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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禾 作品

第一百零七話 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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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妙這些日子照應著季櫻的起居,做得慣了,手腳愈發麻利起來,不消片刻,便將屋子拾掇利落了,出來喚季櫻。鄉下地方比不得季家,這可冇有甚香香軟軟的房間。大抵是因為怕進灰了麻煩,這屋子不住人之後,便甚少開窗透氣,平日也總鎖著門,這會子人一腳踏進去,撲麵就是一股子黴味。桌上點了盞昏暗的油燈,許是燈芯劣質,那燈火跳動得厲害,隻勉強照亮周遭窄窄一圈。好在這日是個好天氣,外頭月亮圓大,倒並不顯得陰森,起碼那床鋪周圍是給映得一清二楚了。阿妙出來叫了聲季櫻,便有匆匆地跑了回去,將兩條長凳並在一處,扯了床棉被就往上鋪。“這長凳哪能睡人?回頭夜再掉下來跌破頭。”季櫻便過去將她拉住了,隨手把那棉被往床上一丟:“漂亮話我就不說了,咱們現在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的時候,規矩不必那大,你就同我睡一張床也就是了。”說著又笑:“自打我回去,老太太待我極好,明暗冇少給我那兒送好東西,我還擔心,這村間農戶你住不慣呢。”阿妙板著臉,給了她一個“我就看你胡扯”的表情,倒也冇推辭,果然就將那長凳又拆開,整整齊齊擺回桌邊。頓了頓,她便走近了兩步,朝季櫻臉上打量:“姑娘……會不會忌諱?”自然是因為,這屋子曾躺過死人的緣故。“冇事。”季櫻對她一笑:“你忘了?那次我也受了傷,其實早一起在這張床上躺過了。”說著摸摸她的頭:“阿妙怕不怕?”“不。”阿妙便搖頭:“被爹孃賣進季家的前一年,我們村遭了疫病。每天都能瞧見平日特別熟悉的人死去,我看得都不會怕了。”這話說得叫人心疼,季櫻把她往懷攬了攬,拍拍他的背。“姑、姑娘。”何氏這時候正闖進來,兩手各端了碗蔥花手麵,剛一進屋,就被那股子黴味熏得險些倒仰,麪湯潑灑出來,燙得她直吸氣。她也不敢多說,慌慌忙忙地把兩碗麪往桌上一擱,說一句“姑娘趁熱吃”,就又跑了出去,不多時,攥了幾根點燃的香又跑了回來。就是村最常見的那種用來供奉祖先神靈的香,確實也能當熏香使,就是煙氣大得很,捏在手四下走一圈,能使得整間屋子煙霧繚繞,隔遠點人都瞧不清。那氣味又濃,一個不當心,狠吸進鼻子,便給嗆得咳個不休。蔡廣全適才被季櫻說了兩句,這會子老老實實地在灶房刷鍋,聞見味兒,三兩步衝了出來,指著房門就罵:“你個蠢貨這是想乾啥,放火燒屋啊?你那香能把人眼睛熏瞎,你敢往姑娘屋拿?”何氏給唬了個哆嗦,手的香掉在了地上。阿妙立刻蹲下去撿了起來遞給她,季櫻便道:“冇事,你出去吧。”又對外頭的蔡廣全揚聲道:“你消停點。我這你們不必管了,收拾完便自去歇息。明日等你得空,領我去一趟矮林子。”“啊?”蔡廣全努力瞪大他那雙綠豆眼:“不是……您去那個晦氣地方做啥?這幾日您既回來了,合該好生養著,我和我媳婦雖笨,但總會儘力照顧著。那矮林子……”就當真不必去了吧?當初若不是那兩個不省心的女孩子天都黑了還往矮林子鑽,怎會鬨出來之後的事?如今就連何氏,他都輕易不許再往那兒去,更何況是這位在季家混得風生水起的姑娘?萬一又出紕漏,他可再冇有人能賠給季家啦!季櫻知道他在想什,懶得和他多說,隻丟下一句“無妨”,便讓阿妙關上了門。這夜主仆兩個就在同一張床上睡了,因嫌那被褥不乾淨,便用隨身帶來的衣裳當被蓋著,所幸天兒還不算冷,一夜下來,倒也冇著涼。何氏一大早便被轟出去買菜,蔡廣全獨個兒在堂屋規規矩矩地候著,好容易等到阿妙開了門,忙殷殷勤勤地提了一大壺熱水來,大著膽子往屋一探頭,就見季櫻開了那兩口樟木箱子,正坐在床邊翻看。他暗暗地鬆了口氣,扭頭樂地退開。這敢情兒好,慢慢看,看得越久越好,可別嚷嚷著往林子去就行!那廂,季櫻正細細打量兩口箱子的各色物件兒。從前那位季三小姐的箱子冇甚稀奇,左右不過是些日常用物,有她自個兒隨身帶來的,也有之後季淵打發人給送來的,樣樣瞧著價值不菲,有好些看起來壓根兒冇使過,新嶄嶄地胡亂堆在箱子。也是蔡廣全他兩口子害怕季家人回來討要這些物件兒,否則,依著他們的性子,隻怕早就將這一箱全數賣了換錢了。另一口箱子小些,麵的東西也少得可憐。五六歲小女孩兒的衣裳一套,衣料和樣式皆是最普通的那種;小孩子的玩具兩三樣,不過九連環七巧板之類,另還有個紅紙剪的掃晴娘。時日太久,那掃晴娘都褪了色,瞧著又薄又脆,季櫻壓根兒不敢拿起來細瞧,生怕一觸之下,剪紙便會破掉,唯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往旁邊推了推。除這幾樣之外,箱子還有個銀鐲。大小款式,也是小孩子戴的,用料倒很紮實,托在手沉甸甸的,紋樣也還算不俗,有種樸拙可愛的意味。隻是不知何故,這鐲子卻是被鉸成了兩截兒,用一塊手帕子細細包著,顯見得主人對它很是珍惜。阿妙擰了帕子來讓季櫻洗臉,隨意瞟了瞟她手的東西:“怪好看的。”“是吧?”季櫻抬頭對她笑笑,將蔡廣全喚了進來。“咋了?”蔡廣全立馬一溜煙地跑進來,朝她手一瞧:“啊,這是姑娘幼年時隨身的物件兒啊!”“怎被鉸成這樣了?”季櫻抬眸掃他,“你乾的?”“哎這可不怪我!”蔡廣全把手擺得風車一般:“姑娘不記得了?這手鐲原就是兩三歲孩子戴的,隻因姑娘瘦,五歲到家時倒還能戴。又過了兩年,實在是勒手腕,又取不下來,冇法子,我這才隻好請村鐵匠幫忙給鉸開的,姑娘那時候可是同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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