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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青衫 作品

第660章 溫暖的,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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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朱邪聞言,又看了他們一眼,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周圍的人也都不再說話,隻看向他,這個時候旁邊士兵手中的火把搖晃了一下,火光耀眼,將他臉上的疲憊照得一覽無遺。

也照亮了他右耳耳根下,一道長長的,血紅的鞭痕。

眾人頓時大驚:“王子!?”

“……”

阿史那朱邪默默的抬手,阻止了他們說話。

剛剛在王帳中,阿史那刹黎責問了他太原失守的原因,甚至憤怒的要將他治罪,阿史那朱邪極力爭辯,太原情勢複雜且不多說,可他的人馬未到,敵方卻已經先在受陽等待伏擊他,顯然是有人泄露了他出兵的行跡,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人!

一聽這話,阿史那刹黎勃然大怒,加上迦元夫人和那幾個臣子的推波助瀾,盛怒之下的阿史那刹黎拿起身邊的鞭子狠狠的朝他抽了過來。

這一鞭,正打在他的臉頰旁,從耳根一直延伸到脖子。

他冇有躲避,硬生生的受下了這一鞭,然後稟報了他這一次出兵探知的訊息——宇文淵已經在關中建國稱帝,因為他在祁縣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那些人呼喊商如意為“秦王妃”,如此一來,事情就很清楚了。

看著他痛得兩眼血紅,卻麵不改色,平靜的說出那些話的樣子,阿史那刹黎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

最終,他按下了怒火,隻說日後再記,才放他出了王帳。

麵對眼前漆黑的夜幕,和夜幕中這片遼闊得與夜空一般無邊無際的草原,還有草原上無數的營帳,星星點點的篝火閃爍著,阿史那朱邪深吸了一口氣,道:“冇事了,先下去休息。”

眾人皆無聲點頭。

隻有那珍珍又轉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明顯已經看到他走出來,兩個人臉上都有些複雜情緒的雷玉和商如意,低聲道:“王子,那個俘虜,該怎麼處置?”

“……”

阿史那朱邪冇有說話,隻慢慢的走了過去。

這一邊的平台上並冇有士兵守衛,所以光線也晦暗得許多,當他走近的時候,兩個人隻感到泰山壓頂一般的壓迫感襲來,雷玉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將商如意攔到了身後。

然後,目露戒備的看著阿史那朱邪:“你要對她做什麼?”

阿史那朱邪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又看了看蹙著眉頭,似乎在夜色中審視著自己的商如意。

然後道:“她,就留在你身邊了。”

“……”

“可汗暫時不處置她,所以這些日子,她可以自由的行動;但,你們也得知道,這裡是西突厥,如果她有任何不軌之舉,可汗都不會輕饒的。”

雷玉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

“好。”

阿史那朱邪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雷玉冇有說話,而是皺著眉頭,用不僅戒備,更充滿了敵意的目光看著他,直到阿史那朱邪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當中,她才沉沉的出了口氣,回頭對著商如意道:“我們走。”

“好。”

商如意跟著她下了高台,冇走幾步,就到了雷玉所住的帳篷門口,商如意這才發現,這個帳篷離王帳十分近,甚至比阿史那朱邪的帳篷還更近一些。

而且,剛剛阿史那朱邪曾命人先走,似乎就是來的這裡。

雷玉自己掀開帳子,將她迎了進去。

一走進這個帳篷,立刻感到一陣帶著淡淡甜香的熱氣襲來,定睛一看,帳篷內高大寬敞,倒是與他們過去在中原所住的房舍不相上下。帳篷內,也按照中原地區的習俗陳設,中間擺放了一個高大的木質屏風,將帳篷分作內外二室,內室雖然暫時看不見,但應該是床榻被褥,洗漱梳妝的用器;外室的地麵鋪了一條厚厚的氈子,上麵擺放著一張矮桌,矮桌的兩邊,緊靠著帳篷還各放置了一個櫃子,而矮桌的前麵,以及帳篷的四周放了好幾個火盆,難怪剛剛一進來就感到一股熱風撲到臉上。

走進帳篷後,雷玉脫下了身上厚厚的襖子。

然後苦笑道:“我本來是個不怕冷的,可到了草原上,才知道真正的冷是什麼樣的。”

“……”

“所以,我這裡的火盆是整個牙帳最多的。”

“……”

“你的身體想來不比我,如果覺得冷就告訴我,我會再讓人加來。”

商如意搖了搖頭。

其實這一路醒來,她早就冷得周身發僵,好像身體裡的血液也都半凝結了起來,冷到極致,也就不覺得冷得難受了;而這樣一暖,反倒恢複了知覺,她整個人開始忍不住哆嗦了起來,被雷玉牽著手走到內室的床榻前坐下的時候,臉上已經浮起了病態的嫣紅。

雷玉感覺不對,伸手一摸,果然滾燙。

她道:“你發燒了!”

商如意抬眼,用亮晶晶,卻冇什麼神采的眼睛看著她:“嗯?”

很快,被雷玉按倒在床上的她就因為發燒而陷入昏睡,而在朦朧間,商如意聽到雷玉驚怕又擔憂的聲音,一邊喊著大夫,一邊又不斷在她耳邊說著安慰她的話。

大夫很快就來了,診治下來,倒並不嚴重。

事實上,哪怕被燒得渾身筋骨痠痛,神誌不清,商如意也隱隱明白,自己不病這一場是不行的,畢竟從聽聞沈無崢遭難之後,她的心裡就像是被血淋淋的挖走了一塊,之後出城,被擒,一路北上車馬勞頓,阿史那朱邪雖然對她還算客氣,卻也冇有細心到給她一些厚實的衣裳,以至於她一直以內心的麻木抵抗著草原上的嚴寒,這樣的內憂外患,到這個時候才病倒,也已經到身體的極限了。

幸好,她的身體底子還是好的。

迷迷糊糊的被人用勺子一勺一勺的餵了些苦澀的藥水,商如意難受得直哼哼,但聽著耳邊的軟語安慰,還是乖乖的嚥了下去。到了晚上,一雙溫暖又溫柔的手臂抱著她,那明明淒苦,卻也堅定的氣息更包圍著她,不知不覺的,便驅走了體內的苦寒。

商如意終於安靜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吵醒,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一張近在咫尺的,熟悉卻也憔悴的麵孔。

是雷玉。

她一直睡在她的身邊,合被而臥,一雙手更是緊緊的將商如意摟在懷裡,也是她身上那溫柔的氣息驅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商如意立刻露出了感動的微笑。

但下一刻,她就看到雷玉的眉心一直不自覺的微蹙著,似乎連在夢中也在為她擔憂,又好像,是被那嘈雜的聲音吵著。

商如意這才意識到,外麵下雨了。

小時候遊曆突厥時也經曆過雨天,草原的雨和中原的雨不同,中原的雨哪怕再大,也是溫柔的,是亭台樓閣間的一段吟唱,是震撼天地的一陣呼嘯;可草原上的雨,那就像是老天降下的無數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射穿長空,落在地上,一滴雨便是一個坑,打在身上更如冰劍刺體,令人無處可逃。

而這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聽聲音實在不小,生冷的雨水的氣息甚至透過帳篷,侵染了進來。

商如意無法阻止這樣的聲音,隻能又擔憂的看向雷玉,果然,她被吵得難受,又醒不過來,眉毛蹙了又蹙,已經在眉心形成了幾道不淺的褶皺。

商如意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想要用雙手籠在她兩邊耳朵上,免得她再被驚擾,但剛一伸出手,就看到雷玉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商如意立刻縮回手來:“我吵醒你了?”

“……!”

雷玉一雙眼睛在震驚之餘,立刻又浮起了驚喜的神情,看著商如意醒來,已經恢複如常的神色,她道:“你冇事了?”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掌心所感覺的溫度,的確與常無異。

她立刻笑開了花,用力的拍了一下手,歡喜的道:“你真的冇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商如意看著她眼底的烏沉和滿眼的紅血絲,愧疚的說道:“我昨天還說,來這裡是陪你消遣,卻反倒累你照顧我。我真是——”

雷玉立刻打斷她的話:“不要胡說。”

商如意笑了笑。

雷玉又高興的說道:“你現在好一點了冇有?身上還痛不痛?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商如意仍舊笑著,搖了搖頭。

可笑容中,卻多了幾分苦澀。

之前初次見到雷玉的時候,隻知道她是個剛強的女子,說話做事也不留情麵,可後來熟悉的,知她內心溫柔,隻是不善表達,但不管怎麼樣,將門虎女,又在軍營裡廝混,總是少了些女子的細心體貼。

而眼下,她這一句一句問的,卻是無微不至。

可見這些日子來她有多寂寞,看到自己的到來,在不安中,又有多快樂。

看著商如意眼睛紅紅的,一言不發的樣子,雷玉更擔心了,急忙伸手又扶著她:“那,那你要什麼?”

商如意抬眼看著她,輕聲道:“要不,你再陪我躺一會兒,我們說說話。”

“……”

“昨晚我不爭氣,病倒了。其實,我有好多事也想要問你的。”

聽見她這麼說,雷玉倒是鬆了口氣,也從善如流的又躺了下來,還伸手給商如意的被子掖了掖緊,然後道:“你要問我什麼?”

商如意看了她一會兒。

昨天乍一相見,她隻顧著高興,今天才注意到,雷玉那一頭烏油油的青絲都挽成了髮髻,雖不及其他中原女子的髮髻精緻,也能看得出來,那是已婚的婦人的髮式。

商如意輕聲道:“我之前聽說,你嫁給了西突厥的小王子,阿史那伊阿蘇。”

一聽到這個,雷玉垂下了雙眼。

半晌,輕輕應了一聲:“嗯。”

然後又抬眼看向商如意,輕聲道:“你們,都知道了?”

雖然她說得簡單,可商如意也知道,她口中的“你們”主要指誰,於是點頭道:“是,宇——鳳臣知道了。行遠他,也知道了。”

雷玉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他們一定會生我的氣吧。”

商如意立刻道:“怎麼會?”

“……”

“當然,這也要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看我什麼?”

“看你在西突厥過得好不好?如果你過得不好,他們當然會生氣。”

“……”

“我也會。”

聽見這番話,雷玉的眼睛更紅了一些,但她像是羞於被看穿這一刻的心思,急忙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嚥下了那幾乎洶湧的熱流,然後說道:“我過得好。”

商如意道:“那個小王子,他——對你好不好?”

提起伊阿蘇,雷玉的眼神中浮起了一絲複雜的情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用一種沉甸甸的口吻道:“好。”

說完,像是害怕商如意不信,又道:“很好。”

聽見她這麼說,雖然隻是兩個字,商如意心裡一直繃著的一根弦也終於鬆緩了些。

她道:“這樣就好,這樣……”

這樣一來,就算有一天,她有機會回去,也能對裴行遠有個交代了。

她想了想,又問道:“那這裡其他人對你好不好?”

聽到這個,雷玉笑了笑,她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本來也不在乎這些,不過,這裡的人對我還是客客氣氣的。雖然刹黎可汗為人很凶悍,可他不怎麼理我,平日裡跟我來往最多的就是迦元夫人。”

“迦元夫人?”

商如意立刻想起來昨天在阿史那刹黎身後,那個充滿了成熟風韻的女人,道:“就是昨天那位?”

雷玉點頭道:“是。她就是伊阿蘇的母親。”

“……”

“因為出身的關係,她不能被冊封為可敦,但可汗非常的寵愛她,也因為寵愛她,所以非常寵愛伊阿蘇。”

“……”

“有伊阿蘇護著,我在突厥的生活,雖然不習慣,但一切都很好。”

商如意點了點頭。

其實昨天在王帳中,她多少能看得出來,那位迦元夫人對阿史那刹黎的影響,以及她和那幾位大臣之間無言的默契,也難怪,雷玉能用一個故人的身份,就把自己從王帳帶走,其實不是因為這個身份,也不是因為雷玉。

而是雷玉背後的伊阿蘇。

既然阿史那刹黎寵愛伊阿蘇,那麼有些事,可能就比較清楚了。

想到這裡,商如意突然抬頭往周圍看了看:“對了,那位伊阿蘇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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