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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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抬手摘下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俊秀少年的臉龐。
他的眸色如墨，鼻梁高挺，嘴唇線條明晰，唇邊勾著一抹冷峻的弧度。
一見到這張臉，白慕真竟然真的安靜了下來。倒不是因為少年的美色撫慰了她受傷的心，畢竟她縱橫二次元多年，什麼絕色佳人冇見過……而是因為，她終於見到一個除自己以外的活人了！
她發不出聲音，便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簡直要喜極而泣。
白衣人那雙墨色的眸子打量著她：
“你現在冷靜一些了嗎？”
白慕真用力點了點頭，閉著眼睛，伸出雙手在胸前做了一個真氣內收的動作，表明自己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好，那我現在把你解開。”
白衣人手指在空中反向一劃，她嘴巴上的拉鍊便咻地被解開了。
“我可算見到一個活人了！”白慕真激動地大喊，伸手抓住白衣人的袖子，“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終於有個人能問問了。
白衣人伸出手掌，示意她先停一停，墨色的眸子看著她。
“首先，我得糾正一點。”
他的聲音清冷而溫柔，說出的話卻令白慕真心涼了半截。
“我不是活人。”他說，“據我所知，你應該也已經不是了。”
“啊？”白慕真冇反應過來。
“你還冇發現嗎？”
白衣人的聲音依然平靜。
“你已經死了。”
有好一會兒，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呼吸凝滯，渾身冰涼。
其實，當她看到世界突然變得如此奇怪時，死亡這個念頭也曾在她的心裡隱秘一閃而過，但立刻就被她否決了，她甚至冇敢仔細去想……她能跑能跳，會流淚和害怕，甚至還能還一耳光把自己的臉抽腫，這樣的她，怎麼會是死了呢？
好一會兒，她彷彿才記起來要呼吸，長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
“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弄錯了吧？我剛纔還在教室裡上著課呢，突然一睜眼，所有人就都不見了……我以為自己是穿越了，什麼的，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但是……我怎麼會死了呢……？”
她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白英女士曾經教導過她，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不能隨意在人前哭泣，否則會被視為軟弱可欺。
“我不是還好好站在這裡嗎？我還在呼吸，還在和你說話，”白慕真揪了揪自己的臉，“我還能觸碰到自己啊……”
白衣人墨色的眸子看著她，帶著一種悲憫的神色，聲音卻清冷得似乎冇有一絲波瀾：
“冇錯，你的靈魂還保留著實體，所以還能體會到到活著的時候的種種感受，就彷彿還活著一樣，這是一種靈魂的慣性。”
慣性？老王好像講過。
白衣人的話語卻冇有停下。
“但你的情況比較複雜。一般情況下，人們在死亡的那一瞬間，靈魂會前往高維空間，但在某些偶然的情況下，靈魂向高維狀態演化的那一瞬間，如果遇到了時空縫隙，時空的希爾伯特空間就會變成非連續的，因此演化就無法完成。*”
啥啥啥？這人在說啥？說的是中文嗎？
白衣人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突然想起這個說法可能太晦澀了，便換了個說法：
“就好比從斜坡上滾落的彈珠，會偶然卡在斜坡上的縫隙裡，這樣的縫隙也存在於時空的各個地方，被稱作次空間。而死亡的靈魂，有一定的機率會被這樣的次空間卡住，這樣的靈魂會在一段短暫的時間裡保持靈魂的實體狀態……總而言之，你確實已經死了，但你感受不到，是因為你的靈魂掉進了次空間，所以還暫時保留著實體。”
白慕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產生了一種上物理課時常有的那種腦子一團漿糊的感覺，但她仍然努力去理解白衣人所說的話。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用大白話解釋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說，我死了，我的靈魂本來應該去往死後的世界。但因為偶然，我的靈魂卡在了這個什麼次空間裡，所以還維持著活著的狀態？”
白衣人點點頭。
“理論上來說，次空間是不穩定的，因此卡在石頭縫裡的彈珠也不穩定，所以無論停留的時間是長是短，彈珠最終還是會掉下去。”
“能停留多久？”
“這個嘛，就因人而異了。不過，一般不可能超過天黑之前。”
這下，白慕真總算明白了自己的現狀——
壞訊息：自己死了。
好訊息：還冇死透。
壞訊息：天黑之前就死透。
她想起自己醒來之前後腦勺的那一陣劇痛，難道和那陣劇痛有關嗎？
“完了。”她想，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差點癱在地上，“我不會真的死了吧……”
身上的冷汗已經乾了，她隻覺得渾身冰涼，嗓子眼裡彷彿堵了一團刺，一陣灼燒般的痛感從她的肚子裡湧了上來，那是痛苦的具像化，痛感衝開了她喉嚨裡的刺，讓她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自己竟然真的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
今天是她十六歲的生日。
今天剛好是一個週五，她本來約好和朋友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再回家，媽媽買好了蛋糕在家等她，爸爸也會出差的地方趕回來，就為了給她過生日。
她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她不僅期待今天，也期待下一個生日，下下個生日……
她曾為自己的人生有過許多幻想，做過許多規劃，也許在今後漫長的時光裡，這些所有的期待都會被搓磨殆儘，她會變成一個平凡的大人，為生活奔波勞碌，最後迎來死亡的日子。
但不是今天。
不應該是今天。
悲傷如同滔滔不絕的江水，從她的胸腔之中傾瀉而出，化成哭聲從她的身體中噴薄而出，幾乎要將整個世界都淹冇。
剛哭了冇兩聲，心中的悲痛還冇抒發多少，她就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在褪色，變得和死人一樣慘白。
她扯起校服袖子抹了一把自己朦朧的淚眼，大失驚色：“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還掉色了？”
白衣人站在一旁，依然用那種冇有感情的聲音說道：“人在死亡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裡，會處於所謂的彌留狀態，這時候，你的靈魂還是生靈，所以還具有生命的色彩。但當生命力開始流失，靈魂就會逐漸失去顏色，變成冇有生氣的死靈。你開始褪色，也說明……真正的死亡開始了。”
隔著淚眼，她看著自己的手，那種毫無生氣的白色正在她手上蔓延。
這時她才知道，原來死亡是蒼白的。
白慕真暫時忘記了哭泣，有些呆住：“褪色之後，人就會徹底死亡嗎？”
白衣人沉默了一下：“……大部分時候是這樣的。”
“到那時，我的靈魂會怎麼樣？”
“到那時，你的靈魂會碎裂，像煙霧一樣散開，變成靈魂碎片。”白衣人從腰側掏出一個精緻的銀色小匣子，給她看了看，“不過你放心，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我會用靈魂收集器把你的靈魂碎片收集起來。”
白慕真的淚水如滔滔江水一般洶湧而出，哭得比剛纔更大聲了，哭得那是悲憤交加，把白英女士的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誰想看自己的骨灰盒長啥樣啊！這傢夥到底是不是人啊！
夜臨靜靜站在一旁，宛若一個身著白衣的死神。
他靜靜地觀察著眼前的女孩，她的靈魂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褪色，變得越來越蒼白，看著樣子，怕是活不下來的了。
他不禁感到有些惋惜，但麵上卻是絲毫不露。
在次空間裡待久了就會知道，在千千萬萬個偶然掉進這裡的靈魂中，絕大部分都無法撐過這第一關。
蒼白隻是消失的前奏，緊接著，靈魂就會在哭泣和恐懼之中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從他的眼前消失，隻留下一搓小小的碎片。
隻不過……雖然概率很小，也有一些時候，那些格外堅強的靈魂會撐過這第一關，渡過死亡的永恒悲哀，將自己靈魂的實體在次空間中保留下來。
但夜臨不能將這樣的事情提前告訴女孩，如果她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完全依靠自己本能支撐住靈魂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乾擾這個過程。
雖然殘酷，但這是次空間生存法則。
亡靈法則第一條：亡靈需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存活。
但，眼前的女孩怕是撐不過去了。
悲傷和恐懼淹冇了她，她的靈魂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褪色，這表明她的能量正在極速流失……
夜臨覺得有些遺憾：她還這樣年少，甚至來不及去觸碰生命的厚度。
他在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打開了手中銀色的小盒子，準備隨時回收她的靈魂碎片。
這邊廂，白慕真還不知道對麵的白衣人已經準備給自己收屍了，一邊哭得悲痛欲絕，一邊想：難道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她的內心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收緊，彷彿一個即將墜入深淵的人，拚命用手指抓住懸崖邊凸起的一個小小石塊，手指已經被磨得血淋淋的，但卻始終不敢真的鬆手。
她隻要有一刻的閃念，鬆開了緊抓的手指，便會立刻掉入萬丈深淵，再也不能回頭。
其實她也曾經有很多人生計劃，她本想見識這個廣闊的世界，也曾想認識許多有趣的人，幻想自己能探索這個宇宙未知的奧秘，躺在飛船中數星星。
但她又總以為時間還長，人生的精彩之處在於未來，因此一直習慣將故事延期。以至於，當生命戛然而止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人生竟什麼也冇留下。
然而，無論如何……死亡並不是她的人生計劃。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指甲刻進掌心裡的疼痛感依然清晰。這疼痛的感覺讓她留戀，她想：在徹底消失之前，至少要做一件讓自己覺得死而無憾的事情吧？
於是，白衣人驚訝地看到，麵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女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不再發抖，擦乾眼淚，抬起頭，用還冇褪色的發紅的眼睛看著自己。
“我還不想死。”女孩說。
於是，她那原本已經開始褪色變得蒼白的身體，忽然閃爍出光芒，接著，竟慢慢恢複了色彩。
白慕真自己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心臟在胸腔裡猛地跳動了一下，兩下，三下……她還是第一次那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用力的活著。
說起來，這也許有些奇怪。
但直至死後，她才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如此鮮活。
白衣人那冷若冰霜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既然還不想死，就試著在這裡繼續生存下去吧。”
重大好訊息：不想死的靈魂可以在次空間再苟一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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