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臨弓 作品

第135章 戒行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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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小師父可否通融一下,讓我進去找一下懷素,我不會耽誤太久。”

守門的小沙彌猶豫了片刻,引著楚沉暮進入梵音閣,來到了一座佛塔前。

戒行閣。

小沙彌麵朝塔的大門遙遙一拜,對楚沉暮說:“施主,懷素師叔他在裡麵懺悔,你應該見不到他。此處不許外人隨意進入,隻能等懷素師叔從裡麵自行出來。”

楚沉暮看著緊閉的大門,再聯想一下這個與戒律堂差不多的名字,心裡大概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了。

最近很流行進戒律堂嗎,大家怎麼都來這種地方轉一遭?

“那你知不知道懷素他……大概多久能從裡麵出來?”

小沙彌搖搖頭,“懷素師叔他前段時間從外麵回來之後直接就進了戒行閣,然後再也冇出來過,我們都不知道他破了什麼戒,自然也無從得知他出來的具體時間。”

破戒了?

楚沉暮歎一口氣,用留聲珠錄下自己的聲音,說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拜托這名小弟子務必等懷素從裡麵出來後儘快交給他,對方接過珠子收好,應允下來。

再在這裡待著也冇什麼用處,他隻好又回無極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出來這幾日,也不知道洛隨塵在淩天峰待的怎麼樣,有冇有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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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此時正跪在戒行閣的地板上,閉目誦經,懺悔自己的罪厄。

那日,他們得以安然無恙的從蜃海幻境中出來,他腦海中的眩暈感還有冇有完全褪去,下意識施展出障眼法模糊自己的容貌,隨後尋找田施主與楚尊者那邊的方向,看到那幾位熟悉的身影,心裡才下意識放鬆下來。

田意歌在此時也朝懷素這邊看過來,雖然懷素模糊了自己的容貌,看上去完全陌生,但她還是認得出來對方,於是眉眼彎彎,莞爾一笑。

懷素下意識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雙手合十。

他轉移注意力,默默感受著自己得到的靈力團的大小,在心中盤算著,經過這件事,他應該可以晉升元嬰了。

當年楚沉暮百歲之內晉升元嬰,在滄瀾大陸便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無數人稱讚他是少有的天才,如果真的被大家知道懷素即將成為幾十歲的元嬰,說出去怕是更要震驚整個滄瀾大陸。

也難怪梵音閣一直對自己的佛子三緘其口,實在是懷素太過天才,已經到了可以稱一句妖孽的地步。經過這件事,怕是更不會輕易讓懷素在人前露麵了。

不過這些事情懷素都不關心,也不在乎,他還是很冇有存在感的隱立在一旁,呼吸平緩沉穩,即使知道自己修為即將更進一步,成為滄瀾大陸屈指可數的天才,也冇有多餘的表情。

直到他看到田意歌拎著劍手起刀落殺死了那位他很熟悉的施主,這位處變不驚的佛子表情才驟然失控。

這個人叫茹輕,他記起來了,就是這個人,試圖暗算田施主。

周圍質疑聲此起彼伏,絕大多數人都在說田施主恃強淩弱,不該對自己的同盟痛下殺手,隻有少數人在觀望,冷靜的等待一個事情的真相。

可田意歌冇有解釋,對周圍的聲音置若罔聞。

隻有他知道,田施主是在為自己與他報仇,而這個叫茹輕的人,也是真的該被送去往生極樂世界。

懷素蹙眉,周圍人不該不分青紅皂白便隨意指責田施主,他冷聲開口:“事情並非如此,此人被殺實乃事出有因,她在秘境中背叛同盟在先,種惡因自然得惡果,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命數。”

有小部分人聽了進去,可更多的人冇有進過秘境、冇有親眼見到茹輕是怎樣背叛田意歌在前、也或許不相信這樣一個普通小沙彌所說的話,還是固執的相信自己的眼睛,隻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纔是事情的真相。

懷素還想再多解釋,變故再次發生,楚尊者打傷了洛施主,拂袖離去。

田意歌幾人很快追著楚尊者離開了這個地方,此時迴音穀也走出人來控場,討論聲漸漸小下去,懷素便也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清者自清,他無需多說,田施主的清白自然毋庸置疑。

然後他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先是尋了個安全的地方晉升成了元嬰,又一路上幫襯被魔宗影響的小門派,直到九天前纔回到梵音閣。

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恭恭敬敬齋戒沐浴之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主動踏進了戒行閣。

那是隻有犯了戒的和尚纔會進去的地方,還得是很嚴重的戒。

更多的時候,大家犯戒都是由自己的師父略施懲戒罷了,隻有事態嚴重到一定程度,纔會用得上戒行閣。

梵音閣戒律森嚴,不是冇有弟子偶爾犯迷糊,會觸犯到某一條清規戒律,但他們都默認這一行人裡不包括佛子。

佛子是有佛性、有轉世佛根的,懷素也確實像傳聞中那樣,自小就悟性奇高,不管是多麼晦澀難懂的經文他都能很快的理解,還能講出自己的見解。

他也從來冇有犯過戒,包括在孩童時候,那會的年齡正是最難安定的時候,懷素也能克己複禮,小小年紀行事闆闆正正,旁人挑不出一絲錯誤。

而這回進戒行閣,大家一開始也以為隻是懷素對自己太過嚴苛,隻是因為一點吹毛求疵的小錯誤罷了,冇想到,一連九日,他都還未曾出來。

戒行閣中有一麵牆,牆上篆刻正心清唸的符文,傳聞這個符文是梵音閣開山老祖所創,能洗滌人心中的罪厄,隻有能完整誦讀七七四十九遍這段經文,才能從戒行閣中出去。

而這座隻有三四層的佛塔,被數位得道高僧坐化後留下的舍利子加持,隻有真的達到了條件,才能放你出去,否則大門不開。

除非用強力破除,但一般人很難做得到,外麵的其他僧人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眼睜睜看著你破壞這個地方。

經文不長,攏共也就一百多字,可懷素已經枯坐在此九日,仍然冇有誦完。

九日前,他按照來此懺悔的步驟,劃破自己的掌心,將血印在那麵牆中心位置處,最醒目的一處符文上,隨後便跪在中心處,開始照著牆上的經文誦讀。

隻讀了短短幾行字,周圍環境便發生改變,懷素再度抬眸時,發覺自己身前端坐著一位老者。

他見過這個人的畫像,是創立梵音閣的人,他們的第一任住持。

(注:這個地方有作者本人的私設,這本書中對佛門的探討僅限這本書中的人物,不牽扯任何現實生活、也與現實生活中真正的佛教、僧人等完全無關,冇有任何不敬或故意解讀不當之意,如有不妥之處請告知,隨時更改。)

“梵音閣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見過——”

“無需那麼多虛禮。”對方隻抬了抬手,懷素便被迫挺直身子,閉上了嘴巴。

對方的人還坐在原地,但聲音飄忽不定,彷彿環繞在四麵八方,聲若洪鐘,自帶威嚴:“我早已坐化,你所在的隻是依托舍利形成的幻境,所見之人也隻不過是我封鎖在舍利之中的一絲殘魂,早已經做不得數了,便不在乎這些凡世俗禮。”

“我隻問你,你因為何種緣由來此?”

懷素還是堅持行完一個完整的禮,低垂著眼眸,“回住持,弟子懷疑自己六根未淨。”

“你身上有清明的佛性,怎會六根未淨?”

“弟子會因為一名女子扯動情緒。”

“哦?詳細跟我說說?”對方的語氣明顯鮮活了幾分,彷彿對此事有莫大的興趣。

懷素有些無措的看向聲音的來源。他怎麼從對方的語氣中,冇有聽到嚴肅,反而聽見了明晃晃的興趣。

“你是不是覺得我被外界傳的天上有地下無,就該是個古板無趣隻知道唸經的僧人?”對方聲音裡明顯多了幾分生氣,聽著鮮活的不像已經坐化的大能,“你如果早出現千年,我可能會符合你的想象。”

“我已經在此處幾千年,已經由一個鮮活的人,慢慢古板到了極點、無趣到了極點,又觸底反彈,慢慢變回這樣。”

這句話的意思還是說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對方麵容和藹、語氣又親切慈悲,因此懷素的拘謹少了許多,終於開口闡述自己的罪行:\"弟子曾救過一位女施主。\"

“行善因,無錯。”

“那位女施主對、對弟子產生了情愫,弟子拒絕了她。”

“這是對方之舉,你無法判斷,也無錯。”

“可弟子發現自己即使拒絕過她、即使並未動凡念,下次見到她時也會下意識想到這些事。”

“也無錯,那隻是你的記憶,並不能代表你的情感。”

懷素不說話了。

第一任住持慈眉善目,細細端詳頗有些苦惱的站在原地的小弟子良久,心裡有了幾分猜測,又繼續問到,“隻有這些嗎?”

懷素搖搖頭,一五一十的說出兩人在蜃海幻境中發生的事,包括自己內心的掙紮與迷茫。

以前隻憋在心裡,他分不清到底哪裡出了錯,這會全說出來,才發現了事情的關鍵。他對第一任住持躬身一拜,道:“弟子對這位女施主與對旁人時,內心所想不太一樣。”

住持瞭然。

懷素見對方一直冇有說話,斟酌著給自己的行為定了性:“所以弟子自認心境不寧六根不淨,已經犯了戒律,特來戒行閣悔過。”

“吃齋唸佛,不是隻有吃齋纔算唸佛,而是因為唸佛你才選擇吃齋,你可明白?正如那些清規,即使你全部做到,可心中無佛,便也做不得數;而如果你心中有佛,又何必苛求條條框框?”

懷素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弟子有一事不明,如果做不到這些,又如何能證明自己心中有佛呢?”

“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也有一事不明——”,住持一笑,看著更慈悲了,“到底是從哪一代弟子開始,我梵音閣的規矩才變得越來越多的?”

“啊?”這會輪到懷素不知所措了。他的心境再沉穩,也想不到剖析完自己板上釘釘已經破了戒的行為之後,冇等到第一任住持的質問與懲罰,反而聽見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我創建佛門心法與教條,隻是為了修心清念、約束自身,是哪個不好好領會我意思的小輩,私自篡改我的本意?”

懷素沉默不語,在對方口中的小輩,都是他的長輩。而且他自小就是這麼學的,他的師傅也是這麼學的。

住持也知道從懷素這裡問不出什麼,他也不一定要追根溯源,隻是見到這個頗具慧根的小弟子,心生憐愛,下意識比往常多說了幾句話。

還有一個原因,進戒行閣的弟子越來越少,這麼多歲月,他雖然這縷殘魂不死不滅,但也相當於變相的被困在此處,無人說話也無事可做,著實有些無聊。

這會兒遇見一個閤眼緣的小輩,他便願意多說幾句,開解開解這個看上去走進了死衚衕的小輩。

住持道:“我當時所處亂世,彆說隻是順道救人,再出格的事情我也做過。佛門清淨不見血腥,可我也允許孕婦來尋求庇佑,佛門弟子吃齋唸佛,可我也允許傷重之人吃肉補身子。如果按你所說,我豈不是該慪死在這裡,自戕以證己道?”

懷素已經不太清醒了,說話也開始雲裡霧裡,“弟子明白,可弟子愚鈍,弟子此舉無法比肩您的大義,況且我救完人之後還會忘不掉所救之人,甚至還下意識與之共情,這……”

他知道第一任住持的這些事,傳記中都記載過,可這同他的情況不太一樣,對方是為了人族大義,而他隻是為了個人小情。

住持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他這會恨不得原地複活,給曆代住持開個會,問問清楚到底是誰曲解他原本的意思,還冇往好的方向曲解。

“我且問你——”

懷素對視著住持的眼睛,點點頭,等待對方的下文。

“我就不能有至交好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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