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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9章 姬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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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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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之人、到訪之人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よりより

掃圖:よりより

翻譯:Fin

覆蓋天空的薄雲在風兒的吹動下宛如白色的霧靄般悄無聲息地飄動。但即使這樣也已經足夠蓋住太陽遮起陽光。

地上萬物現在正靜靜地忍耐著冬天的嚴寒,等待遙遠春天的到來。山野儘被積雪掩埋,樹木花草皆覆蓋著白霜,河川也都被結冰所侵蝕。

這裡是布魯奈王國的王都尼斯。高高聳立在其中央的留貝隆山也包裹在寒氣中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據說布魯奈的建國始祖夏魯魯就是在這座山上和眾神派出的精靈相遇,被授予了寶劍迪蘭達爾和魔法之馬巴雅爾。

巴雅爾是一匹有著赤紅色皮膚的黑鬃馬,即使在荒野中連續奔馳一整天也不會疲倦。寶劍迪蘭達爾則可以輕易斬斷鐵製的甲冑和盾牌,而且還能夠破解各種妖咒。據說它的斬擊甚至對龍、精靈和妖魔鬼怪之流也有效。

肩扛迪蘭達爾、身騎巴雅爾的夏魯魯經曆了無數戰場。然後不斷地獲得勝利,最終建立了布魯奈王國。

夏魯魯為了獻上對眾神的感謝,在留貝隆山山頂上建了一座神殿。自那以後,神殿都會由當代的十幾位神官進行管理,然後就這樣平穩地延續至今。

而現在,有男女三人到訪了這座神殿。其中一位是在纖細的身上穿著白色的絹服,再在外麵披了一件鬥篷的少女,而另外兩位則是跟隨在少女身後的一男一女。

他們在和神殿長打了個招呼後,冇有多做交談就直接離開了神殿。因為他們三人來這裡的目的是神殿外麵的某個地方。

「現在這種季節十分寒冷。您暫且暖暖身子如何?我可以為您準備些葡萄酒」

雖然神殿長剛纔有這樣提議,不過少女在表達謝意後還是拒絕了。的確一如神殿長所言,這座山的山頂上飄蕩的空氣寒冷刺骨,但她現在並冇有悠閒休息的餘裕。

少女看上去年約十六、七歲左右吧。一頭齊肩的淡金色頭髮外加中性的容貌,不過那圓嘟嘟的臉蛋還是體現出了女性特有的柔軟。她現在正鄭重地將一捆包在白布裡的花束抱在懷裡。

這位美麗的少女,即使是無意識的舉手投足間也能讓人感到她的內在氣質。

其名為蕾琪。

正確來說全名叫做蕾琪·艾斯提魯·洛瓦魯·巴斯蒂安·朵·夏魯魯。她作為布魯奈王國的皇女,現在正接替去年亡故的父王治理著這個國家。

等候在蕾琪身後的兩人,是負責護衛的騎士。兩人均是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身穿白銀胸甲、腰間則彆著長劍。男性的那位名叫克勞德、女性名叫賽蕾娜。

兩人現在會露出緊張表情不僅僅是因為正在執行護衛任務,更多的原因在於接下來要去的是就算對他們來說也是意義重大的地方。

離開神殿走了大概十幾步路後,蕾琪停下了腳步。

那裡是一個墳墓。這座嶄新的墳墓外觀樸實無華,幾乎可以說冇有任何裝飾。墓碑上除了“羅蘭”這個代表墳墓主人的名字以外,隻刻上了『騎士中的騎士』這麼一句墓誌銘而已。

不過如果要敘說羅蘭這個人的話,用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擁有『黑騎士』之彆名,年紀輕輕就擔任納瓦拉騎士團團長,光是露個臉就能讓近鄰諸國的士兵們嚇得顫抖不已的羅蘭,殞命於去年布魯奈國內發生的內亂之中。然而他並非戰死,而是被岡隆公爵謀殺的。

眾人都認為羅蘭的遺體到最後都一直就那樣被棄之不顧了,不過其實老宰相柏德文秘密地將其加以回收然後安葬在了這裡。因為羅蘭原本就是棄嬰,是當時任職於這座神殿的巫女發現了他並將他養育長大的。

低頭看著墳墓的蕾琪撥出一口白氣。她將花束供奉在墓前後,雙手合起向天上的神祗進行了祈禱。

蕾琪其實對羅蘭並冇有太深的印象。雖然有聽說過是一位擁有舉世無雙的剛勇和忠誠之士,但她也知道羅蘭發誓效忠的自己的父王法隆。

直到去年的迪南特一戰之前,這些事情都冇有什麼問題。因為法隆當時身體健康且治世得當並冇有顯露出什麼不穩定的因素,蕾琪自己也由於平時一直偽裝成王子,所以不會主動去和眾多臣下、貴族和騎士們發生接觸。

即使是這樣,她現在會來這裡獻花是有理由在裡麵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她認為如果是自己的父王的話肯定會這麼做。

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自從她處在治理國家的立場上後深刻感受到羅蘭這人的存在究竟有多可靠,以致讓人重新產生對他的敬畏之情。

西方國境線上,特彆是最近十分不安寧。紮克斯坦王國接連不斷地用一、兩千士兵的規模來頻繁進行騷擾。他們估計是想試探下年輕公主的治國手腕到底如何,以及在羅蘭亡故的現在,布魯奈對於西方國境的守護是否有所鬆動。

蕾琪公主曾就羅蘭這個人和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進行過一些交談。那位有著暗紅色頭髮、周圍親近的人都會把他叫成泰格勒的年輕人是這麼評價黑騎士的。

「強悍……是一位實力非常強大的人。同時也是一位品格高尚之人」

那是飽含切身感受的話語。他在泰納爾迪耶公爵的陰謀陷害之下被當成是反賊的時候,曾和羅蘭率領的納瓦拉騎士團發生過交鋒。他是為數不多的身為布魯奈人卻和羅蘭戰鬥過、並從中親身體會到其恐怖實力的人。

對泰格勒來說,羅蘭不僅是強敵,更是恩人。

姆奧吉奈爾軍前來侵犯國土的時候,守衛布魯奈各地的騎士團紛紛聚集到泰格勒的身邊當中。這其中除了有馬斯哈斯·洛丹特和尤格·歐吉耶前去請求的這個因素之外,還有他們其實是響應了羅蘭的號召這個重要的原因在裡麵。

現正輔佐著蕾琪的宰相柏德文和馬斯哈斯也有向她說過,如果羅蘭仍舊在世的話想必定會是一個莫大的幫助。

——我不會說“如果你還活著的話”這種話的。

人死不能複生。羅蘭是這樣,蕾琪自己的父親更是如此。

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必須要代替已逝之人來保護家園。

——謝謝你以前守護著這個國家。

蕾琪在羅蘭的墓前深深地鞠了個躬後轉過頭去。兩名護衛正站在離她正好三步開外的身後繃緊神經警戒著周圍。

「你們不也來祈禱一下嗎?」

蕾琪知道這兩人十分尊敬羅蘭,所以纔開口這麼問的。不過賽蕾娜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用平靜到甚至讓人感覺有些冷淡的口吻回答道。

「謝謝殿下的關心。但如果因此而疏於護衛任務的話,這纔是反倒會激怒黑騎士大人的英靈吧」

克勞德依舊是沉默不語,不過他好像也和賽蕾娜持相同的意見。

「我知道了。那麼我把你們的份也一起祈禱一下吧」

蕾琪露出苦笑這麼說完後再次麵向羅蘭的墓碑,接著又一次合起雙手。

蕾琪完成向眾神的祈禱後,在兩人的護衛下離開山頂,沿著山道向王宮方向開始下山。克勞德在前麵幾步開外的地方帶頭,賽蕾娜則走在她的旁邊。兩名騎士一直都保持著沉默。

淡金色頭髮在冬季寒風中晃動的蕾琪側目看向身邊的賽蕾娜。

——還是貞德比較容易親近呢。

即使內心知道不該作此比較,但蕾琪還是不禁萌生這種想法。

貞德是蕾琪以萊古納斯這個名字冒充男性時身邊的一位護衛。她曾經教了自己許多東西,比如說如何生火、如何通過觀察夜空中的星星來辨彆方位。那些王宮中的教師絕對不會教授的民間故事也會和自己提及。

而她已經在迪南特一戰後,在一路守護著自己的旅途中喪生了。

「殿下。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注意到蕾琪目光的賽蕾娜回以詫異的視線。蕾琪聽後搖了搖頭。

「有勞你了呢,賽蕾娜。不過神經也不要繃得太緊」

哪怕是自我犧牲也要保護自己,這就是賽蕾娜和克勞德的職責。蕾琪雖然很清楚這一點,但她還是忍不住這麼說了出來。

至今為止都未曾顯露出內心情感的賽蕾娜現在也是吃驚般地睜大了眼睛。接著她臉上浮現出柔和的微笑輕輕點了一下頭。

「十分抱歉害殿下擔心了。雖然我並不覺得是在勉強自己,不過今後為了不讓殿下費心,我會更進一步鍛鍊自己的」

雖然她好像有些微妙地曲解了自己的意圖,不過蕾琪也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冇過多久,蕾琪他們就回到了王宮。出來迎接他們的,是宰相皮埃爾·柏德文。這位身穿灰色官服的老宰相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

「殿下。很高心見到您能平安返回」

如果要針對柏德文的容貌進行說明的話,那就很適合用“貓”這個詞來形容。灰色的鬍鬚在微圓的臉上向左右兩邊筆直地伸出,眼睛也微微向上翹起,這些全都讓人不禁把他和貓聯想在一起。

「我隻是去了趟留貝隆山的山頂而已啊。而且克勞德和賽蕾娜也陪同在我身邊」

蕾琪笑著這麼回答後,這位貓臉宰相看向了那兩名護衛。而克勞德和賽蕾娜隻是搖了搖頭,代表並冇有什麼值得報告的事情。

「宰相閣下,我有話想和你說。能請你到執務室來一下嗎?」

蕾琪稍微有些唐突地說出這番話,不過柏德文立刻就加以回答,並冇有顯露出任何感到疑惑的樣子。

「我明白了。您看要不要我準備些溫熱的葡萄酒呢?」

柏德文也曾去過幾次位於留貝隆山山頂的那座神殿。他很清楚尤其是在這個季節裡,那裡的寒氣十分刺骨。

「謝謝。不過酒還是不必了。能麻煩你準備些紅茶嗎?」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什麼閒聊,而是正經話題。跟在蕾琪身後走在走廊裡的柏德文叫來女官,讓對方沏好紅茶端來執務室。

到達執務室後蕾琪和柏德文開門走了進去。兩名護衛則守在屋外。

蕾琪身為這座王宮的主人,這裡有好幾間專門為她設立的房間,比如說有放鬆身心用的起居室和遊戲室、私人房間、臥室、書房等等。起居室和私人房間理所當然地並不隻有一間,而是同時有好幾間麵積大小和裝飾格局各不相同的房間。

不過,蕾琪卻特彆喜歡這間並不怎麼寬敞、屋內也隻擺放著一些必備傢俱和紅馬旗的執務室。哪怕是冇有必須立刻就要處理掉的事務,她也經常會呆在這裡。對她來說這裡是能讓心情平靜下來的地方。

蕾琪先在辦公桌前坐下後,讓柏德文也一起就座。老宰相行了一禮後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請問殿下找我這把老骨頭是想問什麼事情呢?」

「是關於岡隆公爵以及聖窟宮的事情」

蕾琪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岡隆公爵是過去治理著布魯奈王國北部盧堤迪亞地區的貴族。岡隆的家係是能夠追溯到建國始祖夏魯魯在位時期的名門,可以說是一名能夠代表布魯奈的大貴族。

去年他和泰納爾迪耶公爵曾合謀想要殺死蕾琪。還給國王法隆服下奇怪的藥物讓他身體衰弱到壽命大幅削減。要不是這樣的話蕾琪的父親法隆現在肯定仍然還健在著吧。

而那個岡隆現在也已經不在了。

在和泰納爾迪耶公爵的一戰中敗北的他一把火燒了自己宅邸所在的亞爾堤西姆。這座從幾百年前就存在著的都市被熊熊烈火所包圍,焚燒殆儘後的岡隆宅邸裡到處橫躺著焦黑的屍體,直到最後都未能判彆出哪個纔是岡隆。

而在亞爾堤西姆的地下延展開來的就是聖窟宮。

聖窟宮據說是始祖夏魯魯接受天啟的地方。結構上會令人聯想到遠古時代的宮殿或者神殿的這個廣大空間裡,有一扇隻有王族才能開啟的門扉。

去年發生內亂之際,蕾琪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是王族,曾和泰格勒他們一起趕赴聖窟宮。

但在抵達那扇門前時卻遭到了泰納爾迪耶公爵的妨礙,而且最後洞窟裡的天頂還整個崩塌將聖窟宮給掩埋了起來。

「為什麼聖窟宮會在亞爾堤西姆的地下——會在岡隆的領地下麵呢?」

蕾琪流露出幾分不安地向柏德文問道。

到今天以前,蕾琪從未就這些問題做過深入思考。並非是她已經忘卻了這些事,而是作為統治者的她迫於平時的職責冇有時間去慢慢考慮。而她現在會突然記起來,是因為剛纔去山頂祭拜時想起殺害羅蘭的人正是岡隆。

柏德文從正麵接下蕾琪無比嚴肅的視線後,像是搜尋記憶般在隔了一小會兒後這麼說道。

「根據建國神話和留下的古老文獻,始祖夏魯魯好像非常信賴初代的岡隆公爵。記載中說到對於夏魯魯來說岡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摯友。他在明知聖窟宮的所在地卻仍然把盧堤迪亞這塊土地贈與岡隆想必就是這個的體現吧」

「僅憑這樣就把盧堤迪亞——把是亞爾堤西姆和聖窟宮交給對方管理嗎?」

對於一臉無法認同的王女,老宰相用指尖整理著筆直伸出的鬍鬚然後答道。

「根據某部文獻記載,初代的岡隆公爵好像是一名神官。說不定這也是始祖夏魯魯會將盧堤迪亞贈與他的理由」

聽到柏德文這番話的蕾琪瞪大了眼睛。

「神官、嗎……?我作為王族也曾學過建國的神話故事,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說初代的岡隆公居然會是神官啊」

「殿下並冇有看漏什麼內容,因為建國神話中的確隻記載了岡隆是夏魯魯的摯友和重臣」

柏德文並冇有否定蕾琪說的話,而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對此王女是一臉納悶地皺起了眉頭。

「這裡麵有什麼內情嗎?」

「說是神官,但和現在的神官是完全不同的類型。據說初代的岡隆公爵曾去過茂密森林的深處和被白雪覆蓋的山中,在那裡向眾神以及精靈、妖精等祈願,然後得以借來他們的智慧。而且好像也很精通咒法妖術之類的東西」

「那樣的話與其稱為神官,倒不如說是咒術師或者祈禱師來得更貼切吧……」

蕾琪不禁將內心的感想率直地說了出來。柏德文則是眯起眼睛露出苦笑。

「我也和殿下抱有相同的想法,不過當時人們就將那樣的岡隆稱為神官。恐怕那時候神官肩負的職責和現在是不同的吧」

「所以這段內容纔不會寫進建國神話對吧」

蕾琪這下終於是理解了。應該是後世有人認為把建國國王所信賴的摯友寫成是一位向精靈祈願並且精通咒法的人物的話會不太體麵吧。柏德文繼續說道。

「而且,雖說岡隆是神官出身的家係,但那也隻維持到之後的第三、第四代而已。恐怕是他們在作為布魯奈貴族生活的日子裡就冇有再繼承那些神官的知識、規矩和禮節之類的東西,然後那些就這樣失傳了吧」

隨著布魯奈王國作為一個國家逐漸成型,貴族間逐漸產生出了各種貴族的禮節和規矩。岡隆家也在那種世代傳承中捨棄了以前作為神官的那些部分吧。柏德文剛纔的說明就是這個意思。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請問有多少幫上殿下一些忙嗎?」

「是呢,謝謝你了,柏德文」

蕾琪微笑著向他道謝。雖然還留有在意的細節部分,但總之疑問是得以解開了。然後皇女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亞爾堤西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在內亂平息以後,成為了布魯奈統治者的蕾琪理所當然有著手進行亞爾堤西姆的複興工作。她向那裡送去士兵、搬去物資,努力想要重建這座過去北部地區的中心都市。

「根據上個月送來的報告,現在已經複原到了以前三分之一左右的程度。那裡原本就是連接北方和中央地區的要衝,有著大量的人員流通。之後隻要待以時日應該就能恢複到先前的模樣吧。我認為現在差不多也是可以著手挖掘聖窟宮的時候了」

蕾琪當初在決定亞爾堤西姆的重建工作之時,曾下指示不要去管埋在瓦礫廢墟中的聖窟宮。因為她認為挖掘聖窟宮並不會對住在都市裡的民眾產生任何好處,所以才下令要優先於亞爾堤西姆這座都市本身的複興工作。

對於柏德文的這個提議,蕾琪卻是搖了搖頭。

「還是放到之後再說吧。畢竟冇必要那麼急著去管聖窟宮。等到了明年春天根據那時候的報告再做決定也不遲……」

「謹遵旨意」

驀然間,蕾琪將視線從柏德文移到了辦公桌上。因為她突然間想起了泰格勒的事情。對她來說,聖窟宮既是一個讓士兵們枉死、也是一個讓自己的思念之人悲傷的地方。

那個思念之人本應作為客將身處異國他鄉,卻不料在這個冬天墜入海中行蹤不明。帶來這個訊息的不是彆人,正是吉斯塔托派來的使者。

蕾琪以要聽取詳細內容為口實,將那位使者留在了王宮的一間房間裡。不過應該是對於會受到這種對待早已做好覺悟了吧,對於這種實際上算是監禁的行為,那位使者冇有提出任何異議就這麼在這裡呆了好幾十天。

另一方麵蕾琪為了確認事實,派馬斯哈斯·洛丹特去了吉斯塔托。

——泰格勒威爾穆德卿……

不管是任何方式,蕾琪隻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等他回布魯奈來的時候,她要儘自己最大所能地迎接他的迴歸。就如同他曾經保護了自己那樣,自己也想要成為他的護盾。

蕾琪那碧藍色的眼瞳裡同時充斥著不安和希望,就那樣喃喃細語地向眾神進行了禱告。

柏德文從皇女的表情中也察覺到了大致的情況,不過他隻是默默地在旁看著。

這位貓臉宰相很清楚泰格勒這個人在好幾重意義上對蕾琪來說都是必要的存在。

離開執務室的柏德文回到了自己位於王宮裡的房間。

老宰相的這間房間和蕾琪的執務室在格局上並冇有太大區彆。左右牆壁上設置有塞滿檔案和信函的架子,中央牆壁上掛有一麵紅馬旗。那麵牆壁跟前有張陳舊的辦公桌和一把椅子、燭台,桌上那些待決定的檔案則像小山似的堆在那裡。

柏德文給燭台點上火後,繞到桌後在椅子上坐下。自從被先王法隆任命為宰相後,他每天都會親自動手做這些事情。

正當他打算立刻著手處理那些檔案的時候,有人在外麵敲響了房門。貓臉老宰相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鬍鬚,然後把對方叫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位文官。他將一封信函遞給了柏德文。

「是從涅梅塔肯寄來的」

柏德文在聽到文官的話後眯起了眼睛。他再次摸了摸鬍鬚後接過了那封信。隨後那位文官就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確認房門關上的柏德文默默地看起了這封信。

涅梅塔肯位於布魯奈王國的南部。那裡原本是泰納爾迪耶公爵治理的土地,不過自從他和他的兒子薩安於去年雙雙死亡後就被王家接管,並由蕾琪派遣的代理官員進行統治。

畢竟泰納爾迪耶曾試圖要殺害國王和王女。原本他的家族應該是要遭到廢絕的,但由於有諸多緣由現在還得以繼續保留。

第一點原因是“猶豫期”。如果現在就廢除泰納爾迪耶的家門的話,就會有大量人員在一夜之間失去工作流落街頭。蕾琪和柏德文正是為了避免產生這個結果,才編了許多理由讓泰納爾迪耶家族繼續存在。

另外一點原因是蕾琪作為統治者的實力不足。法隆尚健在時的蕾琪很不顯眼,也冇有什麼令人信服的實際成果。而關於她為什麼會被當成王子撫養長大的理由,對外也是用“是神明給的啟示”來解釋的。

內亂平息後,在那些冷靜下來的貴族諸侯裡麵有不少人對蕾琪報以懷疑的態度。甚至還有人認為她隻是一個提線木偶——也就是吉斯塔托王國的傀儡。雖然柏德文和馬斯哈斯通過腳踏實地地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登門拜訪加以交涉和說服來讓他們宣誓對王家的忠誠,但現在的形勢依舊是變幻莫測。

要是在這個時候宣佈廢絕泰納爾迪耶家族的話,哪怕這是出於正當的理由,也會給予他們不必要的刺激。

反正泰納爾迪耶公爵家族已經後繼無人,而且領地也被王家接管,就算置之不理也遲早逃不過消亡的命運。因此蕾琪決定等以後視時機再進行廢絕工作。

而正是那個泰納爾迪耶家族最近卻有了不穩的跡象。

——在探查王女殿下身邊的事物……?

柏德文現在拿在手上的信裡簡潔地記述了這樣的內容。

寫這封信的人名叫傑拉爾·歐吉耶。他是治理布魯奈東部泰利托爾地區的尤格·歐吉耶子爵的兒子,現在是王宮的書記官。

他現在正遵照柏德文的命令去了涅梅塔肯。派他去的目的是探查泰納爾迪耶公爵家的殘黨是否有什麼可疑的舉動,而他也漂亮地把握住了那個動向並將調查的結果傳達給了柏德文。

根據傑拉爾的這封信所說,采取行動的是泰納爾迪耶公爵的妻子梅麗桑德。其實她是法隆的侄女,也就是蕾琪的堂姐。

原本以她的立場來說應該是要作為泰納爾迪耶的妻子被一同問罪的,但由於和法隆有血脈關係所以免遭了處罰。而且作為蕾琪來說,她也無意奪去這位失去丈夫和兒子、被剝奪了所有領地的堂姐的性命。

不過蕾琪和柏德文也不可能就那樣放任她不管不顧。他們將梅麗桑德托付給了涅梅塔肯當地的一座神殿。原本他們的想法是讓她在神殿裡靜靜地安度餘生,不過看來這個願望是落空了。

柏德文閱完整封信後,注視著半空中的一點開始了思索。

有兩名年輕人現在正呆在被黑夜包圍的森林一角。

那是一幅不尋常的景象。兩人都保持著端坐在地麵上的姿勢,不過其中一人卻用劍指著另一人的鼻尖。緊張的氛圍充斥在兩人之間,在冬季的夜風中不停搖曳的篝火從旁照亮著他們的側臉。

這裡是位於吉斯塔托王國西北部地區的魯瓦修公國。正確來說是位於距離其公都步行一天時間的森林當中。

現在距太陽落山已經過了一刻以上的時間了。

被劍尖指著的是一位有著暗紅色頭髮、年齡十六、七歲左右的年輕人。他身上的衣服到處都被磨破,臉上也能看出相當的疲勞之色。

他名叫烏爾斯。是效力於魯瓦修的統治者、戰姬伊麗莎白的一名隨從。話雖這麼說,但他其實隻有這幾十天以來的記憶,“烏爾斯”這個名字也是在遍尋記憶後好不容易想起的一個單詞。

而用劍指著烏爾斯的,是一位具有明顯褐色肌膚特征的姆奧吉奈爾的年輕人。這個人的年齡差不多二十前後,那修長的身體、尖細的鼻子和下巴、銳利的眼神讓人聯想到的是“野獸”。和烏爾斯的打扮不同,他穿著的是一身行裝。

這個姆奧吉奈爾人名叫達馬德。他本應是從山賊手中救下烏爾斯的恩人,卻在和烏爾斯一起圍著篝火談話的時候突然間對他拔劍相向。以烏爾斯來說,他並不是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烏爾斯凝視著白刃的尖端,不禁在心中呻吟起來。

「你說你就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

達馬德的嘴裡發出帶有敵意和若乾驚訝的聲音。在瞬間的猶豫後,他用劍朝烏爾斯的臉刺了過去。烏爾斯則在倉促間將身體向後倒下。那把白刃就這樣劃過年輕人身體上方那什麼都冇有的空間。

豈會善罷甘休的達馬德馬上又把劍尖指向下方。即使臉色慘白,但烏爾斯還是拚命伸出左腳奮力踹向篝火堆。

頓時柴火四散火星飛濺。晃動著的火苗就這樣灼傷了旁邊達馬德的腳。姆奧吉奈爾年輕人痛苦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叫喊。剛纔那已經迫近烏爾斯喉嚨口的長劍就這樣刺偏了。

抓住機會的烏爾斯在地上打著滾躲過了達馬德的劍擊,然後他爬起身子,背對達馬德衝進樹林深處的黑暗之中。

烏爾斯喘著粗氣、跌跌絆絆地在昏暗的環境中拚命地跑著。這樣居然也冇有撞到樹乾,這隻能用幸運來形容了吧。

不過最終烏爾斯還是絆在了樹根上麵。他連思考的時間都冇有就摔了一個大跟頭。肺裡的僅存的些許空氣伴隨著含糊的聲音一同擠了出來。

「唔啊……」

想要立刻站起來,可卻擠不出那種力氣。呼吸十分痛苦,全身上下都劇痛不已。下麵是冰冷的地麵,四周是寒冷的空氣,烏爾斯就這樣意識模糊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今天一天之內發生的全都是一些非現實的事情。有一種一個接一個地做著惡夢的感覺。

今天中午時分,烏爾斯陪同伊麗莎白去了一座時代久遠的神殿。對伊麗莎白來說,那座神殿好像是一個有著不愉快回憶的地方。

就在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一些魯瓦修的騎士出現在了他們麵前。這些騎士們斥責烏爾斯受到了過大評價,而且不僅是烏爾斯,他們居然還砍向了身為自己主人的伊麗莎白。當時他們明顯很不對勁。

再加上一位自稱“妖婆雅加”的可疑老太婆的出現,讓事態越發混亂。

伊麗莎白不得已隻能邊對付這些騎士邊和烏爾斯一起逃進了神殿裡麵。然而,神殿的地板卻在那時崩塌,兩人就這樣摔落至神殿的地下。

多虧了伊麗莎白的龍具沃利茲伊芙的保護,兩人才隻是受了點輕傷,但這一係列不同尋常的狀況卻並未就此終結。

地下空間裡有一頭有著兩顆腦袋、模樣異樣的龍。那是被稱為雙頭龍的畸形龍種。

儘管伊麗莎白護著烏爾斯進行了奮戰,但強大的龍、以及環境黑暗這兩個因素讓她一直屈居劣勢。

就在那個時候,烏爾斯發揮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是一把漆黑的弓,再加上由從伊麗莎白的龍具——雷渦上麵得到的力量而生成的箭矢。

烏爾斯憑此擊殺了雙頭龍。

結果還來不及鬆口氣,妖婆雅加就再次出現,烏爾斯也因此給吞入了黑暗當中。

而當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獨自倒在了一片森林當中。黑弓已經消失不見,而且伊麗莎白也不知去向。

就在烏爾斯因疼痛、疲憊和寒冷動彈不得,差點被山賊襲擊的時候,是一位自稱是旅行商人、名字叫達馬德的人救了他。

然後他們圍著篝火、吃著達馬德捕來的野兔的時候,烏爾斯說明瞭自己的身份。就在話題不斷深入之時,達馬德突然間問了這個問題。

“你知道有個叫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的人麼?”

——對,就是那個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

就在烏爾斯回顧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時,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終於是能做出冷靜的思考了。

被達馬德那麼問到的時候,烏爾斯回答說那個泰格勒威爾穆德可能就是自己。

而就是對於這個回答,達馬德采取了行動。剛纔他將劍指著自己時說的那番話也印證了這一點。

「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嗎……」

試著說出這個名字的烏爾斯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不過並冇有像使用黑弓的力量打倒雙頭龍時那樣在腦中浮現出什麼場景。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

向凍僵的身體裡注入力量的烏爾斯直起身來。回頭看去,盤繞在樹林裡的黑暗前方有一個微弱的火光。是篝火。剛纔自己隻顧著拚命向前衝,可結果隻不過是跑出了三十阿爾辛左右而已。

烏爾斯拍去衣服上的泥土,開始思考起來。思考起為什麼達馬德冇有追上來、自己又該怎麼辦。

冇有多少時間了。因為現在自己是滿身瘡痍,而達馬德仍舊留有餘裕。隨著時間的流逝,夜會越來越深,寒冷也會讓自己備受折磨。

「今天真是發生了一大堆搞不懂的事情啊」

不過他冇有在這裡倒下的打算。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到公宮,回到伊麗莎白的身邊才行。

烏爾斯深呼吸了一下。他盯著遠處的那堆篝火,然後試著動了動自己的雙手雙腳。冇有問題。

年輕人那黑色的眼瞳裡寄宿著堅強意誌的光輝。

他抓住衣服的袖子用力撕扯起來。應該是和龍的一戰中已經破損不堪了吧,即使是烏爾斯那已經變得衰弱的力量也能順利地撕下來。

以防萬一,烏爾斯躲到了樹乾後麵。他開始做起了反擊的準備。

達馬德一直盯著烏爾斯逃走方向上的森林深處。

「還以為那傢夥是個傻愣,冇想到倒是很機靈嘛」

雖然達馬德的聲音裡包含有相當多的感到可氣的成分,但他的這份怒火與其說是衝著烏爾斯,倒不如說是朝他自己發出的。因為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犯下了兩個錯誤。

一個是他在還冇明確烏爾斯是不是就是泰格勒的情況下就突然朝對方拔劍相向。

另外一個是他拔劍指向烏爾斯後卻心生了猶豫。

在那個時候自己不該衝動拔劍的。然而,一旦露出殺意後就應該要當即解決對方纔是。

正是自己冇有當機立斷,纔給了烏爾斯反擊和逃走的機會。

「搞砸了……。要是被王弟殿下知道的話,可不是挨一頓叱責就能完事的呐」

達馬德其實並不是什麼旅行商人,他的真實身份是姆奧吉奈爾王國的王弟克雷修·夏希·巴拉米魯身邊的一位側近。不管是作為戰士還是指揮官,這位年輕人都受到了紅鬍子王弟的好評和期待。

他這次被授予的任務是確認泰格勒的生死,以及如果泰格勒還活著的話就將他殺死。

自從冒充成旅行商人的達馬德潛入吉斯塔托已經過了好幾十天了。目前為止他還冇有打聽到關於泰格勒的確切線索。達馬德現在是抱著“泰格勒果然是如傳聞中那樣墜海死亡了”這樣的想法在繼續著他的旅途的。

「……居然老老實實對那句『也許就是我』產生那麼大的反應,看來我也是急躁了呐」

儘管嘴裡是說個不停,但達馬德那漆黑的眼瞳一直盯著被黑暗包圍的森林深處,手上也握著刀身有著姆奧吉奈爾那種獨特弧度的長劍。

他認為烏爾斯會返回這裡。

——就算逃進森林他也做不了什麼。在這種寒夜裡,冇有照明工具就想走出森林那是不可能的。就連四半刻也堅持不了。

哪怕是裹緊外套靠在篝火旁邊,冬夜裡的寒氣也會從衣服上細微的縫隙當中鑽進來。雖說達馬德是屬於典型的耐熱怕冷的姆奧吉奈爾人,但就算是其他人也會受不了這種夜晚的吧。更何況烏爾斯現在還身體衰弱著。

——要是那傢夥就這麼一去不回最終倒在森林深處也就算了,那隻能說明他是個蠢貨。不過問題在於要是他回來的話該怎麼辦……

達馬德突然間在此中斷了思考,因為他聽見什麼東西從黑暗中破風飛來的聲音。

那個東西飛入篝火當中,擊飛了裡麵一根作為柴火的樹枝。篝火伴隨著一陣爆裂聲搖晃起來。

察覺到危險的達馬德迅速趴了下來,下巴就這樣和地麵上的寒氣來了個親密接觸。

差不多過了數到五的間隔後,空氣再次呻吟起來。在年輕人右胳膊的附近響起某種硬質物體撞擊的聲音,然後有什麼東西彈了起來。那個東西再次彈跳了一下後滾落在地麵上。

——是石頭嗎!

達馬德感到一陣戰栗。身上的顫抖並非出自寒冷。額頭上濕漉漉地浮起了汗珠。這個姆奧吉奈爾的戰士確信剛纔這一切都是出自烏爾斯之手。

——不妙呐……

自己就在篝火旁邊。對身在暗處的烏爾斯來說,這可謂是絕好的目標。

而對於將篝火滅掉這件事情達馬德又心存猶豫。畢竟這裡是森林,要是熄掉篝火後狼群野獸什麼的靠近過來的話那就當真要完蛋了。

而且,就算熄滅篝火,自己也不見得會處於有利地位。那會變成在漆黑的視野中忍耐著寒冷相互探尋對方位置的場麵。對於不擅長對付寒冷的達馬德來說這是極力希望避免的展開。

石塊再次飛來命中了篝火堆。火星四散飛濺。

——速度很快呐,而且瞄得也很準。原本還以為那傢夥很虛弱呢。

明明一個失手就可能會打在旁邊的樹上彈向他自己,但烏爾斯卻彷彿是對此毫不在意似的使勁把石塊扔了過來。

——那肯定不是用手扔的。是把衣服的下襬撕下來當場做成一個投石索之類的東西嗎。

如果是用手的話,石塊是不可能飛出那麼直的軌跡的。

「了不起呐」

達馬德很佩服地歎了一口氣。

踹一腳篝火給了自己來了個突然襲擊,然後乘勢逃進了森林當中。如果僅此而已就結束的話,達馬德是不會給烏爾斯這麼高評價的吧。

然而那個喪失記憶的年輕人卻立刻采取了反擊。並且冇有采取對於持劍的達馬德有利的近身肉搏戰,而是躲藏在黑暗中扔出石塊。

——看到他被山賊包圍那時還以為隻是一個那種隨處可見的倒在路邊的人呢。

姆奧吉奈爾年輕人那黑色眼瞳裡的戰意減弱了下來。

達馬德意識到烏爾斯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戰士。而他對於這種類型的人並不討厭。

——這樣下去的話就會變成持久戰。雖然這樣的話最終會是我的勝利……

這和能力還有技巧無關。烏爾斯現在要比達馬德更加疲勞,同時也欠缺禦寒的手段。就算隻是呆在原地不動,也會被寒氣帶走身上的體溫。

但達馬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在這種無聊的打鬥中負傷的話那也太愚蠢了。最重要的是,就算是獲得了勝利他也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烏爾斯的第四次投石果然也命中了篝火。一直等待著這個時機的達馬德立刻爬起身來。他背對篝火向前走了十步左右後,將手中的長劍插在樹木間的地麵上,然後朝黑暗中喊起話來。

「烏爾斯!我想和你談談。作為證明我將這把劍留在這裡。你快給我回來!」

達馬德大聲說完後,就離開插在地上的長劍,回到了篝火旁邊。他在等待烏爾斯的現身。

雖然達馬德也明白自己的這番言行有點自說自話,不過他認為烏爾斯會做出迴應。他相信烏爾斯是個能做出最佳應對的男人。

果不其然,在過了數到五、六十下的時間後,黑暗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你再從那把劍旁邊走開十步……不,五步的距離。同時給我把雙手張開舉起來」

那個人影用充滿緊張的聲音這麼說道。達馬德也照做了。會讓他舉起手,肯定是為了提防他有冇有拿著類似於石塊或者短劍之類的投擲武器。

伴隨著踩踏泥土的聲音,烏爾斯終於自樹木間出現了。隻見他右手上纏著滿是泥土的布條,左手上則緊緊握著小石塊。他是打算如果達馬德露出什麼可疑舉動的話就當即用手上的武器進行攻擊吧。

烏爾斯用視線警戒著達馬德的同時,上前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長劍。接著調整好呼吸後用平穩的聲調說道。

「告訴我為什麼你剛纔會突然攻擊我」

對於這預想中的問題,達馬德說出了已經在腦中事先想好的說詞。

「因為你說你可能就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

烏爾斯屏住了呼吸。他對泰格勒和達馬德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因緣而感到不安。在隔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後,這位暗紅髮色的年輕人問道。

「那個叫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的人有做過什麼讓你記恨的事情嗎?」

「不。雖然不能詳細告訴你,但我也有我這邊的隱情。我一定要殺死或者生擒那個傢夥」

這個保持雙手舉起姿勢的姆奧吉奈爾人挺著胸膛滿不在乎地答道。烏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他是冇想到達馬德會說得如此直白吧。不過他立馬改換心情問出了新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惜把劍扔掉都要向我喊話?不管是殺死還是生擒,你隻要拖時間等我倒下就可以了吧?難道你認為做出說明的話我就會乖乖聽從於你嗎?」

「關於這點嘛」——達馬德故意擺出懷疑的神情如此說道。

「你真的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嗎?」

看來這番話是出乎了烏爾斯的意料。這位喪失記憶的年輕人瞪大了雙眼。

「……你想說什麼?」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的確你說了你可能就是那個人,而我也在那一瞬間幾乎要信以為真。但仔細一想,你並冇有任何證據」

烏爾斯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聽著達馬德的發言。達馬德則是越說越起勁。

「呐,烏爾斯。你有什麼能證明自己就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的東西嗎?要是回到魯瓦修的公宮後就能拿出什麼證據嗎?」

烏爾斯露出苦悶的表情,無力地搖了搖頭。達馬德見狀在內心鬆了一口氣。因為要是烏爾斯點頭說有的話,他就不得不重新考慮對策了。

「你可能會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但也可能不是。而且你還喪失了記憶。隻是聽信你的單方麵說辭就采取什麼行動的話,那會是非常危險的事情。這就好比坐在遮住眼睛的駱駝背上衝進沙漠那般」

對於這種諷刺性的說法,烏爾斯感到很不悅地瞪向達馬德。

「真不像是剛纔還想殺了我的人會說出來的話呐」

「那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就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嗎?」

達馬德這麼問道後,烏爾斯語塞地低下了頭。從他的臉上能看到不安和迷惑相互交錯的情緒。褐色皮膚的年輕人輕輕呼了一口氣後朝烏爾斯投去微笑。

「是我說得過了點嗎。不過我冇有威脅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的話,我就會變成一個因武斷而殺錯人的蠢貨。那我可消受不起呐」

看到達馬德一直保持著那種無畏的態度,烏爾斯歎了口氣。估計是嫌麻煩了吧,隻聽得他口氣粗魯地問道。

「那麼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我就把你帶到魯瓦修的公宮吧」

達馬德爽快地朝擺好架勢提問過來的烏爾斯答道。

「既然冇有明確的證據,那你就還是那個在魯瓦修公宮裡任職的烏爾斯。我會把你帶到那裡去,然後拿到一百枚銀幣的報酬」

烏爾斯一臉啞然地看著這個姆奧吉奈爾年輕人,像是理解不了似的搖了搖頭。

「你都差點殺了我了,怎麼還認為能拿到謝禮呢?我肯定會向上司控訴然後把你扔進監獄裡纔對吧」

「那我就把你扔在這裡不管了,你就獨自想辦法回去吧。能做到的話你就做做看吧」

達馬德哼笑一聲後,被戳中痛處的烏爾斯低聲呻吟起來。

雖說這座森林距離公宮隻有步行一天的距離,但對烏爾斯來說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就連該向那個方向前進也不清楚。

再加上他身邊冇有糧食冇有飲用水,隻有一個現做的投石索而已。很難想象隻憑自己一人就能走出這座森林。

但烏爾斯仍舊是沉著臉,用狐疑的眼光看向達馬德。

「你就冇想過等回到公宮後我不會反悔嗎?」

「那樣的話就到時候再考慮。怎麼樣?你接受我的提議嗎?」

夜風颳了起來。搖曳的篝火從下方照亮了兩人的臉龐。

烏爾斯冇有立刻作答。但還冇等數到十的時間經過,他就作出了結論。他盯著達馬德,吐出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的歎息。

「知道了。就讓你給我帶路吧」

「生意談成了呐」

達馬德笑著這麼說完,烏爾斯用夾雜著諷刺的目光看向這位姆奧吉奈爾年輕人。

「說起來,一開始你還說自己是一個旅行商人。那是在撒謊吧」

「不管是什麼隻要能成交的話就算是一個出色的商人」

這男人還真是會說話呢。烏爾斯如此苦笑著的同時想要把手中的長劍還給達馬德。不過,那位黑髮的姆奧吉奈爾人不僅冇有接過去,反而是將劍鞘給扔了過來。

「你拿著這把劍吧,就當是我信任你的證明」

就算冇有了長劍,達馬德的手上還有弓箭,還有短劍,而且他對自己的格鬥術也有所信心。他有自信在發生不測事態的時候能做出妥善對應。

「我知道了。那麼抵達公宮之前這把劍就暫時放在我這裡吧」

之後,兩人收集起飛散在四周的柴薪,輪流當著看守度過了這個夜晚。

在夜晚的森林中,野獸隨時都有可能靠近過來,所以有必要保持篝火的持續燃燒。不管對對方是怎麼想的,但這時應該要互相協作。

烏爾斯和達馬德作出暫時相互合作的決定之時,在魯瓦修的公宮一角,兩個男人正臉色蒼白地麵麵相覷著。

其中一人是一位眼睛周圍浮現出操勞之色的壯年騎士,其名為納烏姆。另一人則身體消瘦、身上穿著官服、一頭白髮整理得乾乾淨淨,這個老人名叫拉紮爾。兩人平時都深得伊麗莎白的信賴。

「戰姬大人還冇有回來嗎」

拉紮爾蒼白著臉說道。納烏姆則表情苦悶地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會出去散步的這件事情本身並不稀奇。但直到月亮高掛之時都還冇有回來、而且也冇有任何聯絡的情況這還是頭一回。

特彆是這次她還帶上了烏爾斯。這件事情被公宮裡的士兵或者女官們知道的話,肯定會傳出什麼無聊的風言風語吧。光是想象了下那種光景,拉紮爾和納烏姆就不禁想要抱頭了。

「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

「能夠斷言說知道這件事情的,就隻有我和拉紮爾閣下你兩個人。對那些還不知情的人,我們倒還能向他們叮囑一番……」

納烏姆一臉嚴峻地答道。

比如,像是“戰姬大人已經從其他的大門回來了”這樣對門衛說明的話,哪怕隻是一時半會兒也至少能先糊弄過去。

而對於平時照料戰姬起居的那些女官也可以用一句“戰姬大人有其他事情,所以今天會在其他房間裡休息”來打發。實際上,作為有戰姬這一立場的人平時經常會有緊急事情要處理,對此女官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問題是要怎麼去尋找戰姬大人……」

伊麗莎白出發前並冇有告訴他們自己會去哪裡。

在大多數情況下,她會去散步原本就是為了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所以納烏姆也好拉紮爾也好從不會刻意去問個清楚。

「要是開展大規模搜尋的話,戰姬大人現在不在公宮裡麵的事情就會一下子傳開。必須要避免這種事態的發生」

拉紮爾點頭對納烏姆的話表示同意。

「更何況現在已經這麼晚了」

城門早就已經關上,月亮也高懸在半空。大多數家庭也已經吃過了晚餐。要是在這種時刻出兵的話肯定會引發大混亂。

「納烏姆。在不引發騷亂的前提下,你能動員多少士兵?」

「想要暗地裡行動的話差不多也就五十名左右吧」

「那也行。你能讓這些士兵做好隨時都能出發的準備嗎?」

如果能知道伊麗莎白的行蹤,納烏姆和拉紮爾早就已經發兵去尋找了。而問題就在於他們不知道那個行蹤。兩人心裡也很明白,在深更半夜胡亂出兵隻會以徒勞告終。

「假定等到天亮後再行動,那麼又該怎麼做呢?」

「也隻有到附近的村莊去一個個問過來了。問的時候就用“戰姬大人外出去進行長期視察了,而現在發生了必須要請她馬上回來的緊急事件”這樣的說辭吧」

「也冇有其他辦法了呐……」

納烏姆撫著臉上的皺紋歎了口氣。

「話說回來……拉紮爾閣下,您認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納烏姆口氣嚴肅地問道。他這麼問不光是為了借用老文官的智慧,也是為了萬一真發生不測事態時需要統一一下相互間的意見。拉紮爾聽後也一反常態地皺起了眉頭。

「大多數人都會認為是烏爾斯拐騙了戰姬大人吧」

「那也就是說拉紮爾閣下您並不是這麼想的對吧」

聽到納烏姆這種像是在提醒自己千萬彆說錯話般的語氣後,拉紮爾不快地歪起了嘴角。

「那還用說。的確,戰姬大人十分看中烏爾斯。不過,有彆於她的年齡,戰姬大人是一個聰穎之人,她很明白應該守住的底線。就算烏爾斯再怎麼說,她都不會做出走入歧途的事情」

「能聽到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納烏姆在心中鬆了一口氣地這麼說道。這是他的真心話。要是和這位統率公宮內所有文官的老者意見相對立的話,魯瓦修的混亂肯定就會越發加重吧。

就這樣兩人徹夜未眠地迎來了第二天的到來。

而作為他們主人的『雷渦的閃姬』也是在那個時候、也就是差不多黎明時分回來的。

她並不是從四周圍著城牆、通往城下町的公宮正門,而是從一扇不起眼的後門現身的。

接到報告的納烏姆和拉紮爾趕緊跑到後門去迎接戰姬。但兩人在看到伊麗莎白的模樣後都在瞬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頭紅髮全都散開,紫色的禮服上開了好幾個破洞,袖子也好下襬也罷全都扯得破破爛爛。雪白的肌膚上也沾滿泥土,同時裂開了好幾處傷口。下麵則是光著腳丫冇有穿鞋。左手上緊緊握著的自己的龍具——雷渦,就那麼拖在地上。

滿是疲勞之色的一邊金色一邊碧藍色的異彩虹瞳同時也充斥著激昂的情緒。如果是膽小之人的話,肯定不敢和現在的她正眼相對吧。

放在以前,哪怕是經曆了激戰,伊麗莎白也從未在部下麵前露出過這種醜態。

她牽著的馬匹也同樣是滿身臟汙,鬃毛就像是陳舊的毛刷般蓬亂。馬鞍上用細繩子捆著十幾頂頭盔。那些頭盔全都千瘡百孔,就像是剛從戰場上撿回來一樣。其中還有幾頂像是被鐵錘猛擊過那般被整個壓扁了。

伊麗莎白現在是一個人,烏爾斯並冇有陪同在旁。

看到露出這般慘烈模樣的伊麗莎白,納烏姆和拉紮爾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回來了」

聽到伊麗莎白用徹骨嚴寒般冰冷的聲音這麼說道後,兩人這纔回過神來。不光是他們兩個,看守這扇後門的門衛們、正巧在附件看到紅髮戰姬這副模樣的士兵們全都露出了同樣的反應。大家都難掩內心的驚訝。

「我去喊醫師來!」

整個臉色都變了的納烏姆這麼說完就匆忙趕去喊醫生了。明明他冇有親自行動的必要,隻需要讓部下去辦就行了,但心中的混亂讓他根本冇有意識到這些。

「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文官顫抖著聲音向自己的主人問道。伊麗莎白渾身散發出如同負了傷的野獸般的氣息,照理說現在不應該向她搭話,但拉紮爾那作為臣下的責任感和對於戰姬的體貼之情戰勝了心中的戰栗。

不過伊麗莎白卻冇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單方麵地說了句。

「讓這匹馬好好休息下。另外還有——把這些頭盔好好打磨一下」

伊麗莎白看向頭盔時,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感。但現場察覺到這一點的就隻有拉紮爾而已。這名瘦長的老文官恭敬地行了一禮。

「謹遵吩咐」

拉紮爾改換了思路。就算自己內心充滿了無數的疑問,作為臣下也不該向滿身傷痕的主人問個不停。

而且,伊麗莎白看上去並冇有喪失理智。剛纔她看著頭盔的表情裡確實是包含有一絲哀痛之念。

拉紮爾向附近的門衛和士兵們下達了指示。伊麗莎白在瞥了一眼在場的士兵們後,就挺著胸膛態度傲然地邁開腳步。拉紮爾跟在了她的後麵。

紅髮戰姬走進公宮後,拉紮爾察覺出她是在走向臥室的方向。直到這時他纔想起了烏爾斯的事情。

「請問烏爾斯怎麼了?」

「烏爾斯不見了」

伊麗莎白口氣冷待地隻答了這麼一句後,就唐突地改變了話題。

「剛纔的那些頭盔是——」

她背對著麵孔這麼說道。拉紮爾為了不聽漏每一句話而小跑著靠近過去。

「那些頭盔是曾在這座公宮裡任職的騎士們的東西。總共有十五人,但我冇辦法一次性全都給帶回來」

拉紮爾一臉茫然地抬頭看向伊麗莎白。他冇能立刻理解伊麗莎白話中的意思。

兩人抵達了臥室。伊麗莎白一走進臥室就抓起桌上的鈴鐺,動作粗暴地搖了起來。

急步趕來的女官在打開的房門口想要行禮但卻以失敗告終。她在看到那形同幽鬼般的主人的模樣後露出一副眼看就要暈倒般的表情呆站在原地。拉紮爾在心底裡同情她的同時代替自己的主人向這名女官說道。

「戰姬大人現在很勞累。你快去準備滿滿一桶的熱水和擦拭身體的布匹。然後再準備替換用的衣物和葡萄酒吧。醫生你就不用管了,已經有其他人去叫了」

拉紮爾這番冷靜的態度和言辭,讓女官總算是振作起了精神。

「我、我立刻就去準備」

舌頭打著結的女官深深地低了下頭後就從臥室房門前走開了。

「辛苦了」

伊麗莎白向老文官投去慰勞的話語後,把椅子拉到跟前坐了下來。

「拉紮爾。我明白你現在很焦急,但能再稍微等一下麼。等納烏姆來了後再一塊和你們說會比較省時間」

接著冇過多久,納烏姆就把醫生帶了過來。這名醫生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婆。兩人臉上滿是汗水,呼吸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看來是急匆匆跑過來的。然後僅比他們晚了那麼一小會兒後,剛纔那位女官也拎著裝滿熱水的提桶、拿著擦身布趕了過來。

「就算要進行治療,還是要先換身衣服哪。十分抱歉能否請拉紮爾大人和納烏姆大人在外麵等一下呢?」

「我無所謂」

伊麗莎白眯起眼睛這麼說道。作為戰姬,就算是在臣下麵前換衣服她也不會露出羞澀的姿態。聽到自己主人的這番話後,拉紮爾維持著作為臣下的態度,彬彬有禮地低下了頭。

「戰姬大人。如您所見,納烏姆現在氣喘籲籲十分疲憊。在戰姬大人接受治療期間,能否讓他稍微休息一下呢?」

伊麗莎白用袖口擦了擦汗後,把視線投向納烏姆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了。那麼你們就去外麵等吧」

拉紮爾向納烏姆使了個眼色。兩人向戰姬行了一禮後就走出了這間臥室。接著他們相互看著對方,深深地歎了口氣。

實際上他們也的確想有些空閒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

距伊麗莎白回到公宮還冇到半刻的時間,他們就已經不知道被嚇了幾回了。對於徹夜未眠的他們來說的確是有些撐不住了。如果接下來要聽取伊麗莎白的說明的話,至少想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拉紮爾抬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這位壯年騎士。

「納烏姆啊。你認為戰姬大人身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呢?究竟要怎樣纔會受那麼嚴重的傷」

納烏姆愁眉不展地搖了搖頭。

在戰場上就算被一、兩百名敵兵包圍,揮舞起龍具沃利茲伊芙的伊麗莎白·佛米娜也能輕易將對方打倒。

納烏姆平時就一直親眼見證著她站在士兵前麵果敢戰鬥的英姿。就算在激戰的中心處,敵人的長槍利刃、射出的箭矢、扔出的石塊都不曾傷到她分毫。

——不,隻有一次例外……

納烏姆的腦海裡掠過一個噩夢般的情景。

納烏姆突然想起秋天時分己方和雷古尼澤公國一起出船和海盜大軍進行的那場戰鬥,還有在海盜的那艘旗艦上突然出現的那個通體白色的巨大怪物。

那是莎夏——雷古尼澤的戰姬亞莉珊德拉·阿爾莎維恩的愛稱——和伊麗莎白兩人合力纔好不容易打倒的怪物。在那場戰鬥後,抱著莎夏回到己方船隻上的伊麗莎白身上一反常態地受了重傷。

說到能打傷戰姬的存在,那也就隻有那樣的怪物了吧。

「怎麼了?」

拉紮爾的問話讓納烏姆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

「很遺憾我冇什麼想象力呐,對此完全冇有頭緒。還是等戰姬大人向我們說明吧」

納烏姆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十分恐懼於將那怪物的存在從嘴裡說出來。這不僅是他的、更是參加了那場海戰的雷古尼澤和魯瓦修的士兵們所共通的心情。

納烏姆慘白著臉色改變了話題。

「說起來,關於綁在戰姬大人騎的那匹馬的馬鞍上的那些頭盔……那些無一例外全都是我們公國騎士的裝備」

「有仔細確認過吧?」

拉紮爾囉嗦地重複確認了一遍。納烏姆對此點點頭。

「是的。姑且我會去調查下有沒有聯絡不上的騎士,不過不知道今天內能不能確認清楚」

「現階段這已經足夠了。這件事情戰姬大人應該會和我們說的吧」

就在此時,臥室裡傳來招呼兩人的聲音,看來治療已經結束了。納烏姆遵守禮節地敲了敲房門,等到伊麗莎白回話許可後纔打開房門。

坐在椅子上的伊麗莎白已經換好了新的禮服。臉頰上貼著切成小片的白布,透過衣服還能看見肩膀和胳膊上綁著的繃帶。雖然臉上充滿了戰意,但還是掩蓋不住那令人看著都覺得心痛的樣子。

她的龍具——那根黑鞭被捲了起來掛在右側腰間。察覺到這一點的納烏姆詫異地眯起了眼睛。因為伊麗莎白是右撇子,平時她都是將龍具掛在左側腰間的。像現在這樣掛在右側的話雖然並不是無法使用,但想必會很彆扭吧。

然而他現在冇有問這種事情的時間,還有其他不得不問的事情。

「戰姬大人。雖說治療是結束了,但並不意味著馬上就能痊癒。還請您好好休息。對於養傷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醫師如此說罷,恭敬地行了一禮後就隨女官一起退出了臥室。

房間裡隻剩下了伊麗莎白、納烏姆和拉紮爾三人。

「這次我這麼晚纔回來,讓你們倆擔心了。抱歉」

伊麗莎白如此說道,但她的表情和口氣裡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她有感到歉意。不過這樣反倒是讓騎士和老文官放下心來。

「戰姬大人。能請您告訴我們您做了些什麼,又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嗎?」

對於拉紮爾的提問,伊麗莎白從昨天和烏爾斯一起出去散步的事情開始說明起來。

異彩虹瞳的戰姬描述說在他們路過一座古老腐朽的神殿前麵時,那些騎士們冒了出來用劍指向了自己和烏爾斯。

「他們說我對烏爾斯的評價高得不合道理,在現場就想要殺死烏爾斯。我和烏爾斯試圖想要說服他們,但他們完全聽不進去……我們就先逃進了那座廢棄的神殿裡麵。然後就在那個時候,出現了一頭龍」

「您是說,龍嗎?」

拉紮爾雙眼睜得老大。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容。他活了將近要是伊麗莎白三倍的時間,卻從冇有看見過龍。不過,他認為也隻有像龍這樣的存在纔可能會讓伊麗莎白受如此重的傷。

「我打倒了龍,但神殿的地板卻承受不住那份重壓直接崩塌了。神殿的下麵有個地道,我和烏爾斯就落到了那裡……雖然我走出了那個地道,但卻和烏爾斯走散了」

回到地麵上的伊麗莎白姑且是找到了自己的馬匹。那匹馬既冇有逃跑也冇有成為野獸的餌食,這真可謂是幸運無比。

伊麗莎白去到附近的一個村莊,命令村長迅速召集人手,然後帶著他們回到了那些騎士們的屍體所在的地方。當時太陽已經落山四周十分昏暗,但紅髮戰姬通過約定會給出報酬來調動起村民們的積極性。

而伊麗莎白如此急著處理這些事情是有理由在裡麵的。

她回到那座廢棄神殿時,那些屍體淒慘地橫躺在草原上,幾乎都已經被野獸和鳥類啃食得差不多了。在野外,除了野狼以外還有黃鼠狼、狐狸、烏鴉、禿鷲等都會來負責處理各種屍體。

伊麗莎白讓村民們運回那些屍體,待天明後在村子附近挖了大坑統一進行了埋葬。

唯獨把作為遺物的頭盔綁在馬鞍上進行回收帶了回來。隻不過有些頭盔已經被打得粉碎,所以冇有集齊全員份的數量。

伊麗莎白的這番話讓經驗豐富的納烏姆和拉紮爾兩人都聽得說不出話來。

她那淡然的聲音反倒是讓兩人察覺到壓在這位戰姬內心裡的憤怒。停了稍許時間後,伊麗莎白再次開口說道。

「納烏姆。從昨天中午過後公宮裡有冇有行蹤不明的騎士呢?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十五人吧」

「關於這個現在正在確認當中。我會在今天內查清楚的」

納烏姆壓下內心的驚訝,極力用平靜的聲音答道。雖然剛纔和拉紮爾說到同樣的內容時自己回答得很不明確,但若是現在這種情況的話那就不一樣了。必須要分秒必爭地查清事情。

「等弄明白後該怎麼做呢……?」

拉紮爾用慎重的口吻問道。如果伊麗莎白說的這些內容都是千真萬確的話,那麼那些騎士就是對主人刀劍相向的逆臣。不但被當場處決是理所當然,而且視情況還需要對其家屬進行相應的處分。

聽到老文官的問題後,戰姬撇開了視線。她看著自己的右腕答道。

「對外就說他們是在和龍的戰鬥中喪生的。然後去準備些撫卹金,和頭盔一起交給他們的家屬吧」

「可那樣的話……」

拉紮爾支吾起來。自己主君的這番處置反倒是太寬鬆了。不過,老文官無法再多說些什麼,因為伊麗莎白的那雙異色雙瞳正嚴厲地盯著自己。

「這種處置會給誰帶來困擾呢?」

「恕老臣拙見,做出饒恕叛臣的前例,這會對以後產生不好的影響」

拉紮爾強忍住內心的畏懼,拚命提出反對意見。但異彩虹瞳的戰姬態度冰冷地搖了搖頭。

「拉紮爾,你說的的確合情合理。但你想想看,雖說那些騎士們針對烏爾斯的待遇表達了他們的不滿,可為什麼會在我和烏爾斯共同行動時襲擊我們呢?」

聽到伊麗莎白的話後,不僅是拉紮爾,連納烏姆也皺起眉頭思索起來。這事情的確有些奇怪。找烏爾斯一個人行動時下手的機會明明是要多少有多少纔對。

「我認為他們那時精神並不在正常狀態。應該有唆使他們的人存在」

也就是說背後有人在教唆那些騎士。這是能讓人信服的結論,對此納烏姆擺出認真的神情看著伊麗莎白。

「我一定會找出那個人的」

「拜托你了。拉紮爾,這樣你冇意見了吧?」

拉紮爾也點了點頭。騎士們是被人給操縱了的這個事實也就隻有伊麗莎白自己清楚而已。那麼他認為自己也不能再提什麼反對意見了。

接著,伊麗莎白下達了搜尋烏爾斯的命令。

「我並不認為烏爾斯已經死了」

「我明白了。我會派遣士兵以那座廢棄神殿為中心進行搜尋的」

納烏姆如此答道。他絕非義務性地說出此番話。這位壯年騎士也對烏爾斯抱有親切感。

「那麼今天就請戰姬大人好好休息一下。之後的事情就由我們來處理」

納烏姆和拉紮爾這麼說完後就打算退出房間,但伊麗莎白卻叫住了老文官。拉紮爾儘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還是留了下來。

伊麗莎白顯露出少許的躊躇,然後立刻就甩開那份猶豫看向拉紮爾。

「拉紮爾。你知不知道妖婆雅加?」

「……是那個在古老傳承和童話故事中出現的“妖婆雅加”嗎?」

這也怪不得拉紮爾會一臉詫異地反問,畢竟這個問題太突然了。

在吉斯塔托王國建國之前,妖婆雅加就已經被人們所熟知了。

關於妖婆雅加,有被說成是精靈,也有被說成是妖精或者怪物,甚至還有一種說法,說那是蒐集死者的靈魂、以老太婆形象現身的存在。

據說在遠古時代還被當做神祗供奉崇拜。而且據傳雅加既會授予向其祈願之人以力量,反過來也會對那個人施加詛咒。總之,那是非人之物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對於拉紮爾的這番話,伊麗莎白不苟言笑地點點頭。

「就是那個妖婆雅加。這個魯瓦修公國裡應該有好幾座供奉著妖婆雅加的古老神殿吧。你能不能去調查下那些地方,而且要儘可能抓緊時間」

老文官是越發迷惑了。他認為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我很明白你想說什麼」

看穿拉紮爾內心所想的伊麗莎白說道。

「但那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是有必要的。而且這也不是隨便向誰都能拜托的事情」

雖然還是那副高壓態勢的口氣,但拉紮爾準確地理解到伊麗莎白的這番話並非命令而是懇求。她的雙眸裡正夾雜著煩躁、焦急、悔恨等等情感。

老文官感到自己有必要認真對待這份請求。他嚴肅起表情,端正了站姿。

紅髮戰姬的這番話絕非一時興起,而是有著確實的必要性。

「既然戰姬大人都這麼說了,那我立刻就展開調查。隻不過那些神殿應該有相當的數量,要不要等調查到一定程度後再一起進行報告呢?」

聽到拉紮爾陳述出此番意見後,伊麗莎白放心下來般地歎了口氣。

「我想想……還是明天晚上先來彙報一次吧。然後接下來怎麼辦就在聽了報告內容後再做決定」

「我明白了」

拉紮爾行了一禮後正打算離開,卻突然改變想法轉過身來重新麵向自己的主人。

還是留有疑問,而且對於主人不明確回答那個疑問內心感到十分焦急。不過,自己的感想是次要的。但即使如此,也還是有必須要向主人說清楚的話。

「戰姬大人。雖說事到如今也冇有必要再重申,不過我從前代戰姬大人在位時就在這座公宮裡任職了」

伊麗莎白聽後皺起了眉頭。不過拉紮爾繼續說了下去。

「我很清楚統治者會有無法向臣下說明、隻能自己一個人來肩負的秘密。我不打算說什麼“如果能向我們明說的話”這種話的,但還希望您能不要忘記我們是為了戰姬大人而存在於此的這件事情」

伊麗莎白用難掩內心驚訝的表情看著這位將頭深深低下去的老文官。紅髮戰姬略微鬆緩了表情,嘴角也抿起微笑。

「謝謝你,拉紮爾」

白髮老文官行了一禮後,這次是真的離開了房間。離開房間走到廊下後,一股疲勞感才壓向全身,但拉紮爾還是挺直後背筆直向前邁出了腳步。為了這位年紀遠比自己來得小的主人,他不允許自己露出泄氣的樣子。

——現在必須馬上著手的問題果然還是那個嗎……

拉紮爾心中湧起一陣苦澀。關於那些襲擊伊麗莎白和烏爾斯的騎士,有必要事先想好對應之策。

畢竟是死了十五人之多,而且還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因私事而死的。這件事情就算能瞞上個幾天,但終究還是會浮出水麵。說成是被龍所殺會讓大家相信嗎?

拉紮爾最為害怕的事情,是傳出伊麗莎白是過於被烏爾斯吸引纔會殺害對他抱有反感的那些騎士的傳言。

對真相抱有興趣的隻有極少數人。大多數人隻會滿足於對自己胃口的風言風語。對於長年任職於公宮的拉紮爾來說是很清楚這一點的。

——隻有戰姬大人的名譽掃地這件事情一定要避免發生。

為了讓事態不發展成那樣,現在應該趕緊編個簡單易懂的解釋並傳播開來。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說成是烏爾斯和那些騎士之間的私鬥,但那實在是說不過去。就算烏爾斯有著出色的弓技,但要從正麵戰勝十五個人果然還是不可能的。

——而且,要說成那樣的話那麼烏爾斯就無法再呆在魯瓦修了呢……

烏爾斯開始在魯瓦修生活隻不過才幾十天時間。對於公宮裡絕大多數人來說,他隻是一個外人。人們的同情究竟會集中在他身上還是那些騎士身上,這顯然是不言而喻的。

必須想出一個不會讓騎士們的家屬和公宮裡工作的人們對伊麗莎白和烏爾斯感到反感的解釋。

「不過,在最壞的情況下就必須要拋棄烏爾斯……」

萬一人們的譴責有聚集到伊麗莎白身上的傾向,就讓烏爾斯去當那個眾矢之的。拉紮爾做出了這番決定。

伊麗莎白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吧,而納烏姆也肯定會有所猶豫,所以就隻能由自己來扮演這個惡人角色。雖然自己並不討厭烏爾斯,但隻要是為了伊麗莎白,自己就會毫不猶豫地犧牲那位暗紅髮色的年輕人。

——可以的話,自己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那樣。但烏爾斯當真還活著嗎?假設他還活著,那他現在又在那裡呢……

拉紮爾完全冇有將這番思考和煩惱顯露在表情上,就這麼走在走廊上麵。

等到臥室裡隻剩下自己一人時,伊麗莎白在自己那帶頂棚的床上躺了下來。

她的臉上已經冇有了剛纔在部下們麵前露出的作為戰姬的威嚴,現在的她隻是一名極度疲憊的少女而已。

「——用新謊言來圓舊謊還真是麻煩呢」

想起剛纔拉紮爾說的話就感到胸口一陣刺痛。

冇有將妖婆雅加的存在告訴他們,是因為她認為即使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還會讓他們越發混亂。但真正的理由並不光是這樣。

她下定決心要親手殺死對方。可以說是伊麗莎白特征的那雙異彩虹瞳裡並冇有喪失戰意。

然後還有一個理由。伊麗莎白微微轉動腦袋,用那雙左右異色的眼瞳看向自己的右腕。她的雙眸裡正夾雜著恐懼、焦躁、後悔。

關於自己右腕的事情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被授予的時候自己的確認為這是一份底細不明且恐怖的力量。

但自己也並非完全冇有依賴過這份力量。

和萊特梅利茲的戰姬艾麗奧諾拉·威爾塔利亞的那一戰也好,和托魯巴蘭那樣的魔物戰鬥時也好,她靠的都是右手的力量。特彆是在麵對艾倫的那個時候,她確信了自己在一擊中的威力上不會輸給對方。

她完全冇想到這居然會是如此不詳的東西。

她原本想過要不要乾脆砍斷自己右邊的胳膊,但思量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無法保證那麼做了之後自己就能從這個詛咒中得到解放。萬一在砍掉右邊胳膊後詛咒轉移到左邊的話那還怎麼談得上要和妖婆雅加戰鬥。

伊麗莎白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摸向掛在腰間的雷渦。察覺到這一點的紅髮戰姬立刻伸出左手握住龍具。

——話說回來,為什麼妖婆雅加冇來襲擊我?

如果它想殺死我的話,那趁我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現在下手不正是絕好的機會嗎?但現實是,自從那以後那個老太婆魔物就再也冇有在伊麗莎白的麵前出現過。

昨天在村子裡度過了一個難眠之夜的時候也好,等到天亮後趕回公宮的時候也罷,這位紅髮戰姬一直都難以拭去內心的這份不安。

一想到妖婆雅加有可能操縱村民和公宮裡的士兵來襲擊自己,她就無時不刻地提高著警惕。

現在也是如此。明明是累得想就這麼倒頭睡去,但情緒卻很激昂、意識也是無比清晰。身體也早已擺好架勢,以便應對隨時有可能踹破房門衝進來的敵人。

就算如此警戒著周圍的人,但她還是下定決心去村莊尋求幫助,而且還像這樣回到公宮來,完全是出於“自己乃是統治魯瓦修的戰姬”這樣的意識。

不去弔唁那些可憐的騎士、也不和納烏姆以及拉紮爾知會一聲就擅自行動,她無法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如果他們倆也被那個老太婆魔物控製了的話,她也做好了作為主人的自己親自下殺手的覺悟。

不過,該說是幸運吧,至少到現在為止還冇有發生什麼異常。

或者是在地道裡的戰鬥中自己的那一擊有成功打到她了嗎。雖然冇有救出烏爾斯,但那個時候自己使出的龍技的確有命中的手感。雖說樂觀的想法很危險,但說不定妖婆雅加現在也正在療傷當中。

——無論如何都要由我親自消滅那個魔物。

命令拉紮爾去調查廢棄神殿就是為了這個。既然現在不知道妖婆雅加躲在哪裡,那麼就隻有挨個去調查有線索的地方。

至於為什麼命令的是拉紮爾而不是納烏姆,除了因為從調查所必需的能力來看還是那位老文官要來得合適以外,還有自己難以開口拜托他的原因在裡麵。

在和海盜的那一戰中,納烏姆有看見托魯巴蘭——那隻白鬼般的魔物。

當然,他並不知道伊麗莎白和托魯巴蘭之間進行過什麼交談,因為那個時候在那艘海盜旗艦上的就隻有自己和莎夏、以及托魯巴蘭而已。

就算耳朵再怎麼靈敏,在那被劍戟的響聲和波浪聲所包圍的戰場上也不可能聽見那番對話。但即使如此,伊麗莎白還是對拜托納烏姆的這件事情產生了猶豫。

不經意間,視野的邊緣泛起朦朧的亮光。原來是握在左手的黑鞭就宛如在鼓勵伊麗莎白似的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隱約察覺到龍具想向自己傳達什麼內容的『雷渦的閃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讓身體休息下吧”,沃利茲伊芙並非用語言、而是通過這些微的光芒在向她訴說著這番話語。

「謝謝你。那麼我就稍微睡一下了哦」

伊麗莎白輕輕閉上了眼睛。即使有危險迫近自己,雷渦也會立刻向自己發出警告吧。既然敵人現在冇有動靜,那比起東想西想不如先好好睡一覺纔是。

——烏爾斯……你可要平安無事啊。

冇過多久,伊麗莎白就呼吸均勻地進入了夢鄉。

那是一間拒絕所有光芒、宛如將黑暗精心塗抹在每一個角落般的房間。

在飄蕩著乾燥空氣的這個空間裡存在著兩個人影。其中一人是一位穿著黑色長袍的矮小老人,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在這間並不寬敞的房間中央。那靜靜閉上的雙眼看上去就像是在沉思著什麼、又像是在睡眠中那樣。

另一人是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輕人。包著短黑髮的綠色頭巾垂到肩頭,身上則穿著衣領和袖口帶有毛皮的厚衣。

他背靠在牆壁上,左手拿著一個小小的皮口袋。他不時將右手伸進那個口袋裡取出什麼東西,然後笑著送進自己的嘴裡。

金幣——那就是他正在嚼著的東西。簡直就像是在吃點心般很隨意的咀嚼著金幣然後就那麼給吞下了肚。

老人名叫德萊克韋,而年輕人名叫旺賈諾伊。雖然兩人外表看上去和人類無異,但其實並非如此。至於他們為什麼會扮成人類的模樣,那隻不過是因為這樣方便行事而已。畢竟現今時代,地上已經變成了一片欣欣向榮的人類世界。

「找到了嗎?」

吞下嘴裡金幣的旺賈諾伊向德萊克韋問道,然而那個有著老人模樣的陰影卻冇有作答。旺賈諾伊聳了聳肩膀,接著又從皮口袋裡拿出一枚金幣。

不經意間周圍的空氣流動起來,在這間冇有風的房間裡不自然地捲起漩渦。

年輕人迅速把金幣扔進嘴裡,然後將視線集中在空間中的某一點上。那位老人也睜開雙眼看向了同一個地方。

兩人視線所指之處的黑暗悄無聲息地綻開,從裡麵擠出來似的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一位渾身包在黑色長袍裡麵、手裡拿著一把簡陋掃帚的矮小老太婆。

那身長袍宛如破布般被撕成稀巴爛,掃帚頭也像是被野獸撕咬過一般蓬亂,頭罩下麵傳出的呼吸聲也十分紊亂。

「——哎呀這還真是」

旺賈諾伊瞪大眼睛看著這位蹲伏在地板上的老太婆。德萊克韋倒是冇有出聲,但他的雙眼裡也浮現著驚訝之色。

「你這還真是栽了個大跟頭呐,雅加婆婆」

旺賈諾伊歪著嘴角衝老太婆——也就是妖婆雅加笑了笑。而老太婆冇有馬上回答,隻是專心地調整著呼吸。

在兩人的注視當中,差不多過了數到二十的時間後這個老太婆爬起身來。看到這裡的旺賈諾伊裝模作樣地擺開架勢,因為他所知道的妖婆雅加會馬上用掃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打過來。

但這次,這個老太婆隻是惡狠狠地瞪著他,然後抱著掃帚癱坐在了地上,撓著自己的鷹鉤鼻子說道。

「哎呀,就如同你們看到的,唯獨這次我還真是無言以對了呐」

儘管旺賈諾伊對這種反應感到十分意外,但還是接著向妖婆雅加問道。

「現任的雷渦之主有那麼強嗎?」

老太婆模樣的魔物從深深壓低的頭罩下麵向這兩位同伴投去尖銳的視線。

「——當時『弓』在現場」

驚愕之情化作無形的波紋,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翻滾開來。旺賈諾伊差點把手裡的袋子給弄掉,而德萊克韋則是微微地扭動了下身體。

「他不是葬身海底了嗎?」

「我原本就想著他可能還在哪裡活著……原來是在魯瓦修嗎」

年輕人的聲音裡包含著驚訝,老人的嘴角則浮現出類似感歎的笑容。等到這兩人平靜下來後,妖婆雅加向德萊克韋低下了頭。

「抱歉,德萊克韋。老嫗我弄死了從你那裡借來的龍」

這個老太婆魔物在神殿的地下向烏爾斯他們派出的那頭雙頭龍正是德萊克韋的所有物。要是冇有烏爾斯的話,雙頭龍在那時就已經咬死伊麗莎白了吧。

德萊克韋用一副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臉答道。

「這冇什麼。知道『弓』還活著,而且現在在魯瓦修的這件事就已經是收穫了。不過,妖婆雅加你這般強大的人怎麼會在最後關頭才發現那個人是『弓』呢」

「哎,他掩飾得太完美了。直到打倒雙頭龍為止,都讓我認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黃毛小子。等等……或者說不定是他喪失了作為『弓』的記憶」

「話說回來婆婆你冇能把『弓』給帶回來嗎?」

聽到旺賈諾伊這麼問的妖婆雅加不快地哼了一聲。

「我原本是想這麼做的,但中途被『鞭子』給妨礙了哪……結果就給弄丟在什麼地方了」

「那還真是可惜」

旺賈諾伊用一副完全冇有當真這麼想的口氣喃喃自語道。他重新取出一枚金幣,拋到空中,然後臉朝上地張大嘴巴。描繪著拋物線的金幣就那麼向旺賈諾伊的嘴裡落下。

正當打算吞進這枚落下來的金幣之時,旺賈諾伊睜大了眼睛。接著用右手一把將金幣抓住。

「能彆拿我尋開心不。你還真是大意不得」

無聊地吐出這番抱怨話的旺賈諾伊張開右手。隻見在那裡的不是金幣,而是一枚破舊的銅幣。是妖婆雅加在一瞬之間掉了包。老太婆魔物裝模作樣地瞥開視線,細緻地撫摸起掃帚前端。

德萊克韋對這兩人之間的互動像是毫不關心般地問道。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妖婆雅加」

妖婆雅加聽後停下襬弄掃帚的動作答道。

「首先要療傷。然後是殺掉『鞭子』。在那之後纔是對『弓』下手。剛纔我也說了,總覺得『弓』身上有哪裡不對勁。我想暫時先觀望一下」

「要殺掉雷渦之主嗎。我原本還以為你會再玩上一陣子」

旺賈諾伊一臉意外地俯視著眼前的妖婆雅加。

「我原本也是那麼打算的,但『弓』在她身邊的話就另當彆論了。說是要殺掉,但會在觀察幾天後再動手」

妖婆雅加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掃帚。剛纔為止還像是被踩爛的稻草杆子般的掃帚頭現在已經恢覆成了原狀。

滿足地點點頭後,這個老太婆魔物回頭看向年輕人和老人。

「德萊克韋,旺賈諾伊,你們要怎麼辦?」

「找到『弓』之後我就來幫把手吧。畢竟戰姬這個對手一直會冇完冇了地冒出來,很是麻煩呢」

旺賈諾伊抖著應該是見底了的皮口袋,如此答道。而德萊克韋則再次閉上了眼睛。

「老朽我有要尋找的東西,現在還無法行動。就交給你們吧」

「可以嗎?在該如何看待『弓』的這個問題上我和你的想法可是有著微妙的不同哪」

妖婆雅加說出這番叮嚀般的話語看著德萊克韋。然而閉著眼睛的老人隻是靜靜地回道。

「妖婆雅加,老朽我的想法從以前起就未曾改變過。所以你也冇有必要客氣」

「——我知道了。那麼就後會有期了」

妖婆雅加揮了下掃帚。黑暗中空氣流動起來,輕輕地吹動了下德萊克韋身上長袍的下襬。

然後,在空氣再次靜止下來之前,這個老太婆魔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說到最為厭惡伊麗莎白·佛米娜的吉斯塔托貴族,那就非治理伯盧斯地方的奧爾格特·卡薩科夫莫屬了。

雖然有著『銀閃的風姬』之彆名的艾倫也因種種事由而敵視伊麗莎白,不過還是比不過卡薩科夫對於伊麗莎白的厭惡程度。

有著伯爵地位的卡薩科夫現年三十五歲。此人有著褐色的短髮,臉頰到下巴的部分留著濃密的鬍鬚。高大的身材、寬大的肩膀,體格十分魁梧。再加上那銳利的目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精悍的迫力。

實際上,在從父親那裡繼承爵位和領地之前,他作為一名戰士就已經名聲大震了。他所擅長的武器既不是長劍也不是長槍,而是狼牙棒。卡薩科夫一旦用自己的豪腕用力揮舞起狼牙棒的話,就能輕易砸開敵兵的鎧甲,剜開血肉、敲碎骨頭。

經常站在最前線揮舞狼牙棒的他,被稱為『染血的卡薩科夫』並被人們所畏懼著。

卡薩科夫厭惡伊麗莎白的理由有好幾個,但其中排第一位的理由就是她的那雙左右異色的雙眸。卡薩科夫對於那異彩虹瞳抱有強烈的厭惡感。已經可以說是到了盲目性恐怖和生理性避諱的程度。

曾有一次卡薩科夫在自己的領地內視察時,在一個村子裡發現了一名有著異彩虹瞳的少女。

「這肯定是邪惡精靈下的詛咒。不然人類怎麼可能生下來就擁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啊!」

如此斷言道後,身材魁梧的伯盧斯伯爵當場就想要斬殺這位少女。雖說在身邊隨從的極力勸說阻止下,卡莎科夫是極不情願地將長劍收回了劍鞘,但事情並冇有就此結束。

「我就留她一命。但是,將這姑娘連同她的家人一起當作奴隸給我全部賣掉」

看來光是將他們驅逐出領地還不能讓他稱心如意。對此就連隨從也是無計可施,更彆提那個小村莊裡有人敢提出反對意見了。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但國王維克托卻並冇有說什麼。

貴族被認可有著對於自己領地的自治權。在那領地裡的所有事物都是屬於統治那片土地的貴族的東西。隻要不是做出危害王國的行為,王家就無法對他們的統治行為進行乾涉。

但據說維克托王在那家人家即將離開吉斯塔托之前暗中將他們接了回來,然後安頓在某位貴族的領地內。關於這件事情維克托王仍然是隻字未提,所以此事的真假一直冇有定論。

總之,對卡薩科夫的這番舉動既有人對其皺起眉頭,但也有不少人表達了讚成。而那些表達讚成的人中就有卡薩科夫的朋友、同時也是伊麗莎白的父親洛吉昂·阿布特。

之後,在洛吉昂犯下罪行、企圖逃亡途中被艾倫討伐以後,比起銀髮戰姬,卡薩科夫是更為憎恨伊麗莎白。

「洛吉昂犯下罪行並得到報應可以說是自食其果吧。但他犯下罪行的原因不正是因為他女兒的那雙異彩虹瞳不是嗎」

這次到底是冇人再讚同這番言論了,不過伯盧斯伯爵卻對此十分堅信。

對於有著如此性情的卡薩科夫而言,異彩虹瞳的戰姬、也就是伊麗莎白可不隻是一個可氣的存在而已,就連他治理的伯盧斯和魯瓦修相毗連的這件事情也會變得十分不順眼。

「魯瓦修前任戰姬在位的時候倒從冇有過這種想法呐」

而最近還發生了一件讓卡薩科夫越發激憤的事情。

那就是起兵的比多戈修公爵伊爾達·庫盧提斯公爵被艾倫和伊麗莎白給阻攔下來一事。

在吉斯塔托北部擁有領地的貴族可以說冇有人不和伊爾達有著良好深交。卡薩科夫當然也和伊爾達維持著頻繁的交流,但對於伊爾達,其實他的心境是有點複雜的。

卡薩科夫現年三十五歲,伊爾達則是三十四歲,兩人是同一輩人。由於也有著相互間的領地很近的因素在裡麵,卡薩科夫從以前起就對伊爾達抱有競爭意識。

不過兩人間卻有著明確的差距。

伊爾達是公爵,治理著土地廣袤的比多戈修。而卡薩科夫隻是伯爵,統治的伯盧斯就連比多戈修的一半麵積都不到。其實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區,伯盧斯也算是一片富饒的土地,但到底還是無法和比多戈修相比較。

而且伊爾達還有著王位繼承權。這當然是卡薩科夫所冇有的。

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正因如此,卡薩科夫認為自己在其他方麵一定要勝過伊爾達。會使用狼牙棒也是因為他的劍術、槍術完全都比不上伊爾達的緣故。

在戰場上卡薩科夫立下了很多武勳,數量甚至多到被人起了那個嚇人彆名的程度。

但說到戰功,伊爾達也是當仁不讓。本人的卓絕武藝自不用說,除此以外他還有著在士兵間的深厚威望和優秀的指揮能力。周圍人們的讚賞常常都是衝著伊爾達去的。

卡薩科夫當然也是讚賞伊爾達的其中一人,但他的心底裡卻一直有一份苦澀。

正因為他抱有那種心情,所以在聽到伊爾達敗在了伊麗莎白手上的時候,卡薩科夫纔會變得無比焦躁。

「聽說伊爾達卿是因為自己的隨從被毒殺了纔會舉兵的不是嗎!為什麼要阻止他去討伐那種卑劣之徒!就憑那個有著肮臟的異彩虹瞳的女人也敢做出這種事情!」

最後的那句話很好地總結了卡薩科夫的感情。他甚至憤怒到了當真考慮要不要召集士兵去攻打魯瓦修的程度。

正如前麵所述,卡薩科夫治理的伯盧斯毗鄰著魯瓦修公國。向那裡出兵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是會插進來進行調解的伊爾達本人現在也在王都希雷吉亞接受問罪所以也趕不過來。

除伊爾達以外,周邊的貴族諸侯裡麵有實力進行調解的也就隻有雷古尼澤和奧斯特洛緹的戰姬了。但雷古尼澤在失去了亞莉珊德拉·阿爾莎維恩以來,一直都處於戰姬不在任的狀態。

而治理奧斯特洛緹的戰姬、也就是有著『虛影的幻姬』之彆名的瓦倫緹娜·古麗卡·艾斯緹思的身體又很孱弱,很難想象她會積極前來進行調停。而且奧斯特洛緹離這裡也有些距離,就算她當真介入,隻要在那之前把事情了結了就好。

但都已經考慮到這一步的卡薩科夫最終還是猶豫了。

作為伯盧斯的領主,可不能光是因為自己討厭對方就出動軍隊。何況那個對手還是吉斯塔托僅有七人的戰姬之一。同時他也知道魯瓦修對於異彩虹瞳是持歡迎態度的。

因為有著這些因素,所以卡薩科夫單方麵憋著這股對於伊麗莎白的怒火,度過了這個冬天。

而就在那種時期,有一位男子前來拜訪了卡薩科夫的領地。

「——梅耶爾·丘利納?」

卡薩科夫在聽到這位突然來訪之人的名字後皺起了眉。他從冇聽過這個名字。前來告知主人有客人來訪的仆人向卡薩科夫遞上一封信。

「這是那位梅耶爾卿讓我交給您的,說是從比多戈修公爵閣下那裡得到的介紹信」

卡薩科夫儘管感到詫異卻仍然接過那封信,並確認了封口部分。上麵的確有比多戈修家族的印記。他慎重地揭開封口,看起了裡麵的內容。

「毫無疑問是公爵閣下的筆跡呐」

既然是伊爾達·庫盧堤斯的介紹,那自己就不能不接見對方。命令傭人將來客帶至接待室後,卡薩科夫也整理了下服裝向接待室趕去。

這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看臉龐應該有四十多歲,但體格卻和十四、五歲的少年無異。從那貴族風的華麗服飾裡伸出的手腳十分纖細,頭頂上也是光禿禿一片。眼瞼是意外地肥大,讓整個眼睛看起來細得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睜開著。

“這還真是個讓人感到不快的男人”,卡薩科夫邊低頭看著這位來客邊如此想到。

「我名叫梅耶爾·丘利納。很榮幸能見到卡薩科夫大人」

自稱叫做梅耶爾的男子鄭重地低下了頭。卡薩科夫則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接待室裡的暖爐裡正燃燒著亮堂堂的火焰,溫暖著整個房間。

大理石質地的小桌上麵則放著兩個盛滿葡萄酒的銀盃。

「這麼說可能有些失禮,但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比多戈修公爵閣下的介紹信裡也冇有詳細寫到有關你的事情。你和公爵閣下到底是出於何種因緣認識的呢?」

卡薩科夫說出了這番符合自己風格的直率發言。而梅耶爾對此則毫不介意地歪起了嘴角。看來他是想露出一個有點自嘲味道的微笑。

「也難怪卡薩科夫大人您會不知道。我的家族要是追溯血統的話的確是比多戈修公爵閣下的遠親,但我們既無爵位也冇領土,在王宮裡也冇有得到任何的名譽官職,隻是一個徒有其名的貴族而已」

「唔姆,原來如此。那麼你這次來找我是想說什麼呢?」

看來對方不是來讓自己為他找一份工作的,對此卡薩科夫皺起了眉頭。如果目的是這個的話,伊爾達的介紹信裡應該會寫出來。卡薩科夫對於梅耶爾會說些什麼出來完全是冇有頭緒。

「在我說出請求之前,有一點想先向您確認一下……」

梅耶爾探出身子,抬頭看向卡薩科夫。

「哪怕是隻言片語也好,公爵閣下的介紹信裡有冇有提到我有何願望、又打算向您說些什麼呢?」

真是一個奇怪的問題。對此卡薩科夫左右搖了搖頭後,梅耶爾像是放心般地鬆了一口氣。接著他像是要吐露出什麼重大事情般壓低聲音說道。

「我想請您起兵,可以的話最好能有兩千左右的規模」

「謔?」

卡薩科夫在一瞬間隻能做出這個反應。

「近期可冇聽說這附近有發生戰爭呐。你想讓我去做什麼呢?」

「想請您去解救一位男子」

梅耶爾嚴肅地說了這麼一句後,將視線從卡薩科夫身上移開,轉為眺望起暖爐裡的火焰。

「您知道一個名叫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的布魯奈人嗎?」

「有聽說過。是萊特梅利茲的客將吧」

“從逆臣的魔爪中救下本國皇女、平息了布魯奈內亂的年輕英雄”,卡薩科夫是如此聽說的。梅耶爾隨即點點頭。

「他現在正被囚禁在魯瓦修公國」

梅耶爾接下來所說的內容,概括起來就大概是這樣:

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接受維克托王的密令,趕去了隔海相望的阿斯瓦爾王國。這是今年夏天快結束時的事情了。

隨後泰格勒完成了那個任務並且平安返回了吉斯塔托,但卻被考慮將他作為政治利用的伊麗莎白擒獲,最終被帶到了魯瓦修。

「魯瓦修的戰姬很具野心,她這麼做是想增強自己在國內北部地區一帶的影響力。反正奧斯特洛緹的戰姬因體弱多病而不起眼,而且正好雷古尼澤的新任戰姬還冇有出現。她肯定是想趁這個機會吧」

卡薩科夫抿起嘴巴一言不發。估計是把他的這個樣子理解成催促自己快說下去的梅耶爾繼續說道。

「您也知道,前陣子魯瓦修的戰姬擊退了比多戈修公爵閣下的軍隊。那個時候也是出於她想擴大自身影響力的原因。當然戰姬是在接受王命後才采取行動的,但那行動就像是盼望已久般積極迅速。甚至都冇有想過要去說服一下公爵閣下」

梅耶爾麵不改色地述說著此番謊話。其實伊麗莎白是在嘗試說服伊爾達但被拒絕後才下定開戰決心的。但卡薩科夫對此並不知情。

卡薩科夫雖然仍舊一言不發,但他的臉已經因憤怒而發紅。梅耶爾彷彿是冇有注意到他這個變化般地維持著剛纔的態度說道。

「回到正題。現在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被囚禁在魯瓦修一事。要是公之於眾的話就會讓布魯奈和我國的關係跌至穀底。畢竟那是讓布魯奈英雄陷入困局的行為呐。所以維克托陛下想要在暗地裡解決這件事情」

「是陛下的想法……?」

卡薩科夫終於是出聲了。梅耶爾略顯裝腔作勢地點點頭。

「公爵閣下會派我來您這裡就是為了這個。誰都不會想到我這種人來拜訪卡薩科夫大人會提到什麼重大的話題,最多也就是索要一些錢財而已吧」

卡薩科夫認為這番話很有說服力。畢竟就連他自己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

「公爵閣下也深深信賴著卡薩科夫大人。閣下說,如果在自己因什麼事情而無法行動之時要向誰求助的話,那就隻有伯盧斯的伯爵卡薩科夫大人您了」

這是番能讓內心火熱起來的話語。但卡薩科夫卻像是懷疑般地沉下了臉。

這話實在是太怪異了,希望能再有些什麼讓人信服的情報。

「但那個沃魯恩閣下被囚禁了起來是真的嗎?動員兩千士兵也並非什麼易事,而且真發兵後到頭來卻發現搞錯了的話可不是鬨著玩的」

「比起我說千百句話,不如您去調查一下怎麼樣呢?」

梅耶爾如此答了句後繼續說道。

「最近魯瓦修公宮裡有冇有被新雇傭的人。如果有的話,那麼那個人的特征又是不是和泰格勒威爾穆德·沃魯恩一致。這些您都可以去調查一下」

「被雇傭?」

「魯瓦修的戰姬為了讓周圍的人們信服才那麼做的。當然她有做好不讓沃魯恩伯爵逃跑的防備」

停下來隔了一小會兒後,梅耶爾接著說道。

「要是能成功救出沃魯恩伯爵的話,那麼我國北部一帶的最高權威者就會是卡薩科夫大人您了吧。畢竟不管事出何因,比多戈修公爵閣下可是留下了擅自起兵的汙點呐」

梅耶爾的這番話分毫不差地刺激到了卡薩科夫的自尊心。超越伊爾達成為在吉斯塔托北部地區有著巨大影響力之人的這句話,對於卡薩科夫來說有著強烈的震撼力。這可謂是此生絕無僅有的一次機會。

但即使如此,卡薩科夫還是心存猶豫。他冇能當即作出決斷。

正當他打算說出讓自己考慮一下的話語時,梅耶爾比他早了一瞬開了口。

「卡薩科夫大人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肯行動的話那也就冇辦法了。我還是去拜托其他人看看吧。但是陛下和公爵閣下肯定會大失所望吧。之前他們還說如果是『染血的卡薩科夫』的話,應該會無懼於和那位戰姬展開對抗的」

聽到梅耶爾這麼說,卡薩科夫的眉頭抽動了一下。這番話他可不能當做冇聽到。

「還希望你不要誤解,我可不害怕什麼戰姬。好吧,那我就立刻去調查下沃魯恩閣下是不是在魯瓦修吧。如果事情屬實的話,我就率領兩千士兵向魯瓦修進軍」

卡薩科夫冇能注意到在那僅僅的一瞬間,梅耶爾露出了一種扭曲的笑容。他隻看到梅耶爾恭敬地低下了頭去。

「陛下吩咐讓我轉告您,遇到迫不得已的情況時允許您討伐戰姬。事到如今想必也冇有必要向您說明戰姬的強大了,還請您能小心行事。況且,那副異彩虹瞳裡有著怎樣的災禍還不清楚呐」

“異彩虹瞳”,梅耶爾就像是要煽動卡薩科夫的負麵情感般特意強調了這個詞語。

離開卡薩科夫宅邸的梅耶爾輕聲歎了口氣,接著宛如是完成了一件難事般把自己的短脖子嘎吱作響地歪了一歪。

「真是個小人物呐。還不如泰納爾迪耶、法隆和柏德文他們來得夠我消遣」

梅耶爾·丘利納隻是個假名。那封比多戈修公爵的信也是偽造之物。

這個男子的真名叫做岡隆,馬庫斯米裡亞恩·貝恩穆薩·岡隆。

直到幾天前他還呆在奧斯特洛緹。期間他寄宿在戰姬瓦倫緹娜的宅邸裡麵,但現在為了某個目的而離開奧斯特洛緹來到了此地。

「看那樣子卡薩科夫應該是會動起來的吧。等把這件事情解決後就回布魯奈吧。畢竟格雷亞斯特也在忙著各種事情呐」

抬頭看著灰色天空的岡隆如此喃喃自語道。那個叫格雷亞斯特侯爵的男子可以稱得上是岡隆的心腹。去年的布魯奈內亂中岡隆藏身於吉斯塔托的時候他也有陪同在旁。而現在的格雷亞斯特應該在布魯奈的南部進行著暗中活動。

「不過,那個奧斯特洛緹的戰姬要比預想中更為棘手呐」

岡隆邊走邊嘀咕道。

「當初是不是應該把她給殺掉呢」

但岡隆立馬搖了搖腦袋捨棄了這個想法。雖然作為異性自己對她冇有興趣,但瓦倫緹娜的那種為了自身的野心想要引發混亂的構想卻很符合他的胃口。

自己無意和她一起行動。同時,如果她作為敵人擋在自己麵前的話自己也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擊潰。但現在暫時就這樣觀望一下就好,這就是岡隆對於瓦倫緹娜的評價。

「就把這次事情當作是償還讓我白吃白住整整一年的人情吧……」

說著這番隻顧自己方便的話,岡隆沿著道路走向了城下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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