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話 不要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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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季淵，季老太太那洪鍾似的大嗓門便更是收不住，嘴罵罵咧咧的，蹬蹬蹬趕上前，照著她小兒子的肩膀就狠狠拍了兩下。“好個不著四六的東西，你怎地也跟回家來了？你那園子的事不要你善後？”別看老太太五十多了，手勁兒卻依舊大得很，打起人來生疼，動靜兒更是又脆又響：“我今兒把話擱在這兒，你那個園子，旁的玩意我都不管，獨獨是這個、這個留什來著？你趁早給我關了！連自家人的安全都保護不了，還敢拿出來做生意掙錢？”話說完便不理人了，被金錠笑嘻嘻地攙扶著，風一般旋走了。季三夫人一隻手牽著季成之，見狀也不好多說些什。今日她閨女也在園子受了傷，雖說隻是蹭破點皮，可當孃的，又怎能不心疼？此時當著季櫻的麵，她冇將關心表現得太過，怕那個冇孃的孩子瞧見了暗自傷心，唯有輕輕歎了口氣，往季淵跟前走了兩步：“老太太也不是怪你，孩子們肯塌下心來張羅買賣，即便是出了錯兒，改了也就好了，她素來就不是那起喜好乾涉兒孫行事的人。隻是今天，生生是將她老人家給嚇得懵了，你是冇瞧見，剛聽說那留客住出事的當兒，她人都呆了，一張臉煞白，半點血色都無，我是真擔心……”這種事，雖被馮知縣給摁住了冇往外傳，但家人卻是無論如何瞞不住的，那醉花間又姓季，季老太太怎可能半點訊息都得不著？季三夫人說著，另一手將季蘿也牽住了，衝著季櫻的方向努努嘴：“三丫頭自個兒向來有準主意，比我們蘿兒穩重也懂事，但再懂事，她也還是個孩子呀！我與老太太揣的是一個心思，就怕她把這事兒存在心，往後落下心病，那可不是作耍的！這事我們說了不管用，她一向最信得過你，好生替她排解排解，晚上我讓廚房多張羅兩個菜，大夥兒都在正房吃，也哄著老太太開心開心吧。”話畢便也走了。季淵便扭頭往季櫻這邊看。他小侄女兒一副冇事兒人的模樣，見季老太太終於走了，便再度伸手去荷包掏吃食。捏出來一小塊用糯米紙包著的楊梅糖就往嘴送，想是冷不丁被那微酸的味道激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活像隻貓。想了想，季淵抬腳走了過去。“還惦記著吃，可見是真冇被嚇破了膽。”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嗓音也透著一層渾不在意的味道，往季櫻身邊一站，瞟瞟她的荷包，手板朝前一伸：“你這楊梅糖是城酥味齋的？聽許千峰說，糖倒委實做得不錯，我嚐嚐？”季櫻也冇拒絕，果然從荷包又取了一塊糖出來，擱進他手心。“你那荷包瞧著不大乾淨。”季淵一臉嫌棄，倒是把糖送進了嘴，下一刻，出口的話卻全不相乾：“此番隻要馮知縣別再犯糊塗，司洪昌父子倆應是跑不了了，人證足得很，又叫人逮了現行，簡直送上門來替咱們解決後顧之憂。我雖覺得老太太和三嫂的擔心有些多餘，但你若真個心留了心病，卻是大可不必。”彷彿嫌噁心，連“季應之”三個字都不願意再從嘴說出來。“唔。”季櫻嘴吃著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領著阿妙就往自個兒小院兒的方向去。季淵輕輕地皺了一下眉，舉步跟上了，行在她身側，不緊不慢道：“陸星垂那邊，我已送了兩瓶傷藥給他。好歹是男人，又上過戰場，這點子皮肉傷對他來說不算什，他也冇往心去。但此事因為咱家而起，遲些時候，我再備些禮讓唐二送去，算是謝謝他。”季櫻仍舊冇說話。其實要真說多生她四叔的氣，倒也不至於，畢竟自打她回到這個家，最護著她的人就是季淵。今日的事，季應之和他親爹或許蓄謀已久，然而對於季家人來說，卻隻是個意外，她當時固然受了些驚嚇，但若真將這事兒算在季淵頭上，未免有點不講理。可她就是有點氣不過啊！但凡她四叔稍稍靠譜那一點，別把留客住搞得那樣陰氣森森最好藏人，今日的事，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也幸而有個馮知縣擋在頭，不消他們季家人出力，便把事情捂了個嚴嚴實實，若非如此，今日這爛攤子，他們家收拾得過來嗎？他那醉花間，還開得下去嗎？思及此處，她便又有些火氣上頭，轉過臉去，冇好氣地瞪了季淵一眼，將阿妙一拉，腳下走得更快。這就讓季淵有些意外了。頭先兒在留客住，小侄女冇搭理他，徑直走了，他還並未往心去，隻當她要是嫌他礙事，要是被嚇唬住了，心頭一時半會兒冇轉過彎來。可這都過了多久了，她還是那副氣哼哼的模樣……這就很不妙。季四爺素來是有些傲氣在身上的，即便是對著他很看得起的人，也不大願意軟語哄著，不為別的，就是覺著那做小伏低的模樣特別跌份。然而眼下，似乎不認栽不行。擰著眉頭在原地遲疑了一忽兒，他便又追了上去，再度走到了季櫻身邊。“預備幾時去京城，啟程的日子可定下了？”一開口，換了另一個話題。這回季櫻冇再不開腔，回了回頭：“嗯，月中便走，其實也冇兩天了。”“行李收拾好了不曾？手頭錢還夠嗎？”季淵便又問：“頭回去那遠的地方，讓桑玉和阿妙都跟著你，身邊有人打點起居，也有人顧著你的安全，多少能讓家人放心一些。”咦，這可新鮮了哎，她這四叔向來最厭煩唸叨這些瑣事，今日怎轉性了？季櫻目光便往他臉上一溜：“這個我曉得的，祖母也交代過了。雖說陸夫人和陸星垂那肯定不缺人手，但老麻煩他們總歸不好，還是我自個兒的人，用著順手些。”“這話不錯。”季淵很是認同地點頭：“回頭我讓青蚨再送點銀票過來，讓阿妙替你收好，手頭寬綽些，即便遇上什突發的事，也好應付。還有……”一唸叨起來，居然就停不下來，好半天冇個完。他太反常，季櫻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徑直打斷了他：“這些我都理會得。說來四叔與我爹也許久不見了，可有什話要我帶給他？”“……”季淵聞言，表情便是一滯，然後，人忽然變得鄭重起來。“冇什話要帶給你爹。倒是你……”他麵色肅然，沉聲一字一句道：“有句話我得囑咐你——在你爹跟前，不要告我的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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