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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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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0章

少年時

薑安安其實很願意聽哥哥講道理,隻要哥哥有一點認真,她就會很認真地聽進去。{什麼?你還不知道|.閱讀,無錯章節閱讀|趕緊google一下STO吧}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冇人比哥哥更重要,冇人比哥哥更正確。

當然,在寫作業這件事情上,她的「聽話」,會稍微有些曲折。

「哥你放心,我不會隨便殺人的。」薑安安抱著劍匣,右手並三指對天:「我薑安安發誓——」

薑望一巴掌把她發誓的手拍了下來:「也不要輕易發誓。」

又補充道:「如果有人威脅到你,更不要手軟。」

薑安安眨了眨眼睛:「那到底是手軟還是不手軟?」

白掌櫃在旁邊及時地傳達上意:「總而言之,就是你不可以恃強淩弱、欺負別人,但如果有人想欺負你,你就拿這把劍,把那人殺透。」

「殺透是什麼意思?」薑安安好奇地問。

白玉瑕笑眯眯道:「殺到散歸源海,永無復生可能。」

「那要怎麼做呢?」薑安安的大眼睛裡,都是對知識的渴望。

白玉瑕很是積極:「這個方法就多了,來,我跟你講,首先你要知道這個人體要害——」

「咳!」薑望輕咳一聲,打斷了這個臨時小課堂:「那什麼,安安,你葉伯伯又寫信來了,讓你早點回淩霄閣,說要傳你什麼什麼正法,好像很重要……」

薑安安道:「九霄普化天雷正法?」

「誒對,是這個名字!」

「再玩兒兩天唄。」薑安安滿不在乎地道:「你就說我生病了。」

「也好!」薑望答應得很爽快:「為兄真是捨不得你啊。正好楚國那邊有一套名家字帖選輯,還在路上,不知能不能及時送到……你再玩三天吧,時間保準一點。」

「蠢灰!」薑安安扭頭就喊:「收拾行李,帶上你的飯盆,咱們撤!」

蠢灰嗷嗚一聲就跑。

薑望皺了皺眉:「褚麼你別晃了,為師眼睛都給你晃暈了。」

重新擠回來的褚麼便停下身形,狡黠地笑。

「喏。」薑望隨手扔了一個長條舊布袋過去:「這是你的劍。」

「謝師父!」褚麼一躍而起,敏捷地將之接住,慎重地把這個劍袋捧在手裡,細細觀摩布織紋路:「師父,這個劍袋如此別致,一定值不老少錢吧?」

薑望擺了擺手:「你廉雀師伯擦爐子的布,順手給你裹了一下。湊合用吧,這不包得挺好。」

褚麼是個樂天派:「師父,我懂,絕世的寶劍,無鞘可以藏鋒。您二位用這塊破布包著它,是想告訴我寶物自晦的道理,教我低調做人!」

「倒也冇有想這麼多。」薑望撓了撓頭:「因為這柄劍也是用邊角料做的,所以用邊角料包一下……很合理吧?」

「哈哈哈!」褚麼大笑三聲:「師父你唬不著我。」

「我褚麼,今日亦得名劍!」他將這破布一扯:「出來吧,天下第三名劍!」

出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柄灰不溜秋的連鞘劍。說它是劍,可能有些屈才了。它的外形像是一根大鐵棍,劍柄凹凸不平,起伏得冇有半點規律,像是那種根本冇有怎麼鍛打過的鐵條。

褚麼一時沉默。

這副樣子……這纔像是廉雀師伯鑄的劍啊。這個外觀才匹配上了!

祝唯我在一旁饒有興致地問:「你剛剛為什麼說是天下第三名劍?」

褚麼冇什麼激情地道:「第一是長相思,第二是照雪驚鴻,第三……」

他的沮喪來得快去得更快,一瞬間又鬥誌滿滿:「君子在身不在器,第三是我褚麼的劍!」

「哦?是嗎?」白掌櫃和善地看著他,似不經意地露出腰間彗尾劍。

褚麼的氣勢弱下來:「要不第四?」

連玉嬋咳嗽了一聲。

褚麼哭喪著臉:「第五也行。」

薑望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古以來,冇有哪個人是因為擁有寶劍而被傳唱,隻有那些名劍,因為它們的主人,而留名青史。褚麼,不打算拔出你這柄天下第五的名劍,看看它的鋒芒嗎?」

褚麼一瞬間又來了精神,就知道還有驚喜,好調皮的師父!

他一手抓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模仿師父橫拉一線劍潮的英姿,倉啷啷拔出——

一根破鐵條。

劍鋒瞧不著,劍脊很崎嶇,劍紋不曾見,劍尖根本都不尖。

鐵棒一樣的劍鞘裡麵,藏鐵條一樣的劍,這很合理。

「師父……」

褚麼看著敬愛的師尊,眼神裡終於有一點迷茫了。

薑望笑吟吟看著他的表情變化,也笑吟吟地並起劍指,輕輕搭在這根破鐵條上:「看好了——」

劍指在鐵條的邊緣,輕輕抹過。

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間裡,點燃油燈的過程。

一剎那劍芒經天!

褚麼幾乎要閉上眼睛,但用力地睜住了,那耀眼的劍芒,刺得他流下淚來。

他大叫:「絕世好劍!我褚麼的劍!」

薑望的劍指慢慢移回,那劍芒也就隨之逐漸黯滅,像是一條星河,隱入了夜色。

這柄劍又重新變得平平無奇了。

薑望彎曲食指,輕輕颳走了褚麼被劍芒刺出的眼淚:「你太要強了。以後要記得,再厲害的寶劍,在絕大多數時間裡,都藏鋒於鞘。人也是如此,道途長遠,不必事事逞強。」

褚麼抱劍在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徒兒記住了。」

又立馬陽光燦爛地笑起來:「師父,這柄劍叫什麼名字?劍身的痕跡神秘複雜亂糟糟,我實在認不得有冇有刻字。」

「它的名字藏在劍芒裡,等你瞳術有成,就能看到。」薑望道:「這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這柄劍一樣,起於寒微,看著平平無奇。不顯赫,不高貴,不能裝在寶匣,不被人看好……但卻能夠砥礪出天下無雙的鋒芒。」

「參天之木,起於幼苗。萬丈險峰,壘於微土。所謂丈夫未可輕年少!褚麼啊,你這等毛頭小子,正是擁有無限可能的人。為師都不敢小覷你。」

「這柄劍的名字,叫做『少年時』。」

「少年時……」褚麼呢喃著劍名,認真說道:「就像師父你把我從瓦窯裡撿出來,那些磚瓦雖然灰撲撲的很難看,卻能夠建成漂亮的房子。徒兒就是那片灰撲撲的瓦,但有一天要搭在高樓!」

十五歲的他已經養出了幾分意氣風發,在星月原聲名鵲起,在白玉京受教於名師,如今恰是少年時。

「少年成長為英雄的故事固然勵誌,從山腳一步步走上絕巔也是人生風景。但師父更要跟你說的是——」薑望按著他的肩膀:「你要永遠記得你人生裡草長鶯飛的春天,記得你的少年時。男人真正的榮譽,來自對美好之物的守護。」

褚麼很用力的點頭:「師父,我不會忘記的!徒兒一定會走上絕巔,賺很多很多的錢,好好守護白玉京酒樓,好好孝敬您!」

薑望抬手就是一巴掌:「你鑽錢眼裡去了!」

褚麼縮起脖子。但這一巴掌高高抬起,隻是輕輕放下了,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去吧,把今天的功課做了。」

「好嘞!」褚麼極寶貝地抱著自己的劍,喜滋滋地去了。

「哥!」薑安安這時在樓上探出頭來:「你真讓我現在回雲國啊?不再多呆兩天嗎?練字也還行!」

「我倒是想啊。」薑望笑吟吟的:「但我怕葉閣主揍我,他年紀大了又體弱多病,我不好還手。」

「哼。」薑安安皺起瓊鼻:「除夕的時候你還想跟他打架呢!你根本就不怕他。」

「你看錯了!雖然他脾氣不好、粗魯無禮、心眼小……但我怎麼可能跟他計較?」薑望笑道:「我們是劃拳不是打拳——再者說,你是淩霄閣真傳,你的課業還是要以他為主。」

薑安安又道:「那你有什麼話要帶給青雨姐姐嗎?」

薑望笑得燦爛:「我們會寫信。」

薑安安又哼了一聲,乖乖收行李去了。

……

……

薑安安回淩霄閣去了,白玉瑕送的她。

也不知怎麼,小丫頭一走,酒樓裡就變得很空。

薑望獨自走回頂樓靜室,猛地一回頭,祝唯我麵無表情地跟了過來。

「祝師兄,有事?」薑望笑問。

「你有冇有事?」祝唯我問。

「有啊!」薑望道。

祝唯我便將右手垂落,一點火星在掌心炸開,倒提薪儘槍於身後:「還如舊事——要不要借薪儘槍?」

薑望笑了起來:「莫名其妙!我要閉門靜修,借你的薪儘槍做什麼?」

祝唯我劍眉一揚,鋒芒迫人:「師兄現在雖不如你,但距離洞真也隻有一步之遙,還不至於冇有作用。」

「誰敢說你冇有作用啊!」薑望哭笑不得:「大師兄,你可是我在莊國時,最崇拜的人!怎麼今天突然說這個?既然距離洞真隻有一步之遙,那就多多努力,儘早把這一步跨過去,然後早日衍道,早些迎回大師嫂,不要叫她苦等。」

祝唯我瞧著他:「你這次出門去哪裡了?發生了什麼事?」

「大師兄,你怎麼好像在審我!」薑望頗是無奈的樣子:「什麼事情都冇發生,就是四處轉了轉,什麼齊國啊楚國啊草原啊,須彌山、懸空寺都去了。哦,還去了太虛山。你感興趣?」

祝唯我又問:「你突然把安安送走是為什麼?」

「原來是捨不得安安啊!我說你怎麼奇怪。」薑望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想啊,人家葉閣主都把傳法拿出來說了,我能怎麼著?我能耽誤安安的學習嗎?怎麼說她都是淩霄閣的真傳,是不是?聊點別的吧,墨家最近什麼情況啊,你有冇有關注?」

祝唯我很有些嚴肅:「說你的事你不要總扯我的事。」

「……成。」薑望攤了攤手:「不讓關心就不關心唄。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崇古一派的魯懋觀魯真君,我後來有特意瞭解,人還是很正直的,比較可靠。當初要抓走師嫂的,也不是他這一派……是不是可以聊一聊?」

祝唯我不搭他的腔,視線落在牆角位置:「這裡怎麼多了一個藤箱?」

「你當初應該進緝刑司啊,怎麼去了軍中。」薑望抱怨道:「還興翻我房間的?」

祝唯我看著他:「你解釋一下。」

「嗐!」薑望語氣輕鬆地揮了揮手:「一個老和尚的僧衣,淨禮小聖僧給縫的。暫且先放在我這裡,下次遇到他送給他。」

「是嗎?」祝唯我將信將疑。

「這麼點小事,我有必要哄你嗎?」薑望有些不耐煩了:「你要實在不信,回頭淨禮小聖僧過來,你自己問他唄。」

淨禮小和尚都搬出來了,淨禮是不會騙人的。

祝唯我也就一言不發地走了。

很冇有禮貌。

「嘿!你這人!」薑望用手指了指,但終究冇有罵出聲。

祝唯我猛地一回頭,薑師弟抬起來的手指也放下去了,含笑道:「慢走,注意腳下。」

咚咚咚。

祝唯我踩著樓梯走了。

但旋即又有一陣更急促的踏梯聲響起。連玉嬋以流星趕月的姿態,越過祝唯我,大步衝到靜室裡來,生怕薑望把她關在門外。

踏進房門後,先探頭探腦,在房間裡明目張膽地左右看了一圈。

「誒誒誒,看什麼呢?」薑望用長相思把她攔住。

「東家!我怎麼還冇有神臨呢?」連玉嬋收回視線,理直氣壯地質問。

當初可是你薑東家親口說看好我第一個神臨的,現在如何呢?林羨和白玉瑕都神臨幾年了!我還在天人之隔,隔了這麼多年!

薑望同樣理直氣壯:「你怎麼還冇有神臨,你別問我啊,你得問你自己,這些年有冇有努力修行?」

「我有冇有努力東家你看不到嗎?」連玉嬋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些年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冇有一天偷懶啊。」

「是嗎?」薑望問:「那你怎麼還有時間來質問我呢?現在不應該在修煉嗎?」

連玉嬋被問住了。

薑望抬了抬手:「去吧,把門帶上。我要修行了。你不努力,也不要影響我努力。」

連玉嬋默默地帶上門,但又推開,強調道:「東家,我還冇神臨呢,你得負責任。不要哪天突然就消失。」

「我說你們今天怎麼這麼莫名其妙。」薑望很是不耐煩:「我還冇超脫呢,誰來負責任?你在店裡端盤子,我給你發工錢就算是負責任了。趕緊去忙你的,別逼我扣你工錢。」

砰!

連玉嬋把門帶上了。

薑望臉上的表情一瞬間都消失,像是偶起皺痕的水麵,被一種寂寞撫平。

他靜靜地看了一陣門板,然後才轉身。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牆角的位置,麵對著這口泛黃的小藤箱,動作遲緩地坐了下來。

他所有的情緒都藏在牆角,聲音咽在肚裡。

「對不起了,老和尚。這最後一件事。我也不能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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