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瘋狂的太源
-
“官人切莫姑息!”
甫一脫身,矮漢便捂頸顫訴:“這妖女甚為凶殘,害得楊簿事歸了天哪!”
言之切切。
未料,青袍官人竟是絲毫不為所動:“放肆!爾是何物?安敢指點本官行事?”
語氣縱然平靜,但一身凜若冰霜的肅殺感,已足夠讓人不寒而栗……
燕寧不知道,有這感覺的並非她一人。
“官人息怒!”矮漢嚇得跪求,“小人伸冤心切失言,非敢如此也。望乞恕罪!”
“冤從何來?那簿事被雷擊中,乃是咎由自取。”
“曠職疏務,竟敢將吾等晾置於城外不顧。”言及此,怫然而怒,“本官遣人去尋,才知因私務不暇。荒唐!”
掃過眾人,將目光定在了捕頭身上:“這又是怎麼回事?”
“回稟宋副使,”捕頭行禮支吾著,“卑職……亦是剛到,尚不知情……”
“請給民女一個機會!”
見官人朝這邊望來,燕寧立馬學著捕頭行禮。
得到默認後,言簡意賅地向他稟告了一切。
“民女所言,句句屬實。”她必須抓住機會,趁此提交第一現場證據,“牢內尚留有藥漬未乾,請求明鑒!”
“一派胡言!”矮漢跳腳反駁,企圖阻止,“這妖女害人不淺,現又想移花接木耍障眼法!求官人切莫聽信!此妖法真……”
未待說完,卻見官人已兀自向牢內走去。
…………
囹圄幽深,不知時日。
縱然風雨洗禮、黑暗侵彌,但因著信念,內心仍然會寄望著黎明,將晴朗帶來。
縣衙內公堂上。
隨著知縣“無罪釋放”的莊嚴宣判,這樁命案塵埃落定。
走出衙門。輕吸一口自然之氣,都令人感慨生息。陣陣芬芳沁脾,花兒綻放,舉頭見晴。
榜示一出,百姓爭相圍觀。有書生念道:
“……現已確證本鎮簿事楊飛滬,因遭雷擊而逝……”
“其管事楊牛二,率廝役三名私闖獄中,謀害民女遊燕寧、素素二人未遂。按律處以楊牛二極刑,廝役……哎莫擠、莫擠你們……”
“鎮上都許久冇這般熱鬨了,寧姐姐這回乃是捨生取義啊!”
李宅內,少年郎一臉揚眉吐氣道。
“不至於此。”遊燕寧解頤,倒是很感激他,“多虧有你相助。”
雖然她舅父讓人一言難儘,但所幸這位表弟未隨其父。
案審過程中,全賴著李羽四處奔走出力。
僅在公堂上匆匆見過他跟阿孃幾麵,卻已是能感受到這家人的深厚感情。
“一家人怎好說這些……”勞心費力之人卻不邀功,“幸有清官,秉公處理。”
像似想到什麼,李羽突然興奮道:“說起來,那宋副使真是厲害!”
原來,那日將宋璟等人攔於城門下的小役,正是李羽。
但他實屬無辜,並未接到過任何指示。
在這種邊陲小鎮上,突然湧入一批隊伍,既恐是賊人,又怕是那楊簿事誣害他的伎倆。
唯有堅持:未聽傳令,堅決不開!
“霎時,‘咻——’地聲,一支利箭正中我帽頭!”
李羽手腳並用地描繪著:“是那宋副使,徑直將宣牌射了上來!”
“好厲害!”素素都跟著目瞪口呆。
“當時疾風正勁,竟還能如此不偏不倚!拔下來一瞧——多一分則深,少一分嫌淺!”
李羽越說越激動,直到瞧見姑母李氏已端著羊肉麵走過來。
他趕緊接過,端至桌上:“寧姐姐,你們趁熱吃!肯定餓壞了。”
遊燕寧回望著門口,心道這李氏為何煮好了麵,怎又走開?冇一會兒,卻見李氏端著一小碗粥進來了。
跟李羽一樣,她也直勸她倆趕緊吃。隻不過,用的是手語。因為她是個啞人。
“嘻,真鮮嫩哪!”李羽大嚼一口羊肉,愜意喟歎。
而燕寧那邊則如臨大敵。
強壓著噁心,試圖克服,依舊還是被一股難忍的膻氣直竄腦門:“噦——”
……無論在哪,她對羊肉總是屢戰屢敗。卻是成功驚嚇到了一桌人。
尤其李氏,朝她比劃連連。
“呃,大概是許久冇沾肉了,一時不習慣……”迎著關切,隻好找了個藉口。
隨即與李氏調換了碗:“阿孃,這給您吃。我還是喝粥罷。”
與重口味的羊肉截然相反,這菜粥清淡爽滑,陣陣野香撲鼻。
唔好吃!太合口味了,不由脫口問道:“這什麼野菜?竟這般好吃……”
“是……野薺粥。”見燕寧冇懂李大孃的比劃,素素在旁解釋道。
李氏一直眉頭緊鎖地望著女兒,憂心忡忡。
“多謝李大娘、李小郎!”素素最快吃完,旋即起身行禮作了彆。
身在囹圄的時日裡,遊燕寧對素素的情況也算有了幾分知曉。
這女子是個被僧人撿到的孤兒,亦無姓氏。
長大後不便再寄住寺中,被進城上香的閻二孃收養了回來。
卻不是什麼善心,藉著收養的幌子讓素素伺候她一家子,免了雇丫鬟的錢。
這裡究竟什麼阿鼻地獄?對待弱勢群體如此不友好。
從素素再回想到自己,遊燕寧不由頭疼。
因為,她那位舅舅,此刻正麵色難看地回來了。
“爹爹,吃麪條麼?”李羽問父親。
“吃什麼吃?!才吃了頓閉門羹回來,不嫌飽麼。”
甫一坐定,李裕衡就發難:
“你為了寧姐兒的案子,連著自己的差事都弄丟了,還有心情吃喝?!”
今日他為了此事,登門求告那歐陽書手,對方卻是任怎樣都不見。
“這哪來的羊肉?”
“……買的。”
“你買的?!差事都冇了,何來這多銀兩?!”
“冇偷冇搶。”
知兒莫若父,雖未正麵回答,這態度卻讓李裕衡感應到了什麼:“你、你莫不是拿了我銀子?!”
“非也,那是寧姐姐的。”
怕嫌李裕衡不夠氣惱,更補了句:“彆以為不知爹爹收了人錢財。”
那廝纔會更發理直氣壯地收妾。
“若非為著你前途著想,我又豈能這般謀事?!”
理直氣壯的人,還不止一個。
這話踩到痛點了,李羽情緒也被激起:“倘若真心為芒兒著想,斷不會這般!”
吵嚷間李氏也跟著進來了,不知情的她隻知道先拉住阿弟李裕衡,有話好好說。
“莫再要拿芒兒做掩飾,爹爹急著把她們趕出去,不就為了娶那胡寡婦?!”
燕寧也使勁將表弟扯開,奈何氣頭上的李羽,執拗得巋然不動。
長久以來憋著的一肚子火,今終是被李裕衡這缸油給澆得直往外噴:
“芒兒把話直說了,對那女流,恕不接受!她與芒兒之間,隻能擇一!”
縱火者,終被火燒。
李裕衡從未將此事在人前提起過。兒子陡然拆穿,將他灼得焦頭爛耳、猝不及防。
“你話也莫要這樣講……”李裕衡斟酌著,儘量避重就輕,“你姑母是個啞人。爹就算是為你,也得弄個人回來,方便伺候起居不是?況且寧姐,本就女大不中留,難得有人還不嫌她是個啞——”
李羽憤然截斷:“這家既已是殘缺不堪,那爹爹、爹爹為何還偏讓它更四分五裂?!”
一句話,兩人對視,四人皆驚。
……
這番話,雖不知李裕衡作何想,卻是在遊燕寧心頭留下了餘震。
冇了親情,便難再謂之“家”吧。
遊燕寧相信自己不會久留,就一名過客而已,
所以,對於那李裕衡的言行是毫未在乎過。
反而素素、李氏、李羽這些人,令她如芒刺在背。
偷借來的情分,既心暖又心虛。
就像此刻,李氏為了救治她的失憶,前來苦苦求見吳半仙,不肯離開。
“師父今日確實不在,”小道童抱歉地遞上紙筆,“還請二位將所托寫下,容後轉與師父。”
“有勞了。”遊燕寧爽快接過。
她本就不信這些,為讓李氏安心才隨行。
“請求什麼都行?”
“心誠則靈。有解無解,且待明日再來。”
“吳半仙很靈驗的!”
下山的路上,同行的一位老媼忍不住跟這對母女講起:
“之前老身的家人,被山賊害得不知所蹤,多虧了半仙作法,才幫尋到的啊!”
出於禮貌,燕寧莞爾而笑之,不置可否。
驀地,不知從哪殺出了個提刀壯漢。
攔在了眼前——
“求半仙倒不如求俺。痛快留個買路錢,俺給條活路!”
可笑這世道,青天白日裡的橫行無忌。連個麵都懶得蒙。
李氏連忙將身上僅有的幾枚銅錢遞了過去;老媼亦抖索地從懷裡拿出了碎銀。
這些婦弱們聽命順從,賊人卻勃然大怒:“當俺是乞丐不成?!”
說完不待反應,手中的刀便劈麵砍下——
遊燕寧迅速推開旁人,並在刀落的瞬間裡敏捷側閃。
在對方再次撲來時,順勢借力一個反轉,使著寸勁便卸了他的刀!兩回合內已將人擒住。
壯漢立馬服軟討饒,扔還錢財一溜煙跑了。
“冇事了,阿孃。”
見李氏一臉驚魂未定,便攙著她下了山。
回到家中後,李氏麵色仍是難看。
翌日,遊燕寧藉此說服她留守,自己單獨去吳半仙那裡討回覆。
小道童見到來人後,先是帶進了後院,讓原地稍等。
這是一個靜謐的庭院,古木參差,綠蔭如蓋。
不知名的花卉肆意生長,馥鬱芬芳,與一股淡淡的熏香交織在空氣中……
“師父有請。”小道童前來,將她領入了內室。
終於見到本尊,是位消瘦長鬚老道。
“敢問有解?”禮畢,遊燕寧開門見山道。
吳半仙卻不言語,捋須搖頭。
果不其然,遊燕寧內心暗喜。她寫的是“如何穿越時空”,想必自是無解。
並非存心戲弄,也是為了領個“無解”,好回覆李氏她們,斷了再來的念頭。
“打擾了。”遊燕寧爽快辭彆。
“且慢……”吳半仙忽然開口,在她身後緩緩道,“桑梓過客,孤燕求返。”
“……小娘子的家,並非此地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