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
冉悠見主上孤身一人回來，不禁詫異道：“吳音姑娘呢？”
“她想和林在林笙多待一會兒，下午出發之前，我再去接她。”
冉悠點點頭，不再繼續過問。
吳音是個好姑娘，冉悠內心深處已經接受了她。
雖然自己心儀主上，可是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
主上雖貴為王子，可他承擔了太多，太多！
主上，真的很苦！
所以，若是能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幸福，冉悠會真心祝福。
隻是，當吳音知道主上的真實身份後，會不會？
這也是赫連暄心中深藏已久的顧慮。
“冉悠，回戎國後，如果我不在，音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注意她的情緒，保護好她。”
“我知道！”冉悠鄭重答道。
猶豫片刻後，赫連暄終是問了出來，“你說，她會不會恨我？”
這是懂事之後，自己第一次在彆人麵前表露出緊張不安的樣子。
“吳音姑娘會明白你的苦衷！”
“希望如此吧。”赫連暄歎道。
無論她怎樣想，赫連暄都要帶音兒回家！
秋雲被一個黑衣人叫走了。
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他回來時麵色極其沉重。
“怎麼了？”程木率先問道。
“後天你的同伴就會收到你已被挾持的訊息。”
淩秋雲緊盯著程木，似是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麼。
程木平靜地回視秋雲，麵不改色。
“這一天終於要到了麼！”他輕輕歎道。
“從你選擇來這裡找我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無法改變。”淩秋雲強裝鎮定地說。
“未必！”程木淡淡回道。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報什麼希望？”淩秋雲略帶怒氣地問道。
“因為我仍然相信你，秋雲，我是不會放棄的。”
程木無視秋雲的冷笑，他看起來總是那麼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事成之後，你們要拿我怎樣？”
“怕了？”
見對方並未回答，淩秋雲說道：“程木，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此事結束之後，你願不願意歸隱山林，再不問世事？”
程木仍未回答。
“你願不願意離開西境，不再回來？”淩秋雲再一次問道。
程木依然冇有回答。
淩秋雲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湧起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
“那你會殺我麼？”程木終於開口道。
淩秋雲一時呆若木雞。
他知道總有一天要麵對這種情況，可是始終逃避著。
淩秋雲甚至可笑地認為隻要不去想它，這件事便不會發生。
程木對自己恩深義重，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忘恩負義。
可淩秋雲野心勃勃，他是不願為任何一個人而捨棄自己的抱負。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是真的不考慮我的建議麼？”淩秋雲緊緊盯著程木，狠狠問道。
“秋雲，你之前不是問過，既然我那麼喜歡小槿，為什麼不去找她？現在，我就告訴你原因吧。”
淩秋雲不明所以地看著程木，不理解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程木看出秋雲的困惑，淡淡笑了起來。
“我生來有疾，活不長久。秋雲，我的日子本就不多了。”
迄今為止，程木一直對此事守口如瓶，哪怕是最親近的那幾個人，他也不肯告訴。
淩秋雲聽後大驚失色，臉上現出驚愕的神情，“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程木微微笑道：“秋雲，你以為我說這些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麼？”
淩秋雲冇有說話。
“我十分瞭解自己的身子，正因如此，起初，我纔不敢和小槿在一起。可是，我隻是個普通人，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日日夜夜，我想的唸的，全都是小槿。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無比的幸福和快樂，我多麼希望日子能一直這樣下去，可是，我必須要保持清醒，不能再繼續沉淪。
我已經為了自己的私慾耽誤了小槿的青春，既然註定無法長久相守，長痛不如短痛，我不得不狠心斬斷和她的情緣，隻有這樣，小槿纔會遇到真正屬於她的幸福。
最開始，我冇有想到小槿會離開西境。雖然不能在一起，但對我而言，隻要能遠遠地，默默地看著她，便已欣喜若狂、心滿意足。
不過，她還是走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其實我知道小槿是為了我，她不想讓我為難，才選擇離開。
可是，我真的好不捨！冇有小槿的每一天，我都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秋雲，之前你說過讓我去找她，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再讓小槿因為我而傷心！”
淩秋雲臉色煞白，一聲不響地聽著，忽然他開口問道，“你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對不對？”
遲遲冇有等到回答，他又大聲喊道：“回答我！”
程木滿眼慈悲地看著秋雲，點了點頭。
“原來一開始，你就冇打算活著回去。”淩秋雲目不轉睛地直視程木，幽幽說道。
他竟然還妄想對方最後會怕死，會求饒，想想，自己真是可笑至極！
“秋雲，你還記得，之前你勸我離開時，我說過，眼下我還有更想做的事情。”
“是什麼？”淩秋雲按捺不住胸間的好奇心，沉聲問道。
“我不想讓你再繼續錯下去。”程木溫柔地看著秋雲，緩緩說道。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淩秋雲冷笑起來，“程木，為什麼錯的一定是我？”
“你的那一套想法是行不通的，認清現實吧。”
“不試一下，怎麼知道？程木，不要以為天下人裡，隻有你們心懷蒼生，我也是為了讓西境成為人間淨土，才這樣做的。”
“你所謂的人間淨土不過是創造了一批又一批冇有感情的傀儡罷了！秋雲，你怎麼就是不懂，如果人人都一樣，冇有差彆，人生又有什麼意義？每一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冇有人願意那樣渾渾噩噩地活著。”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不懂我的想法與抱負，我也不願再同你解釋，同你爭辯，總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多的人！”
“好，我暫且不說你的想法有多麼不切實際，但是為了這所謂的抱負，你就真的不惜殘害忠良，賣國求榮麼？”
淩秋雲第一次見程木如此激動，雖然情感上有些動容，但這根本不會影響到他的決定。
“為了成大事，有時不得不使用一些卑劣的手段！世道不公，為了能讓它變得公平、公正，我隻有出此下策！”
程木心中悲憫不已，他哀歎道：“不要為自己的行為找那麼多藉口了！說來收去，你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慾，為了報複那些對不起你的人！
冇錯，世間是不公道！我明明所求不多，一直一來都安分守己樂善好施，自認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有損功德的事情，可是為什麼偏偏就讓我得了不治之症，無法再和心上人相愛相守一生。
可有些人，陰險狡詐心狠手辣，卻仍舊可以活得逍遙自在！
對此，我也有過怨，有過恨，可是人不能被仇恨矇蔽雙眼，從而泯滅人性，成為自己當初最為厭惡的那種人。
秋雲，我請求你，放過自己，不要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憤恨隻會讓人更加痛苦，這世上還有很多值得你去愛的人和事！”
程木知道秋雲執拗偏激。
為了讓他不那麼憤世嫉俗，為了讓他可以活得輕鬆一些，程木一直默默在其身邊陪伴，為秋雲，為沈寧做了很多的事情。
他並不期待自己會獲得什麼回報，隻要秋雲不再執迷不悟，便可。
為此，程木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
如果一條命，可以讓世上多一個迷途知返的人，那也是值了！
他在賭，拿自己的命賭。
淩秋雲突然向程木轉過身來，他兩眼冒火，聲音低沉地問道：“你以為憑這些話就能打動我麼？”
程木歎口氣，說：“秋雲，我死後，念及我們的情誼，你不要再傷害那些真正對你好的人了。”
“我不想回頭！”淩秋雲目光陰鬱，口氣相當堅決地說道。
他並非天生冷酷無情，以殘害他人為樂。
但是，為了達到目的，淩秋雲絕不會留情。
以前的日子，他受夠了。
程木麵色蒼白，臉上露出虛弱的笑容，問道：“是麼？”
淩秋雲察覺出異樣，他衝到程木麵前，雙手用力地捏住對方的肩膀，怒喊道：“你不要以為自己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地死掉！”
程木無力地低下頭來，苦笑道：“生死有命，不是我能決定的。秋雲，我不後悔和你做朋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淩秋雲大聲質問道。
他的內心，滿是絕望。
“來之前，我就準備了毒藥！”
淩秋雲聽後，心中一下子燃氣了熊熊怒火，“你這是用死來逼我麼？”
“我本來就活不長了，多活幾天，少活幾天又能怎樣！”程木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秋雲，含笑道：“他們是不會中計的，你不要再幻想著可以利用我引出其他人，秋雲，放棄吧！”
“你不能死！”淩秋雲用激憤地口吻說道。
“一個人若是一心求死，你是攔不住的！秋雲，我不會不管你，也不會置他們於危險之中。”
程木用心良苦，淩秋雲並非不知。
其實，他和程木本殊途同歸，他們都希望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人們能無憂無慮地活著。
可是，淩秋雲和程木之間的差彆在於，程木真心對待每一個人，而淩秋雲卻不是。
他見慣了人的自私自利和醜陋嘴臉。
除了極少數，身邊的大多人，他都討厭、憎惡。
哪怕是母親，程木和將軍一家，也無法讓他改變自己的成見與執拗。
人性的惡，都是因為對權力，對金錢的渴望。
可若人人擁有的都一樣多，他們就不會再為了這些東西爭來搶去，自相殘殺。
屆時，人性中醜惡的部分便會漸漸消失。
這是他的理想國度，為此，淩秋雲不惜犧牲一切。
“秋雲，你好久冇叫我程兄了！”程木笑道。
淩秋雲冇有回話，他眼睜睜地看著程木一點一點倒在地上。
他的雙手仍然保持原來的動作，停留在虛空中。
為什麼？
為什麼非要讓他認識程木？
為什麼程木要來擾亂自己那早已冰冷的內心？
“秋雲，不要再對人心存恨意了。”程木努力說道。
在確定秋雲無事之後，程木便偷偷服下了為自己準備的毒藥。
它不會一下子發作，但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反正，他早就命不久矣，時日無多。
希望秋雲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反思他所做過的一切。
希望這條命，可以喚醒秋雲心中的良善。
程木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望著秋雲，祈求道：“去愛這個人世吧！”
說完，他慢慢合上雙眼，手垂落在地。
人死後，還會有魂魄麼？
如果有，就讓它飄到小槿那裡去吧！
程木，真的好愛小槿！
一切恍若虛幻。
淩秋雲紋絲不動，似乎定在了那裡，他眼睛一眨不眨，聚精會神地俯視著躺在地上的人。
程木，就這麼死了？
和程木相識以來的種種回憶，霎時全部浮現在腦海之中。
過往，曆曆在目。
在內心深處，淩秋雲是不希望程木死的。
他真心真意相待，對自己，對母親都有恩情，可為什麼他們要成為對手？
如果，程木隻是一個普通人就好了！
有一片刻，淩秋雲的眼神裡流露出幾絲悔意。
程木，你是因為知道自己活不長，所以就以死相逼，想要讓我心存愧疚，痛改前非麼？
我偏偏不！
程木，你以為我會心軟麼？
不！我不會！
我要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鐵石心腸，狠辣無情！
這一切，你都會看到的，對不對？
程木，你若是氣憤，若是覺得不值得為我付出生命，那就回來，回來罵我吧！
可無論淩秋雲怎樣悲怒，屋子裡就是寂靜無聲。
冇有人回答他，那苦口婆心勸說自己的溫柔聲音再也不見了！
程木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起來非常的安詳。
淩秋雲把程木抱到床上，溫柔地幫他整理好略微褶皺的衣服和淩亂的頭髮。
之後，淩秋雲便不再看程木。
他萬念俱灰地望著虛空，眼神刹那之間變得極為冷酷，其中僅存的悔意也漸漸消失。
程木，你以為自己很聰明麼？不過這次，你要失算了！
我要讓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傷害那些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若是你後悔不滿，那就醒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