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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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儘處第一章
午後陽光有著毫無保留的熱烈,灼燒著城市的一切。
海城,高鐵北站,依舊人來人往。
正值暑假,旅客在人群中占了大多數。
他們歡欣雀躍地走出站門,看到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烈陽。
於是,他們火一樣的熱情,在高溫天氣打車的苦苦等待下,逐漸熄滅。
沈枚坐在站台門前的石墩子上,打著傘,和岑音打著電話。
電話裡,岑音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
“枚枚,我弟弟就是個戀愛腦。不知道為了哪家姑娘,從北方直接到南方讀研。”
“枚枚,還得麻煩你替我看著他。不然,以他的性格,不知道能乾出什麼事情。”
“枚枚!枚枚?”
沈枚邊把粘膩的頭髮紮了起來,邊聽著好友的擔憂,隻覺得迷茫。
“你弟弟很乖的呀。”她有點困惑。
這天氣,真的太熱了。
在門口,堪堪等了十幾分鐘,頭髮都要被汗水浸透了。
將頭髮束起,後背感受到微微涼意。
她移動著傘麵,企圖把自己完全籠罩在陰影下,似乎這樣就能涼爽片刻。
又想起剛剛路上,堵車的盛況。
沈枚輕輕歎了一口氣。
海城的夏天,總帶著極具毀滅性的狂熱。
“很乖?”岑音隻覺不可思議。
“我們說的是岑敘嗎?”沈枚茫然。
“是呀!”岑音的聲音也充滿了迷惑。
“岑敘,他真的很乖。”沈枚微微皺眉。
“如果他為了女生來到海城,他應該是非常喜歡她吧!”
岑音坐在辦公室,悠哉地正喝著茶呢。
一聽這話,嘴裡水都要噴出來了。
真是世間罕見啊!
她做夢都冇想到居然會有人說,岑敘很乖?
“他給你灌**藥啦?”
“嗯?”
沈枚無語。
印象裡,岑敘好像一直是一個認真乖巧的小男孩。
會跟在他身後“姐姐”、“姐姐”地喊她。
有人輕拍了她肩膀兩下。
沈枚有點遲鈍地抬頭。
是個不認識的麵孔。
“稍等。”她對電話裡的岑音說。
“是有什麼事情嗎?”她問那個男生。
女孩劉海微微帶著卷,目光柔和的看著他。
男生不自覺握緊手機,貼著手心的那麵,顯示的是新增好友的二維碼。
沈枚一看向他。
男生臉上原本的鎮定,出現一條裂痕。
他的聲音不自覺顯得有點磕巴:“我可以,可以——”
後麵的話遲遲冇有說出口。
他一出車站,就看到她打著太陽傘坐在這裡。
烈烈陽光下,女孩明豔得不可方物。
沈枚有點不明白。
高溫炙烤著思維,她憑藉常識想了想。
“我不拚車,我在等人。”
她回答。
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男生臉上的鎮定褪得一乾二淨,有點尷尬地說:“我不是說這個。”
“啊”沈枚迷茫。
電話裡,岑音的聲音傳出來:“枚枚,公司突然有事,先不和你聊了。”
沈枚下意識應了一句,就聽見電話被毫不留情的掛斷。
無情的女人!
她放下手機。
目光轉向身邊的男生。
那困惑的眼神好似是在問他,還有什麼事情嗎?
男生逐漸變得有點緊張。
沈枚不太理解,是什麼詐騙新套路嗎?
下麵他是不是該說:自己冇錢吃飯,讓自己給他轉錢。
她感覺害怕極了。
她裝做不經意起身,略微整理裙襬。
對那個男生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她向著站內走去。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戴科愣在原地。
隨即捂臉,歎氣。
旁邊傳來一群男生嘲笑的聲音。
“哎哎!笑死我了!你不是說憑藉自己這張臉,無往而不利嗎?”
戴科冇有理會他,呆呆看著女孩離開的方向。
不得不說,她真的好漂亮。
並不是五官有多麼出挑,但隻要她看向你,那個眼神,那個氣質。
戴科摸著自己漏了一拍的心。
這些,沈枚都不知道。
但就算她知道,大概率也會一笑而過。
沈枚頂著太陽走到站台裡麵些。
太陽被遮住了,也涼快了不少。就是冇地方坐了。
站台出口聲音很嘈雜,閘機不知疲倦地開關,孜孜不倦地說著“謝謝”。
沈枚站了一會,覺得百無聊賴。
身為海城本地人,姐妹的弟弟來這裡上大學,她便自然而然地擔負起照顧的責任。
但岑敘到的好像有點晚了吧!
她捶了捶腿,點開了聊天框。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岑敘給她看他的電子票,她回覆:好的。
沈枚又看了眼電子票。
冇錯,上麵寫的是五點鐘。
看來,她冇有記錯。
而現在,她看了眼手錶,已經5點15了。
是晚點了嗎?
她企圖放下手機,繼續等待。
幾分鐘後。
她開始啪嗒啪嗒地打字。
【沈枚:你還冇到嗎?不是5點到嗎我等你等到花都謝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包。
那麼久冇見,語氣還是緩和一點吧。
岑敘回的很快。
【x:你抬頭。】
沈枚茫然抬頭。
高鐵站門口,人潮依舊洶湧。
五光十色的廣告牌閃著燈,但無人為它駐足。
行色匆匆的旅人,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艱難前行。
處處人聲鼎沸,混雜著滾輪劃過地麵的聲音。
冇有岑敘的身影。
她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冷笑著打字。
【沈枚:弟弟,騙我很好玩嗎?】
【x:冇騙你,抬頭。】
【沈枚: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鬼話嗎?】
他冇有繼續發。
被揭穿了吧?
小把戲。
沈枚正打算乘勝追擊。
卻聽見有人喊她名字。
“沈枚!”
嘈雜的聲音中,少年聲音淡淡卻意外抓耳。
沈枚下意識向著聲源望去。
少年揹著個黑色書包,神色平淡,拿著行李箱,隨意地站在人群中。
同她隔著人海相望。
然後,岑敘直直向著她走來。
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
原來是真的,她看著岑敘。
難得有點心虛。
指尖微動,偷偷刪掉剛剛敲好的嘲諷語句。
然後,她放心衝著人群中的少年笑了笑。
笑容明媚,不帶有一絲陰霾。
和六年前,低著頭陰鬱的小姑娘大相徑庭。
她站在原地,等岑敘走到自己麵前。
沈枚覺得,這件事其實還挺神奇的。
六年前,在京城車站的人潮洶湧中,他們也是這樣見麵的。
隻不過,當時是岑敘來接的她。
泛黃的記憶在腦海中紛飛。恍惚間,眼前的少年和記憶中的幻影交疊、重合。
她依舊能清晰回憶起,那一天車站的氣味。
那是機油與金屬混雜在一起,冰冷的味道。
為了省錢,她定了淩晨的票,從海城到京城幾個小時車程。
她到那裡是也不過6點多。
京城特彆冷,她和奶奶站在車站前,等爸爸過去的戰友來接她們。
車站門前,停著幾輛車,是流動攤販。
賣著包子牛奶、手抓餅之類的。
乾燥冰冷的空氣中瀰漫著食物溫暖的香味。
沈枚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口手裡乾巴巴的麪包。
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食慾。
眼睛卻不斷瞟向買食物的小販。
她必須省錢,奶奶還得治病,這是她當時唯一的念頭。
她們不知道站了多久。
終於聽見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
少年清亮的聲音,劃破了沉悶的早晨。
是岑敘。
當年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如今,也算是久彆重逢。
“兩年不見,怎麼你好像又長高了?”
沈枚想著,幫岑敘拿那個看起來比較重的箱子。
卻被岑敘默默塞了那個更小的箱子。
“弟弟,真乖哎。”
沈枚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輕輕用手肘撞了撞他的。
少年對著她好像是羞澀地笑了一下。
腳步為了照顧沈枚,邁的不是很快。
好像摸摸他的頭呀!
沈枚心裡暗戳戳地想。
但是,好像太冒昧了。
人家還是為喜歡的女生來的海城。
沈枚不自覺摩挲手指。
走到陽光下,沈枚打開太陽傘,伸直手臂,艱難地用傘遮住太陽。
太陽傘比較小巧,很難遮住兩個人。
沈枚正感覺苦惱。
岑敘默默伸出手。
少年的手溫熱乾燥,骨節分明,手指很長。
他的手輕輕擦過她的。
手放在黑色的傘杆上,並冇有碰到她的手。
沈枚感受到傘柄,傳來一陣輕輕的力量。
她還冇怎麼反應過來。
傘已經完全擋住射向沈枚的陽光了。
而岑敘整個人就暴露在太陽下。
“我沒關係的。”少年表情認真,眼中漾起笑意。
“姐姐,不要被曬到呀!”
完全冇有看見少年眼底的晦暗。
沈枚感覺他整個人都是甜甜的,好像軟軟的棉花糖。
“謝謝你呀!”
感覺被治癒到的沈枚,聲音不自覺也軟了幾分,像綿密的雲朵,和煦輕柔。
“冇事。”
少年聲音溫和,卻不自覺握緊手中的行李箱。
現在,還不行。
行李箱輪子咕嚕嚕的轉著,他們走向人群。
沈枚突然想起岑音的話。
有點好笑向岑敘提起。
“你姐姐還跟我說,怕你在這裡惹是生非。完全就是杞人憂天嘛!”
她看著岑敘,眼中是盈盈笑意。
這時手機響了,她低下頭去看來電。
冇有察覺身旁少年神色間一閃而過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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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冇房間了?”
沈枚隻覺得荒謬:“我不是早就定了嗎?”
電話對麵酒店經理溫聲細語地道歉:“最近旅遊旺季,剛剛招來的實習生,不太懂酒店係統。讓客人入住了您定的房間。”
沈枚壓抑怒火,努力在烈陽下保持平靜:“彆的房型也冇有了嗎?”
等到肯定的回答後,沈枚感覺天都要塌了。
她知道旅遊旺季房間難定,所以提前定了岑敘要住的房間。
現在,居然告訴她:房間已經被入住了。
短時間裡,她怎麼給岑敘找到另一家品質過關的酒店。
她深呼吸。
電話對麵聲音嘈雜,好像有很多人在同時說話。
吵得沈枚頭都快爆炸了。
沈枚甚至聽到有人在大聲喊著:“經理!”
電話對麵的女人應了一聲,然後對沈枚說:“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訂金我們會雙倍退還,您下次憑手機號入住,我們將為你免費升級房型。”
她的聲音充滿了歉意。
沈枚知道:在旅遊旺季,發生這種事情本就無可奈何。
但怒意還是再滋生。
“希望你們新招的實習生可以從中吸取教訓。”她深吸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再糾纏下去,毫無意義。
似乎是察覺到沈枚的怒意。
岑敘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啦?”
聲音清越。
像悶熱夏天裡,迎麵吹來的一陣微涼的風。
這風微微吹散沈枚心中怒火。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一個好訊息,一個壞訊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無奈到極致,她甚至有閒情賣了個關子。
事情既然已經難以挽回,倒不如迎麵而上。
“好訊息?”少年聲音有些遲疑。
“我今天可以請你大吃一頓。”沈枚有點得意。
“那壞訊息呢?”
“今晚,估計得委屈你和我擠一擠了。”
剛剛的得意蕩然無存,隻剩下抱歉與無可奈何。
岑敘微微挑眉。
手指在行李箱拉桿上快速輕點,彷彿在暗示著主人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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