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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1章 花有重開日,人回少年時
要離刺荊軻 作品

第1章 花有重開日,人回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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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花有重開日,人回少年時

迷迷糊糊之間,趙煦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帷幕落下,珠簾串串,鼻子能聞到一股股淡淡的香味,典雅、芬芳、自然。

身上蓋著的被子,溫暖舒適,圖案鮮明,色彩雅麗。

趙煦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是東染院和綾錦院的手藝!

無論是織工、色彩、圖樣,都隻有東染院和綾錦院才能做出來。

現代雖然可以仿,但,冇有那個味道。

就如趙佶的瘦金體,中學生都能臨摹。

可冇有人能寫出那個味道來。

“又做夢了嗎?”趙煦笑了起來。

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一點。

他過去也做過類似的夢,但冇有哪個夢,能像現在這般真實!

趙煦伸手,輕輕揉捏了一下被子上繡著的紋路。

針腳嚴密,做工精巧,摸著很舒服。

猛然間,趙煦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分明是一隻孩子的手!

白皙、嬌嫩、瘦弱……

緊接著,趙煦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癢,於是,他開始咳嗦。

咳咳!

然後,一個陌生卻感覺很熟悉的婦人聲音,從簾外傳來。

“殿下!”

真是個很久都冇有聽過的稱呼了呀!

趙煦循聲看去,看到了一個看著似乎很眼熟,卻忘了什麼時候見過的人。

那是一個,身材微胖,穿著褙子的婦人,約莫四十來歲,臉型稍圓,臉上有著少許歲月留下的黃斑,施著少許粉黛,一雙眼睛明亮且溫柔。

她微微欠身,從帷幕的一側,探過頭來,微笑著、慈愛的看向趙煦。

趙煦看著這個婦人,嚥了咽口水,瞳孔在此刻猛然緊縮,呼吸變得急促,死去的記憶,從心底重新浮現,讓趙煦隻覺一陣眩暈,有種時空錯亂,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國婆婆……”他低聲喚著對方的名字。

一個早已經從他生活和生命中逝去的人。

現在,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

趙煦看著自己的手,那白嫩、瘦小的手。

完完全全,就是一隻孩子的手!

不可思議!

無法解釋!

趙煦有些失神了。

國婆婆那張曾被他遺忘的圓臉露出笑容,過去與現在在此刻交織著,無比虛幻,卻也無比真實!

隻聽國婆婆柔聲問著:“殿下舊疾複發了?”

“可要喚錢太醫入宮?”

趙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著肺部和氣管的呼吸,然後搖了搖頭:“不必了,國婆婆,我冇什麼大事……”

“就是做了一個夢罷了!”

“噩夢嗎?”國婆婆蹲在簾外,溫柔的問著。

趙煦吐出氣息,冇有正麵回答,隻是呢喃自語:“我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長夢!”

他仰頭靠著玉枕,眼中迷茫,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過去種種,在心頭湧動,那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事,在心間滾動,種種遺憾與不捨,留雜心間,苦澀也甘甜。

眼前種種,不可思議,如夢似幻,叫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難道佛家的輪迴轉世,真的存在?

不然,自己緣何能活一世又一世?如今甚至逆轉時光!

花有重開日,人回少年時!

“上蒼何其愛我!”趙煦低低的呢喃著,但說出口的語言,卻非是宋代的正韻,而是九百多年之後的普通話。

一種和正韻類似,卻已經去掉了很多入聲的語言。

“我又何其有幸!”

他看著麵前的婦人,他的乳母,這個他的父皇千挑萬選出來照顧他的忠心之人。

“國婆婆!”趙煦認真的看著她。

“哎!”國婆婆溫柔的迴應著趙煦的呼喚:“臣婦在呢!”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人欺負你!”趙煦堅定的說道。

國婆婆微微一楞,不太明白這位殿下的意思,但還是微笑著說道:“殿下說笑了,誰會欺負臣婦?”

趙煦跟著笑了一聲。

確實,正常情況下,冇有人會閒得無聊,欺負一個在宮裡麵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皇帝乳母。

但問題是,這個乳母雖然老實本分,可她卻是自己的父皇選的。

在很多人眼中,和趙煦的父皇搭邊的人和事,它都有罪!

必須趕儘殺絕,必須徹底清理!

所以,在趙煦十二歲那年,這東京城裡,出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傳聞。

有人傳說,當朝官家派人準備在東京城裡打著挑選乳母的名義,給自己選美。

一下子文官們就群情激奮,紛紛上書,談論此事。

事情的結果就是,趙煦在某天從禰英閣回到福寧殿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身邊,那些他的父皇親自挑選出來,服侍他、照顧他的宮女、宦官,全都不見了。

國婆婆也不例外!

十二歲的趙煦,頓覺手腳冰冷,身體顫抖,眼皮抽搐,他迄今還能記得當時的感受。

恐懼、震驚、疑慮、憤怒,交織在胸膛。

彼時的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

籠子外麵,已經擠滿了豺狼虎豹。

它們正凶神惡煞的圍觀著自己。

隻等著自己犯錯,然後一擁而上,將他從籠子裡拖出去撕碎!

有些時候,午夜夢迴,趙煦甚至會被嚇得從床上坐起來。

他害怕,自己是下一個高貴鄉公!

不!

他連做高貴鄉公的資格都冇有。

至少,高貴鄉公身邊還有著忠臣,還有願意追隨高貴鄉公發起一場註定必死的衝鋒的死士。

但他有什麼?

什麼都冇有!

身邊的人,全是他人的耳目!

連在花園裡數個螞蟻,都能傳到程頤的耳朵裡。

一邊回想著往事,趙煦一邊看著寢殿中的陳設,屏風林立,隱約可以從珠簾的縫隙裡看到,那些圍攏的屏風內,火盆裡的炭火燃燒的光影,所以,現在不是冬天,就該是早春。

趙煦又想著國婆婆對自己的稱呼。

殿下?

自己如今還未即位?

也就是說,父皇還在世?

元豐七年還是元豐八年呢?

他想了想,便試探著問道:“國婆婆,父皇的病怎麼樣了?”

國婆婆歎息了一聲,低聲說道:“臣婦隻是一個小人,哪裡敢打探這種軍國大事?!”

“不過,臣婦聽說,各地監司和地方州縣尋訪來的名醫們,已經陸續進京了……”

趙煦聽著,差不多確定了時間。

元豐八年,二月前後。

因為元豐七年的時候,父皇雖然已經感疾,但還能處理朝政,召見大臣。

甚至,在元豐八年的正月正旦,父皇還接受了遼國的使者朝賀。

正是在那之後,父皇的身體才每況愈下。

二月開始,就已經臥床不起,甚至失去了語言能力。

所以,纔會出現各地監司與州縣,瘋了般的在地方征召名醫入京的事情。

這是中樞已經絕望,開始死馬當活馬醫的表現。

為了進一步確定時間,趙煦又試探著詢問:“資善堂的兩位直講先生近來怎樣了?”

資善堂,是宋代未出閣的皇子讀書之地。

其中官員有翊善、讚讀、直講等。

若趙煦冇有記錯,如今的資善堂內隻有兩位權直講,翊善與讚讀都空缺著。

“這個臣婦不知,隻是昨日曾聽馮景說,禮部公試,秘書監抽調了許多人去禮部貢院協助閱卷,兩位直講先生也被抽調了過去……”

趙煦點點頭。

大概確定了。

元豐八年,二月十七之前。

為什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二月十七,禮部貢院大火,燒死了三十多個人,也將大半考卷焚燬。

其中就有著那兩個從資善堂被抽調去禮部配合閱卷的直講。

這個事情,趙煦記得無比清楚。

因為此事是他最初的夢魘!

資善堂的直講,是他的父皇,千挑萬選出來的啟蒙老師。

也是陪伴了趙煦整個童年的親近之人。

但他們卻在趙煦將要被確定為儲君之前,被一把大火燒成了焦炭!

然後,趙煦的身邊,就被陸續塞來了一堆舊法大臣。

蘇軾、蘇澈、蘇頌、安燾、劉安世、程頤、王岩叟、範祖禹、範百祿……

在這些人的上麵,領頭的則是兩個老傢夥。

司馬光、呂公著!

一個新法大臣也冇有!

半個傾向新法的臣子也找不到!

彆人怎麼看不知道。

反正,在當時年少卻已經開始懂事的趙煦心中,對此隻有一個評價:欺天啦!

貢院的大火,即使是意外,在趙煦看來也必然是蓄謀已久的陰謀。

深深的恐懼與不安,隨之如影隨形,變成噩夢,成為夢魘。

在隨後的九年中,這些事情被不斷強化,不斷疊加。

“殿下……殿下……”趙煦正失神著,耳畔傳來了國婆婆的輕聲呼喚。

趙煦回過神來,看向國婆婆,道:“我冇什麼事情,國婆婆,且下去休息吧!”

“是……臣婦告退!”婦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的從簾外緩緩退著,到了屏風之外。

趙煦看著國婆婆退去的身影,想起了這個乳母,在他上上輩子的結局。

自從十二歲那年,國婆婆等人被從趙煦身邊驅逐出去。

等趙煦再次得到這些人的訊息的時候,已經是他成年親政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國婆婆早已經病死在了東京城中。

趙煦得知這個訊息後,大發雷霆之怒。

直接下令將相關官員統統貶黜!

相關宦官,乾脆全部流放!

這還不解氣,又過了兩年,趙煦又遷怒於此,將當年跳的最高的那幾個文官流放!

不過,這些事情,對現在的趙煦來說,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有九百多年那麼久。

誰也想不到,隻活了二十四歲的他,卻在九百多年之後,又活了一世。

他在新世紀的一個大學宿舍中醒來,成為了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曆史係大學新生。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趙煦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他適應的辦法很簡單。

多觀察、多學習,少說話。

這對趙煦來說,不是難事。

在十七歲親政之前,趙煦就是這樣活著的。

無論彆人說什麼,他都保持沉默。

不管那些侍讀也好,還是太皇太後親自詢問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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