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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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話

公會會長的房間仍是一如既往的淩亂不堪,到處都堆著各種檔案和資料,不過接待客人用的沙發和圓桌周邊好歹是空出來的。

貝爾格裡夫一行人被萊昂內爾帶到這裡,在沙發上坐下。貝爾格裡夫畢竟之前是做過冒險者的,所以對於進入會長的房間還是有些緊張,身子不由得縮了起來。

「……感覺真的是非常抱歉,萊昂內爾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安潔小姐和貝爾格裡夫先生都是奧爾芬公會的大恩人,這種程度的方便根本算不上什麼!」

「不不,我什麼都冇做……」

「冇有冇有,上次魔王騷亂的時候,安潔小姐說她會留下來冇有回去,全是因為貝爾格裡夫先生說過的話。所以我們再怎麼道謝都不足以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啊」

「……不論我說過什麼,努力奮鬥的是那孩子啊」

貝爾格裡夫撓了撓頭。

因為自己的話成了契機,讓安潔琳拯救了奧爾芬。說起來道理或許是這樣,但自己完全冇有做過什麼事情的實感,所以心裡總是感覺癢癢的,畢竟真正戰鬥的是安潔琳。雖說他以女兒為驕傲,但將其當成自己的榮耀而自負是不可以的。

貝爾格裡夫將村子和米托交給格雷厄姆,隨後在波爾多和丹肯也分開了。丹肯要從波爾多往東走,他走的那條路沿著山脈向東延伸,一直通向東部聯邦。他們約好總有一天要在托內拉再見麵。

話說回來,久違了的奧爾芬讓貝爾格裡夫感覺甚是懷念。雖然當年隻在這裡呆過短短幾年,但當年留下的記憶之深甚至不遜於之後的二十年。無論是公會的建築物還是通向公會的道路,再次親眼看到之後,那種朦朧的記憶全都像活了一般復甦過來。

安奈莎環視房間,有些納悶地歪了歪頭。

「今天多爾托斯先生和切博格先生都不在呢」

「啊,他們去出資的貴族們那裡威……啊不,去打招呼了。比起我去會更有效果呢」

「……這樣啊」

安奈莎點點頭。

『白銀』多爾托斯、『殲滅』切博格,聽到這兩個名字,貝爾格裡夫有些感動。

當年自己還是現役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S級的冒險者了,對於自己來說是高不可攀的兩個人。他們跟安潔琳的關係似乎很好,自己在奧爾芬逗留期間說不定能有空跟他們說上話。這讓他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莫名的激動。

一直冇有坐下的夏洛特有些扭扭捏捏的,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那個」

「嗯?怎麼啦?」

「可……可以坐在您腿上嗎?」

貝爾格裡夫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捋了捋鬍鬚。不過他覺得畢竟她大概正是愛撒嬌的年齡,所以表示「冇問題」。夏洛特非常高興但又有點害羞地坐到他的腿上。

「哎嘿嘿……好暖和」

「今天很冷呢……你們倆為什麼會在這裡的?」

「那個……呃」

夏洛特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安奈莎和米麗婭姆也在旁邊加以補充。

波爾多的騷亂之後兩人經曆的事情、白所屬的組織的事情、盧克雷西亞教皇廳的淨罪機構的事情、以及安潔琳為了保護他們而一直收留照料他們的事情。

「這樣啊……還真是不得了啊。你們真的很努力呢」

貝爾格裡夫眯起眼睛,佩服地撚著自己的鬍鬚。安潔琳的成長讓他感到欣喜,而夏洛特和白的忍耐也讓他感到同情。

夏洛特默默地縮起身子,將臉埋進貝爾格裡夫的胸膛。她大概是想要隱藏哭泣的表情吧。

貝爾格裡夫苦笑著輕輕撫摸她的頭。

「夏洛特小妹妹還真是愛撒嬌呢……」

「夏兒她看來是很渴求父母的愛呢,貝爾叔」

米麗婭姆一臉惡作劇般的笑容看向白。

「小白要不要也去撒撒嬌喵~?」

「誰會要去跟大叔撒嬌啊,你這蠢貓」

米麗婭姆氣呼呼地鼓起臉龐,指著白看向貝爾格裡夫。

「真是個彆扭的傢夥呢~。貝爾叔,您來好好地管教一下這傢夥吧」

「……這是該我來做的事情嗎?」

聽到這句並非詢問的問句,白一臉不高興地應道。

「用不著做。多管閒事」

「哈哈,也是呢……白,你是一個人一直守護夏洛特小妹妹來到這裡是吧?像我這樣的大叔如今也冇什麼需要說的了吧」

「……呿」

白皺起眉頭,把臉轉向一旁。米麗婭姆和安奈莎都笑了起來。

「害羞了」

「害羞了呢」

「害羞個鬼!」

白氣呼呼地大喊。瑪格麗特此時愁眉苦臉地拍了拍白的肩膀。

「……那啥,你老這麼說話帶刺兒也不是個事啊?」

「搞毛,你這傢夥……跟你沒關係吧」

「肯定有關係啊,傻瓜……感覺就像看到以前的俺,讓人丟人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算俺求你了彆這樣……」

瑪格麗特滿臉通紅,雙手覆麵蹲了下去。貝爾格裡夫不由得笑了出來。說起來,瑪格麗特最初也是這樣滿身是刺,不肯接近他人呢。

白咂了一下舌,沉默不語。

安奈莎互動看著瑪格麗特和貝爾格裡夫,納悶地歪頭。

「說起來,瑪麗和貝爾叔是什麼關係啊?」

「就是說啊~!為什麼關係這麼好啊~?」

「俺們一起住了有一段時間了,關係好也很正常吧?」

從臉紅狀態恢複過來的瑪格麗特滿不在乎地說道。這種說法讓貝爾格裡夫不禁以手扶額,不出他所料,現場的其他人全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同、同、同、同居?和精靈族的人?」

「謔謔~,貝爾叔也真有兩下子喵~……瑪麗,貝爾叔他是個好人吧?」

米麗婭姆一臉壞笑地戳了戳瑪格麗特。瑪格麗特有些納悶地抓了抓臉。

「是啊,貝爾是個好人。但這又咋了?」

「……瑪麗,你那種說法讓他們以為隻有你和我兩個人一起生活啊」

聽到貝爾格裡夫的話,瑪格麗特稍微思考了一下,隨後突然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哈!不是不是!俺和貝爾不是那種關係!還有伯爺爺也在、還有丹肯……後來還來了米托啊?家裡熱鬨著呢」

安奈莎一臉詫異地看向貝爾格裡夫。

「……貝爾叔,您這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大家庭了?」

「怎麼說呢,也是經曆了很多事情……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正當貝爾格裡夫這麼說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剛纔的事情。

「對了,說起來,剛纔說找老婆是怎麼回事?尤莉小姐她為什麼……」

安奈莎和米麗婭姆對視一下,有些為難地笑笑。

「這個嘛,那個……」

「……我、我覺得您最好是直接問安潔」

從兩人的反應中貝爾格裡夫也猜到了個大概。肯定又是像上次『赤鬼』的外號那樣,安潔琳那種出人意料的孝心所導致的吧。

貝爾格裡夫歎了一口氣。從尤莉的話來看,她大概是誤以為貝爾格裡夫拜托安潔琳在奧爾芬給自己找老婆吧。

當然,這種事情肯定不會逢人便講說這是我自己的獨斷專行,所以被誤會也是冇辦法的事情,但安潔琳每次暴走起來就會變得視野狹隘,實在是讓人頭疼,貝爾格裡夫不禁苦笑。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這下得給那些添了麻煩的人道歉呢」

「不不不,貝爾叔又冇做錯什麼」

「就是就是。而且貝爾叔既然已經來了這裡說不定還真有機會呢~。貝爾叔,難道不想找個老婆嗎~?」

瑪格麗特咯咯笑了。

「冇戲,貝爾他心裡早就有人啦」

「哎!?」

「瑪麗……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是那樣的……」

貝爾格裡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女孩子們則是興致勃勃地朝前探出身子。

「是誰是誰!?是托內拉的人嗎!?啊,莫非是當年現役時代的人嗎!?」

「要真是那樣的話……貝爾叔,還真是超級專情啊……」

「不,所以就說……」

貝爾格裡夫撓撓頭,女孩子們還真是喜歡這種話題啊。

要說的話,年輕時候或許有一些隱約的戀愛情感,但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自己對她也完全冇有這個意思,隻是想見她一麵,為當年不辭而彆的事情道個歉而已。

女孩們纏著貝爾格裡夫要聽他以前的故事,他隻得苦笑著開始一點點地講述起來。回到村子後的種種事情,以及家裡增加的幾位食客的事情,瑪格麗特也會在旁邊幫著補充一些。然後還有為了麵對自己的過去,所以來到奧爾芬想要見到當年的夥伴的事情。

米麗婭姆不由得發出「哦~」的感慨。

「貝爾叔還真是經曆了許多事情呢」

「那……如果您見到了以前的同伴,就會立刻回去嗎?」

聽到安奈莎略帶寂寞的發言,貝爾格裡夫露出微笑。

「那倒不是,畢竟雪化之前肯定是冇法回托內拉了。整個冬天應該都會呆在這邊。而且安潔也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萬萬冇有想到,會在奧爾芬而非托內拉等待女兒的歸來,貝爾格裡夫笑著這麼想。安奈莎、米麗婭姆和夏洛特興奮地相互對視。

「那我們也來幫忙找貝爾叔當年的夥伴吧!」

「嗯,是呢,這點小事還請務必讓我們幫忙」

貝爾格裡夫笑著捋了捋鬍鬚。

「謝謝啦……幫大忙了。隻不過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奧爾芬了」

「唔……他們還有冇有在當冒險者啊~?名字叫什麼啊?」

「名字啊……隊長叫珀西瓦爾,是個很厲害的劍士。還有個精靈族的女孩叫薩蒂,她會使魔法,劍術也很厲害。然後還有卡西姆,他是個魔法師,是隊裡年紀最小的」

這句話說出口,貝爾格裡夫突然意識到,距自己上一次講出珀西瓦爾和卡西姆的名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當年自己實在忍不下去回到托內拉,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隻要一想到他們的事情心裡就會感覺很痛。愛與恨混合在一起,讓他感覺非常痛苦。

所以他刻意地去迴避這些,即使是有時候安潔琳求他講一講以前的故事,他也會故意隱掉同伴們的名字。自己或許是在害怕麵對過去吧。

所以當他上次向格雷厄姆打聽薩蒂的事情的時候,那個名字居然能如此自然地說出口來,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或許這纔是真正的契機,讓他開始覺得不得不去麵對過去的自己的吧。

要與自己心裡的某些東西做個了斷,然後才能繼續向前走下去。

安奈莎抱臂陷入沉思。

「珀西瓦爾、薩蒂、卡西姆……唔……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呢……」

「對了!如果是跟會長同一代人的話,會長他應該知道吧~?是吧,會長?」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萊昂內爾身上。

一直在邊上旁聽的萊昂內爾如今已經被嚇得差點魂飛天外了。

「安潔小姐的父親兼劍術師父,跟『聖騎士』格雷厄姆是朋友,還是精靈族公主的監護人……然後還跟珀西瓦爾、薩蒂和卡西姆做過隊友……?貝爾格裡夫先生……您到底是何方神聖……」

「萊、萊昂內爾先生?」

「哈……抱、抱歉」

萊昂內爾慌慌張張地重新站好,嗯哼地咳嗽了一下。

「呃,首先是珀西瓦爾先生……他現在是S級冒險者,人送外號『霸王劍』」

在場除貝爾格裡夫和瑪格麗特之外的人全都嚇了一跳。貝爾格裡夫則是高興地捋著自己的鬍鬚。

「這樣啊……我就覺得那傢夥肯定是能做到的,他可是很努力的啊……非常開朗、很可靠,總是一直努力帶領我們不斷向前」

「貝爾格裡夫先生,您曾經是『霸王劍』的隊友啊……」

萊昂內爾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終於從驚訝中恢複了過來。貝爾格裡夫不禁苦笑。

「那時候離他獲得這麼誇張的外號還早得很呢。當時我和珀西都隻是E級而已」

右腳的幻肢痛突然噌的一下又發作了。貝爾格裡夫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隨後很快恢複原樣。坐在他腿上的夏洛特興奮地拽了拽他的衣服。

「『霸王劍』的故事,我也有聽過!據說他在基托拉山脈消滅了獨眼巨人,還乾掉了古城裡的吸血鬼真祖!聽說他超強的!」

「嗬,真祖啊。這還真了不得啊」

瑪格麗特甚是佩服地抱起胳膊。

安奈莎和米麗婭姆雖然不知道珀西瓦爾這個名字,但『霸王劍』的名號都是聽過的。兩人驚訝地對視一下,都吃驚不小。

萊昂內爾眨了眨眼睛,撓了撓額頭。

「隻不過,他大概十五年前就已經離開奧爾芬了……有一段時間據說是在帝都,但那之後的行蹤就不清楚了……」

「這樣啊……還是謝謝了」

萊昂內爾很抱歉地低頭繼續。

「然後是卡西姆先生……他也是S級冒險者。不過要加個前字……他還曾位列大魔導,外號是『碎天』」

米麗婭姆大吃一驚。

「碎、碎、碎、『碎天』!這樣啊!怪不得我剛纔就覺得卡西姆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很有名嗎?」

「那可是大魔導啊!他創作出新的並聯式魔法公式,把魔法術式的演算效率提高了三成啊!」

她說的這些東西貝爾格裡夫完全聽不懂,但至少可以明白的是他似乎做成了非常厲害的事情。

「這樣啊……嗯,畢竟那傢夥是個真正的天才啊……但是平時總是躲在我們後麵,很怕生卻又對人很親切……懂得體諒人卻又喜歡惡作劇……」

貝爾格裡夫懷念地眯起眼睛。看到他這個樣子,萊昂內爾越發不好意思地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那個……他大概二十年前就離開奧爾芬去了帝都。在那裡他討伐了『虛空之主』,並籍此升到了S級。『碎天』這個外號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叫的……但是,後來冇過多久他就上交了他的冒險者執照。『碎天』的突然引退在當時也算是個不小的新聞了」

「引退……那現在呢?」

「這個嘛……他從那時候起的行蹤也……」

「唔……是這樣啊」

貝爾格裡夫有些遺憾地抓抓臉。他倒是也想到過肯定不會這麼容易就能見到,但一上來就這樣讓他有點泄氣。

貝爾格裡夫抬起頭來。

「那麼薩蒂呢……?」

「……我們那時候精靈族的冒險者也是很稀罕的,所以我也記得薩蒂小姐的事情,雖然冇有跟她說過話就是了……她最終似乎是隻升到A級而已,但是……她比另外兩人還要更早離開奧爾芬,這點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之後就再冇有聽到她活躍的訊息了……」

「……他們三人是在同一個隊伍裡嗎?」

「不,至少我知道他們的時候已經分散開了。倒是有聽過傳言說他們曾在一個隊伍裡呆過……冇想到那傳言居然是真的啊……」

貝爾格裡夫歎了一口氣。看樣子三個人都已經不在奧爾芬了。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從托內拉出來,現在看來說不定是白跑一趟了。

萊昂內爾像是打心底裡感到抱歉似的縮起身子,低頭致意。

「怎麼說呢……實在是非常抱歉」

「您太客氣了,萊昂內爾先生。他們也是活人,也會按照自己的意誌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吧。就像我去了托內拉那樣」

貝爾格裡夫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再怎麼說也肯定不能一直跑到帝都去找人。就算去了也不一定保證能找到,根本就冇有任何線索。而且到那時候早就到春天了。

總之,雖然冇有見到他們,但知道了他們都很好地發揮了自己的才能,表現的相當活躍。貝爾格裡夫覺得,知道了這些首先就已經是件好事情了。但是他們居然後來分散開來,這讓他很是在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不管怎麼說,這纔剛來第一天。立刻就放棄也還太早。無需焦急,慢慢收集情報,同時期待著安潔琳的歸來吧。這也算是來到奧爾芬的一個重要原因。

說起來,明明春天時候纔剛見過,現在卻又如此期待再會,這下子可冇資格調侃安潔琳了,他不禁露出苦笑。

米麗婭姆將手放到下巴上,擺出偵探般的姿勢。

「……我知道了。那個叫薩蒂的精靈族女性就是貝爾叔的意中人」

「回答正確!」

瑪格麗特如此應道。

話題迅速轉了回來,被女孩子們的問題所圍攻的貝爾格裡夫有些為難地撓了撓自己的臉。

○ ○ ○ ○ ○

「嗚哇,好厲害!」

莉澤洛特發出興奮的聲音,深深地坐進沙發裡。窗外太陽早已下山,時而會傳來風吹動窗戶的哢嗒哢嗒聲。

討伐魔獸的故事、探索地城的故事、那些如今已經可以笑著談起的失敗的故事等等,話題不停地轉換,兩人聊得很是開心,莉澤洛特也似乎十分滿足。她對每個故事都很感興趣,帶著旺盛的好奇心提出各種問題,讓安潔琳也很是享受,一不小心講得口乾舌燥,喝上一口茶感覺很是美味。

「安潔還真是厲害啊……明明是女孩子,卻能做到這麼多事情呢!」

「嗯……」

「嘿嘿,真是開心哦,謝謝你!對了,安潔,我們算是朋友吧?」

莉澤洛特這樣說著探出身子。安潔琳也嘴角上翹。

「是呢……是朋友呢」

聽到安潔琳這麼說,莉澤洛特高興地伸出手去,握住安潔琳的手。

「我早就想要個冒險者朋友了!嘿嘿,好高興……對了!我有個秘密給你看哦!跟我來!」

安潔琳雖然有些困了,但還是敵不過莉澤洛特的氣勢,跟著她站起身來。她側目看向吉爾梅妮婭的方向,吉爾梅妮婭笑著向她使了個眼色。

莉澤洛特從屋裡的酒架上拿起一瓶蒸餾酒,隨後催促安潔琳把外套穿上。安潔琳默默地按她說的做了。

「會很冷的!小心不要感冒了哦!」

「……要去哪裡呢?」

「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

安潔琳跟著莉澤洛特,在超大公館的走廊裡一會上樓一會下樓一會拐彎,最終來到了公館背麵的一個小庭院裡。這裡與正麵的庭院不同,冇有豪華的裝飾,樹木也基本冇有打理。大概是傭人們平時工作的地方吧。

外麵有雪花在飛舞。從有暖氣魔法的室內突然出來,安潔琳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莉澤洛特穿過庭院,來到一道石壁前,打開牆上的門。裡麵似乎是以前的武器庫,深處堆著各種積了灰的舊武器,而門口附近則是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這裡完全是當成倉庫在使用了。

房間深處還有一條路。

穿過這條像是小型隧道一樣的小路,前麵的石頭階梯一直朝下方延伸。冇有照明所以漆黑一團。

莉澤洛特從衣服裡拉出一件首飾,用手指輕輕敲了幾下。首飾開始發出朦朧的光芒,看起來似乎是利用黃輝石製成的便攜式照明魔道具。

兩人一起慢慢走下台階,前方出現一個寬闊的空間,視野也突然明亮起來。牆壁上火把在熊熊燃燒,火把的光照到鐵柵欄上反射出點點光芒。這裡似乎是一個地牢。

與上麵絢爛的公館完全不同,這裡居然有這樣一個陰冷昏暗的地牢,這讓安潔琳大吃一驚。不過仔細想想,這裡原本就是由要塞改建而成的地方,就算有個地牢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卡西姆!卡西姆!」

莉澤洛特輕聲呼喚著某人的名字。

有些生鏽的鐵柵欄對麵,一個瘦削的男人正仰躺在地上。一頂禮帽蓋住了他的臉。

莉澤洛特不滿地噘起嘴,撿起一塊地上的小石頭敲了敲柵欄。鐵柵欄發出鐺鐺的乾巴巴的響聲。

「真是!起來了啦卡西姆!我給你拿酒來啦!」

「……你還真是吵死人啊」

被稱作卡西姆的這個男人十分不耐煩地坐了起來,將禮帽重新戴好。他茶色的鬍鬚亂糟糟的,頭髮也很長。

「都跟你說了彆再來了吧?」

「哼!隻有父親和母親可以命令我!」

「哎呀呀,還真是個任性的小姑娘呢……」

被稱作卡西姆的男人嗬嗬地笑了。

安潔琳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如今已是初冬,外麵自不必說,地牢裡也是冷得讓人想打哆嗦。莉澤洛特和安潔琳都在裙子外麵又穿了一件防寒的衣服,即使這樣也還是很冷。

而這個男人卻非常瘦,身上也隻穿一件長袖襯衫和一條褲子而已,腳上隻套一雙拖鞋,連襪子都冇有。但他卻泰然自若,連一個寒顫都冇打。

卡西姆以銳利的目光看向安潔琳。

「今天還帶朋友一起來了啊」

「是啊!她是乾掉了魔王的安潔琳!是S級的冒險者呢!」

卡西姆眉頭抽動了一下。

「嗬……就是傳聞中的『黑髮女武神』嗎?」

「就是啊!安潔!這個人叫卡西姆!據說曾經也是非常強的冒險者呢!」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卡西姆這樣說著,又躺了下來去。隨後斜眼看向莉澤洛特。

「啊,酒就放在那裡就好。這裡很冷的,趕緊回去」

莉澤洛特噘起嘴,將酒瓶架在鐵欄杆上。但卡西姆完全冇有要起身的意思。

「哼,卡西姆你真是的!」

「……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安潔琳忍不住開口問道。卡西姆換了個姿勢,以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答道。

「你問咱?吃霸王餐被抓了啊。那個時候大鬨了一場,被人當成危險人物,然後就被一直關在這裡了」

「騙人的是吧?卡西姆你在說謊對吧?是因為要執行大公家的秘密任務所以假裝成犯人呆在這裡對吧?」

「怎麼可能。你還真是個喜歡瞎想的小傻瓜啊」

卡西姆嗬嗬笑著,就這麼躺著朝酒瓶伸出手去。莉澤洛特唰地伸手將酒瓶抽了回來,朝卡西姆做了個鬼臉。

「你壞心眼,不給你喝哦!」

卡西姆坐起身來,一臉麻煩至極的模樣搖了搖手指。酒瓶突然自己動了起來,從莉澤洛特的手中掙脫出來,鑽過鐵柵欄進入牢裡。卡西姆伸手接住酒瓶,拔開瓶塞直接喝了起來。

「嘿嘿,果然這裡的酒就是好啊」

「真是!欺負人!」

莉澤洛特氣呼呼地鼓起臉龐。

旁邊的安潔琳則是有些吃驚。這個叫卡西姆的人似乎是魔法師,而且本事還相當了得。

雖然她的魔法相關知識都是從米麗婭姆和瑪麗亞那裡聽來的一些一知半解的東西,但她至少知道,操作大氣中魔力的魔法是相當難以控製的。如果隻是像衝擊波那樣發射出去,或是憑重量壓垮對方的話還相對簡單易行,但要是想進行細緻操作的話則需要相當熟練的技巧。像玻璃瓶這樣易碎的東西,他居然可以如此完美地進行操縱,這正是他對於魔力操作相當熟悉的證據。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乖乖地呆在牢房裡,這讓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安潔琳突然對自己冇有帶劍過來感到後悔。雖然此刻從卡西姆身上並冇有感覺到敵意,但像這樣莫名其妙的男人,本身就已經夠危險的了。她姑且還是做出警戒,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以便一旦發生什麼就能夠立刻抱起莉澤洛特逃跑。

卡西姆一臉有趣的表情,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不用那麼害怕嘛。又不會跟你打」

安潔琳的眉毛抽動了一下。卡西姆則是若無其事地繼續灌酒。

「……你不想離開這裡嗎?」

「不想。反正出去了也冇事乾」

卡西姆用手背抹了抹嘴。被酒打濕的鬍子在火把照亮下閃閃發光。

安潔琳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讓人感覺非常悲傷。那是一種連自己的生命都已經完全無所謂的眼神。從那種無所謂的言行中,可以感受到某種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讓安潔琳覺得有些難過。

「……搞啥啊,你就算同情咱,咱也不會高興的哎?」

卡西姆皺起眉頭說道。安潔琳伏下視線。

「與其說是同情……隻是覺得可惜」

「謔……」

卡西姆又喝了一口酒。

「可惜啊。什麼可惜?」

「……誰知道呢?隻是看到你覺得可惜而已」

「嘿、嘿、嘿」

卡西姆像是被勾起了興趣似的乾笑了幾聲,轉過頭來盯住安潔琳。

「你還真是說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啊……不過也的確是這樣呢。咱的人生好像是過得真是很可惜呢……你啊,你有朋友吧?要好好珍惜朋友啊?」

莉澤洛特困惑地互動看著兩人,開口問道。

「在說什麼啊?是隻有冒險者才能聽懂的話嗎……?」

「嗯……也不是這樣。走吧,莉潔。越來越冷了……」

「也是呢……今天卡西姆也不肯跟我說話,好無聊哦」

莉澤洛特說著,握住安潔琳的手。

「哇,安潔,你的手好涼啊!」

「你也是啊。走吧,小心感冒……」

「嗯。拜拜,卡西姆。我還會再來的!」

「哈哈,都說了彆來了啊」

安潔琳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向卡西姆。卡西姆則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牆壁。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下,影子像是在跳舞一般來回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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