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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池 作品

第五十章 拗相公

    

翌日清晨,早上四點鐘,天還冇亮,晏殊就已經帶著禦醫過來。

趙駿剛剛起床,這段時間看不見東西,都已經養成了宋朝的生物鐘。

老大夫照例做了鍼灸之後,晏殊就問:“今天要不要把紗布摘下來看看?”

“好。”

趙駿也想看看自己眼睛恢複得怎麼樣了。

雖然前幾天才摘下來看過,但就像減肥的人每天都想稱一稱今天體重有冇有下降一樣,眼瞎的人每天都想看一看自己眼睛有冇有好。

禦醫就把眼紗摘下來,趙駿睜開眼睛,天黑濛濛的,屋子裡隻有孤零零一個蠟燭燭火,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看得見嗎?”

晏殊問。

趙駿說道:“看得見,比前幾天稍微好一點了,但還是模糊一團看不清,這天也太黑了。”

“現在是早上嘛,天還冇亮。”

晏殊找了個藉口,然後說道:“醫生讓你以後至少一個月內彆把眼紗摘下來,就算眼睛好了,也要先鞏固一下。”

“我知道了。”

趙駿應了聲,事關自己眼睛能不能恢複,他還是乖乖聽話。

當下就又把眼紗蒙上,身上的傷口現在已經全都癒合了,紗布都已經拆下,除了眼睛以外,其它地方都已經好得差不多。

吃了早飯後,趙駿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就開始上課,今天繼續上數學課和語文課,教除法以及拚音。

拚音有63個,教的進度比較緩慢,想在短短的幾天內肯定學不會,所以還得繼續。

接下來他打算先這麼教著,要不了多久眼睛就會好,估計到時候下山的路應該也通了,先去縣裡做個檢查,再看看教育局那邊什麼時候把新老師安排過來。

很快到了上午十點鐘,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換了範仲淹過來給他送飯。

他幫趙駿收拾了上課用的木板,還有屋子裡學生們坐的椅子,把飯菜送到了趙駿麵前,趙駿聽到是他的聲音,有些納悶道:“尼瑪叔,拉日叔呢?”

“拉日木子去小路那邊看看挖通的進度了。”

範仲淹用早就準備好的藉口搪塞了過去,實際上是因為晏殊最近這段時間為了照顧老婆,後苑冇有來,朝堂也冇有上,三司衙門更是到現在都冇見過他人。

所以晏殊回來之後,就必須去一趟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否則就算再摸魚,先去報個道,瞭解一下戶部基本情況還是很有必要。

今天趙禎他們還是冇有來,最近朝廷在轟轟烈烈地展開一些小改革,盛度在開銀行,李諮在抓茶商。

雖然不是什麼大變動,但趙禎他們還是得時刻關注著改革情況,以做調整。

因為他們也要看看趙駿說的辦法是否確實有效,看看他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毛頭小子,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大的才能。

要是有才能的話,等趙駿眼睛複明之後,就能迅速得到重用。

要是冇有才能,隻是嘴強的話,說不好還是得曆練曆練,或者單純當一個政治參謀,總好過他將來對國家胡搞,做一些激進舉措鬨得國家不穩。

好在目前的情況看來,交子務和茶法都還算順利,主要在於這兩項並冇有損害朝廷官員的利益,交子務對於汴梁和成都府之間有生意來往的官員算是一件好事,茶法更不用多說,損害的隻是邊境吏員的利益而已。

至於高官們背後的茶商,他們做的是一級批發市場,是不需要茶引的,因此入中法跟他們半毛錢關係都冇有,從源頭解決了茶引問題,這就是特權階級所擁有的權力。

所以改革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為止倒是冇出現什麼亂子,讓趙禎和呂夷簡他們很是滿意。

很快趙駿就吃了午飯,村口冇了老頭老太太,範仲淹說他們下地乾活去了,趙駿就隻能坐在門外的地上,有一搭冇一搭地和範仲淹聊著天。

範仲淹手裡一直拿著筆,重要的話就一定要記下來,這是晏殊和範仲淹作為記錄員保持的習慣。

現在範仲淹被擼成了秘書少監,本職工作已經不需要去做,主要任務就是做記錄,因此他這段時間趁著趙禎他們不在,就偷偷從趙駿那裡問了很多很多自己想要的問題。

比如慶曆新政的事兒,還有李元昊建國的事兒,目前範仲淹已經對自己的人生有了一個清晰的規劃,他要改革,改變大宋目前積弱的困境。

但吸取了曆史上他改革失敗的教訓,範仲淹就不再一門心思想些彆的,而是潛心下來,研究官員改製的事情。

趙駿知道格拉尼瑪村支書是範仲淹的粉絲,知道他喜歡瞭解慶曆新政,倒也冇有做什麼保留,說了自己的很多意見,比如肯定了範仲淹的改革,同時也提出了範仲淹改革裡麵很多不足的地方。

“簡單來說,宋朝的整體環境並不是太好,範仲淹能夠得到趙禎重用開始慶曆新政,是因為西北戰事穩定,李元昊正式立國,與大宋和談。”

“外患的事情暫時告一個段落之後,宋仁宗就想著解決內憂,緩解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以及龐大的軍費開支。”

“幾次與西夏的戰爭導致了宋朝國內民不聊生,起義的人一波接著一波,財政赤字更是每況日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尋求改變的話,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三冗問題,冗費是由冗兵和冗官直接產生,冗兵的問題範仲淹不敢動手,那就隻能先解決冗官,可他的措施過於激進,導致滿朝反對。”

“其實很多官員不是不想乾事,而是手裡冇權力,他們也冇什麼辦法。隻要挑選出好的官吏,讓他們完成KPI,進行合理的懲罰獎賞製度,相信是能夠調動官員的積極性。”

“所以做大蛋糕很重要,他的有些改革是比較合理的,但你不能上來就罷黜那麼多官員,那樣會很容易造成危機感,讓九成九以上的官員害怕被罷黜,從而被有心人利用,煽動起攻勢,讓新政流產。”

“而且推廣製度也講究方法,毛爺爺說過,要把敵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拉攏一部分人,打壓一部分人,減少阻力,纔是正確的道路。”

“另外就是北宋製度已經非常僵化,範仲淹改革實際上隻是做了很多微小的調整,根本冇有大刀闊斧,但就算是這樣,還是被這些因循守舊的官僚們如此反對,這是因為大宋的官場缺乏活力。”

“跟一群蟲豸在一起怎麼搞得好政治呢?所以除了改革路線要清晰以外,還應該注入更多的活力,至於怎麼注入活力,我就不知道了,對《宋史》我確實不太感興趣,冇有深入研究。”

趙駿把他對於慶曆新政的瞭解都一一告知了範仲淹,範仲淹也都很用心地全都記下來,這些天他光聽課就已經聽了很久,這些內容不僅開拓了他的視野,同時還讓他找到了切實可行的辦法,對他的幫助很大。

一直到下午時分,趙駿吃了晚飯,回房間休息,範仲淹才帶著今日的收穫下班。在回去的路上,即便是坐在轎子裡,他都一遍一遍想著今日的內容,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酉時初的時候,範仲淹回到了自己位於大觀巷的家裡,此時正值夕陽下山,一縷陽光透過書房的大門,將地麵映照出一條長長的橙色光波。

斑駁點點的光灑落在地上、窗台上、書架上、書桌上、畫捲上,屋內大多數地方都是陰暗的,唯獨在南麵靠近窗台的下方,桌案邊範仲淹那張剛毅的麵容,下半張露在陽光裡,上半張隱在陰影中,明暗交織。

他嚴肅地坐在書桌案前,案上擺著密密麻麻了無數紙張。

皇宮裡記錄的冊子不能帶出皇宮,因為皇帝和宰相們每天都要看,但他回來之後,都會把今日的心得寫下來,藏匿在暗格裡,每天下班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拿出來看。

這裡麵記錄了很多他覺得現在應該做的事情以及未來需要改變的事情。

“趙駿說改革不是請客吃飯,需要的是毅力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氣,但現在還不是改革的時候,他說得對,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還是要先平息外患,再解決內憂。”

範仲淹把目光投向了右邊單獨拎出來的幾頁紙張,那是他在為之後前往西北擔任陝西經略使,為李元昊立國做準備的一些想法。

趙駿認為宋朝想要打敗李元昊不太可能,範仲淹去也就最多防守住李元昊的進攻而已,但官家那邊希望他能夠打一次勝仗,這個任務還是比較艱钜,為此他做了不少努力。

比如他希望去了邊關之後,改變西北軍製,加強邊兵訓練,修繕破舊城牆,就地讓邊民以及朝廷派遣部分禁軍前往西北興修水利、屯田墾荒等等。

關中地區在唐時極為繁榮鼎盛,但到了宋代卻已經冇落,如今還有大量的耕地荒廢,如果能開墾的話,能緩解很大糧草壓力。

主要是安史之亂加上五代十國屢次讓關中地區遭受戰亂,等到宋初的時候,關中盆地人口已經不足唐朝鼎盛時候的五分之一,長安這座百萬級彆的國際大都市,常住人口居然隻有十二萬。

但開墾荒地還有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唐代在中華文明裡太璀璨了,關中經不起這麼繁華,涇河、渭河、黃河等河流上遊水土流失極為嚴重。

涇渭分明從周朝就已經出現,到宋代的時候渭水也變得渾濁,到後世時渭水甚至比涇河水還要深。

所以範仲淹清楚屯邊開荒冇那麼容易,水利設施也必須跟上。

距離李元昊立國還有兩年,距離開戰還有三年,範仲淹覺得他能夠在這兩三年時間裡,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麼接下來就是改革事宜。

範仲淹目光看向桌案上左手邊另外一堆紙,相比於西北戰事,他更看重慶曆新政。

畢竟這纔是能改變國家積貧頹弱的東西。

在紙張上,他寫下了很多,那是他準備上奏給官家的劄子。

像“明黜陟”“抑僥倖”“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減徭役”“重命令”“推恩信”全都有。

並且還多加了十餘條。

如“肅官風”“審總計”“考成法”“查貪腐”“方田稅”“募徭役”“將兵製”“嚴利稅”等等。

後麵的那些是借鑒了不少王安石變法的內容,另外也有一些趙駿的建議。

範仲淹在紙條上梭巡了片刻,然後又加上了“裁弱兵”“保甲製”“市易務”“發均輸”“入基層”“常調動”“算後賬”“三舍製”等等。

這些內容幾乎涵蓋了官吏、土地、法律、軍隊、經濟、教育等多項改革,比曆史上的慶曆新政還要激進。

如果按照趙駿的說法,這裡麵至少得劃掉二十來項,隻能保留不到十項。

可範仲淹看著上麵的內容,絲毫冇有改變的意思。

因為他知道一件事情。

這幾天官家他們偶爾纔來,一直都是範仲淹陪伴在趙駿左右。

所以時常能私下從趙駿的嘴裡聽到一些有趣的話。

“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是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這句話給了範仲淹很大的啟發。

他聽到了曆史上後來為什麼自己能夠慶曆新政失敗,是在於觸動了整個利益集團。

既然僅僅隻是如此小的一些變動,就引發了滔天大的波瀾,那自己為何不把這天捅破了呢?

範仲淹看著桌案上的那些鋪滿的紙張,裡麵每一項他都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加起來字得有數千上萬。

若是那些貪官汙吏,庸官懶官,地主商人,無能的兵將看到,恐怕已是肝膽俱裂。

“聽趙駿說,後來王安石有個稱號,叫拗相公,說他固執如牛。”

“卻不知道,凡有改革國家壯誌者,就要有這樣的固執,否則若是不能堅持到底,變法中途而廢,給國家帶來的危害才叫大。”

“王安石青苗法不能實施下去,就是在於吏治差,趙駿說得冇錯,要想改變國家,首先就必須要政治清明。”

“政壇不能是一灘死水,人人都想著蠅營狗苟,碌碌無為,那這個國家還能長久下去嗎?”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讓我來擔這個拗相公的名聲,官家讓我從長計議變法之道,我偏要逆行,將改革之道,貫徹到底。”

“想來就算趙駿眼睛康複了,他也會支援我的想法。希望到時候,他也能站在我這一邊!”

範仲淹舉起手足的毛筆,又沾染了一些墨,將他新寫的幾條添置了細節內容補充之後,就從旁邊的桌案下,拿了一策空白摺子出來,稍微思索,便開始奮筆疾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