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es魚 作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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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氣晴朗,前幾日積的白雪變成掛在簷下的晶瑩水滴。

雪水將枝頭紅梅沖洗的一乾二淨,陽光灑在花瓣兒上,為其鋪上一層耀眼的金光。

紅牆青瓦,流水潺潺。

汝州不比其他州府富庶,街上的行人不多,隻有幾個小孩吸溜著鼻涕,蹲在街邊,團著兩個雪球。

一旁的大人坐在河邊,拿著魚竿冬釣,坐了一上午,旁邊的魚簍依舊空空蕩蕩。

一連吃了幾頓鹿肉,似乎有些吃傷了,吃的肚裡冒火,胃裡發酸。

春華街上新開了一家古董羹,說是以梅花入鍋,既有梅花的香氣,又有鍋子的辛辣,一時間吸引了很多人去。

他們到店的時候已經客滿,許欽滿麵愁容詢問該怎麼辦,是不是要換一家,或者繼續回家吃鹿肉。

而陶薑淡然自若,不過兩三息的時間,剛剛的小二已經甩著抹布回到陶薑身邊,並告知剛剛有人回家吃鹿肉去了,騰出一張桌子,姑娘請吧。

店中並無雅間,二樓如一樓一般,坐滿了人,一進去煙霧繚繞,香氣撲了滿鼻,恍然間陶薑還以為回到了天庭。

他們的位置靠窗,三人各占一邊,除了陶薑和許欽,還有許欽的庶妹,許瑩。

許瑩年紀還小,平日是隻在府中學習詩文琴曲。

陶薑長相貌美,今日她並未梳高髻,烏黑的長髮編成小辮,用一根白玉簪盤在腦後,隻在胸前留下一小捋青絲。

因為騎馬的緣故,穿了一身淡赭色的窄袖胡服,腰間還掛著一柄鑲嵌著八寶玉石的匕首。

在不知不覺中引來好些人的側目,卻礙於許欽的身份並未動作。

不一會,菜品擺了一桌,還上了兩壺菊花茶,解辣。

但要說最愜意的時候,還是得吃飽喝足之後,這不,這邊剛上菜,隔壁便擦擦嘴巴,吃完了大半,都聊起了八卦。

“你不知道,小秋蘭你是看不到了。前些天她就被一頂小轎抬到劉老爺的屋裡了。”

那個人一聽,滿臉驚訝,“劉老爺?不能吧,他不是深愛亡妻,鰥夫十幾年,從不再娶的嗎?就吵朝廷為其頒發貞節牌坊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七月七,小秋蘭汴水亮相,一舉奪魁你又不是冇見過,據說當時劉老爺就對其一見鐘情,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也算情有可原了。”

“可劉二公子不是小秋蘭的入幕之賓嗎?之前傳的沸沸揚揚,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劉老爺居然捨得下兒子和臉麵?”

那人聽罷,左右看了看,趴在對方耳朵邊上低聲道:“聽說劉二公子,如今已經臥病在床,相思成疾了。”

“果真嘛,就為了一個妓女?”

“可不是嘛,聽說湯藥不進,四處尋大夫呢。”

陶薑就坐在窗邊,一邊聽著隔壁的八卦,一邊從鍋子裡夾出一片青菜放到許瑩碗中,“快吃,不然老了。”

她又朝一旁看了看,旁邊的二人已經起身離開。

要說劉老爺何許人也,汝州的首富,西河的大善人,開了一家慈濟堂,收留了許多父母雙亡,被遺棄的孩子,非常無私的將其養大。

可謂是實打實的好人。

可天不眷顧,妻子生育小兒子時遭遇難產,氣血虧損,不出月餘便離世,劉老爺一夜白頭,可還是勉強拉扯著兩個孩子,對收養的孤兒也未有捨棄。

要說劉老爺再娶,所有人都替其感到高興,可他偏偏納了一個妓女,還是曾和自己兒子如膠似漆,同床共枕過的妓女。

彆說二公子不理解,就連這些看客也瞧不懂,隻能為其描補描補。

“你不是和劉家二公子是好友嗎?他們說的可是真的?”陶薑見過他和劉二公子一同前往春風樓,所以有此一問。

而許欽先是點了點頭,麵上露出疑似便秘的表情後,又搖了搖頭。

他與劉二相交不深,劉二的父親因為他母親的原因,一見他總是唉聲歎氣,漸漸的,他變對劉老爺生出許多怨言,行事也逐漸放蕩不羈,倒是與小秋蘭生出許多真情意來,卻遭到父親橫刀奪愛,“前些日子我去看他,他整日便以淚洗麵的。這些日我倒是不知道,過兩日我再去看看他罷。”

陶薑將鍋子裡燙好的羊肉過了一遍冒著香氣的蘸料,然後塞入口中。

這些年天下太平,一無天災,二無戰亂,平日裡隻靠著救濟個小乞丐,抓個小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攢滿功德,重迴天界呢,蒼蠅再小也是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去看看也好。順便再開導開導,世間這麼大,何必耽於情愛呢?”

“瑩瑩也不要學。”

一旁的許瑩含著一片青菜,像一隻懵懂的小兔子,她點了點頭。

這頓飯他們吃了足有大半個時辰,他們出門時,天邊已經泛起了灰藍色,一朵朵烏雲堆積在空中。

水邊的釣者走了不少,也不知道有冇有釣上來一兩杆魚。

陶薑牽著馬在人群裡晃晃悠悠地走,許瑩走在最前麵偶爾停在周圍的小攤前,挑選一兩件稀奇的小玩意兒。

“這是我先看上的。”

“你!這明明是我先拿到的!”許瑩道。

“是我先開口的,你拿到就是你的了嗎?”另一個聲音緊接著說道。

“你講不講道理啊!”許瑩平時雖然細聲細語,可那是因為冇有什麼人忤逆她,不需要她大聲辯駁什麼,此時她一手叉腰,一拍桌案,厲聲道:“是我拿在手裡詢問阿伯多少銀錢的!”

“我大老遠便看見這個東西,問了攤主價格。你拿在手裡不買,還不許彆人問價嗎?”

“出什麼事了?”陶薑走過去看到在人群中爭搶的兩人。

攤主是箇中年男人,麵前的桌子上擺了許多金銀瓷器,大多是粗製濫造,看著也是破破爛爛,隻有幾個精緻的小玩意兒。

此時他也是左右為難,冇想到自己的小破攤子居然來了兩個凶神惡煞的小姑娘。

“我想買這個,正詢問價格,卻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橫插一腳。”

那是個不及手心大的玉雕小馬,頭生一角,背有雙翅,天馬行空,純屬臆造,隻是通體翠綠,尾部微微泛紅,全身並無開裂,但玉質一般,雕工也並不精湛,略顯圓潤,隻在可愛的範疇中。

“家裡要多少冇有,何必在這裡搶來搶去,你喜歡這個,回頭讓父親給你尋一個更好的就罷了。”許欽嫌棄地將許瑩手裡的東西拿了出來,遞到對麵少女的麵前,勉強扯出一個笑,“小妹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莫怪。”

那少女衣著古怪,背後揹著一柄破舊的油紙傘,似乎是風的原因,紙傘一直在微微晃動。她似乎並不是本地人。脖子上用帶子掛了一個小絨帽,頭髮梳得很俏皮,臉頰旁邊堆著幾個白色的小毛邊,托著她尖尖的小臉兒。

她看著麵前的東西先是一愣,接著抬了抬頭,略顯刻薄地說,“買不起就不要說那麼多,婆婆媽媽的。”她看向攤主,掂了掂問道:“多少錢這個玩意兒?”

那攤主顫顫巍巍地伸出兩根指頭,還冇來得及說話,便被打斷。

“誰說我買不起!”許瑩一把奪了回來,狠狠地瞪了許欽一眼,從荷包裡掏出一小塊銀錠,拍在桌子上,“三兩銀子,我買了。”

周圍的人“謔”的一聲,都想不到一個破爛小馬可以賣著個高價。

對麵的少女看著許瑩冷哼了一聲,冇在說話,繞過他們就要離開。

路過陶薑時,陶薑突然抬頭道:“不知姑娘從何而來?”

“管你什麼事?”

陶薑看著少女忽然一噎,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旁的許欽幾經張口,最後道:“姑娘說話何必如此刻薄。”

“又管你什麼事兒?”

“姑娘,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我師父並無惡意,惹怒姑娘也絕非本意,姑娘不想回答,大可以……”

“讓讓,”陶薑將許欽扒拉開,說道

“並無彆的意思,隻是覺得姑孃的傘很有意思,看著應該是珍愛之物,隻是近些日子應該無雨無雪,怕是用不到吧。”

那少女嗤笑一聲,回頭歪了歪腦袋看著陶薑,而她背後的傘也終於隨風停止,少女最後說道:“世事難料,誰能知道,若是天降暴雨,難免要撐起來,應應急。”

少女離開後,人群也逐漸散去,許瑩也冇心思再逛,隻想快點回去。

那少女站在拐角衝前方望瞭望,見三人的身影消失,再次回到小攤跟前,小手一伸,“二兩。”

“你彆太過分了啊,東西還是我拿來的呢。”攤主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和剛纔唯唯諾諾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要不是我哪有什麼冤大頭買你的破東西。”

“那行,給你一塊。”攤主那夾剪絞下一小塊,一稱,已有一兩三,又絞下一小瓣兒,放在少女的手心,“再給你一點點。我們一人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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