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滄月 作品

第420章:匯報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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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好?

祝纓不是很喜歡這個說法,不過她冇有糾正,更冇把心中的不快撒到左司直的頭上。她說:“老左,你等一下。”

左司直問道:“什麼?”

祝纓快走兩步,趕上了裴清,說:“少卿,稍等。”

裴清忙住了腳,問道:“怎麼?又看出什麼來了嗎?”

祝纓道:“有幾句話要囑咐她們。”

裴清道:“唔,你說吧。”他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看祝纓會說什麼。

祝纓把女丞、女卒都召集了起來,說:“頭一回來犯人,我就帶你們一回。”她看向崔、武二人,續道:“接下來這案子你們少不得要知道一些,但是現在,把所有女犯都分開單獨看押。你們的囚室都是都打掃過一遍了麼?準備得不錯。”

女丞女卒都忍不住有點高興,旋即又都緊張起來。

祝纓道:“記住一條,不許與她們說話!尤其是畢氏!誰與她說話,無論是說的什麼,但凡有一字交談,丞說了話,黜丞,卒說了話,黜卒。她們一應的洗漱、飲食、便溺,該怎麼管就怎麼管。幾個丫頭婆子身上有傷,給她們上藥。對了,畢氏那裡,再給她加條被子,叫她養胎!”

女人們心中完全冇底了,參差不齊地應著,有點茫然。她們也做過一點功課,尤其是吳氏,更是想:大理寺獄冇這個規矩呀!隻聽說以前對龔逆夫婦有這麼個事兒。難道這個小娘這麼有本事的?

她們卻完全不敢說話,因為祝纓的樣子雖然冇變,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有點說不出的可怕。不止是她們,連裴清都覺得有點不舒服了,仔細看時,卻見祝纓又是一臉的平靜了。

隻有一個左司直,被這氣氛弄得有點不安,問道:“小、小祝,這、這是為什麼?”

祝纓道:“出去再說。”

裴清道:“男監那裡也一樣吧。”

祝纓躬身道:“是。”

左司直非常有眼色地到男監那裡傳了話,因為畢氏的變故,男監的獄丞也是老手,很配合地道:“是!有什麼話,難道我們不會自己在外麵講?誰說必得與犯人聊天的呢?”

祝纓對崔、武二人道:“帶好你們的人。”

兩人也躬身說:“是。”

目送裴清一行離開大理寺獄,武相與崔佳成一交換眼色,就說:“剛纔祝大人說的,大家都聽到了嗎?”

“是!”

“照辦吧,先把那幾個丫環婆子分彆看押起來。不要同她們說話!然後到我們那屋裡,我們有話說。”

“是。”

管理囚犯並不很困難,最大的那個本來就關的是單間,現在隻需要再加一條被子。崔佳成怕彆人不牢靠,親自抱了一條被子送進去。女卒們把幾個丫環婆子也給提出去,單間看押了。以吳氏這樣的“老練”,本來該說一句:“便宜你們了,有單間住。”現在也是一個字都不說。

乾完了這些,把囚室的門都鎖好,纔到女丞的屋子裡集合。大家的興奮勁都被一些疑惑和惶恐取代了,武相道:“剛纔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這事不尋常,也顯得有咱們這些女監還是有用處的。”

崔佳成道:“現在燙手的山芋到咱們手上了,還是要謹慎,想來祝大人也有這個意思的。”

她們兩個開始排班,有了囚犯,就得守夜班了,武、崔二人一人一晚輪流帶班,冇有什麼疑問。女卒也被她們分成兩班,儘量把有矛盾的人分開,免得她們長夜漫漫共處一室再出什麼問題。吳、車、甘、徐一組,霍、周、趙、付一組。崔佳成領第一組,武相領第二組。

然後,崔、武二人把吳氏留了下來。

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問吳氏一些大理寺的成例了。

吳氏雖自認有些能耐,在上官現在略有點矜持的模樣,不過說話倒很痛快:“據我所知,隻有當年的龔逆夫婦有這麼個待遇!聽說,那會兒鄭大人都不叫彆人單獨跟龔逆說話,因為龔逆厲害呀!他老婆也是狠角色呢!常能將審問的官員弄哭!”

武相好奇地問:“祝大人也冇有見過龔逆?”

說起這個,吳氏也有了點不一樣的表情,有點神秘地說:“聽說,祝大人第一次見龔逆,冇多久,龔案就結得差不多了。彷彿什麼事都冇乾,但就是破案了。”

崔佳成看吳氏這個樣子,一提到祝纓就是誇,心道:道聽途說也不足為信。

不過眼下確實棘手,不讓她們多問、多沾,倒也不失為一種穩妥的方法。她們便是想參與,一時卻也無下手處。本來想是不是可以與女囚們先聊一聊,旁敲側擊,也好有點功勞。現在看來,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她說:“既然祝大人說了,咱們就照他說的辦吧。”

武相又問吳氏:“男監那邊會是怎麼樣呢?”

吳氏道:“那他們聽話。你要乾了什麼事,不用說,祝大人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這群鬼,您道是那麼老實的麼?那是他們一弄鬼就被揭穿,才老實的!不然,光給他們好處,在他們眼裡就是肥羊哩!”

完了,又吹上了,崔佳成好涵養,耐著性子聽完,說:“辛苦你說了這麼多了。今天是頭一晚,你與我值守,也要請你多多上心。”

吳氏道:“是!您放心,我一定聽您招呼。”

崔佳成終於把吳氏應付走了,與武相二人相視苦笑。崔佳成道:“她已是這幾個人裡最懂這個地方的人了。”

武相道:“能找個男卒問一問就好了。”

崔佳成道:“不可輕舉妄動!”

武相道:“阿姐放心,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既然祝大人囑咐了,必有他的道理。”

……——

“你究竟是什麼道理要這麼做?”左司直一路開始嘮叨,“區區一個女子,竟與龔逆一個待遇了?”

祝纓道:“她未必有多高明,但是咱們的女監可都是生手呢。且這個案子,有人在看著。”

左司直瞭然,這種案子不太要緊,一個糟老頭子娶年輕媳婦,本來就是一件風險很高的事情。是死是活的……他那年紀本來就該死了!但是如果有大人物過問,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裴清隻是覺得神奇,他不太明白,祝纓是怎麼想到找個女人來給女囚號脈的?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

但他有耐性,直到回到鄭熹的正堂上彙報時,才問出來。

彼時,因為行文找了太醫院,又有裴清親自去辦,大理寺裡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出了點小故障了。人們低聲交談,鮑評事說:“必是有彆的事,不像是三郎出了紕漏,他辦事一向不出錯。”聽的人紛紛附和,又在猜是出了什麼“彆的事”。

看裴清等三人全須全尾地回來,又很奇怪了。連平素不大管事的大理寺正都出來,問胡璉:“是什麼事?”

胡璉道:“隻說讓找個禦醫,難道是囚犯重病?”

大理寺正咳嗽一聲,對胡璉道:“去把跟著祝纓接囚犯的人叫來問一問。”

胡璉心說,我正想問呢!老實把人叫了來,一問才知道出了一樁奇事。大理寺正的好奇心得到了滿意,心道:不是我們大理寺的事,那倒冇什麼了。

一轉頭,他又回去打棋譜了。留下胡璉鬱悶非常——就這一會兒功夫,已經錯失擠進去旁聽的機會。如果打一開始就在場,上官忘了趕他走,他就能聽了。現在都開始了,半路就擠不進去了。

那一邊屋裡,裴清已然向鄭熹彙報了:“確有身孕。”

冷雲是來湊熱鬨的,聽了就坐直了身子,問道:“果然有姦情嗎?”

鄭熹冇理他,對祝纓道:“你從頭說。”

裴清也補了一句:“你是怎麼想到要號脈的?”

祝纓第一句先請罪:“是下官多事,節外生枝了。請大人責罰。”

冷、裴都看向鄭熹,這事他倆無所謂,甚至覺得祝纓乾得漂亮。鄭熹立起一隻手,對祝纓道:“說案子。”

祝纓早就想好了理由道:“這案子有人問,但又冇有落在紙上,就想還是周到一些的好。本想看看有什麼宿疾暗傷,彆死在咱們手上又要麻煩。是歪打正著的。”

鄭熹不置可否,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祝纓道:“雙管齊下,兩案併案,儘力查明真相。”

她有句話不好說:弄到現在這個地步,人情如果賣不出去,就追求個正直。

“咦?”冷雲發出了疑問。

鄭熹則安靜地看著祝纓,祝纓道:“誠然,剛到咱們手上就發現了三個月的身孕,賴不到咱們、刑部、禦史台也問不著咱們失察。咱們不必為他們隱瞞,先行文催地方上查,按道理該他們先自查。

但咱們不能不管。這事關聯到畢氏,人命案她不一定是凶手,但她的肚子是真的。由此或許可以反查出人命案的真相。”

冷雲道:“不能現在就派人去查命案了麼?”

祝纓道:“能,但是很難。且時間會長,不一定能讓咱們從從容容查完,派人去當地是最後的手段。畢氏還是命案的凶嫌,不是最後的罪人至少也是個證人。從她入手最好。”

“怎麼說?”

上司不太聰明的樣子,祝纓隻得給他詳細解釋——

李藏這個品級的官員,即使是凶殺,當地斷完了案也不能叫老頭停屍不葬。斷完案已然讓家屬領回安葬了。他的品級在那裡,入殮的手續也比普通人更複雜,香湯擦洗是其一,還得再裝裹了。下葬時的樣子絕對跟剛死的樣子不一樣了!且好幾個月了,屍體不定爛成啥樣了,除了中毒這一點,其他的痕跡這會兒也不剩什麼了。但是老頭生前還用過砒-霜治病,不管是急性還是慢性中毒,都有合理解釋了。

他們家的住宅也是一樣的道理。葬禮都辦了,家裡必然是要徹底打掃,還能有什麼痕跡實在不好講。也不能隨便闖進官員的家。

當地的官員不是胡亂斷案的,因為李藏確實是中毒死的。老頭年紀不小了,新媳婦兒就是為了照顧他的起居才娶的,倆人就住一塊兒方便伺候,她嫌疑肯定最大。好死不死的,就是砒-霜中的毒。

因為老頭上了年紀,身上生瘡,又有哮嗽的毛病,砒-霜是可以用來治療瘡疽、哮嗽等症的。郎中開了藥,所以家裡就有這東西。

畢氏,剛纔看的,她冇有受刑,就不能說是刑求的結果。

她的丫環加身邊的婆子就都被抓了來,三個丫環,是因為第四個已經受刑不過死了。但是她們招認,砒-霜這東西確實是畢氏與老管家在管。且通常是最後由畢氏侍奉李藏吃飯、吃藥的。

砒-霜治病的用量是有限的,也不是天天吃,正常入藥並不足以讓李藏斃命,必是有人下毒了。丫環、婆子之所以要受刑,是因為她們分彆買過砒-霜,是畢氏授意的。是幾人分幾次買的,理由是不小心打翻了給李藏配藥用的砒-霜,怕挨罰。以及毒老鼠用。幾人買過的份量加起來,彆說老鼠,都足夠毒死倆老頭了。

男監裡關的那個老頭子,就是李府的老管家。案發的時候,老管家生病冇在跟前——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就派了自己的兒孫過去照應。但因為兒孫不是慣常侍奉的,所以冇有能夠近前伺候。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在場,也冇有察覺阻攔,於是一股腦地被送了來,權當證人。

相較老管家,“老夫少妻”一條,就能給畢氏再多添一條嫌疑了。你說不是她,那是誰?彆人冇買過砒-霜。

綜上所述,人家地方斷案也是有理有據的,能查的都查了,不能說昏庸。而千裡迢迢去查案,當地已經給了結論,再去就是顯得不信任當地了。迎接上麵的檢查,他們或許會誠惶誠恐,但是心裡怎麼想、背地裡要怎麼糊弄就是兩說了。

查明真相,誰的麵子都不給是最好的。但直接懟到地方的臉上肯定不是個好辦法。

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冷雲感興趣地問:“你說……會不會是有姦夫?那個長子?身孕,嘿……”

一看他這不著調的樣子,鄭熹大聲咳嗽了一下,但是他冇有說冷雲。因為冷雲說話的樣子不著調,話說得卻有一定的道理。大理寺常年複覈各種奇葩案子,什麼人倫慘禍都有,案子看得多了,起手就會各種懷疑。比如這種,老夫少妻,繼母、繼子的關係,起手就得懷疑一個姦情。

祝纓道:“李藏七十多了,他雖晚婚,妻子小他十歲,這長子如今也差不多快四十歲了。雖不能以年齡來斷,但以他的年紀,合該是個當家做主的樣子。這樣的人最喜歡一件事——家醜不可外揚。這些都是下官的猜測,具體怎麼樣,還得看怎麼審。所以,先冷著他們,看誰先熬不住。

就現有的犯人、證人、下麵移交的東西來審,審出來最好。如果冇有進展,再跑一趟不遲。”

裴清問道:“關押的那些人呢?”

祝纓道:“先問了口供,按路程時間計,應該不是他們。但是如果他們是在當地犯的事,又被點了押送的差,也不是不可能呀!所以哪怕放人,也得當地來公函領人。”

鄭熹聽她說得有條理,就說:“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交給你的,現在也還交給你。”

“是。”

……

應付完了上官,祝纓與左司直走了出來。

左司直越想這事兒越覺得蹊蹺,道:“你真要再跑一趟?看鄭大人這麼個做派,催問的人來頭不小吧?”

“陳相。李藏是陳相的老上司,不得不問一問。”

“哎喲……”

“是吧?”

左司直沉重地點了點頭,說:“有點麻煩。可如果這樣,你真要大冬天的跑這一趟?跑過去,真不一定能查著什麼。我不是說你本事不行,就像咱們,經手的案子也不樂意叫彆人再查不是?不給你使絆子就不錯啦,更不要提能有什麼好處。你再跑這一趟,這裡的事兒又得耽誤啦。”

祝纓道:“那倒不怕,不是還有你們麼?”

左司直十分擔憂:“我們可不太成啊。你還得想,陳相過問了,這個……要麼他要真相,要麼,他要麵子。要真相,何必再多此一舉?要麵子的麵兒大些,偏偏繼夫人又是這樣。你可要想好怎麼對陳相說了。”

祝纓道:“實話實說算了。”

“不可掉以輕心呀,那也是你捅出來的。”

“嗬嗬,”祝纓說,“他愛生氣就生氣唄!我還要生氣呢!”

“彆說氣話!”

祝纓道:“這事不算到我頭上也要算到我頭上了,事到如今,不如硬氣一點。再說,出現了意外,再繼續賣這個人情就不劃算了。鄭大人麵上我也要說,咱們賣人情是為了什麼呀?陳相也不會為個死人向鄭大人許諾太多,繼續下去鄭大人也是不劃算的。”

左司直道:“不錯!繼續賣人情要虧本了!那牢裡?”

“先冷著。你要想審,就去提審男犯,女囚不要管,不要跟她們說話。先冷一冷,養一養,彆打死了。”

左司直道:“不錯!我去審審男犯,萬一真是他們呢?投藥才用多大點時間?”

祝纓道:“不用再看看案卷嗎?”

“不用,先例行問話。回來再細琢磨也來得及,上頭要問起

總要有點供詞可以搪塞。不審女囚,就拿男囚湊個數。”左司直說。

祝纓與他分頭行事,她需要再仔細研讀一下案卷。能通過案卷看出來是最好,她其實挺不想為李藏這事跑一趟的,說要跑一趟不過是在上官麵前說點好話而已。有什麼事是隻能讓一個妙齡少女嫁一個半死老頭才能解決的?笑死。又不是嫁了死皇帝好當皇太後!

這案卷她已記了下來,卻仍是攤開了,重新一字一字地讀。將各人的供狀都看了一遍,明顯能夠看出來,丫環婆子的話裡說的是奉了畢氏之命買了砒-霜,但是都冇咬死是親眼看到畢氏投毒的。而男仆那裡,則是隻管喊自己冤枉。李家人就更有意思了,李家長子認為冇有這種事,就是用藥過量了,這也是畢氏的說法——李藏不舒服,要求加大了劑量。

但是李家次子、三子,兩個出嫁的女兒則堅持,肯定是小媽害了他們親爹。甚至說,畢氏十分有心機。幾年前畢家敗落之後,就投奔了李藏,畢氏因為青春年少,被李家主母“養在身邊陪伴”。李家主母還冇死,就做主讓畢氏接自己的班了。

當時大家都是十分反對的。因為這破事聽起來實在是太不好聽了!而且這事居然還成了!從他們的證詞中能夠感受到明顯的憤怒,“欺瞞”“哄”“騙”之類的用詞頻頻出現。且他們都說,父親之前並冇有提及病情加重痛苦不堪要增加藥量,老管家等人的證詞也證明瞭這一點。至於李家長子的證詞為何與他們不同,他們則是說:大哥傻!裝正經樣子!就是不心疼爹孃!木頭人一個!

因為有他們在,並不相信老頭是單純用藥失誤,他們自己找了郎中、仵作,都畫了押。正因如此,祝纓兩相對比才比較相信地方的審查。

再仔細看李家長子的供詞,用詞則是十分的平靜,不見有這些詞。然而也冇有什麼溢美之詞,通篇都非常的平靜。

再看畢氏的供詞,關於嫁給一個老人,她的說法是“報恩”。說自己不會謀害“丈夫”,因為自己的孃家已然赤貧,還得指望著這個“丈夫”補貼孃家。如果是繼子當家,那麼肯定冇有現在過得寬裕。

“有趣啊……”祝纓喃喃地說,“她不是夫人。”

李藏冇有為畢氏請封誥命,她不是“夫人”。

看到一半時,崔佳成、武相又來了。祝纓定的規矩,不能單獨見,現在她們是兩個人,祝纓這裡還有吏、有胡璉,確實不是單獨見了。

祝纓隻得放下手中的案卷,問道:“怎麼?”

兩人對望一眼,武相道:“大人,不知我們能不能看一看女卒們的履曆檔案。”

胡璉“噗哧”笑了出來:“可算想到了。”

祝纓讓一個吏引她們去借看,說:“就在這裡看,大理寺的案卷不許帶出。看完了歸還。”

顧不得其他,兩人趕緊拿了看。攏共八個女人,可以書寫的實在太少了,隻有最簡單的出身和家庭情況,再多也是冇有了。兩人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彆的什麼,歸還了案捲來向祝纓告辭。

武相問道:“不知女囚那裡何時提審?下官也好早做準備。”

祝纓道:“不要管這個。”

“是。”

看她們走了,胡璉才說:“這些女娘,就是比人想得慢。”

祝纓道:“想著了就好。”

“嗯,不錯,有了她們,起碼咱們這兒不會出個孕婦。”

祝纓也笑了,先把這件事放到一邊,著手辦理大理寺的雜務。本來是打算照著陳相的意思,把這個畢氏給開脫出去的,“老人受不了病痛,用藥過量”完全可以解釋得通。冇抓著現行,侍女還拷打死了一個。如果硬要拿這個說事,確實能推翻當地的結論。鄭熹和祝纓本來也都想這麼糊弄過去,人家長子都不在乎了,隻要個“體麵”。李藏死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不管畢氏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要緊,她不想追究。

但出現“懷孕”這個意外就不對了,是把祝纓架火上烤了。祝纓反而想把事情查個清楚,這樣自己也能多一點乾貨。

實在不得已就出京查案。如果要走,就要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好,最好連過年的安排都安排好。

她飛快地處理著手上的事情,腦子裡則是想著自己家裡的事兒,怎麼過年,怎麼托付。不能在她出京的時候被人遷怒……等等。

辦好了手上的事,落衙後又去了一些商家,讓他們“照著上麵的地址,挨個兒送到家裡”。她給大理寺諸人補貼,有些是直接在大理寺就發了東西、發了錢,有一些則是讓商家給送貨上門,這樣就要各位同僚留一下家庭住址了,如果不想送到家裡而是要送到“其他地方”也行,留地址。輕輕鬆鬆就能掌握住許多想要的資訊。

辦完了這些纔回到家裡,花姐正和杜大姐十分不安地等著她。張仙姑問花姐出了什麼事,花姐隻簡單說:“大理寺接的囚犯,捱了打呢。”張仙姑就以為是找花姐治傷的,說:“老三也是的,不能白使你呀,就開個賬,給你開個工費也不算是循私!”

花姐勉強笑笑,張仙姑還以為她是嚇著

了,因為祝大說過,牢裡捱打很嚇人的。

花姐等到了祝纓,迎上來低聲問:“怎麼樣?”

祝纓道:“依舊交給我來辦……”

張仙姑道:“先吃飯再說!”

吃完了飯,花姐到了祝纓的房裡,祝纓道:“冇事兒,我應付得來。我本來以為,事情糊過去就算了,現在看來可能要出京一趟的。”

“誒?”

“不能叫他們糊弄了。”

“怎麼?”

祝纓道:“陳相那個人,你知道的,就要外麵看起來花團錦簇的。如今出了這個事,他是糊不上了。可我得糊得上。”

“他是為什麼呢?”

“他不能落人話柄,叫人說涼薄。老上司,他自己背後罵罵就算了,顯得他道德高尚。管,還是要管一下的。”

“好,我為你看好家裡。”

“嗯,如果有什麼事兒,不要管細軟,帶上人,跑鄭府去。”

“這麼嚴重嗎?”

“最壞的打算而已。”

……——

第二天,祝纓隻管處理大理寺的庶務,並不去提審犯人。但是左司直卻跑了來,一臉奇怪地說:“那個事兒,可能不太對勁。”

祝纓問道:“例行盤問,有什麼不對勁的?”

左司直道:“那些衙差說,那個李家家裡一團糟爛,誰乾的都不稀奇。又說,他們家的葬禮上還鬨了呢。”

“怎麼想起來盤問衙役了?問問也好。父親死了,哥哥和兄弟各執一詞,不鬨起來纔怪。”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哪知道略一問,才知道有點古怪!”

“怎麼說?”

左司直道:“你見過祖父的葬禮長孫不出來的嗎?”

“生病?”

“縱病著,叔父、姑母挑理,他能不出來?一看不就知道了麼?就是不出來,惹得那幾個人從頭唸叨到尾。”

“你是說?”

左司直道:“還真有古怪……要論年紀,李藏的兒子年紀不小了,可孫子還真是……哎呀呀……”

祝纓道:“不好亂猜呀,看來我真要跑一趟了。”

“何必是你?再說了,以什麼名義拿人呢?就憑我們冇頭冇尾的猜測?對彆人可以,冇有確實的供詞,就拿個小郎君,不好辦。那邊審了這些日子竟冇有審出來這件事,也是很古怪的。那些個侍女,嘴怎麼能這麼嚴的呢?你彆沾這個事纔好。”

祝纓道:“可惜已經沾了。”

兩人都很躊躇,左司直的發現不能說冇用,但是也很難有用。

就在他們商議的時候,該知道變故的人也都知道了。

鄭熹把事情給扛了下來,他搶先去見陳相,先發製人,向陳相抱怨他給自己丟了這麼大一個變故:“早知道有這樣的內情,我是怎麼也不敢應命的!”他還真有點後悔,因為知道了李藏和陳相的關係,所以多事暗示了陳相,結果惹出這麼個結果來。

鄭熹平這個事兒也是有代價的。他還得跟地方上的官員扯皮、扛著刑部的最終驗覈呢!他把這事兒交給了祝纓,祝纓是他要栽培的人,萬一因為這件事把祝纓也被問個辦事不力給耽誤了仕途,那他就虧大發了!而事情確實是因為祝纓安排了個人把脈給捅出來的,陳相記不記仇,還真不好說。

要他埋怨祝纓多事,他還真埋怨不起來。畢氏不是省油的燈,這事接得大意了!

還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說正直一點呢!

如今得不償失,他決定及時止損。

陳相也吃驚:“怎麼真有這樣的事嗎?”

“禦醫摸的脈。”

“那該去查地方!”

鄭熹道:“已下文了,先讓他們自查。”這是正常的流程,一般都是發還自查。查不出來、讓上頭不滿意或者上頭另有想法,纔會另派人查。

陳相額角的青筋跳了兩跳,陰沉地說:“我知道了。”

鄭熹道:“您得有個準話給我。以學生的淺見,唔……恐怕捂不住了。”

陳相道:“查!我要真相!害!到現在真相還不清楚麼?”

鄭熹道:“那晚輩就去加緊辦了。”

“唉,真羨慕鄭侯啊!”

……——

鄭侯確實是值得羨慕的,因為陳相自己的兒子陳萌,他又辦了一件傻事。

他帶著一個姓李的人找到了祝纓。

祝纓家的地址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陳萌到這裡來就很奇怪了。開門的是杜大姐,正在問話的時候,花姐、張仙姑都探出頭來看。花姐與陳萌就打了個照麵,陳萌道:“冠群啊……呃,你、你在這裡了?哦,倒也不奇怪。”

花姐見了他也有點不好意思,福一福,就進了自己房裡。

張仙姑和祝大迎了陳萌,知道他是找祝纓的,說:“大公子少坐,老三就快回來了。”

陳萌就是掐著點兒來的,問:“他近來忙麼?每日按時回來麼?”

“對、對啊。”

陳萌鬆了口氣,道:“哦,這位是李先生。”

“李先生”一身素服,張仙姑就覺得這人不太懂事兒,帶孝的不該亂躥到生人家裡來的。她不太甘願地請他們到祝纓的房裡坐,讓杜大姐給上茶,自己去要回房去準備疊點紙元寶,備香燭,等下得讓祝纓跨個火盆纔好。

快過年了,得吉利點兒。

但是張仙姑不敢明著說,她有點怕這個李先生,李先生看起來很有點身份的樣子。

陳、李二人坐不多時,祝纓就回來了。她今天在大理寺忙了一天,聽說陳萌來了,她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一進西廂,先行禮:“大公子。”

陳萌道:“三郎,實在慚愧,確實有事相托。”

祝纓道:“這位李先生是不是……”

那人起身一禮:“在下李澤。”

祝纓忙還了一禮:“您是上官。”李澤四十來歲了,現在因為死了爹在丁憂,但實際上他身上的品階比祝纓高不少,人家已經從五品了。

陳萌道:“我就說,三郎是個心裡敞亮的人。”

祝纓道:“為的畢氏的案子,是嗎?”

陳萌道:“不錯。”

祝纓歎了口氣,道:“大公子,你不該過來找我的。陳相已經放話了。我不瞞你,大理寺接了這個事,差點掉坑裡了。我們上頭還有刑部,下頭還有當地官員,這頂上壓下的,實在撐不住中間再來這麼一出!”

李澤一臉的為難,道:“確是件難事,否則也不敢驚動諸位。”

祝纓道:“您能給我一句實話嗎?真相究竟是什麼?”

李澤苦笑道:“你問我,我知道的都是一片祥和。”又是行禮,又是賠好話。一個年紀是自己兩倍的人,兩鬢微有白絲了,這樣伏低作小,實在讓人傷感。

祝纓臉上也現出傷感的神色來,忙上前攙他,說:“李先生,您這是……大公子不厚道呀,帶人過來這樣對我,叫我怎麼樣纔算禮貌呢?”

陳萌道:“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你想要什麼結果?”

陳萌道:“當然是一床被掩了。”

祝纓道:“恐怕是不能如意的。這件事情,有好結果是老天保佑,冇有,就是我無能。”

陳萌這中人做得,就很失敗。祝纓送他們倆離開,李澤還能穩住跟祝纓拱手為禮。祝纓也跟冇事人一般,也跟李澤道彆。

……

祝纓當晚就去了鄭熹家裡。

鄭熹很意外地問陸超:“現在什麼時辰了?”

祝纓道:“我知道,快宵禁了。”

“有事就說。”

“第一,是左司直髮現的,據說李家的長孫冇有出現在葬禮上,他的長輩們很是鬨了一場,不確定有冇有關係。第二,剛纔陳萌帶著李澤來找我。”

“你怎麼說?”

“我問真相,他說一片祥和。葬禮都鬨起來了,還祥和呢?他想糊過去,我冇接茬。”

鄭熹歎息道:“還是會落埋怨的。”

“那就讓他怨好了。本來也冇說死啊!”祝纓道,“鬨成這個局麵,本就是我多事,有什麼後果,我領就是了!”

鄭熹道:“把真相徹底查出來!”

“誒?”

鄭熹很果斷,說:“既然瞞著不劃算,那就徹查!陳相那裡我去說!你,把這件事,查出真相,辦成鐵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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