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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啟堅 作品

一、鯉躍“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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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盛夏,火辣辣的陽光把大地曬成了一個蒸籠,金黃色的莊稼地裡到處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每家每戶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在自己的自留地裡不知疲倦、揮汗如雨地收割著水稻。鐮刀的切割聲和脫穀機的轉動聲交織在一起,彷彿在演奏著一首豐收的樂曲。

“爸,我考上了。”剛從學校看完成績回來的我還來不及喘口氣,便像箭一般飛奔到自家的稻田裡,向正在忙碌的父母報喜。

爸爸馬上放下鐮刀跑過來問道:“永佳,考了多少分?”

我興奮地回答道:“580分,比錄取分數線高出50多分。”

爸爸抹了一把臉說道:“不錯,兒子,有出息!”

“爸,老師通知我明天要去城裡麵試,你說怎麼辦?”

“這不是問題,我現在馬上帶你去城裡!”

“那稻田怎麼辦?”

“這還不好辦?就讓你媽媽一個人先收割著,反正誤不了農時。”

於是,爸爸和媽媽嘀咕了幾句便帶著我回家了。媽媽也向我用力地揮了揮手,臉上洋溢著自豪的表情。

回到家裡,爸爸便用涼水沖洗了一下身子,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收拾了幾件衣服,便帶著我來到了汽車站。爸爸迅速買了兩張票,我們便登上了駛向縣城的汽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汽車終於到達了縣城。這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縣城裡已經亮起了萬家燈火,車輛和行人來往穿梭,發出像蜜蜂一般亂鬨哄的嘈雜聲。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一次進縣城,因此,我對縣城裡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眼睛左顧右盼,彷彿像劉姥姥進入了大觀園似的。同時,我緊緊地跟在父親的身後,擔心被人流衝散了。

“永佳,肚子餓了吧?今天爸爸慰勞慰勞你,你想吃什麼都行。”

我一聽,嘴巴差點流出了口水。我衝口而出道:“爸爸,我想吃豆腐煮魚。這是我在飯館吃過最好吃的一道菜。”

爸爸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腦袋笑眯眯道:“傻孩子,這還不容易。今天讓你吃個夠!”

我們終於在一間小餐館的門口停了下來。走進飯館,裡麵差不多坐滿了人。我們選了一張小桌子坐了下來,服務員端上茶水,父親便熟練地點了幾個菜。聞著廚房裡飄來的陣陣香氣,我不住地吞口水。

菜來了,第一道便是我的至愛——豆腐煮魚。金黃色的豆腐和白花花的魚肉片混合在一起,加上撒上一些綠色的蔥花,散發出陣陣誘人的清香。

我端起碗,拿起筷子,便風捲殘雲般地吃了起來。入口即化的豆腐和嫩滑的魚肉誘發了我強大的食慾,很快,我便吃得兩頰通紅,額頭冒汗。

爸爸看著我狼吞虎嚥的樣子,一邊不停地往我碗裡夾菜,一邊愛憐地提醒道:“慢點吃,小心噎著。”

不一會兒,三碗大米飯便裝進我的肚子裡,三個菜也被我們一掃而光,吃了過底朝天。我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

“永佳,吃飽了吧”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爸爸便小心翼翼地從衣兜裡掏出了錢結賬。走出了小飯館,我們便準備找旅店住宿。爸爸帶著我走街串巷,最後終於選擇了一間偏僻的小旅館住了下來。

房間的設施十分簡單,一張雙人床,一個櫃子,此外便什麼也冇有了,不過還挺乾淨。由於這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住旅店,因此,我感到既新鮮又興奮。

洗完澡以後,我們便躺在床上聊了起來。

“永佳,明天麵試都有些什麼項目?”

“100米測試和美術考試。”

“這兩個項目你有把握嗎?”

“跑步不成問題,但我對繪畫不太有把握。”

“嗯,這也是一個問題。雖然你的分數比錄取線高多了,

但如果過不了麵試關,也會錄取不了的。”

“爸爸,那怎麼辦?”

“你不用急,爸爸想想辦法。”

爸爸雙手枕著頭,躺在床上想起了心事。其實,我知道爸爸在想什麼。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我的哥哥陳永樂也報考了晉寧市師範學校。中考成績出來了,哥哥的分數也超出了錄取分數線許多。

本來以為被錄取是鐵板釘釘的事,可冇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位教師的子女後來居上被優先錄取了,哥哥卻以美術麵試成績低被刷了下來。

當落榜的訊息傳來後,哥哥傷心得抱頭痛哭起來,爸爸和媽媽也隻好一邊安慰哥哥,一邊偷偷地掉眼淚。

爸爸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一無靠山,二無錢,除了接受現實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加上屋漏偏逢連夜雨,哥哥麵試的時候,爸爸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治療著嚴重的肝病。因此,隻能順其自然了。

報考師範學校是每一個農民子弟脫離農門的一條捷徑。當師範生,一來可以遷戶口,二來可以有夥食補助,三來包分配,因此,在當時成了許多學生爭搶的香餑餑,其競爭的激烈程度不亞於現在的高考。

除了分數要求高以外,還需要比誰的後台硬、關係鐵、金錢多。像我們這樣一窮二白的農家子弟,要想在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除非有奇蹟地出現了。

哥哥報考師範學校落榜後,爸媽隻能咬牙供他上了高中。我一共有三姐弟,姐姐陳永倩中學畢業後,便到廣州當了一名保姆,正是靠著她的微薄工資,哥哥才勉強讀得起高中。

爸爸媽媽每天起早摸黑,臉朝黃土背朝天地乾活,才勉強維持一家人的溫飽。

今年,又到了我中考的時間。爸媽還是希望我能考上師範學校,畢業後出來當一名老師。一來可以減輕經濟壓力,二來可以早日脫離農門。

可怎樣才能避免哥哥的曆史在我身上重演呢?爸爸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前想後。他把自己的親戚朋友都想了一遍,冇有一個能幫上忙的。

正當他感到束手無策之際,一個人突然浮在了眼前,爸爸情不自禁地坐了起來。張日慶老師,這是哥哥讀高中的班主任,看來隻有他或許能幫上點忙。

哥哥讀高中的成績十分優異,因此,他受到了班主任張日興老師的青睞。為了感謝張老師的厚愛,爸爸經常帶些農產品去探望張老師。

一來二去,爸爸也成了張老師的座上客。最近聽哥哥說,張老師可能會調到縣教育局工作,看來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張老師身上了。

爸爸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晚上都坐臥不安。我卻少年不知愁滋味,很快便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第二天,爸爸送我到學校麵試後,他自己便馬不停蹄地去找張老師了。

上午是百米測試,彆看我長得個子矮小,像個瘦猴似的,但跑起步來卻快如閃電。

隨著發令槍響起,我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向前飛奔,很快便一騎絕塵,第一個衝向了終點。

爸爸也辦完事回來了,他知道我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他對我說:“永佳,中午我要請一位老師吃飯,你可得有禮貌,不能狼吞虎嚥哦。”

爸爸把我帶到縣城最高檔的迎賓館。裡麵的裝修十分豪華,燈火輝煌,擺設十分講究,服務員穿著統一的服裝,彬彬有禮,熱情周到。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這麼高級的場所,我感到十分拘束,連手腳也不知往哪裡擺。

我們剛坐下不久,便進來一箇中等身材,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爸爸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後,一邊倒茶,一邊向我介紹道:“永佳,快叫張老師!”

我用有點羞澀的語氣叫了一聲張老師。

張老師對我點了點頭,然後笑眯眯地問道:“這就是陳永佳?”

爸爸笑著回答道:“張老師,他就是陳永佳,他的事請你多幫忙。”

張老師問道:“永佳,今天上午麵試了什麼項目?”

“一百米!”

“成績怎麼樣?”

“我跑了第一名!”

“還不錯,下午還有什麼項目?”

“下午是美術繪畫。”

“這個項目你有把握嗎?”

我有點臉紅道:“這方麵我不太擅長。”

“冇事,你儘管參加好了。”

爸爸試探著問道:“張老師,有辦法想嗎?”

張老師點點頭道:“會有辦法的,你放心好了!”

於是,爸爸便請張老師點菜。張老師也不客氣,隨

口便點了幾個我聞所未聞的菜。

菜很快便上來了,果然是外麵的小店無法比擬的。菜式很精緻,味道很特彆,每一口都讓人回味無窮。由於爸爸預先給我打了預防針,我也不敢肆無忌憚地放開吃。

吃完飯後,張老師和爸爸說了一會話後,便離開了。我問爸爸:“這頓飯貴嗎?”

爸爸點點頭說:“肯定貴,但有價值。永佳,下午你就儘情發揮吧,不要有心理負擔。”

下午的美術麵試是畫一幅自由畫,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才勉強交了一幅馬馬虎虎的作品。

雖然感覺不太好,但爸爸還是安慰我:“不要緊的,你會被錄取的。”

麵試完畢後,我們便回到了家裡。一回到家,我們又像陀螺似的忙碌起來。

我一邊在稻田裡揮汗如雨,一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錄取通知書的到來。等待的時光總是特彆漫長,看著太陽慢吞吞地出來,又慢吞吞地落下,我恨不得想狠狠抽它幾鞭子。

爸爸媽媽表麵上風平浪靜,可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經常聽到他們還在竊竊私語地談論著我的事。

這天中午,爸爸興沖沖地拿著錄取通知書向我報喜道:“永佳,你被錄取了,我們明天就去辦理遷戶口手續。”

我捧著錄取通知書不禁喜極而泣。

第二天,爸爸帶著我去派出所辦理了轉戶手續,當我拿著嶄新的戶口本,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鯉躍“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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