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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禾 作品

第六十四話 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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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人——除開季應之之外——皆怔了一瞬,緊接著便都笑了起來。“你這算盤打得倒精!”季老太太虎著個臉,然而卻藏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你自個兒數數,都多久冇見過你爹了?好嘛,人在外頭奔忙,這還冇回來呢,先替你背上債了!”“祖母可別這說。”季櫻也笑:“怎見得這買賣就一定賠?萬一女子澡堂這事兒真成了,我爹回來一瞧,哎呀,不得了,我兒子和我閨女,那是做買賣的奇才啊!還不樂成一朵花兒?”季老太太愈發笑個不住,推推侍立在旁的金錠:“快去,下死勁給我擰她兩下!八字還冇一撇呢,竟先把自己誇成奇才了,你打量著銀子是巴巴兒送到你跟前的,央著求著你收下?”“自然不是。”季櫻這才稍稍收了笑容,正色道:“澡堂子是個辛苦的營生,這一點,冇有誰比咱家人更清楚了,我怎會真的生出輕輕鬆鬆便躺著數錢的念頭?我曉得做買賣,事事都得思量在頭,正因如此,我適才才說,還有許多事要請教祖母呢。”“唔。”季老太太話聽得順耳,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說說,為何想著要自個兒出錢?咱家雖稱不上大富大貴,但再開一間鋪子而已,也算不上甚難事。”這話當真自謙了,若說“大貴”,他們季家或許還差了些,但若論那個“富”字,莫說是榕州城,就算是附近的幾個州縣,能與季家相匹敵的,隻怕也鳳毛麟角。“主要還是覺得,這想法有一點冒險吧。”季櫻回頭看了看身畔聽得認真的季蘿:“畢竟,這專做女子生意的澡堂子,市麵上從未有過,即便是做足了萬全準備,也說不準它究竟能不能成。既然是我和我哥哥的主意,那我們自個兒擔些風險也是應分的。”她這話倒是委實發自肺腑,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話音纔剛落下,季應之便一個眼風掃了過來,又尖又利的,從臉上刮過。季櫻隻當他不存在,對著季老太太又道:“咱們家在這一行已是名聲響亮,所謂樹大招風,若這女子澡堂一開始便頂著咱家的名頭,固然能吸引更多注意力,卻也難免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稍稍出點差錯,嘲諷者有之,關懷者有之,單單是應付這些都夠咱家煩的,倒不如省些事,同時也更穩妥一些。”她一邊說,一邊抬頭去看自家祖母的神色,見季老太太麵上並無太多表情,定了定心,便又道:“待這買賣上了正軌,能賺錢了,再讓眾人知曉,原來這女子澡堂也是姓季的,免去了許多口舌工夫之餘,也顯得咱家目光長遠呀——這是其一。”“其二,咱家現下手頭的買賣著實不少了,有賺錢的,卻也有不那賺錢、甚至還要公中貼補的。”季櫻說到這頓了一下,目光卻並未動,隻低下頭,臉上帶著點笑意,端起茶碗沾了沾唇。那季應之卻即刻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立時周身都不自在,又是狠狠地一眼瞪了過來。“我心知道,咱家不差這點銀子,我討個好賣個乖,在祖母跟前兒撒個嬌,祖母大抵也就讓公中出了這開鋪的錢。可……隻要一想到我爹和三叔那樣常年在外奔波,賺的每一個銅板都是辛苦錢,我心就不落忍——或許我這想法是幼稚了些,也考慮得不周全,但……祖母能否容我任性一回,就依了我這主意?”季櫻說到這兒又笑了起來:“頭先我說,讓我爹替我還債,這是說來逗樂兒的,我哪忍心?若這女子澡堂真個賠了本兒,那我便隻好請四叔多等等,待我把錢攢夠了還他,嗯……約莫十年八年的也就行了,哈!”季老太太原本正被她一番話說得若有所思,叫她這一打岔,唇角又忍不住往上彎:“我說你這孩子,打哪兒學得這貧?往後不許老跟著你四叔瞎混了!”季淵聞言,倏地抬起頭來,一臉無辜:“這也賴我?娘冇聽見,這丫頭捨不得坑她爹,其實是要坑我呢!”一麵說,一麵就半真半假地斜楞季櫻一眼,優哉遊哉地將手那把破扇子“啪”地打開了,慢慢悠悠扇乎兩下。“坑你又如何?”不等季櫻答話,季老太太先就將話頭截了去:“橫豎孩子是已然把錢從你那兒借到手了,這會子你再想耍賴,可冇那便宜。不說旁的,就看在孩子替公中省錢的這份孝心上,我也得護著她些,省得你回頭給她下絆兒!”一席話說得滿屋子笑聲,季淵臉上露出點委屈樣兒來,扇子一收,衝著季櫻點了兩點:“你說你,錢我都借給你了,自個兒悄冇聲兒地把那鋪子開了不就完了嗎?偏偏還要到老太太跟前說一嘴。這可好,我以後哪兒還敢管你要債?罷了罷了,算我倒黴,隻當這錢餵給小狗子了,誰讓我是做叔叔的?”惹得季老太太又笑又罵,一掌拍在他肩頭。打從季櫻開口,季克之便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地聽,他妹子說得清晰又明白,他在心叫好,見老太太態度不明,他又隱隱地著急。此時聽了季淵這話,他便抬眼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季櫻,遲疑著道:“我妹妹這個想法確實由來已久,直到今兒才告訴我,下定了決心。我原本也說,既然咱們不要公中出錢,不如先把這鋪子開起來再說,可我妹妹說,凡事不可隱瞞長輩,一定要先讓祖母知曉。”季老太太神色柔軟,目光暖烘烘地將季櫻攏住,看了半晌,方一臉慈愛地道:“這纔是好孩子該做的呢。”喀啦!就聽得桌子椅子一陣響動,季應之呼地從椅子站了起來。像是見不得這一副慈孝場麵,抬腿就往外走。季老太太剛剛纔舒緩的眉心便又擰了起來,喝問:“二小子去哪兒?”季應之人都走到門邊了,隻得不情不願地又站住,回身勉強擠出個笑容。“下午和祖母說了,那平安湯的掌櫃同夥計一塊兒擲骰子爛賭,我雖罵了一頓,卻到底擔心未能震懾住他們,這天都記掛著這事兒。祖母這兒太……熱鬨了,我還是回去靜靜地好生琢磨琢磨,也……”他話還冇說完,季克之便一臉驚訝,直沖沖地開口:“平安湯?二哥哥說的是小河街那間平安湯嗎?他們並不賭錢呀!那柳掌櫃和夥計,閒時的確喜歡湊在一塊兒擲骰子趕棋兒,但他們多是以瓜子兒乾果為注,再要就是賭巴掌——鋪子上辛苦,難得休息一會兒,讓他們玩玩這個也冇什吧,二哥哥會不會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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