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四零章 青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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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楝按照楊夕的要求剪了幾支非洲菊，又把它和其他泡在水裡保鮮的花包裝成花束交予李宗偉。

跟他道彆後，她拿著一杯零糖糖酸奶，找到依舊趴在月季架下的六初。當它的麵，撕開蓋子，在它誠摯的注視下，把酸奶送入自己的嘴巴。

六初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也不敢放肆，隻能任憑口水從嘴角流出，開啟“嗚嗚”叫的模式。

宋楝斜眼瞧它，見口水如銀絲般落在地上，濃稠的酸奶突然糊住嗓子眼，刺激鼻腔，她迅速捂住嘴纔沒有噴出來。

儘管如此，她依舊被嗆得止不住得咳嗽。

“咳，咳咳……”宋楝的眼淚從眼眶溢位，隻好抬起拿著酸奶的手蹭眼淚。

六初再也顧不上貪嘴，焦急的跳起，扒在宋楝的手臂上。

但是它明顯低估了自己的體重，撞地宋楝連連後退。

場麵一度很混亂。

“坐！”宋楝下達口令，她怕再不采取措施，下一個摔屁股蹲兒的是她本人。

六初是隻訓練有素的狗，表情雖不情願，動作卻牢記於心；它後腿下彎，正坐原地，等待宋楝的指令。

宋楝穩住身體，彎腰看著端坐在身前的六初，腦海中突然浮現現在網上流行的話。

小狗聽話，狗好。

人凶小狗，人壞。

她蹲下身，讓視線能跟六初齊平；捧起它的臉，與它額頭貼額頭，又把它的豎長耳朵輕輕合上，說了句，“笨狗。”聲音幾不可聞。

小狗隻微微歪頭，用濕乎乎的鼻子碰了下宋楝的臉頰。

宋楝覺得鼻頭髮酸，她閉眼平複心情；再次睜眼時，還是一雙淡漠的黑色眼眸，絲毫看不出她曾情緒失控過。

她鬆開六初的耳朵，把剩下大半的酸奶放到它嘴邊，對它笑著說：“吃吧。”

六初湊近聞了聞宋楝，檢查完畢後，熟練的舔起盒子裡的酸奶。

三樓，走廊儘頭的房間。

紀燏站在落地窗前，把花園中發生的一切儘收眼底。

他手上轉動著剛纔員工送來的碘伏，放在一旁的手機不斷響起訊息音。

不用看就知道應該全是關於他辭職的話題：可惜的、斥責的、謾罵的，擠滿了他的通訊軟件。

提示鈴聲吵得他心煩意亂，他拿過手機剛準備關機，再看到螢幕上顯示的資訊後，到底還是點開微信。

花香自來：[做任何決定，媽媽都支援你。]

紀燏下意識望向窗外，剛纔的月季花架下已經空無一人。

“媽，我找到她了。”紀燏聽到自己嘶啞的嗓音，立馬點了撤回。他清了清嗓子之後，重新發了一條，緊接著徹底關閉手機。

三天後，宋楝走出客棧前，被前台小李叫住。

“白姐把你的車開走了，她讓我跟你說一聲。”

宋楝蹙眉，問道：“她自己的車呢？”問完她才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白雁的車是新能源電車，她時常忘記充電，估計這次又是電用冇了。

無奈之下，她隻能在手機上搜尋打車軟件。

“我送你。”

紀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把手上提著的掃把靠牆擺放，不等宋楝開口，他又說：“我去拿車鑰匙。”

他頭也不回地跑上樓，速度極快。

實際上，宋楝並不打算拒絕。她之後要處理的事情比較麻煩，有輛車會更加方便。

小李：“是哦，前天就是紀律師開車帶劉叔去市場進貨的。”

宋楝不經意地問：“他跟你們說他是律師？”

小李想了一會，搖頭說：“不是，剛開始我以為他跟我一樣是大學生義工，但是我記得我們客棧隻要女生，所以就去問了白姐。她告訴我，讓我這麼稱呼他。”

小李不敢說的是，她發現宋楝從不跟紀燏身處同一空間。秉持著老闆態度就是她的態度的思想覺悟，纔去問的白雁。

談話間，紀燏拿著車鑰匙回來了。

宋楝上下打量紀燏，猶豫半天，還是開口說：“你確定要這麼去？”她指的是紀燏身上還穿著印有鳶藏logo的工作服。

聽白雁說他特意又要了兩套，每天一換。

“我覺得這件很好啊。”紀燏滿臉坦然，他挑眉道：“有什麼問題嗎？老闆。”

“……”

坐上了紀燏的車時，宋楝先是一愣。

車內後視鏡上方立了隻醜陋的毛線小狗，棕色的眼珠高矮不一，隱約能透過孔洞看到裡麵的棉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來曆，更冇想到這麼多年紀燏還留著它。

“怎麼？”

宋楝知道，紀燏正通過後視鏡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但她真的隻是有些驚訝而已；畢竟冇上車之前，她一直都認為車是紀燏在溪林租的。

但車內淡淡的橙花味，車座上柔軟的毛線坐墊……都昭示了車主人對它的細心嗬護。

如果紀燏需要她給點其他反應，可能要讓他失望了。她早過了自我感動的年齡。真要說起來，外婆家的房間的箱子裡也儲存了他的校服和他批改過的錯題本。如果紀燏看到了，不表演痛哭流涕，是不是都對不起這麼多年她給它們提供的容身之所？

“麻煩去澤玉東路的春遇花店。”宋楝避開了紀燏的提問。

“加個微信，地址發我。”

“不需要，你可以用導航。”

紀燏冇再開口，發動了汽車。

宋楝樂得清閒，打開手機開始處理事情。

手機螢幕上顯示出一張照片：莫蘭迪紫的玫瑰散放在地，外側花瓣上均有褐色壓痕，不用摸都能感受到花瓣呈蔫軟狀態；花頭往下的花托處長滿灰褐色黴菌。

對方發來的照片也不僅僅隻這一張，其他照片中的玫瑰品質還要更差。

不知不覺，汽車即將進入澤玉東路。

紀燏放慢車速，透過後視鏡觀察宋楝。

看得出來，她現在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跟小時候一樣，隻要煩躁就喜歡咬唇肉，經常是不咬出血不罷休。最後還是靠苦瓜味兒的唇膏，才稍微控製住了這個壞習慣。

“宋楝。”紀燏叫了一聲，眼神鎖定在她下唇殷紅的齒齦上。

“嗯？”宋楝下意識回覆。

“彆咬。”

車內空氣靜了兩秒。

“前麵右側靠邊停。”宋楝關閉手機，舔了舔嘴唇，從包裡拿出唇膏塗抹。趁這個間隙，她看了眼窗外，臉不紅心不跳的將事情翻篇。

汽車很快停在春遇花店門口。

“你在車上等我。”

宋楝剛準備下車，就被一隻手推回座位上，來人也鑽進車裡，隨手帶上了車門。

“都說了讓你不要來了，來就來了吧，就是你現在彆進去……她和小姨剛剛吵完一架，裡麵氣氛冷得跟冰窖一樣。”

唐頌恩揉搓雙臂，觀察車內的裝飾，疑惑地發問：“你換車了？我在門口看了半天，才確認是你。我怎麼感覺你車裡也挺冷的，這是開多低的溫——”她眼睛剛瞟到前方中空區，這才發現車內還有第三人的存在，瞬間噤聲。

宋楝從唐頌恩炮筒似得輸出中得到一個資訊：她也在。

這樣挺好，免得等會再跑一趟。

宋楝碰了碰呆愣在座位上的唐頌恩，“下車。”

唐頌恩冇動，僵硬地扭頭，滿臉寫著不可置信，“我說你怎麼坐後座！你們客棧最近收益這麼好？都給配司機了？”

“是，是，最近是還不錯，房價漲到3000，還有冤種願意住。”宋楝隨口敷衍順帶內涵。

“那老闆，我這個冤種兼司機申請下車隨行。”司機紀燏抓到機會就順杆爬，“車上太熱，開空調也不環保，更重要的是油價太貴，我可還要存錢付房費呢”

宋楝白他一眼，不想再耽誤時間，轉身從另一側下了車。

前往花店辦公室的路上，唐頌恩還想說些什麼，一直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直到宋楝快要推開辦公室的門，她纔出聲，語氣中全然冇了方纔咋咋唬唬的樣子：“小姨本來不讓告訴你，她說你最看中花的品質也最重情誼。如今變成這樣的局麵，兩家之後的合作必然中止，她希望你不會怪她。”

“我知道，你放心。”宋楝說完，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確實像唐頌恩所說，室內溫度很低。

隻是站在門口，宋楝就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室內圓桌左右兩邊各坐一人，中間桌麵上零星擺了幾支玫瑰。

宋楝尋了把椅子坐下，伸手拿了支玫瑰淺淺撥弄；花頭垂落，花瓣濕軟，稍微晃動過後的花瓣和葉片就會掉落下來。

這不僅僅隻是采後處理以及運輸不規範的問題；恐怕種植期間的各項操作也都均有偷工減料的行為。

“你一個人來的？”宋楝對她左側皮膚黝黑的中年女人說道。

王妮避開宋楝的視線，她很怕對上宋楝的亮黑的眸子。哪怕宋楝隻是用再平靜不過的目光看著她，她都能感受到她的不解、失望，可是唯獨冇有怨恨。

“為什麼他不來？”宋楝等不到王妮的回答，又問：“他又準備搶你辛辛苦苦打理的基地去跟誰做生意？”

“你……你彆說了。”王妮強忍著淚水，嘴唇翕動：“你開個價吧，算我欠你的。”

唐建安勃然大怒：“王妮，你他爹的還有良心嗎！人小楝來這裡是為了你那點破錢嗎？！她今天早上還發資訊，說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那個遇事隻會躲在女人身後的賠錢老公，慫恿你偷工減料，賣我爛花，斷了和我的合作，是吧？我看你們今後離了我，在溪林能有多少可賺！！”

室內其他三人，隻有唐建安最清楚宋楝和王妮的關係，正因如此，也更加憤怒。她是打心眼裡心疼這個滿身傷痕的姑娘。

紀燏像個旁觀者一樣，從她們的對話中得以窺見宋楝過去人生中的冰山一角。

他從飲水機裡接了杯溫水，走到宋楝麵前蹲下。抬手用大拇指使勁敲開已經被她咬得發紫的下唇，另一隻手趁機把水杯貼在她的唇邊。

“說了彆咬，喝點水。”

宋楝自己都冇發現，她煩躁時會發呆，發呆時防備心就會降低。

等她反應過來麵前蹲的是紀燏後，立馬側頭躲過他放在嘴邊的水杯。

紀燏不以為意，把水杯遞到她眼前，有種她不喝誓不罷休的意味。

她神情如平常一樣疏離，接過水杯，仰頭一飲而儘。

放下水杯時，紀燏已經回到剛纔的位置。

房間內隻有唐建寧氣喘籲籲的聲音最為明顯。

一杯溫水下肚，讓宋楝的思路更加清晰。

“王阿姨，你說你欠我的？”宋楝搖頭：“其實是我欠你的。你拉了我一把，我也願意拉你一把。但我說過，我教你種花，幫你賣花的唯一條件，就是你不能讓他參與。”

“我……”王妮欲言又止。

宋楝說的冇錯，她從開始就無數次叮囑過她：可以跟男人做生意，但絕不能跟男人合夥做生意。

這也是唐建安願意跟王妮長期合作的原因。

“你答應我，但是冇做到，這是你食言了。當年您用10元的牛肉麪救了我的命，今天我收您15元，當作技術指導費，您也不算吃虧。”宋楝語氣很平淡，像是早就猜到終有這麼一天。

王妮此刻已經淚流滿麵，她清楚的意識到，過了今天，她們之間再無任何情誼。

5年的相互扶持，至此畫上句號。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鳶藏大門，白雁就從捧著手機衝到宋楝麵前。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是某短視頻網站排行榜。

“看第一條。”

宋楝本來冇準備理她。結果在白雁的眼神威懾下，乖乖照做。

#美豔酒吧女老闆為愛衝鋒陷陣

……這都什麼跟什麼。

宋楝想走，又被白雁拉住，當麪點開了視頻。

十幾秒的視頻，昏黃的酒吧室內，刁鑽的拍攝角度。完美的將紀燏靠在宋楝肩上的畫麵展現出來。

緊接著，白雁點開評論，往下翻找，冇過多久她指著一條評論讓宋楝看。

宋楝看完後，冇什麼想法，她反而被另外一條評論吸引了視線。

7788:【他在我們律界風評很差，不知道賺了多少黑心錢“鄙視表情”】

與此同時，跟在宋楝身後進來的紀燏看著白雁指的那條評論，陷入了沉思。

錢錢錢：【老闆好像是我們學校的，長得確實很漂亮，但有傳言她坐過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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