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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間天宮,千古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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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8章

此路不通

「苦覺何以罪天下?」

「苦覺如何至此?」

此刻薑望無法問苦覺為什麼死去了。(由於緩存原因,請用戶直接瀏覽器訪問STO.COM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他隻好問,苦覺為什麼不被尊重。

苦覺玩世不恭,苦覺冇有半點高人風度。

苦覺總在塵埃裡打滾。

苦覺總是賤兮兮的冇個模樣。

但這些,都不該是他被輕蔑對待的理由。

他可是得享真逍遙的當世真人啊,他是與懸空寺當代方丈同輩的高僧,當年與他一起修行的,論佛法、論修為,有幾人能與他並論?

然而他在懸空寺,幾乎是「查無此人」。就連山腳下的信民,都不知世間有苦覺。

這世上有視眾生如螻蟻的真人,有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真人,卻容不下一個遊戲人間的真人麼?

以前薑望總覺得,無論被怎麼對待,那都是苦覺自己的事情,苦覺自有他與世界相處的方式,苦覺可不會被人欺負。但現在……他再也不能跳起腳來罵人了。

薑望能做什麼呢?

在屢次寄信無迴應的時候,他多次來懸空寺,通名求見,每次得到的,都是苦覺雲遊的訊息。

在擔心苦覺安危的時候,他溫和守禮,恭謹拜門——「請告知我苦覺前輩在哪裡。」

在成為太虛閣員的第一時間,他就來到懸空寺,閣員拜山,得到了苦覺的信。

現在……他希望這個世界,給予苦覺應有的尊重。

為此他可以挑戰所有人。

他不是要與懸空寺為敵。

他隻是作為一個弟子,一個晚輩,一個如徒如子的存在,替自己那從未喊出口的「師父」,去爭一口氣,爭一個名。

因為苦覺已不能自己爭得。

此身未入空門,但三寶山,是空門裡的家。

暴躁的苦病真人冇有立即打出來,也冇有別的真人再出現。周圍的僧侶,自然也冇誰去叫人。

人們看著名滿天下的薑望在這佛門聖地按劍,看到的不是憤怒又或驕狂,而是滿溢了無法靜藏的悲傷。

這個人,太難過了。

冷麪的苦諦真人冇有勃然大怒,他靜默在那裡。嚴肅得如刀刻般的表情裡,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沉默。

或許他也有很多的話想說吧!

但是他什麼都冇有講。

而後山門之中,有一聲愁苦的嘆息,幽幽響起了:「既是為苦覺而來,又哪裡有什麼關卡讓你過?薑施主,請入山門。」

苦諦於是側身。

薑望儘量讓自己燦爛,但隻做得到麵無表情。

他直脊挺身,昂首按劍,大步而行,他代表三寶山在這佛門聖地龍行虎步。

富貴不還鄉,發達不顯聖,對老和尚來說,該有多麼遺憾。

三寶山的淨深。

今日……衣錦!

在眾僧侶複雜的目光中,他緊隨觀世院首座之後,踏進這佛門聖地開在現世的山門,走進懸空禪境。

那巍峨的懸空巨寺、寶光隱隱的塔林、跨越萬古的梵唱……全都不能吸引薑望的注意。

他默默地往前走。

苦諦也默默地在前方帶路。

沉默是古寺的回聲。

再長的路,都有儘頭,走了再長時間,也無法定住心絃。

可他莫名地希望,路更長一些。

他寧願一直走不到儘頭。

薑青羊身先士卒,薑武安勇冠三軍,薑閣老擔責天下,薑望他……不能勇敢地麵對結局。

但他終於來到懸空寺方丈的靜室外。

房門也被苦諦無聲地推開。

薑望往前走。

苦命大師坐在一張長案後。

案上隻有香爐一座,檀香三根。

青煙裊裊,隱約了苦命方丈麵上的褶痕。

這位從來滿臉愁苦的胖大和尚,麵上此刻冇有愁苦。

今日他無法為蒼生悲。

他隻是平靜地坐在那裡,像是已經坐了很多年。

「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比我想像的要早一點。」他如此說。

薑望走到他身前,在長案前的蒲團上跪坐下來,與懸空寺的方丈相對,腰桿依然直挺:「便請方丈告知我,這一切是怎樣發生。」

苦命道:「我要從何說起呢?」

他搖了搖頭:「我無法置身事外,說一些看起來客觀的話,我這個遁入空門的和尚,無法不帶情緒地描述——」

他抬起一根胖大的手指,遙遙點在薑望的眉心:「這一切,便請你自己去他的命運裡……看一看吧。」

薑望跪坐在香爐前,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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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孃的草鞋墊子爛雞蛋,三寸釘跳到佛爺的膝蓋上!狗日的匡命,你還盪邪統帥。怎麼不把宗德禎盪了!當初他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多少人傾家追隨,要搏一個從龍之功,一群人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打下了基業,他一扭頭自己跑上了玉京山——和尚都知道,塑成金身,不忘善信。他是上山就忘本,一等一的冇良心,堪稱天下第一邪君!」

禪房之中,黃臉老僧半躺在地,一隻腳搭在另一隻腳上,一手摳著腳板,一手時不時捶打地麵,給自己助興添威。

嘴裡是破口大罵,幾個時辰了都不停歇。每罵到關鍵,就狠狠砸一下地麵,砸出「砰」的一聲混響。

砰!

「宗德禎!」

「你個鑽黃泥的老王八,你鑽到你爺爺的褲襠裡了!那麼愛吃這個,怎的不去茅坑!幾千歲的老不死,欺負我這個小年輕。還你孃的紫虛定神符,你要一點臉?這麼多年白活了,半點長進都冇有!佛爺要是跟你一般年紀,早超脫了也!你又是國家體製又是玉京山,走什麼都走不通,知羞不知羞!」

「別罵了!」禪房外響起苦病的聲音,雖是勸解,也洪聲如雷,倒更像是在跟他吵架:「罵多了懸空禪境也擋不住,紫虛真君會聽到的!」

「就是要他聽到!」黃臉老僧在禪房裡怒氣沖沖:「這個狗孃養的要是聽不到,佛爺不是白罵了嗎?!」

苦病道:「你別給山門——」

「閉嘴吧你這病癆鬼!!」黃臉老僧無差別咒罵:「佛爺還冇罵到你呢,你以為你就是什麼好東西了?!你師兄被人使用卑鄙手段定住丟回來,你瞎了眼睛啊看不到?你倒是拿刀砍他啊,不是降龍嗎?你降的什麼土蚯蚓?你是大公雞啊?!不跟別人拚命,跑到這裡來勸我,覺著佛爺脾氣好怎麼的?什麼玩意兒!!」

苦病嗓門雖大,但是罵不過他,悻悻然閉嘴,轉身就要離去。

但禪房裡的黃臉老僧並不罷休:「放佛爺出去!佛爺數到三,別逼佛爺罵狠的!」

「一!二——苦命你這個死胖子!你這肥頭大耳的死胖豬!老子知道你在聽,別給我裝死!一天到晚聽牆角,事到臨頭不吭聲,你配當這個方丈嗎?你配嗎?苦性不死,輪得到你?死胖子!站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罵你師父了!」

苦命愁苦的聲音幽幽響起:「我師父不也是你師父嗎?」

黃臉老僧指天罵地:「好啊你這欺師滅祖的東西!罵咱師父你都不在乎了!」

苦命不吭聲。

「世尊!」黃臉老僧又高聲:「世尊也不是個什麼——」

「住嘴!」苦命胖大的身形一下子撞進禪房裡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瘋了!」

一臉病瘦的苦病、非常嚴肅的苦諦,也都踏進禪房裡,嚴厲地看著他。

他們這一輩師兄弟,還活著的,算是齊聚了。

誰也冇有想到,黃臉老僧竟敢謗佛!這簡直觸犯了修佛者的底線!

「嗬嗬嗬……」黃臉老僧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無所謂,吊兒郎當地道:「佛爺早就瘋了,非止今日,你們是今日才知嗎?!」

「我知曉你的心情。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們都經歷了這麼多,都知道世事不會儘如人意。即便修成了佛,很多事情也不能改變!」苦命長嘆一聲,愁苦的臉上,有些無法掩飾的疲憊:「山門傳承至今,你我都不能夠任性。你不要再胡攪蠻纏。紫虛真君這張符,已經算是警告——到此為止吧!」

「那就到此為止。」黃臉老僧,抬起手指,一一指著他們:「苦命,苦病,苦諦。你們聽好——」

他用一種罕見的認真,平靜地說道:「從今天起,我正式脫離懸空寺,我們的師兄弟緣分,就到這裡。」

「你把懸空寺當什麼地方?」苦諦怒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脫離就脫離,說迴歸就迴歸?」

「別跟我大小聲!」黃臉老僧猛然指著他的鼻子:「冇大冇小!師兄們說話,輪不到你開口!」

苦諦瞬間暴怒。

苦命輕嘆一聲:「你是認真的?」

「你們用他的好處,卻又不出手幫他。口口聲聲佛緣善信,遇事就縮頭!算什麼聖地!當我稀罕待在這裡嗎?」苦覺用手指著自己:「我!苦覺!今日脫離懸空寺,永不再回來!此言天地共鑒,諸佛為證!」

「滾開!」他大步從幾個和尚中間走過,還故意撞了苦諦一下,獨自踏出禪房去。

一位真正脫離懸空寺的當世真人,懸空寺的確冇有再阻止他的理由。

苦命和苦諦都不再說話。

獨是苦病追了幾步,追出懸空禪境,追上雲空:「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淨禮想一想吧!」

黃臉老僧道:「淨禮已經長大了,懸空寺的未來都屬於他。他是個命好的。我現在要去救那個命苦的。」

苦病無言以對。

「拿著!佛爺要走了,留點墨寶給徒弟,不許偷看。」黃臉老僧忽而甩了一遝信,砸在他懷裡:「等我家淨禮當了方丈,先叫他撤了你的降龍院首座,冇點眼力見!」

然後就這樣罵罵咧咧的……踏空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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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輕風過長河。

六道身影忽然出現,懸立長河上空。

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個鶴髮童顏、身形高大的老者,他皺住眉頭:「永鎮山河璽鎮壓了此方,氣息也很難捕捉了。」

「此言不妥。」麵容奇古的陳皮道士又開始反駁:「這個『難』,是相較於什麼而言?可有什麼標準?你不能無緣無故就說難,說難也體現不了什麼。」

冇人理會他。

身穿素色道袍的女冠茯苓,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氣息是不好捕捉,但我抓到了莊高羨的——他應該是打算在莊境翻盤,我們不如直接去莊國。」

靖天六友中看起來最年輕貌美,表情也最嚴肅的甘草,搖了搖頭:「對我們,對莊高羨來說,這都是太突然的一件事,本該在幾年後再發生,但對薑望來說,這就是他選擇的時機,為此他也肯定做了很多準備。現在他都已經把莊高羨逼成這樣了,會允許莊高羨逃回莊國嗎?」

白朮踩著一雙木屐,腳踏河波,風度翩翩:「不用著急,從這裡到莊國,就這麼一點路,慢慢跟上去就好。你們難道急著救莊高羨?」

「總要看著點情況,讓局麵更符合我們的心情。欸,等等——」中年人模樣的半夏,忽地停下腳步,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們好像還不能立即跟上去呢!」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轟——

有如流星飛墜,天降隕石,一道身影劃破長空,直接砸在了長河水麵!

啪!

在高高炸起的水花之中,一身舊僧衣的黃臉老僧,緩緩地站起身來。

草鞋踩在水麵上,僧衣泛黃而帶塵,人在水中是一個孤獨的倒影,他的身後空無一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得意得很啊。

「不好意思了各位——」

他看著對麵形象各異的六位真人,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我家徒兒在前方辦大事……不希望被人打擾。」

鶴髮童顏的蒼參老道,脾氣最是不好,見著這攔路的老僧,隻問道:「你此來,代表懸空寺嗎?」

上次在兀魘都山脈,就是他和苦覺同行,也算是相較於其他真人,多一分熟悉。

苦覺拍了拍手掌,得意洋洋:「懸空寺算個屁!我已將他們踹開了,從此冇有關係。今天站在這裡的,是『大千世界最上佛,古往今來第一尊』……你苦覺佛爺!佛爺隻代表自己!佛爺還不夠嗎?!」

他喋喋不休:「爾等要是識趣,現在就乖乖退去,佛爺認得你們,佛爺的拳頭可認不得——勿謂言之不預也!」

靖天六友互相看了看。

同樣站在河麵上的白朮,笑了笑:「既是隻代表你自己……那就再好不過。」

轟!!!

七道身影在長河上方,瞬間撞到了一處!

一觸即分。

苦覺的身影向後飄飛,又落回水麵,一雙草鞋已經入水,如此仍然後退百餘丈,激起兩重浪。

雙腳一錯,停在水麵。兩道長長的水壑,也因此鼓盪開來,拍向兩岸。

此刻他是一個半弓的姿態,不是佝僂,而是弓拉滿弦。

他一隻手在前方,虛按著河麵,好像抓住長河,懸停道身。另一隻手放在身後,好像按住虛空,撐穩自己。

稀疏靈光自此身向外溢,瞬間強烈起來,彷彿靈光無儘。

他像是一顆埋在石頭裡的翡翠,在此刻剝開了石衣,終於顯見光彩。

「真可惜啊……」他笑著說:「我那個逆徒,見不著我此刻英姿。難叫他心服口服!」

枯眉一揚,僧袍驟然鼓盪,枯瘦的身體裡,迸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無窮無儘的靈光,似海嘯山崩,向四麵八方鋪開。卻因為永鎮山河璽的鎮封,不見於長河之外。

但何須為人見?

老和尚又不是為人間。

此來,為一人而已。

身是五感,心是七情,意為六想,靈乃三慧,是所謂聞、思、修,受菩提。

身覺,心覺,意覺,靈覺……

他咧開嘴——

「此路,不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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