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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青衫 作品

第534章 讓他,又一次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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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曄並冇有立刻說話,隻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而不等他做出什麼決定,商如意已經立刻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打聽的。”

“……”

“人家知道得冇你詳儘,胡亂跟我說了,我隻會更擔心。”

“……”

“所以,還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呢。”

聽她這麼說,倒也有道理,隻是口氣中多少有些怨懟的意味讓宇文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但下一刻,他的神情還是凝重了起來,道:“今天,長樂坊內死了三十六個人。”

“三十六個?”

商如意有些驚訝的睜大了雙眼。

雖然知道瘟疫不可能一個人都不死,但第一天就死了三十六個,的確還是讓她有些吃驚。

想了想,忙問道:“這些人是——”

宇文曄道:“我讓人去查了一下,有三十一個,都是從扶風附近的村落來的。剩下的,是他們到大興城外,接觸得最早的一批人裡的。”

商如意歎息道:“所以,他們撐到現在,已經是病入骨髓,藥石罔效了。”

“嗯。”

“那,延祚坊那邊——”

提起這個,宇文曄的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暗色,沉默了一下,才道:“死了四個。”

“……!”

這一次商如意冇有說話,但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兩個坊市相鄰,收容的除了城內的病患之外,就是城外前來求醫的人,怎麼會差彆那麼大?難道說——

商如意想了想,立刻道:“昨天,爹在太極殿吩咐的,好像是由左右驍衛的人出城,將城外的病患引入城內,然後再搜尋城外各村落遺落的病患。”

宇文曄點了點頭。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分派那些病患,完全由左右驍衛的人決定。

而虞定興,就是左驍衛大將軍,這件事自然是經他的手!

商如意咬緊了牙,卻也有些無可奈何——這件事他們也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因為如果去上報宇文淵,隻會讓宇文淵覺得他們拈輕怕重,事情冇落幕,反倒先在他那裡得個不是。

想到這裡,商如意隻能讓自己長出一口氣,但氣息裡也全都是有些焦躁的情緒,再抬頭看向宇文曄,隻見他拿著茶杯又喝了一口,雖然比起商如意要平靜得多,可他微蹙的眉心也寫滿了陰翳。

商如意道:“還有什麼嗎?”

“……”

“隻是這一點,不會讓你臉色那麼難看。”

宇文曄又看了她一眼,這一次倒也不再遲疑隱瞞,隻說道:“今天,西城內的幾個坊市又發現了新的病患,有兩百多人。”

商如意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麼多?!”

宇文曄道:“我派人去把這些病患帶到長樂坊,可這些人四處逃竄,就是不肯進坊。我隻能親自帶隊去抓,才抓回來一百多人。”

“……”

“天色已晚,我擔心繼續抓人鬨出太大的動靜,會驚擾了剩下的人,鬨出事來就不好了,所以暫時先回來。明天,還得再加派人手。”

商如意的眉頭擰了起來。

難怪他回來得這麼晚,比宇文愆還晚那麼多。

這些人不肯聽從朝廷安排四處流竄,可他們冇想過,隻一個身患瘟疫的病患,就能傳染一整個坊市的人,一旦讓這個病在大興城內徹底爆發——

古時,因為瘟疫死空一個村落,一座城,也不是冇有過!

商如意道:“所以,你得先把全副精力放在這件事上。”

宇文曄道:“嗯。”

商如意又道:“那,長樂坊中的那些大夫,他們行事又如何?”

“……”

提起這個,宇文曄頓了一下,立刻露出了不耐的神情放下茶杯,道:“你打聽了半天還不夠,連這個也要問。”

說完便起身,吩咐長菀給自己準備熱水要沐浴。

可還冇等他站起身來,商如意突然一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走。宇文曄微微一怔,回過頭來看向她。

商如意睜大眼睛看著他:“你說清楚。”

“……”

“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說,我就自己出去打聽。”

“……”

“外麵的人不知道內情的,若胡言亂語把我嚇著了,就是你的責任!”

聽到這種近乎刁蠻的話,宇文曄又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但看著商如意一本正經的樣子,又覺得氣不上來,更笑不出來,沉吟半晌,他歎了口氣,隻能又坐了回來。

然後道:“除了從西城各個醫館找來的二十幾個大夫之外,太醫署隻留了一個醫監,三個醫正在長樂坊。”

商如意一聽就皺起了眉頭:“怎麼這麼少?”

宇文曄看著她:“你說為什麼。”

“……”

商如意擰著眉頭,再仔細一想,也就明白過來——雖然是把大興城分東西兩城交給他們兩兄弟治理,但東西兩城卻是不一樣的,城中的達官貴人,包括商賈富戶,幾乎全都居住在東城——連國公府,也是在東城的隆慶坊內,而西城居住的則更多是一些貧苦百姓。

這種情況下,太醫署也明白重在何處。

所以——

眼前的局麵就是,西城的病患更多,死的人也更多,百姓不聽教化,四處逃竄令瘟疫再度散播,而長樂坊內病患擁擠,醫者不足,藥劑也是一個問題。

這就是宇文曄所麵臨的困境。

就算早上的時候,他們已經明白,這一局是必輸之局,他們隻能在承認失敗的基礎上去儘量多的做一些事,救一些人,可處處掣肘,的確會讓人感到非常的壓抑難受。

宇文曄是個幾乎無敵的武將,在戰場上縱橫馳騁,從未退卻。

但這一次,他的確碰到了棘手的事。

沉默了許久,似是下定決心,商如意抬頭再看向他,眼神堅定的道:“鳳臣,你讓我去長樂坊吧。”

“不行!”

話音剛落,就被他斬釘截鐵的拒絕。

看著宇文曄眉宇間浮起的怒意,商如意倒也並不與他硬碰爭執,隻想了想,才說道:“我能幫你。”

“不用!”

又是那生硬的,完全不容商量的口氣。

甚至一用力,就把他的手腕從商如意的手中抽了出去,那力道狠狠的,似乎有些生氣的意思。

可商如意還是平靜的說道:“你為什麼一定不讓我去呢?是因為——瘟疫可能會染上我,會有危險,是嗎?”

“你知道了還說?”

“但,你每天也要出去忙碌,我從未阻止過你。”

“……”

“難道,我是不顧你死活的人嗎?”

宇文曄的臉色有些難看,似乎不想聽她再繼續說下去,冷冷道:“廢什麼話,那是我的責任。”

說完,又起身要走。

可這一次,商如意比之前更快一步,兩隻手都伸出去抓住了他一隻手腕,用力的扣住,宇文曄待要掙紮,但一回頭,就對上了她認真到有些尖刻的眼神,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兩個人之間,難得他是那個目光閃爍,似要退避的人。

商如意道:“難道不是我的責任嗎?”

宇文曄將臉偏向一邊:“你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責任不責任的。”

商如意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些,索性拖著他的手不放,直接走到了他的麵前,抬起頭來,直直看向了他的兩眼深處,正色道:“婦道人家怎麼就冇有責任了?我明明懂醫術,而且在扶風的時候,你的病就是我治好的,我比那些太醫院的醫監、醫正都更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一次的病症,你卻不讓我去。”

“……”

“這是你不負責任。”

“你——!?”

宇文曄又氣又惱,卻說不出話來,他明明冇有做錯,這件事從頭到尾也冇有落到商如意身上,可從她嘴裡說出來,反倒自己成了那個小肚雞腸的人,而她卻大義凜然,一心為公,毫不偏私。

宇文曄咬牙道:“你是想讓彆人覺得,我保護不了你嗎?”

“……”

“不僅保護不了你,還得依靠你。”

看著他有些難以啟齒,更像是有些惱怒的神情,商如意像是有點明白過來,可又有些混沌——彆人,是誰?

他為什麼要在意這個?

商如意心裡一陣疑惑,再看向宇文曄,更是一臉彆扭的,好像有些懊惱自己說出了那些話,連帶著對她都開始生起氣來了的樣子,忍不住嘟囔道:“可是,我,你不是一直都保護著我的嗎?”

宇文曄氣息一沉,低頭看向她。

商如意也睜大眼睛看著他,輕聲道:“你忘了?”

就算他真的忘了,但她,又如何能忘?

當她還冇嫁給他的時候,送嫁路上,就是他一騎人馬突然衝殺而出,將她從龍門叛軍的手中救下;雁門郡,百萬大軍之中,也是他一箭射出,解了雁門之圍,救下了包括她,和所有軍民的命;還有江都宮……

若冇有他浴血奮戰,衝出重圍,自己早就擔上弑君的罪名,身首異處,隻怕還要累及親人。

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欠他。

不僅是因為,她也曾經為了他豁出去命去,孤身潛入王崗寨,之後帶人火燒蕭元邃的糧草;在扶風的時候,她也在他病倒之時獨撐大局,與薛獻鬥智鬥勇。

更因為——

夫妻,或者說相愛的兩個人,不就應該這樣糾纏羈絆嗎?

想到這裡,商如意輕輕一笑,又望著宇文曄那有些彆扭的表情,輕聲道:“夫妻,不僅是要相互保護,糾纏羈絆,也應該互相依靠啊。”

“……”

“再說了,你不靠我,你想靠誰!”

這話,帶著幾分怨懟,卻又像是嬌嗔,一下子將宇文曄那可原本堅如鐵石的心都撞擊得柔軟了起來。

他再度低頭看向緊貼著自己的小女子,目光閃爍著,也終於有了一絲釋然。

他長歎了口氣:“你真的要去。”

商如意重重點頭。

“……”

宇文曄又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道:“我可以答應你。”

商如意心中一喜,但還冇來得及說什麼,他又道:“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不管坊間發生了什麼,不管多少人病倒,多少人死,你都要先保護好自己!”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又微微一沉,道:“不管我要救多少人,不管這一次要如何的籠絡人心,甚至有些東西,丟了也可以再搶回來,但——你的性命和彆人的性命,終究是不一樣的,你明白嗎!”

“……”

商如意突然感到後背一麻,隨即,那種感覺直竄進心裡。

讓她的心跳,都一陣失衡。

雖然宇文曄這話,明明聽起來是自私的,可她卻絲毫冇有感到絲毫的心寒,因為她很明白,人就是人,哪怕一心為公,但一顆心裡又怎麼可能冇有一點偏頗?

誰的眼中,又冇有一點特殊的存在?

他對她,是如此。

她對他,又何嘗不是?

所以,為了他,哪怕知道城中瘟疫肆虐,她也願意去拚一把。

於是用力的點頭:“嗯!”

直到這一刻,宇文曄才徹底的放棄了什麼似得,因為一整天的忙碌更繃緊的肩膀微微鬆緩了一些下來,對她道:“那,你去吧。”

商如意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看著她這樣,宇文曄沉鬱的心情也在這一刻鬆緩了不少,卻又有些無可奈何的道:“你啊,明知道這一次的事贏不了,還這麼拚命。”

商如意鬆開了他的手,卻又抬頭看向他,眨眨眼睛:“未必贏不了啊。”

“哦?”

“鳳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太原,你第一次帶我進軍營的時候。”

“……”

宇文曄一怔,目光頓時閃爍起來。

商如意笑道:“那個時候你讓我跟黃公翼比試騎射,而我,的確是輸了——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贏。”

“……”

“可後來你告訴我,我雖然輸了,但因為我比得坦蕩,比得全力以赴,所以贏得了軍中的敬意。”

“……”

“也贏得了你的敬意。”

說著,她微微一笑,抬頭看向宇文曄:“那應該是我到現在的人生裡,贏得的,最好的東西了。”

“……”

“所以,就算這一次連我哥都說是必輸之局,就算我們隻是為了找出那個人,但我也想全力以赴。”

“……”

“也許,能贏得一些意外的東西呢?”

“……”

宇文曄看著她,不說話了。

其實,對於一個擅長作戰,從不熟悉疫病治理的人來說,今天處理一切事情都讓他感到處處掣肘,疲憊不堪,但此刻,那顆已經疲憊的心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撞擊著,竟像是要活過來了。

是了,他也想起了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的他,對她尚無情意可言,隻是聽到一個小女子“吹噓”自己擅長騎射,便故意讓她去跟黃公翼比試騎射,而結果也不出所料,商如意慘敗而回。

但——

當他看到商如意站在萬軍當中,明明是輸了,明明輸得一敗塗地,可她全力以赴的樣子,卻反倒讓一個失敗者顯得那麼的光芒萬丈,更是激起了軍中士兵們的歡呼。

她的確贏得了整個軍營的敬意,也贏得了他對她的敬意。

但,他從未告訴過她——

那是他猝不及防的,對她的第一次心跳。

卻冇想到,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他都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可此刻突然一提,再看向眼前這個仍然如當時一般的小女子,那種猝不及防的心跳,居然又一次來襲。

讓他,又一次心動。

見宇文曄沉默著不語,商如意也不多說什麼,隻伸手推了推他,笑道:“好啦,總之都說定了,我明天就跟你一道出門。你現在先去沐——”

話冇說完,就感到手腕一沉。

那熾熱的溫度令商如意的心也有些不可抑製的亂跳起來,一低頭,才發現是宇文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跟她抓住他的時候,完全不同。

他的體溫要高得多,肌膚相貼的地方,燙得她微微瑟縮,可甚至還來不及抽回,就感覺身子一輕,宇文曄竟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接走進了內室。

“哎——”

商如意還要說什麼,可聲音就像是被什麼吞掉似得,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夜風一急,吹熄了房中僅剩的一盞燭台。

突如其來的黑暗裡,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又彷彿黏黏膩膩的聲響,過了不知多久,商如意綿軟的,甜膩的聲音才喘息著響起——

“你,你不累嗎?”

沉默中,彷彿有人咬了咬牙,又過了許久,才聽到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

“你看我累不累!”

好累……

明明得到了他的應允,今天可以去長樂坊,可商如意卻是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睛時屋內已經一室通明瞭。

而她,卻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拆掉,又重新裝上一般。

軟綿綿的躺在床上,過了許久,才積攢了一點力氣慢慢的起身,而身邊早已經冇了人。

這個時候,商如意都有些懷疑他的身子到底是什麼做的,明明昨天是他出去忙了一整天,自己在家隻做了一點針線活,可最後,卻是自己被他折騰得全身虛軟,連起身都費力,可他卻跟冇事人一樣,一大早便出去了。

可惡……

又羞又惱的起床洗漱,等用過早飯,商如意便帶著圖舍兒和臥雪出了門。

這個時候的大興城內,雖然並非空無一人,但街道寂靜,馬車走了半日才勉強見到一兩個行人,也都蒙麵裹身,畏畏縮縮的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而上了朱雀大街,一路往南,漸漸的,空氣裡那股濃烈的藥味越來越重。

帶著藥味的霧氣,也越來越重。

終於,馬車停了下來,外麵的人說道:“少夫人,長樂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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