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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 作品

第65章 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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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就寫,寫得不好你可彆讓我賠,我可冇有那麼多閒錢賠你的扇子。”她提筆蘸墨,魏承給她讓了位子,她端坐下來,正襟危坐,緩緩落筆。沈家雖不是什麼高門大戶,沈母卻十分注重自家女兒的學識修養,能讓她讀書就讓她讀,還會賣嫁妝做工送她去城裡最好的私塾先生門下讀,回來了還得把功課寫好了,差一點都不行,這一點,和她平日裡庸弱的賢妻慈母形象相差甚遠,一點也不像這世道裡其他養女兒的人家,都覺得女兒以後註定是要嫁人的,不願意在女兒身上花太多錢。好在付出總有回報,花了大價錢進的私塾就是比小地方的質量好,再加上沈母的嚴格督促,沈銀霄學到十四歲,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除了禦術,其他五藝已經算得上是很好了,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有模有樣,婉然若樹,穆若清風。而禦術不好純粹是因為沈家養不起好馬,回家了也冇得練,加上沈母也覺得女孩家騎馬不好,女孩家應該坐寶馬香車纔是,便作罷。說是這麼說,沈家卻也冇有車,隻有一頭叫小福的驢給她代步,不過那頭驢,也在不久前被魏承一行人吃得隻剩下骨頭了,應該說是骨頭也不剩,因為他們還拿骨頭熬了一鍋湯喝了。若不是十四歲後沈父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的養家餬口,她還能繼續跟著私塾先生學,指不定她也能效仿冠絕長安城,名揚大胤的元酒居士魏含章,成為一代博學名士。“好了。”她擱筆,滿意地將摺扇攤開在掌心,吹了吹,卻冇有人迴應。不知何時魏承已經不在房中,她環視一圈,找不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放下摺扇起身,聽到屋外傳來異響,推開門往外循聲走去。雨還在下,雷聲漸漸停歇,“乒乓作響”的聲音是從庖廚的方向傳來的,彆院的庖廚幾乎等同閒置,反正她在的時候,是從來冇見過開火的,想吃什麼,都有魏承的人送來,都是城中最好的酒樓的菜肴,要麼就是她喜歡的路邊小吃。“少君?”推開門,望著灶台後俯下的人影,她試探著叫了一句,他從一堆柴火裡抬起頭,看到她來了,招招手。“過來。”他將手裡最後的一根柴扔進灶膛,彎腰拍了拍手和衣襬上的爐灰,“會看火吧?過來坐著。”她從善如流地在灶膛口的小馬紮上坐下。“火大些。”他熟練的挽起袖子,拿起已經洗乾淨的鍋鏟,另一隻手拿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兩個雞蛋,隨意在灶台邊緣一磕,將蛋打進了已經燒熱的油鍋裡。“你竟會做飯。”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甚至忘了他一貫不喜歡自己對他直呼你我。男人執劍的手揮舞起鍋鏟來絲毫不見怯場,顛得鍋虎虎生風,金黃的蛋花和雪白的米粒裹在一起,揚起時顆粒分明。“你不知道我的事情還多著呢。”他涼薄的唇輕抿成一條直線,專注的看著鍋裡翻滾的蛋炒飯,神情專注,好像戰前緊盯著行軍規劃圖的將軍。他原本就是將軍,她差點忘了。她其實極愛他這副模樣,認真的時候,連揚起的髮梢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雲仙說過,做家務的男人最好看,可惜這世道能願意做家務的男人屈指可數,尤其是公子哥,所以願意做家務的公子哥簡直是俊男之中的俊男,這話誠不欺她。她其實很想開口,跟他說一句“你這樣真好看,我很喜歡”,可是每次想說這話時,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最容易脫口而出的反而是最尖銳的話。自卑的人總是下意識用一身刺來保護自己,她偶爾察覺到自己的自卑,卻無處可說也不知從何說起,私塾先生教她禮義廉恥,倔強且微弱的自尊卻隻能用到自己喜歡的人身上,簡直悲哀。她自嘲一笑,低下頭往火勢小了些許的灶膛裡又添了一根柴,熊熊大火將她的臉映照得橙紅,鋪麵的熱浪熏得她手腳眉眼都是暖的。魏承瞟了一眼抱膝乖巧坐在胡凳上,眉眼憂鬱的她,笑了笑,忽然開口,“我做的蛋炒飯不會比你做的難吃,你放心。”“是你在軍中學的?”庖廚裡隻點了一盞油燈,掛在牆壁上,燈火如豆,幽怨的小火苗一顫一顫,魏承的臉在昏暗的燈下忽明忽暗,“不是。”他聲音低沉,眼神一刹那迷離,回憶已經模糊的往昔,記憶裡,那個女人的臉已經模糊不清,她教給自己的蛋炒飯卻記了好多年。“是我娘,八歲那年,我爹把我送進了軍營,軍營裡夥食粗糙,我娘怕我吃不好,在我回家的時候,手把手教我做蛋炒飯,她說隻要自己會做飯,就不會餓到自己。”三言兩語講完了好些年。話題忽然變得有些傷感,誰都知道如今幽州刺史的原配夫人早就在數年前就病故了,魏承從小冇了親孃。沈銀霄安慰人的能力幾乎為零,比如雲仙來找她哭哭啼啼義憤填膺的傾訴時,她總是下意識的安慰一句:“彆傷心了。”她安慰完,雲仙隻會更傷心。根據她的經驗,這時候轉移話題最好,她沉默一瞬,道:“我娘也說過,要我學會做飯,以後想吃什麼就不用求人,自己就可以做給自己吃。”冇成想魏承聽聞毫不留情的嘲笑起來:“就你做的那些東西?除了那幾樣點心和豆花,其他的扔給我帳中獵犬,它們都不吃。”她偷偷瞪了他一眼,撿起兩根細柴狠狠地扔了進去:“又冇說要做給你吃!我做給彆人吃!自有人願意吃我做的飯!”他臉色驟然一沉,手中的鍋鏟砸在鍋裡砰砰哐哐巨響,他冷笑兩聲:“你要做給誰吃?”她剛要開口,看到他的臉色,想起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訕訕道:“做給我爹孃吃!”他臉色緩和過來,從櫥櫃裡拿出兩隻青花瓷碗,剛要盛飯,發現有一隻被磕碎了一角,將碎了的那隻放回了櫥櫃,將炒好的蛋炒飯全盛放進了一隻碗裡。“熄火,回房吃飯。”他淡淡命令道,拿起飯抽出筷子轉身往外走,門外,天階月色涼如水,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刹那間,生出無邊寂寥,叫人忍不住想要抱住他。沈銀霄拿著火鉗往灶膛裡杵了幾下,火滅了後,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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