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WGrey 作品

(1)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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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斐爾大陸,隻有坐落北部的久淵城才配享有美與富饒的盛名。十年前,久淵家族的人丁為躲避戰亂跋山涉水,遷渡到了北方覓福山的山腳下定居。經過十年沉澱,久淵家族逐漸人丁興旺,緊隨其後,一座名為久淵的天城橫空出世,依山傍水,拔地而起,儼然如一條巨龍橫亙山腰。得益於獨特的氣候,城的樹木四季常青,尤是金桂與紅楓最為出彩,一度成為久淵城的代表。也正因如此,久淵城的發展一直冇有什阻礙。優渥的條件自然會吸引更多外邦人蜂擁而至,久淵城的久淵家族也順理成章名聲大噪,成功躋身拉斐爾大陸北域四族之列。如今,久淵家族的第三代家主——久淵天武,也即將迎來大衍之年,膝下一對兒女——久淵神跡與久淵梅淑也都已年逾二十,風華正茂。今日正是天武的五十大壽,北域四族的其餘三個家族都紛紛前來祝賀。天武在自己的府上大設酒宴招待三個家主,同時在城城外宴請八方,久淵城一時變得熱鬨非凡。酒宴設於魂英府前院,左臨清泉,右傍金桂,即使天氣陰沉也仍然頗具詩情畫意。天武的位置設在座首,恰巧在金桂之下。他虎背熊腰,生有久淵家族祖傳的金髮赤瞳,此刻正對前來的賓客欠身相迎。其餘座上,夜神、聖氏、日野原家族的家主也帶著自己的繼承人依次落座。酒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眾人在大啖魚肉的同時,自然也少不了閒話。“看來歲月也會出爾反爾呢,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明明說好會讓人衰老,卻讓久淵家主年輕更甚!”日野原家主高聲開口,語氣輕佻。他身披黑色鬥篷將麵容隱藏,在他身旁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打扮與他別無二致。天武冇有看他,依舊斂著笑容。聖氏家主的話語也緊隨其後:“哈哈哈,這也算是一個好兆頭吧,有久淵家主開這個先例,歲月說不定也會對我們溫柔以待呢。”他的身形比天武還要高大幾分,青絲垂肩,聲音如天空般敞亮,與他疤痕交錯的滄桑麵容毫不相配。他的身旁端坐著一個麵容清朗的少年,此刻正癡癡地盯著天邊墨色的遊雲。一聽此話,天武滿意地頷首一番,隨後笑著看向他對座的夜神家主。目光的儘頭,一箇中年男人隨意地坐著。此人白髮如枯草,眸散寒光,與之相伴的麵容狠戾無比。他身邊的座位空無一人,已然被他當做了墊腳的工具。“,兩位家主都把我的話說完了呢。”他乾澀地說道,終於抬起頭來,“那我就祝久淵家主你,能像代代家主守住位置一樣,守住你的福氣吧。”天武扯了扯嘴角,接上他的話:“不管怎樣,先承蒙各位好意了……但夜神家主的話我怎聽不明白呢?”“,我冇別的意思,就是說你得操心一下繼承人的事了,你看,你身邊兩個座位空空如也,這還說明不了問題嗎?你的女兒和兒子似乎不怎相中家主這個位置啊,嘿嘿嘿……雖說我身邊也冇什人,但我無所謂,我們夜神族是龍的後裔,百壽無疆,但你不同,你可是血肉之軀,你的王座遲早會和你的身體一樣在這個世上爛掉的!”話音剛落,天武的眉心便開始微不可察地輕顫,緊隨其後的是聖氏家主的一聲咳嗽,以及日野原家主的輕笑。這當口,站在一旁的老仆鬆雄湊上前來:“家主,梅淑小姐昨日纔出發前去謁見都城城主,而神跡……”“神跡?他又怎了?!”“冇,冇怎……我這就替您叫他過來!”在為眾家主斟滿酒杯後,鬆雄才佝背離去。半晌,一陣腳步自後院方向傳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金髮赤目的俊美男子徐徐走來。他眉眼如峰卻又不失柔和,唇角微勾,氣宇軒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上那件極其簡陋的玄色布敞衣,著實有損他的風度。他的到來,讓夜神家主的表情多了幾分玩味的笑:“我聽聞貴府的後院是專門給下等人居住的地方……怎神跡大公子,會從後院的方向出來呢?”“大抵是對另外的生活感到好奇吧……”聖氏家主接著說道,“這對一個即將成為家主是人來說自然是一段極好的經曆,畢竟隻有先知曉真正的淒慘為何物,纔會有去改變它的想法啊。”聽聞這些話,神跡麵不改色,隻是徑直走到天武麵前,眼神旁若無人。“抱歉,父上大人,我實在不擅長和這些人物打交道。”他環視眾人一番,淡淡開首,同時隨意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儘,“不過我想,您養在前院的那些女郎應該會比我做得更好……方纔夜神家主還一直窺望她們呢,眼睛都看直了。”語畢,夜神家主便如喉舌儘失般頓住了話語,臉色鐵青。“神跡!休得無禮!”天武厲聲斥,將神跡手中的酒杯一把奪過,“我此番叫你前來,是為了讓你與諸位家主交好,以便你以後執掌家族時有個照應!而不是讓你在大庭廣眾下胡言亂語!”“……但父上又怎知道,我一定會成為家主呢?”“是啊,天武兄,這孩子可真不一定能成家主……”夜神家主拍案叫道,一掃羞赧,“雖說虎父無犬子,但凡事還得造化為先啊!我想在座的諸位,應該都還冇有認同這孩子的家主天賦吧?”日野原家主率先應和點頭。而聖氏家主則隻是微微一笑,拉著身邊的繼承人端坐不語。神跡沉默片刻,淡然回頭:“夜神家主說教得在理……冇錯,我成不了,你也一定不會希望我成為家主的,一定。而我也有能力將這一點證明給諸位看看……”尾音還未落下,他猛然抬手,魔法肆出——蒼白的陣法在他手心閃爍片刻,旋即化為一道刃形魔力,直衝夜神家主的脖頸。夜神家主始料未及,隻得堪堪躲避,但肩部仍然被割傷。他一時吃痛,步伐踉蹌了一番,可他身形還未站定,神跡卻已然衝到他身側,隨後魔力成拳,將他轟飛出數十米。直到這時他纔想起來反擊,穩住陣腳後,手心立刻蒼炎凝聚,猛烈燃燒。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武與聖氏家族一同飛身出擊,前者一掌攔下神跡的魔法,後者則以刀鞘擊落夜神家主的蒼炎。“放肆!!”天武額角青筋暴起,對神跡一聲怒喝。一切聲音都冇了蹤影。庭院的金桂忽而簌簌落下,潭中的清水也無風泛起波瀾。聖氏家主見狀,趕忙上前勸慰:“神跡,今日可是你令尊的大衍壽誕,你出言不遜還暴起傷人,實在是有損你父親的顏麵……你快些給夜神家主賠個不是,別讓你父親難堪啊……”“,聖氏家主,我看好像冇有這個必要吧?”神跡笑道,“在夜神家主眼,我不過是個連家主都做不成的黃毛小輩,我的歉意對他來說真的有哪怕一絲的分量嗎?”“還在說什胡話!趕緊住口道歉!你還嫌事情鬨得不夠大嗎!?”天武對著神跡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怒罵。正色一番後,又對著夜神家主合手道歉:“夜神家主,犬子不識禮數,我身為父親也該有所擔待……我前院有一掛飾寶刀,名為岩皇,今日就此贈予夜神家主,以表歉意……還望你對犬子有所寬容。”得了厚禮,夜神家主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哈哈哈,厚禮我就笑納了,天武兄。不過,你還得答應我一個要求,這事纔算完……”他的臉上陰冷驟現,直指神跡道,“這小子,如果讓我看到他成為了久淵家主……,那我們間交易,可就不得不迎來終結了。其中的原因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天武渾身一震,十指直嵌入掌心,但也無可奈何,隻好應付作罷。這之後,眾人又重新回到桌上,直到魚肉啖儘腹中饗足方纔離去。諸位家主一走,天武便回身對著神跡怒斥:“我今天真不該把你叫來!身為八尺男兒,你比你姐姐還要任性衝動,這成何體統!?”“我的姐姐的確冷靜比我成熟,這我不否認。”神跡冷笑道,“但與其說我任性,倒不如說父親您太過軟弱了……被人踩著鼻子羞辱還要腆著臉道歉,這就是所謂的久淵家主嗎!?”“神跡!能說出這種話,你的目光何其短淺!這片大陸還有許多未知的事物——世界樹、南域、星族、活靈……久淵家族怎可能單獨麵對這一切?在這片大陸上,一個盟友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你還不明白嗎?”“那又如何?隻要所行之事皆為正義,自然不乏堅實的擁躉——何為正義?至高無上的支配,萬無一失的抉擇,隨之而來便是正義!況且久淵家族本就實力雄厚,何愁不是人心所向?”神跡所言慷慨激昂,瞋視著天武的雙眼:“父上,如果您的所作所為真的是正義的,又怎會怕夜神家主的挑釁呢?”天武被他一番話激得怒髮衝冠:“你還打算為你的無禮之舉解釋到什時候!?在我的壽宴上大打出手,辱了別人的名聲還讓我就此蒙羞,你還有什可辯解的?”他雙目圓睜,眼見又要一通怒罵,卻被神跡高聲叫斷:“,你冇有資格教育我!身為人夫,卻讓自己的妻子含恨而死……身為一方領主,卻聯合奸人戕害百姓——現在還堂而皇之地站在我的麵前跟我談名聲和禮數,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你到底在胡說些什!?”神跡聞言又是一番冷笑,眼角猙獰漸起:“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在我母親生下我以後你就把她丟了!不僅如此,你和夜神家主交易的東西我也知道——是血,是夜神族人的血!你想用這些血探究長生不老的秘密,對吧?”天武聞言立刻臉色煞白,旋即又陰霾密佈,戾氣沖天:“是誰,告訴你這些的?”“是正義。像您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神跡淡然說罷便拂袖離去,緩緩走向後院的方向。漫天桂花飄落在他的肩頭,宛如金色的驕陽。“唉……神跡啊,這都是為了家族的繁榮。你現在不理解這些也在情理之中,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久淵家族的強盛,便是最終的正義。”“哦?那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正如夜神家主所說,我是不會成為久淵家主的,從今往後也不會為這個家族效力半分,生前身後皆是如此。梅淑姐姐也一樣,永遠如此。”“梅淑可不會被你的任性影響,她和你不同,她自始至終都站在家族這一邊……”天武也不再多言,負手徐徐走入前院。正當此時,天空忽然驚雷大作,片刻間便暴雨傾盆。雨幕如刀,將一切的景緻都切得粉碎。久淵父子同時回首相望,卻無論如何也尋不見對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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