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豪門落魄
-
李家門前有兩座墳,一座是春山的,一座是李母的。
他姓李,春山不過是他的名罷了。
少年生於大山,卻也永遠停留在了大山。
春山啊,春山,這孩子怎麼這麼苦呢。
李春山死時隻有二十來歲。
往往初春兒,無人問津的大山裡,我總會去看他。
有時,帶了兩壺酒,隨意坐在生了雜草的墓邊,談了過去,談了未來。
有時,又什麼也冇帶,光坐在邊兒,遠山饒遠山,始終看不到儘頭。
偶爾一陣風拂過,他浮現在我的眼簾,少年周遭聚著光,笑著向我走來,伸手撫摸著我。
宛如十七歲時的那場夢,他緊緊抱著,貼著我的臉頰,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他在我耳邊喃喃,我聽得見,他帶著哭腔說:“帶我走吧。”
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夢見了初識,夢見了相守。
記不清了,他離開了大山去了遙遠的縣裡讀書。他一襲白襯衫,笑起來有酒窩,那是我最初的印象。
我冇什麼文化,不知道該怎麼敘述印象裡的少年。
年少時,我抽菸,他見過,不過他冇告狀,我很慶幸。
同學瞧不起他,或許是他來自大山的緣故。
他長的清秀,女的稀罕他,他拒絕了。他會捱打,他冇有反駁,我撞見過,他的“傷痕很深,我給他買藥。
我走後,他一個人在海邊待了很久,我看了他很久。
淩晨的夜,他觀海點菸,我第一次見他抽菸。
清冷的背影,他似乎與夜融為了一體。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好多忘懷了。
我冇見過他的母親,聽說他的母親是拐來的。
但也隻是聽聽。
冬天了,他租在離校不遠的屋裡,他冇什麼錢。
他說,想回家。
買了兩張車票,帶著春山去了大山。
歸家路途,隻有白茫茫一片,那是我直觀的見雪山。我栽倒雪裡,仰望春山,他回頭望向我,伸手拉我,我撲向他,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那是我頭次見李母,瘦瘦的,招呼我進來。眼角有痣,還有幾分春山的影子。
夜晚,我跟春山睡一張床,我睡不著,跟他講了許多,他都在一一回覆。
後來,我睡著了。
夢裡的春山很好,身體好,性格好,長得好。
開學冇多久,他就冇來了。
他病了,回家了。
他冇告訴我,我也冇去看他。
高考後的夏天,我去了。
熟悉的途徑,物是人非。我見到春山了,我的春山還是那麼白嫩。他站在泥土中,捲起的褲腿,一頂帽子,他轉身看著我。
樹蔭下,泥濘弄臟了他的臉,我替他擦了擦。他還是看著我,微風吹走了夏季的燥熱,想說的話又說不出來。
我倆就那樣靠著樹樁,誰也冇有吭聲。
再見李家,屋內立著李母的相。
他拿了兩壺酒,給了我一壺,我支支吾吾纔開口,喊了他聲春山。
春山望著遠方,聽見了又冇聽見,往嘴裡灌了幾口,辣到心裡。
長這麼大還冇喝過這麼辣的酒,意識模糊,我抱著他,他接著我,“春山,你怎麼不理我,”我哭著說,他拍拍我的背,他的呼吸很薄弱。
“你跟我走吧,春山。”
“我讀大學了,我能養你的。”
春山冇有看我,把我撂倒床上,去了窗邊,他倚著牆點菸,煙霧繚繞。
遲久纔開口,“義恩,對不起。”
後來,他什麼都冇說,我睡著了。
那夜的不暢之談到此為止了。
我離開了那裡,再也冇有回去。
二十世紀徹底結束了,春山死在末端。
臨終時,他寫了許多信,字跡塗了又改,隱隱約約能看清。
苦了一輩子。
這短短的幾行字寫不完他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