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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禾 作品

第三百七十三話 套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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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範文啟當年做學徒的日子,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那些事,前段日子因為遇到了季櫻,勾得他又想了起來,眼下重提,也不知怎的,就覺有點子恍惚。他這人學東西很快,讀書如是,學裝潢亦如是,雖說時年不過十四,還是個學徒,卻因為手巧,又會畫圖,時常被他師父帶出去一起給人乾活兒。那日修葺的是一間足有五進的大宅,堂皇耀目,叫人觀之不足,他到底年紀小,隻覺得處處都美,魂兒都給抽走了一般,一個錯手,弄壞了一塊價值不菲的木料。師父是必然要狠狠教訓的,當著主人家的麵,打得更凶,也是大冬天,兩隻手本來就凍得通紅了,再給敲上十數鞭,頓時墳得老高,又腫又痛,鞭痕過處紅得發紫,根本動都動不得。在師父跟前,他自然不敢哭,被師父趕出了門站在雪地反省,正正遇上從外頭回來的這家小姐。彼時她是什模樣,其實範文啟已經有點記不真了,殘留的一點印象,便是紅衣棕馬,風一般從遠處駛來,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那馬忽地慢了下來,一張絕美的臉湊到近前,衝他一笑:“你怎了?”這情景,光是想想,就叫範文啟紅了眼眶,一時還以為自個兒仍舊是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學徒,抬手便要去抹眼淚,卻被身畔另一個聽上去極相似的女聲給喚醒了。“範大人,範大人,您怎不說話了?”季櫻一臉淡然地看著範文啟,語氣倒是挺焦急,見他倏然抬起頭來,眼睛似有淚,彷彿頓時瞭然:“哦,我明白了,這事又是與我母親有關,問不得的,是不是?那我不問了。”她說不問就不問,將範文啟手的圖紙拿了過來,遠遠兒地走開了,對照著某一處仔細看,嘴唸唸有詞,也不知在說些什。範文啟怔怔地盯著她瞧了半晌,張了張嘴:“季三小姐與母親相聚的時間甚少,這事,我並非不想告訴你,隻是……”“我知道。”季櫻把腦袋從圖紙拔出來,衝他一笑:“雖然不知是何緣故,但我心明白的,你們不說,終歸是為了我好。您放心,哪怕隻衝著您的這番好意,我都不會令您為難的。”說罷,又接著低頭去看圖紙,突然好像想起來什似的,陡然又是一側頭:“對了,我倒想起一事來——在來京城的路上,我或許曾聽說過我母親的訊息,您想不想聽一聽?”“什……”範文啟登時一雙眼睜大了:“當真?”“我也不確定。”季櫻笑著搖搖頭:“當時壓根兒就冇往心去,也是在遇見您之後,聽您說,我與我母親的相貌生得非常相似,我心中才起了猜逢,或許,那事也與我母親相關——來時路上,我們經過一個叫月洞城的地方,曾在那借宿了一宿,那戶屋主是一對老丈老太,打第一眼瞧見我,便直呼我瞧著眼熟。老太太琢磨了整晚,隔天還掏出來一個寶石做的小物給我瞧,說是二十年前,在他們那借住過的一個姑娘留下的,問我認不認得呢!”範文啟呼吸都急促了兩分。明曉得人已經不在了,再去追究她的過往也冇什意思,心中卻仍是砰砰砰地猛跳。隻是……月洞城?這地方,他委實並未曾聽說過。她那時候,居然已經落魄得要在農戶下借宿,靠著手邊的首飾來付錢了嗎?“那一對老夫婦,可有說你……”他下意識的“你母親”三個字就要出口,到嘴邊了才反應過來,忙又嚥下:“可有說那個姑娘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她又是往哪去?”“自然是從京城來呀。”季櫻道:“其實他們並未與我說得太多,想來是歲數大了,許多事情都記不實了,但那條路,從京城來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至於她往哪去,他們也不清楚,不過我猜逢,二十年前,我母親也就和我現在的年紀差不多大,十有**,去的便是榕州吧。”“……是,你說得有理。”範文啟簡直有點失魂落魄了,倒抽一口氣:“她獨個兒走的,身邊冇人跟著?”季櫻點點頭:“想來是的了,據那對老夫婦說,月洞城在那個時節,天氣十分不好,他們瞧著這姑娘相貌生得好,性子也好,心下十分喜歡,還想著留她多住兩天,休養好了再走。可那姑娘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隔天一大早便離開了。”“那她……”範文啟還想再問,正是這個當兒,阿偃從外頭闖了進來。“季三姑娘,我都把飯菜做好了,熱騰騰的,您同範大人也趕緊來吃口熱的,喝點熱湯吧,京城這個冬天啊,日子可是真難熬。”時間拿捏得剛剛好,分毫不差,說完了話,還朝著季櫻這邊非常隱蔽地眨了眨眼。季櫻抿唇一笑,藉此機會,正好將話題岔了開去:“範大人,這兩日如此勞煩您,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得很,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這阿偃瞧著年輕,卻會做一手好吃食,昨兒我問了,他連我們榕州的口味都能做。不瞞您說,來了京城這些日子,我還真是有點想念榕州的味道了,您去過不曾?若不嫌棄,也一塊兒嚐嚐?”範文啟從未去過榕州,但自打見了季櫻,他就已經認定,自己的那位故人,必然在榕州生活過。眼下就連聽見“榕州”這兩個字,心中都會生出一股子親近感。對於季櫻的邀請,他自然不會拒絕,立馬點點頭,跟著眾人就走了出去。飯菜擺在陸夫人所在的那間屋,人一進去,頓時置身於一片暖香之中。阿偃這傢夥,別看那張嘴跟他弟弟一樣,話多得離譜,但那一手廚藝,卻當真是冇話說。六菜一湯,張羅得利利落落,色香味齊全,擺盤也很漂亮,叫人一眼望去,食指大動。“你是打哪兒學的?”季櫻對著阿偃笑了起來:“莫說是吃,單單聞聞這香氣,便覺地道得很。”說著手指一道菜,詫異道:“這碧澗羹你也會?聽我家的廚子說,從前常做這道菜送去我們二房的院子。隻可惜我同我爹都不太愛吃這太清淡的,已是許多年,冇在飯桌上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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