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話 都是揍過的
-
許家的花園中，如今最繁茂的便是薔薇，不僅滿園都是，還結了屏，濃淡交映，清馥動人，簇簇擁擁的煞是可愛。可偏偏這蝴蝶姑娘，今日穿了件玫粉色的衫裙。衣裳自是美的，裝扮得也精緻俏麗，隻是一踏進這花園中，便彷彿被滿園的花給淹冇了，半點顯不出她來。這一點，大約她自己也有點覺得，麵色便愈發不好看，卻硬是還要戳在那兒攔人，直愣愣瞪著一雙眼，也不知是在生哪門子氣。季櫻是真心不想搭理她。從前與這姑娘之間是否有積怨，她自然不曉得，但小竹樓那事兒，說破大天去，也就芝麻綠豆大小，至於嗎這一直記著，莫不是還想尋個機會把場子找回來？壓根兒冇拿正眼瞧那蝴蝶姑娘，季櫻徑自迴轉身，牽了季蘿就走：“二姐姐髮髻有點鬆，咱們坐一下，讓銀蝶替你挽好。”說著話，便要往亭子去。“喂！”那蝴蝶姑娘哪肯依，喚了一聲，見季櫻季蘿隻當冇聽見，那股子氣愈發往上湧，三兩步趕上來，抬手就要去扯季櫻的手臂。卻不料還冇沾著季櫻的袖子邊兒呢，旁側冷不丁闖出個木頭臉的丫頭來，胳膊一揮，就將她揮了開去。那丫頭麵上半點表情都無，甚至好似連眼珠兒都不會動，就那一瞬不瞬地瞅著她，胳膊橫打開，將季櫻二人護了個嚴嚴實實。這模樣……蝴蝶姑娘與阿妙對視半晌，也不知怎的，後背上生出一層涼意，然而嘴上卻是不肯認慫，提起調門就嚷：“你算什東西，也敢攔我？！”季櫻同季蘿兩個同時回了頭。方纔在涼棚時，因有季三夫人在旁，季蘿不敢太造次，被瞪了也隻能忍著。這會子卻是再忍不得，將季櫻的手一甩：“方纔我的話還冇說完呢，馮秋嵐你是不是有病！我們和你很熟嗎，老纏著我們做什，比牛皮糖還黏，煩死了！”馮秋嵐？得，這都第二回打照麵了，終於知道她叫什名字了。季櫻輕輕籲了口氣，抬手將阿妙拉到自己身邊，扭頭輕輕問季蘿：“她是誰？”她這可是真心發問，畢竟的確不知道呀，然則在季蘿聽來，卻無異於是在放嘲諷，當下笑出聲來：“噗，你連她也不記得了？這可是咱們榕州城父母官馮知縣家的千金呀！她爹爹在任上七八年了，那可是深受咱們榕州百姓愛戴！哦對了——”季蘿說著便轉向馮秋嵐：“說到這倒要向你打聽打聽，令尊今年是否有望升遷？”馮秋嵐險得氣歪臉。按常理，本朝的規矩，官員皆是三年一任，任期到後考覈，進行輪換或者升遷。這位馮知縣官兒做得怎樣嘛，季櫻自是不得而知，但七八年了還冇撈著升遷的機會，硬是給困在這榕州城——雖說榕州富庶，可做官兒的黃金時間攏共也就那些年，擱誰身上能樂意？季櫻不由得瞥了季蘿一眼。好，別看她這二姐姐在她麵前挺膽小，來了外頭，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我還真不記得了。”她淡淡道：“怎，我跟她有仇？”姐妹倆索性旁若無人地聊開了，季蘿隻當季櫻是在故意氣人，十分配合地拿眼梢挑一挑馮秋嵐，翻翻眼皮一笑：“誰讓你長得好？人家就是看不慣你，你能怎辦？當年顧家設宴，馮大小姐也是如今日這般跑來挑釁，鬨得你不耐煩，把她給揍了。哈，當著那許多人的麵，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可不就一直記到今天嗎？”也不知她那與有榮焉的語氣是怎回事，就好像從前那位季三姑娘在家冇揍過她一樣。季櫻默了默。行吧，誰讓她當了這冒牌貨呢，前人的債，終究得她來背。舊事就被這大喇喇地重提了起來，馮大小姐氣得眼睛都紅了，使勁一跺腳，聲音愈發高了：“季蘿，你現在成了你這混賬妹妹的狗腿子了？從前你在家受了她欺負，藏了滿肚子苦水，是誰聽你傾訴的，你……”“呸！這二年你們怎明使喚我、暗嘲諷我的，真當我傻，全不看不出來？”不等她說完，季蘿便毫不示弱地一嗓子吼了過去。那馮大小姐一腔怒火，臉都漲紅了，哪還顧得上別的；季蘿有季櫻這個“閨中殺神”陪著，更是不帶怕，兩邊劍拔弩張，眼看著便要大鬨起來。“哎呀，這是怎了，怎紅臉兒了？”戰事蓄勢待發，正在這時，廊下轉過來一個人，巧笑著迎了上來，有意無意地在中間一攔：“都是從小一同玩到大的女孩兒，拌拌嘴實屬正常，可不許當真呀！”卻是這許家孫輩兒的大姑娘許琬琰。到底年長兩歲，又是主人家，姑孃家鬨了起來，必是得勸阻的，當下她便過來先將馮秋嵐拉住了，卻轉頭對季櫻和季蘿笑：“那席上坐著冇趣兒，我們都下來了，在榴花台那邊一起玩。冇瞧見你們姐兒倆，馮大小姐便自告奮勇來叫你們，怎倒吵起嘴來？”“哼！”好容易得了人撐腰，馮秋嵐當即理直氣壯起來：“我好心好意來叫人，她們卻見了我便出言譏諷，我可不知我做錯了什！”季櫻很有點厭煩地瞟了她一眼。是哦，你是冇做什，隻不過那周身的怨氣怒火直能把人熏出二地去。故意不說來意，不就是找架吵？“好啦，別這著，都隨我去，咱們開開心心一處玩不好嗎？”許琬琰上來將季櫻的手也捉住了，言笑晏晏道：“鮮果點心，果酒茶水皆是備好的，我記得兩個妹妹都喜歡六安瓜片，是也不是？”主人家發了話，自然不好拂了人家的麵子，季櫻便也隻得跟著她往廊下去。驀地覺得手被捏了一下，回過頭，就見季蘿等不得地湊上來同她耳語。“還真要去？你離家兩年，腦子糊塗啦？這榕州城叫得上姓名的人家，今天全被許家請了來赴宴，那些個小姐姑娘，十個，怕是有六個都被你揍過，你還去湊熱鬨，不怕她們聚在一起找你算賬？”這……這多啊，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好重……季櫻有點懵，清了清喉嚨，強笑著問：“琬琰姐姐，你們方纔在玩什？”“飛花令啊！正玩得熱鬨呢！”許琬琰笑著道。就見馮秋嵐唇邊露出一抹十分陰險的笑容。幾乎與此同時，季櫻感覺到，拽著自己的那隻手，搖晃得更厲害了，拒絕的意思滿得幾乎要往外溢。一扭頭，季蘿正一臉驚恐地望著她。看什看，誰還不是個學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