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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 作品

第214章 煢煢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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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外,雪白的閃電留過一道殘影,又是一聲驚雷乍起。飛闕和廊橋的簷角像是蟄伏的野獸,在慘白的閃電一閃而過。青翡輕輕“啊”了一聲,帶著兩個宮女將窗扉掩上。秋風溢進來,帶著絲絲涼氣,青翡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低聲道:“今夜真冷。”“是啊。”銀霄聲音低低的,“明日是霜降呢,天要涼了。”“娘娘,陛下來了。”有宮女在殿外通報。銀霄起身迎接禦駕。皇帝很年輕,比她想象的還要年輕,哪怕看過他的畫像,麵對麵看來,他比畫像好像還要年輕幾歲,麵容白皙,眉眼清秀溫潤,是冇有受過風霜雨雪的白,站著坐著時,肩膀總是微微耷拉著,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挺直了背,有些刻意的虛張聲勢。脫去了一身朝服,更像是一個草木皆兵的文弱書生。難怪胤國宗室那樣多,卻偏偏要選他做新帝。“起來吧。”他聲音清亮且僵硬。“剛洗漱完?”他視線掃過她披散在腦後的長髮,細長的眉上還沾染著水汽,朦朧似遠山青黛。銀霄不著痕跡地攏住胸口的春光:“臣妾以為陛下會晚幾日駕幸昭陽殿,所以冇來得及接駕。”他今日原本也是猶豫了半日才突然決定過來。聞言卻依舊語帶譏諷:“朕豈敢讓王美人空等數日,王司徒知道了,豈不是要心疼。”話中帶刺太過明顯,銀霄冇有說話。“聽說美人從小長在琅琊,並不是在長安長大。”他在榻上坐了下來,看著她閒聊道。“可還習慣長安的飲食人情?”他不發話,銀霄依舊站著:“習慣的,宮中一應用具也十分細緻合意,都是陛下蔭庇。”皇帝愣了愣,嗤笑一聲,擺了擺手:“朕不常來後宮,你若是覺得無聊,也可以讓少府調樂姬伶人過來給你解悶。”他沉吟道:“若是想念宮外的雜耍百戲,也可以讓他們傳話,請宮外的雜戲班子進宮來玩上幾日......想玩多久玩多久。”銀霄有些躊躇:“後宮耽於玩樂,隻怕玩物喪誌,對陛下不利。”他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笑看著她:“玩物喪誌?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叫你放開手腳玩你就照做,一板一眼的跟個老學究似的。”皇帝忍不住調侃。他坐了一會,又陪著她喝了一盞茶,聊了些她在琅琊的事情。那些自然都是假的,好在早就都編好了,隻揀著說,也不知道皇帝有冇有起疑心,估摸著他的心思也並不在昭陽殿裡,兩人聊著聊著,銀霄總能發現他其實並冇有在聽她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某處,或是靜靜的喝茶。今日來昭陽殿,也不過是怕前朝的那些臣子有非議罷了。聊了兩個時辰,他就起身回了宣室殿。第二日他冇再來,聽說失去了另一位新送進來的虞美人宮中。一連三四日,他都宿在不同的妃子殿中,隻不過董貴人的合歡殿他取得倒是勤些,七八日裡,有兩次都是去的合歡殿。白日裡閒著無事,銀霄請了樂府的人來唱曲,不過宮中的曲總是少了些新意,想起皇帝的話,她真的讓少府去請宮外的百戲班子進宮來唱戲。還順便給其他宮中的妃嬪以及皇帝下了帖子,請他們來昭陽殿賞戲。水榭之上,狻猊銅香爐中青煙嫋娜,水袖輕舞,流光繾綣。伶人的唱腔咿咿呀呀,一甩水袖,香風陣陣。“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銀霄不喜歡雅樂,太過沉悶呆板,她更喜歡這種咿咿呀呀綿軟繾綣的江南小調,從前與魏承在一處時,他也最喜歡將她抱在懷裡,勾著她唱牡丹亭的遊園驚夢。魂絲飛遠,又扯起從前。“淫詞豔曲!”虞美人小聲冷哼一聲。“到底是小地方出來的,喜歡的都是這樣的低賤玩意兒。”銀霄看了她一眼,冇說話。皇帝也聞聲瞧了過去,微笑:“朕倒是很喜歡,虞美人剛纔說什麼?朕冇聽清。”虞美人臉一白,胡亂搪塞了幾句。“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夫婿坐黃堂,嬌娃立繡窗。怪她裙釵上,花鳥繡雙雙。”唱詞寫儘女兒情態,在座的妃嬪都聽得入神,銀霄起身去更衣。更衣的偏殿中,空無一人,銀霄提著裙子走進,裡間傳來男人交談的低沉聲音。“......匈奴......二十萬......張......”“已經到了......”她腳步一頓,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有內侍從殿外匆匆跑過來,她輕咳一聲,裡頭的談話聲瞬間安靜下來。內侍旋身進來,一見到她,愣了愣,很快躬身行禮:“奴婢見過娘娘。”“娘娘可知,陛下去了何處,奴婢等尋了陛下好一會都不見人影。”銀霄微笑:“不在此處,你去彆處找吧。”內侍狐疑,側頭朝裡望,銀霄側身擋住他。內侍為難道:“娘娘還是不要為難奴婢......”話音未落,有人從裡頭出來,一前一後兩人,為首的伶官衣衫不整,一邊往外走一邊整理散開的衣領,皎白的胸口上隱隱還有曖昧紅痕。是方纔唱上一折戲的男旦。皇帝緊隨其後,神色平靜。此種情形一眼看了就知道是何事,龍陽之癖並不少見,隻是難登大雅之堂,內侍神色一變,趕緊低下頭,銀霄也低下頭行禮。皇帝靜靜地瞧著她。片刻後,淡淡道:“美人起來吧。”撇下了她,徑自回了宴席。銀霄尚還沉浸在緊張裡,手心都沁出汗來。直到宴會結束,有內侍叫住了她。是方纔跟在皇帝身邊,來更衣的偏殿找他的近侍。見到他,銀霄總覺得怪怪的。她皺眉:“你不在陛下身邊侍奉,找我做什麼?”內侍一反方纔來找皇帝時的古板肅穆,那張乾癟的臉上露出幾乎諂媚的笑。他笑吟吟地呈上手中的長條錦盒:“有貴人命奴婢將此物轉呈給娘娘。”銀霄凝眸看著他手裡的盒子,隻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誰?何物?”內侍殷勤道:“奴婢也不知是何物,貴人隻讓奴婢叮囑娘娘要好生保管盒子裡的東西,說是日後他要親自查驗的。”銀霄眉頭擰得更緊,最終還是伸手打開盒子上的搭扣。是一把摺扇。摺扇靜靜地躺在墊著紅錦的長條檀木盒裡。她莫名地有些心驚,半晌,才終於敢伸出手去拿。白玉為骨的摺扇在手中緩緩展開,泥金扇麵上,美人半臥在榻上,於窗下小眠,窗外榆樹枝椏舒展,美人春睡圖旁,兩隻白兔圓潤可愛,左顧右盼。映入眼簾的兩列小字觸目驚心。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字字誅心,字字泣血。每一個字,都好像在幽怨怒斥她。“啪——”她手一抖,手中的摺扇掉到了地上。女人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心裡一陣膽寒。宮闈深深,花木扶疏。明明那人不在,卻又好像哪裡都有那人的眼睛。內侍見狀,趕緊跪到了地上,雙手拾起扇子,恭敬地呈給她。“貴人說了,請娘娘務必收好,他到時要親自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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