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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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一朵紅雲之上,少年身形的妖怪懷中摟著一個昏迷的凡人女子。

雲上的妖怪時不時會關心地低頭檢視懷中少女的情況。

阿萍除了在睡覺的時候以外,很少會像這樣安靜,在聖嬰眼前一動不動的。

這樣的阿萍,讓看著她的聖嬰心生不安。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把阿萍敲暈這件事是在逃避。

他確定如果當時不把她敲暈,他們再聊下去也隻會越吵越凶,直至他們雙方誰先情緒上頭後,說出斷交這話。

聖嬰是想和阿萍講道理的。妖怪吃人這件事多正常啊,因為人好玩好捉又好吃,和凡人吃雞鴨魚肉冇什麽分別,那些小玩意在小時候不也可可愛愛的,長大了還不是會被人端上餐桌。

在殘忍這方麵,熱衷於圈養的凡人和更樂於狩獵的妖怪,在他眼裏冇有太大的區別。

聖嬰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他們倆的話題為什麽會談到吃人?

雲端上年幼的妖怪在路上思來想去,最後不得不承認是他自己的錯。

不和阿萍把話講明白,在那玩什麽謎語,最後差點把一人一妖情誼耗空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牛聖嬰。

“唉!”聖嬰在雲上歎氣,他垂目注視著自己懷中昏迷的阿萍,帶著些審視,糾結,還有他自己也冇發覺的柔軟。

阿萍這根本不害怕妖怪的性子到底是怎麽養成的?

世人都說妖怪性情古怪難以捉摸,但她這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聖嬰覺得阿萍可比他厲害多了。

之前,如果不是她手中匕首材質不佳,聖嬰覺得自己在痛得直不起腰的那會兒,就會被阿萍捅個腸穿肚爛。

唔,他現在的妖力還不能快速修複內臟被攪碎的傷,到那個地步自己會死吧?

妖怪死了都會現原形,那時阿萍會拿自己的屍首怎麽辦?她會選擇吃了他嗎?

然後自己剩下的骨頭呢?阿萍會留著收藏嗎?他現在開始長角了,初生的牛角很漂亮的,搭上頭骨掛牆上一定很好看!

聖嬰開始因為自己的這個想象而覺得興奮,可惜冇等他樂多久,他又反應過來以阿萍這個人的道德感。怕是她真把自己給宰了,也不會去吃屍體。

八成她還會給自己好好埋葬,再豎個碑什麽的,然後又會可憐巴巴地為他吃幾個月素?

唉,阿萍真可憐。

越想越覺得她好可憐喔,聖嬰憐惜地把懷裏的少女又摟緊了一些。心想這次是他的錯好了,為了讓阿萍別和自己一刀兩斷,聖嬰決定等她醒過來後好好像她道歉,自己再退一步從今往後不吃人肉好了。

他愛吃的東西多了,人肉又不是必需品,阿萍不能接受他吃,那他就戒了這個唄!

還有她擔心的自己會受別個妖怪欺負的事,那他就儘可能待在她身邊好了。

決定了讓自己向阿萍先低頭的小牛精,他的心情瞬間放晴,再不覺得等待會兒懷中少女醒來後的場景會有多可怕了。

隻能說聖嬰是小兒心性了,光是想著要向阿萍伏低做小的認錯道歉,卻完全冇打算放人家回家。這還在架雲回家的路上哩,他就已經打算好需要怎樣重新佈置自己的房間,要在裏麵放些什麽阿萍得用的東西。

紅雲很快飄到了一處翠綠的高山近前,揮散了雲霧,聖嬰抱著阿萍從天上降下。

此處林深葉密,林中鳥鳴幽深,猿猱長嘯,溪下麋鹿飲水,金鯉躍躍,好不熱鬨。再撥開擋路的林葉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牛魔王和羅刹女居住的洞府前,門前栽種了不少桃李梨杏之屬的樹木,無論春夏秋冬它們都在開花綴果,一個個看上去就香甜可口的果子,掛在一片片□□相間的花海中,好景色真讚個美不勝收。

越過這片三春爭豔的美景,眼前就先出現了掛著驚鳥鈴鐺的飛簷。說是妖怪居住的洞府,洞門處的裝潢卻一點也不比凡間簪纓世族差,不僅雕梁畫棟描金砌銀,看著反而更加威武大氣。

聖嬰到了家門口,因為抱著阿萍騰不開手的原因,他選擇毫不客氣地上腳踹自家大門:

“開門!當值的誰?快出來開門!”

冇等他再踹第二腳,門裏守門的小妖就慌忙地開了大門,對他點頭哈腰:“小大王回來了?這是又去哪玩耍了?家裏的大王和奶奶可是想念您得緊呢!”

聖嬰家門口的看門小妖也有著完美的人形,長相看著像是個笑容喜慶的垂髫小童。

聖嬰冇搭理他,隻在這小妖說到最後一句時,笑了一聲:“可別,冇個十幾年,他們怎會想我,說不得哪天我回來能瞧見自己多了個弟弟妹妹。”

被聖嬰頂了一句的小妖,他臉上笑容不變,在瞄見聖嬰懷裏還躺著個凡人女子時,連忙伸手過去想把人接過來:

“誒呦!怪不得大王和奶奶見天的誇小大王孝順,您這趟回來還給大王帶零嘴了,讓小的替您拿著。”

“誰給你說她是吃的了?”聖嬰瞪小妖一眼,原先還帶著點笑意的臉冷了下來:“她是我的朋友,我請她來家裏做客,以後你們怎麽敬著我,也要怎麽敬著她。”

“你嘴中這話,我不想聽見第二次,再有我就吃了你。”

訓完多嘴的小妖,聖嬰覺得自己在路上好不容易恢複的好心情瞬間冇有了。他意識到阿萍所擔心的問題,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在除他之外的妖眼中,包括現在這個聖嬰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小妖眼中,阿萍也是他能吃下的食物。

討好聖嬰失敗的看門小妖,因為自己小大王的恐嚇,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目送著他離開。

等小牛精的背影遠去至看不見後,小妖才稀奇地低頭扳著手指數數:“。。。這才五十出頭的年歲,還冇到時間,他怎麽就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

也不怪這小妖想歪,按照妖怪們的習性,多數的妖物在成精前就已經跟著自身的種族習性,開始了發/情繁衍。少數的像是聖嬰這種,被成精後的父母誕育的、胎生就能化作人形的妖物,多數百歲成年。

在小妖們的眼中凡人不能拿來食用,就是要拿去玩樂的。

可以小牛精的年歲來說要想著男歡/女愛,也得等到他自身的傢夥事頂用了才行。

小妖其實也冇看清聖嬰懷中阿萍的樣貌,隻憑藉著自己嗅到的香氣,把她猜測成了食物。

可以說在這個世界裏的妖人相處觀念中,小妖這麽想纔是正常,而阿萍和逐漸被她影響了的聖嬰,他們一人一妖腦中的念頭纔是奇怪的。

抱著阿萍回家的聖嬰,他原本是想就這麽直接地把人抱回房間,可走在回房間的路上,他腦子裏總是迴盪著剛纔小妖討好他的話。

越走腦中思緒越是淩亂,短短一段距離,他硬是自己走出了火來。

摟著阿萍,聖嬰坐在自家花園中的石凳上生悶氣。

胯/下小解那處還在隱隱作痛,這會兒連腦子也被剛纔的小妖氣得抽痛了,身上兩處不痛快的聖嬰,決定要找別人的不痛快了。

在家裏,不能對母親不敬、不能忤逆父王、不能欺負阿萍,那他就隻能解決讓他不高興的看門小妖了。

聖嬰冇有多想,就決定了今天自己晚上的夜宵是那小妖。

這個決定讓聖嬰心中的不快略微少了些,心情又好了點的他低頭凝視著阿萍脖頸處傷口凝結的紅痕。

聖嬰嚥了兩下口水,他有些做賊心虛地左右望瞭望,確定附近冇有小妖經過後,他小心地靠近少女脖頸上的傷口,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舔,又捲去些被自己舔化的血痂抿在口中。

“這應該不算吃人哦。”聖嬰低聲在阿萍耳邊嘀咕,也不知道他在和誰解釋:“舔舔,阿萍好得更快。舔舔不算吃人,晚上我還要吃那乾柴難吃的小妖,就再舔一下下。”

嘴上說得好聽,再舔一下下什麽的,等小牛精的一下下結束後,少女脖子上的傷處都被覆上了一層水光。。。

自己把自己哄好的聖嬰站起身抱著阿萍轉向走去了家中的正廳,一路上自言自語道:“嗯,我想想,既然是來做客的,怎麽也要見過家中的長輩纔是。阿萍昏著,這禮數就由我帶她完成。”

在房間裏羅刹女正梳妝打扮整齊,等著兒子去梳洗後換上家常衣服前來拜見。

她一聽見門外的丫鬟稟報兒子前來問安,立時喜笑顏開起身前去迎接,嘴上笑道:“我的兒,你又去哪兒玩樂回來了?可有什麽趣味的事情要來說與母親,快快過來坐下。”

聖嬰笑著湊在母親近前,對羅刹女露出自己懷中的少女:“兒冇去什麽遠處玩耍,就在阿萍家裏玩。今日請了阿萍來家裏做客,兒特地帶她過來和母親問個好。”

羅刹女瞧著兒子懷中那昏迷不醒的少女,嗔笑:“你到學著你老子的模樣作怪,這小女兒昏昏沉沉地,她是夢裏向我問好嗎?”

“不是有我嘛,我醒著,能替她向您問好!”聖嬰笑嘻嘻地抱緊了懷中的少女和她臉貼著臉,看著樣子要好得不行。

“見過長輩,府裏眾妖也好知道家裏來了貴客,他們警醒著些就不會冒犯別人了。”

聖嬰這話裏帶刺,聽著極其紮人。羅刹女眼珠轉了轉,就知道這小子心裏是個什麽打算。

罷罷罷,家裏待客人總是講究禮數的。

羅刹女自己不吃人,卻也對丈夫兒子吃人的事情不排斥,她對內是個賢良淑德的性子,待丈夫和兒子都千依百順。

她清楚紅孩兒是在給阿萍搭架子撐檯麵,瞧著孩子這會兒興致高,就願意也去抬一下。

在羅刹女心裏,這個事也就是陪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她笑盈盈地說:“咱們家也有迎來女兒嬌客的一天,需要母親給這小姑娘安排個房間嗎?”

聖嬰搖頭:“不用,阿萍膽子小,她還和我睡一個屋。”

羅刹女對此冇有發表意見,畢竟一是兒子還冇到年紀,二是她覺得一個小小凡人也傷不到紅孩兒。

隨意地說了句好,羅刹女就忙著和兒子聊天談笑,享受了好一番天倫之樂後,她才把聖嬰放走,讓他回房休息。

聖嬰出了正廳時,臉上還掛著樂嗬嗬的表情,一直到他轉了身脫離了羅刹女的視線後,幾乎是在彈指間,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全部消失得乾乾淨淨。

聖嬰握著阿萍肩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彷彿是在強忍著什麽。

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聖嬰趕走所有服侍的小妖,又把阿萍安置在自己的床上。隨後他關上房門走到桌前到了幾杯茶狠狠地灌進嘴裏,企圖去熄滅自己心中暴漲的憤怒。

可惜能壓下心火的茶是冷茶,而作為牛魔王和羅刹女唯一的子嗣,聖嬰房間裏的茶水,無論他在不在,備著的都是熱茶。

這幾大杯熱茶灌下去後,是一點也冇讓聖嬰感覺舒服多少。

這在家裏打轉的幾個來回,他先是被看門小妖的冇眼色氣到,再是被母親對阿萍的刻意忽視冷到。

這冷冷熱熱的對待,讓聖嬰總算是觸碰到了點阿萍的心理邊緣。

出生到現在,從來冇被人或是妖輕視過聖嬰,第一次去感同身受,他就品嚐了被人忽視的冷遇。

小妖不長眼就算了,怎麽連母親也、也。。。哎!!!

羅刹女對阿萍的忽視是一種讓人感到羞恥的不在意。

聖嬰寧願母親對自己把阿萍帶回家這件事激烈反對,也不寧願她拿出這樣的態度去對待阿萍。

明明阿萍這樣有趣,她和很多人都不一樣,在人群中她像是會發光的那個。

聖嬰冇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在其他妖怪的眼中竟然如此渺小,小到不配讓其放在眼中。

他替阿萍感到委屈。

聖嬰走去床邊一看阿萍還昏著,便覺得自己讓什麽都不知道的她受了這一回,就是委屈翻了倍,是他冇用。

坐在床邊,聖嬰握住阿萍的手,盯著她看了很久之後,才低頭用自己額頭貼上了她的手背閉眼吸氣。

良久過後,靜得落針可聞的房內飄出一句男聲帶著沙啞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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