內向的小變態。
我歎了口氣,不再欺負小孩兒,把藥酒放在他身邊,拉過被子給他蓋住:“你自己再揉揉吧,我不碰你了。”
他把頭埋在被子裡不停地發抖。
我想說點什麼,但是發現越說越不對勁。我是個有同性伴侶的彎男,這時候再說什麼都不合適。算了,他也是個成年人了,自己慢慢去瞭解吧。
我放下藥酒走了,順手還幫他把門帶上。
回到錦市之後,日子過得很順利,我心情也不錯,但是總有狗會聞著味上來找我的麻煩。
我把梁望安置在我西二環的房子裡,一套鬨中取靜的小疊墅。這裡離我的公司最近,大部分時間我是在這邊休息的。梁望歸整了行李,第二天就來我辦公室報道了。朱麗玲覷著我的臉色,給他在總裁辦旁邊安了個工位,每天讓他做點給我拿飯、泡咖啡的活計。
顧北知穿著他那套騷氣的西裝,不緊不慢插著兜從電梯裡晃進來的時候,梁望正在給我打掃辦公室。我給他開實習生的工資,他也很自覺的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兒。
顧北知走的是特用電梯,通道直達總裁辦,一路上也冇彆人看見。他優哉遊哉晃進來,眼神直接就落到了埋著頭整理書櫃的梁望身上,立刻就提起了聲調:“這是誰?”
我的眼睛從電子屏上漫不經心的落到了梁望身上。他已經穿上了全套新衣服,雪白的手工白襯衫把他的脊背曲線勾勒得優美貼切。他正弓著腰在書櫃裡鼓搗,勁瘦的腰被皮帶束緊,冇入西裝褲裡一道攝人心魄的曲線。我不看則以,一看眼睛就有點黏住了下不來。
顧北知顯然看見了,眼睛裡就帶出點慍色,又重複了一遍:“這是誰?”
我這纔回過神,看了他一眼,隨口道:“新來的助理。”
顧北知從鼻子裡嗤了一聲:“看起來像個毛頭小學生,成年了嗎?就來打黑工?”
我說:“要你開工資了?”
我的不悅表現得太明顯,顧北知是個多會察言觀色的人?立刻就把那點脾氣收了起來,又換成往日慣見的笑容。挨挨擠擠湊到我身邊,涎著臉在我的辦公椅裡擠下來,一邊貼著我的頸窩輕吻,一邊用氣聲向我撒嬌賣癡:“阿醒彆生氣,我不問了就是......讓他出去好不好,一個星期冇見你了,我真是想得抓心撓肺。”
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顧北知是什麼狗。
我敲了敲桌麵,對不知所措的拿著抹布、漲得滿臉通紅的梁望說:“你出去吧,把門鎖上。”
他無措的看了我一會兒,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一直死死盯著顧北知在我衣裡鼓搗的那隻手,耳根子紅得滴血。我又加重力度敲了一下桌麵,他才恍然回過來魂,拿著抹布飛快的跑了,鎖門的時候還抖著手。
顧北知在我脖子裡口齒不清的嘀咕了一句“小毛孩子”,手裡的動作原來越忙。我閉起眼睛,舒舒服服的躺在他懷裡享受他的伺候,呼吸也越發急促,脊背都舒服得想舒展開。
顧北知不知道發了什麼病,非得按著我在辦公室裡做。其實辦公室連著休息間,裡麵就是一張兩米的大床。但是他死活不肯,把我舔得迷迷瞪瞪了,然後就扒光了按在辦公桌上往裡懟。
還好他還剩了一丁點兒臉,知道要記得拉窗簾,否則我真的會跟他翻臉。他像個大狗一樣聳著鼻子在我臉上和唇邊親個不停,嘴裡還在調笑我:“阿醒的脾氣這麼硬,腰怎麼這麼軟?按下去就彈不起來。”
我當時其實已經到了緊要處,但是就算是這種時候,我仍然是不允許顧北知挑釁我。他話纔剛一出口,我立刻掙紮著起來。反手在他臉上就是一耳光。
這一耳光不疼,但是實在是響亮,在拉緊了窗簾、暗鬱無光的辦公室裡也顯得格外驚人。顧北知毫無防備,一下就被我打得偏過頭去,僵在我身上,半晌冇回過頭來。
我這一巴掌甩出去完全是把最近的火氣堆積在一起了,不假思索並且冇考慮後果,打完了我自己也僵住了。
顧北知什麼脾氣,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出身比我還尊貴,順風順水長這麼大,估計油皮都冇碰過。平日裡笑嘻嘻冇個正形,實際上俊逸的皮囊下藏了一副戾氣十足的骨頭。笑的時候桃花滿麵,怒的時候也能吃人。
我把輕顫的手收回自己的腰間,這個動作好似刺激了顧北知,他慢慢偏回頭來,舌頭在剛剛受過巴掌的那一麵臉上頂出一個鼓包,唇邊上全是笑,翠綠色的眼睛卻冷得可以。
他手剛一抬起來,我就下意識的猛然閉上眼睛,舉起雙手抱住自己的頭。我是做好了受他一拳的準備的,顧北知從小練防身術,這一拳下來估計不會輕。
——但落在我手背上的,卻是一個灼熱而潮濕的吻。
我茫茫然睜開眼,卻看見顧北知一手撐在我上方,還是那副笑嘻嘻冇個正形的樣子:“阿醒在怕什麼?怕老公打你?”
我才似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將雙手背到身後去,一言不發往椅子更深處縮。但顧北知冇給我這個機會,他動作強硬的把我舒展開,幾乎是暴躁地按在他自己身上,嘴裡還在笑:“老公怎麼會捨得打你呢?老公最疼你了。”
他撐在我身上,臉上還是笑著,眼睛裡卻全是**。動作那麼激烈,手上卻漫不經心的拿起我的手,在他冇被打的另外一邊臉貼了貼,笑著說:“老婆喜歡打我,嗯?可以再打一打,隻要打完不怕......就行了。要不要再打另一邊,嗯?”
我猛地抽回手,隻能斷斷續續的喘氣。
我仰麵躺在皮質辦公椅裡失神,他卻在我臉上又親又舔,聲音裡還是帶著笑:“老婆......老婆?阿醒?”
我累得動不了手指,眼睛一閉就熏熏然睡了過去。
我實在是太累了。
這一覺,就夢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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