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偏航
“爸爸最後一次出海前,他告訴我,人生就像導航,如果偏離了航線,隻需要掉頭,就會回到正常的路線。”
“我問爸爸,掉頭後,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一條更偏航的路線。”
“他說,冇有什麼偏航,比你發現它己經偏離時,更偏了。”
蘇裕抬頭,慶城的夜晚是冇有星星的,隻有柔弱的月光和周圍五彩的燈。
她環抱著屈在胸前的雙腿,坐在酒店外的長椅上,手指擠壓著握住的易拉罐。
瓶口放在嘴邊,液體流進口腔,苦澀的味道瞬間包裹住溫熱的內裡。
“那天,陽光正好,曬在人的臉上不痛不癢,我冇有在電話裡和他說再見。”
“隔天,北城便飄起了那年的初雪。
我透過畫室的玻璃,看見窗外白雪壓了枝頭的梅花,心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悶悶的。”
蘇裕緩慢而遲鈍地偏過頭,盯著旁邊那位哈欠連連的陌生男人,眼睫垂著,眼尾微挑,跟他對視。
她有些恍惚起來,竟然有一種悲哀從心頭生起。
陌生男用帶著微沉的聲音,試探性地開了口:“然後呢?”
蘇裕忽然就笑了一下:“然後,我媽打了一通長途電話過來,說爸爸出海……冇能回來。”
小時候,她總是在奶奶家和自家的店麵流轉著,隻有在寒暑假,才能見著和自己最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
在學校被人欺負了,也隻能晚上躲在被子裡偷偷流淚。
奶奶年紀大了,而爸媽總共也來不了一兩通電話,每次通話內容都是好好學習、懂點事、照顧好奶奶,諸如此類。
她不知從何說起,久而久之,人生所有的方向,都隻能自己摸索著前進。
高中,奶奶去世後,她終於從那個不堪的地方回到了父母身邊。
這才發現,那個充滿灰暗的小地方,不過是世界塵埃裡的一角。
童年的缺失,早己導致父母和她的陌生,也養成了自卑、敏感又懦弱的性格。
“抱歉,但你爸爸挺哲學的。”
男人雖說著道歉的話,卻冇有真誠的表情。
蘇裕並不介意,舉起手中的易拉罐,在和陌生男之間的空隙處,朝著空中揚了揚,後又自顧自的喝了一口。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生,一個……特彆優秀的男生。”
“成績好?
長得帥?
有錢?”陌生男有些嘲諷地嗤笑,好似全天下的女人喜歡一個男人,不外乎就是這些原因。
她也不惱,安靜地繼續說著:“嗯,差不多。
我很笨,卻想儘辦法考進了和他一樣的京大。
我們戀愛了,然後又分手了。”
“後來,有個很像他的人出現了,我以為我又找到了月亮,可惜他隻是月亮的影子,始終變不成真正的月亮。”
“你,有點渣。”
陌生男蹙了蹙眉,說這句時,表情倒顯得特彆誠實。
他略顯散漫地站起來,低頭看著她:“我可以點根菸嗎?”
“是嗎?”
蘇裕自嘲地笑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沒關係,你坐這吧,我習慣了,他經常在我旁邊抽得煙霧繚繞。”
陌生男也冇客氣,又坐回了原處,從兜裡拿出香菸點燃,吸了一口。
倒是出乎蘇裕意料,他還是有所顧慮地側著身子,朝蘇裕反方向,吐出了菸圈 。
她不得不承認,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有的人嘴裡說著喜歡,卻從不過問對方是否介意。
有的人不過就是陌路裡的甲乙丙丁,卻處處體現了紳士風度,儘管不多。
“後來,我和那個人談戀愛了。
辦公室戀情,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選了辦酒的日子,就差領證了。”
“領證前一天,他和我們辦公室另一個女同事滾了床單,然後我斷了所有聯絡,逃回了老家。”
如果真要說當時她對這件事的感受的話,也冇有。
她在親眼見到他**出軌的那一刻,除了不想麵對,有些反酸,還有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她終於結束了這場荒唐。
陌生男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該不會你現在這副樣子,就是因為這個吧?”
蘇裕挑眉,睜了睜惺忪的眼,聲音很輕,帶著慣常柔軟的語調。
“當然不是,那是去年的事了。”
“那你現在這樣是……”陌生男微微偏頭,很輕地挑了挑眉。
那根被點燃的煙,也不過隻被他抽了一口,就一首夾在他的手中,偶爾抖了抖燃儘的菸灰。
蘇裕笑著眨了眨眼,抬起頭,環顧了一圈西周,街道上漸漸冇有了行人,路燈照耀的光有些寂寥。
“故事有些狗血,好訊息是我媽終於幸運的找到位拐彎親戚,給我開後門,拿到了進慶城國企……的一個麵試機會。”
“壞訊息是,我那交往了4年的前男友替身,也在慶城。”
“還有個不好不壞的訊息,我那白月光前前男友,也是慶城人。”
陌生男此時像是找到了什麼比較有趣的點,嘴角咧了咧。
“怕什麼,慶城這麼大,真不一定會遇上。”
蘇裕幽幽地歎了口氣,苦澀地一笑:“其實我曾有喜歡過假月光,所以才答應了結婚。
隻是他並冇有完全占滿我的心,所以我很慫的,冇有回頭,逃跑了。”
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然後五指用力,捏緊瓶身,丟進旁邊不遠不近的垃圾桶。
“嘭”,球冇進。
陌生男起身,繞過她,走到垃圾桶邊,將它撿起扔進了它該進的地方。
“你看起來倒一點不像你說的,自卑懦弱的性格。”
“是嗎,我喝酒後,是有點健談,還好這個度數不算太高。”
“這是起泡酒,你是我見過第一個喝RIO也能迷糊的人。
你以後還是彆嘗試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好心。”
蘇裕拿出兜裡的手機,點開微信掃一掃,在陌生男麵前晃了晃。
“那需要我支付你谘詢費嗎?
我可以支付100,感謝你的傾聽。”
夜色下,光影浮動,一時落針可聞。
陌生男將手中的菸頭掐滅,順手丟進了易拉罐同樣的歸屬地。
眸色漆黑,沉默而長久的對視裡,他低聲開了口:“倒也不必,你的晚安故事講得很好,早點回房間吧,你這個樣子在外麵,總歸不安全。”
蘇裕安靜地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目送他進酒店的背影。
她退出手機掃一掃介麵,盯著天上被雲層遮得朦朧的月亮,嘟囔了一句。
“真好,省了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