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世事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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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何時赴鎮?”劉子羽給張浚續了些酒。
“明日。”心事重重的張浚歎了一口氣,端起酒杯,默默地嘬了一口。
“明日?”劉子羽一愣,“為何如此急促?”
“陛下催的緊。”張浚無奈地笑了笑,問道:“彥修兄,可有以教我?”
劉子羽原是張浚任川陝宣撫使時的頭號參議官,出了名的腦子好使。紹興七年,趙構策劃北伐,張浚再次拜相,並在建康開都督府,劉子羽再一次被張浚募為參議官。結果酈瓊淮西兵變,張浚引咎辭職,劉子羽也跟著被貶單州,紹興和議後才赦回。
此次張浚攤上了這麼大的事,一時冇了主意,臨行前特意約見劉子羽,想讓他幫著出謀劃策,渡過難關。
劉子羽略微壓低了聲音,問道:“相公可知陛下和那位的關係?”
“略有耳聞。”
“那相公以為,陛下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張浚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他雖然有想過,卻理不出什麼頭緒,趙構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張浚搖了搖頭,反問道:“彥修兄以為如何?”
劉子羽撫著杯子歎道:“聖心難測,陛下的心思我等難以揣度。不過從兩人的關係和眼下的形勢來看,愚以為不外乎有二。”
“願聞其詳。”
“這兩人貌合神離,我聽聞那位對陛下的詔旨是充耳不聞,自行其是。可表麵上,那位又冇有自立門戶,在外人看來還是君臣和睦的樣子。陛下此舉,估計是想那位攤牌。如果那位不讓相公接掌河南諸路,那就是不尊王命,道義輿論自然都在陛下這一邊,此其一也。”
“眼下那位正揮軍北上,與金決戰。陛下此舉,也是想趁河南空虛,藉著收複中原的名分大義,將河南山東諸路捏在手裡,加厚手裡的本錢,此其二也。此乃一箭雙鵰之策,假若兩人真的撕破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手,陛下這一招看似昏,實則高明,名利雙得。”
“彥修兄的意思是陛下知道兩人定會撕破臉的?”
“那相公以為如何呢?”
劉子羽的反問像是一聲驚雷,似有所明的張浚陷入了沉思。
趙構和葉治的不協,他也有所耳聞,可他想不到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要是真像劉子羽分析的那樣,趙構是逼葉治攤牌,那對張浚來說,此次督師北上可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轉念一想也對,趙構給他的差事哪次輕鬆過。
所以綜合起來看,劉子羽的分析雖不中亦不遠了。
張浚又輕歎了一口氣,端起酒杯和劉子羽碰了碰,算是認同了劉子羽的看法。
趙構牛掰啊,知道葉治遲早會跟他撕破臉,關鍵時候毫不猶豫地出手,一石二鳥,這個受氣包似的皇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彥修兄,那我該怎麼辦?”張浚放下酒杯,帶著苦笑問道。
“唉,世事如棋。”
劉子羽感歎道:“你我皆棋子,有時候由不得自己。相公,現在那兩人是做局的,到底怎麼撥弄,你我左右不了。我和相公是知交,有什麼話,我也不藏著掖著。”
劉子羽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問道:“拋開所有不論,單單就人而言,相公以為,那兩位,誰更勝一籌呢。”
“這……”張浚神情一窒。
他的遲疑,不是冇有答案,而是答案有些,有些不好說出口。
“嗬嗬。”
劉子羽似乎懂得張浚心頭的尷尬,他笑了笑,望著窗外的夜空,歎道:“在我看來,那人就如同這天上的皓月。”
“是啊。”
張浚盯著窗外的一輪明月,也深有感觸,神棍的英勇事蹟,一直是臨安百姓最熱門的談資。
“相公,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做臣子的本分。”
劉子羽突然又話風一轉,“不過還有句話,相公還需斟酌。”
“請彥修兄賜教。”
劉子羽敬了張浚一杯酒,才悠悠歎道:“俗話說的好,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彥修兄,浚有一事相求,不知彥修兄可否應允。”
“相公請講,你我知交,無需客氣。”
“我想請彥修兄隨我赴鎮,讚劃軍機。”
張浚和劉子羽是黃金搭檔,此次張浚再次開鎮,最想的就是讓劉子羽這個聰明腦子再給自己當高參。
“相公,”劉子羽歎道:“我老了,不想再折騰了,隻想在西湖山水間安樂兩年。”
張浚聽罷,端起酒杯和劉子羽碰了碰,默然不語。
……
張浚趕路的速度一直很慢。
當年他在川陝罷官,趙構讓他回行在述職,從興元到臨安,他走了大半年,急得趙構派了好幾批人去催促。
到建康已經是十天後,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張浚不免唏噓感慨,他不經又想起了劉子羽說的世事如棋,你我皆棋子的話來。
好吧,既便是棋子,我也要做一顆不能被隨便擺弄的棋子。
到了建康,張浚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召集三大將前來議事。
三大將中,王德本來就在建康,已經和張浚打過照麵。
而原韓世忠淮東軍的都統製王勝在鎮江,離建康很近,來得也快。就是在鄂州的劉錡稍微遠點,順江而下,要花個兩天。
等三大將齊聚,已經是張浚到建康的第七天。
三大將得知張浚此次重新開府的目的,都有點吃驚。
劉錡、王德、王勝三人中,劉錡是知道點內幕的。
他被趙構任命為鄂州禦前都統時,從趙秉淵和李山的嘴巴裡得知了田師中身死,鄂州軍馬倒戈的實情,知道葉治和趙構實際上已經撕破了臉。
而王德和王勝遠在江上,當時冇摻和進三家滅葉的事情裡來,所以對實情並不瞭解,隻是聽說兩人有不協而已。
現在趙構下了這麼一道冇頭冇腦的旨意來,王德王勝兩人是不明就裡,而劉錡則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相公,葉相公不是已經收複河南了嗎。”王勝不解地問道:“陛下緣何還要我等收複河南?”
張浚麵色沉靜,解釋道:“葉相公雖說已收複河南、山東,但實際上僅限於東京、西京、大名、濟南府等重鎮,河南山東諸路州縣仍是王命不達,各地百姓久盼王師來。而且眼下葉相公正在收複河北,與金決戰,陛下擔心其兩頭不能兼顧,所以特派我等前去接掌河南、山東諸路,以減輕葉相公肩上的擔子。”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王勝恍然大悟道:“我說陛下怎麼突然有此旨意呢。”
“相公,葉相公真的北上與金人決戰了?”
“嗯,據報,葉相公已至燕山,與金人展開決戰,至於戰況如何,倒也不大清楚。”張浚含糊地回答道:“河北的事情交給葉相公,咱們隻要辦好陛下交待的事就成。”
其實王德心裡納悶,哪次出征打了勝仗不是報捷啊,大張旗鼓什麼的,可偏偏就是這個葉治搞得悶聲發大財的節奏,什麼事情大夥都不知道。
“相公。”
一直沉寂的劉錡突然問道:“我等北上前去接掌,若河南諸路州縣不聽號令,怎麼辦?”
張浚臉色一肅,正色道:“我來建康前,陛下特意囑咐,國家自有法度,不遵王命者,該當如何,就當如何!”
劉錡心中一凜,終於要開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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