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9章 重重考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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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泠鳶從昏迷中甦醒。
明明是深海,周身卻像是被溫暖的陽光環抱著。
那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像小時候外婆抱著自己哼唱冇有詞的歌謠——據說那是當年爸爸常常唱給媽媽聽的,但又摻雜了些陌生的舒適感,柔軟、濕熱,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無孔不入。
她覺得舒服極了,慵懶地動了動身體,試圖將那股溫暖抱得跟緊一些。
覆在她上方的藍漈禮被她出其不意的行為嚇到,愣了一下。沈泠鳶察覺到了這細微的動靜,終於意識到不對,疑惑地睜開了雙眼。
她發現自己竟被那海獸抱在懷裡,而那海獸,正閉著眼親吻她的雙唇。
她用力推開獸性大發的怪物站起身,以及其防備的姿態麵對他:“你乾什麼!”
沈泠鳶責怪自己掉以輕心,罵自己居然被他這副皮囊給欺騙了,冇想到原來是這麼齷齪的人,竟敢趁她昏過去的時候占她便宜!
藍漈禮不悅地蹙眉,稍顯艱難地支起身體。即便迎上她唾棄的目光,麵上也毫無愧疚之情,甚至扯過衣袖擦了擦嘴唇:“不知好歹。”
沈泠鳶氣到語無倫次,罵他無恥,罵他是流氓,還讓他把糕點還給她。
他大手一揮便將糕點丟了回去——人類的食物,他纔不稀罕碰!
可沈泠鳶覺得還不夠,親吻和擁抱都應該留給心愛的人。雖說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有結婚的機會,尤其是在人人都對她避之不及的這座小島上,但她怎麼也冇有想過有一天居然會和海獸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可打又打不過,她隻能氣自己疏於防範,心裡的委屈與憤懣無處發泄,最終化成一聲尖銳的喊叫。
一隻藏匿於岩縫之間的海蝦正在整理觸鬚,不慎受到外音的衝擊,以為是發生了地動,逃命似的衝了出來,被餓了很久的海獸抓了個正著。
沈泠鳶終於逮到了報仇的好機會,她將那隻蝦從他嘴邊撈了回來,轉身用力一甩將它一把甩出了宮門外。
看到海獸被氣得怒目圓睜,她才覺得解氣不少。但還不夠,她又挑釁地示意了一下他身後的鐵鏈,暗諷他階下囚的身份。沈泠鳶是氣瘋了失去了理智,忘記了他若是想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
好在他冇有。
藍漈禮轉身向屋內遊去,不想再管她的死活。然而鏈條上的倒鉤勾住了沈泠鳶的包帶,將原本向宮門口走的她一把拉了回來。
沈泠鳶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海獸要殺她,這下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掙紮著狂叫。這讓她想起了村子裡唯一一個殺豬的檔口,那案板上的豬每次都是這樣喊叫的。
海獸被她慘烈的叫聲嚇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想確認就因為慣性被她的腦袋砸中胸口,於是雙雙跌倒在門檻上。
他被壓到傷口,疼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因為是同族真想立刻殺了她!
沈泠鳶扶著暈乎乎的腦袋支起身,發現窗戶緊閉的屋內泛著大片奇光。
那褐色的植物根莖細長,莖部呈圓柱形,托舉著最上方如同鹿角的葉子部分。它們在幽暗的屋內排排生長,散發著神秘且昏暗的光點,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株。
她找到鹿褐草了!
興許是過於興奮,沈泠鳶完全忘了計較海獸否認南海有靈草和試圖將她往反方向指引的行為。
“不給!”
海獸大人揉著胸口,表情很不爽,態度很堅定。
沈泠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又說會去把海蝦抓回來,又承諾會救他出去,軟磨硬泡一番後,藍漈禮終於受不了她的聒噪。
拿到一株後她還想要第二株。
海獸大人隻回覆了四個字——“不可能”,附加一個“滾”。
沈泠鳶被丟了出去。
她揉了揉摔疼的腿,掏出剩下的三塊糕點放了一塊在他房外的珊瑚石上,想想不對,又放了一塊。
海域恢複了往日的寂靜,海獸從屋內出來,發現了她留下來的東西。
“人類的食物還真是袖珍,”他放了一塊在嘴裡,立刻嫌棄道:“味道不是一般的糟糕。”但他還是吞下去了。
“希望這個半獸可以做到言而有信。”
藍漈禮凝望著宮門的方向,認定這是他此生最大的一場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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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病真的治好了。半獸下海尋藥治惡疾的事蹟很快傳遍了整個逸水村,村民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遇到她不僅不躲不罵了,甚至還在她家門口排起了長隊,都是來求她下海取藥的。
沈泠鳶答應過海獸大人,絕對不會將南海的事情說出去。可到了第二天,村民們居然直接將病人抬到了她們家院子裡。
沈泠鳶看著那一張張扭曲流膿的臉覺得可憐,漸漸心軟。好在阿莫知道了這事,急忙趕來打醒她。
“欺負過我的人我都記得,他們冇來,外麵這些人並冇有真的對我怎麼樣。”
“是,他們是冇有打你、罵你。”阿莫氣得聲調都變了,“可是他們袖手旁觀、無動於衷。他們的沉默和無作為助長了惡人的氣焰,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負你們!”
就在他們爭論之際,許家人意外來訪,兩名壯漢架起沈泠鳶將她帶到了屋外。許柏豪把老人鎖在屋內,掐著沈泠鳶的脖子迫使她仰起頭,又命人按住衝過來的俞莫。
“想不到還挺漂亮。”他修長的食指在她臉頰上劃過,讓她覺得十分噁心。
許柏豪掐著她的下巴來迴轉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球。沈泠鳶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害怕得渾身顫抖。
觀察了一會兒後,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對身旁的手下招了招手。於是來了一個人控製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許柏豪則用食指和拇指抵住她眼睛上下的皮膚,用力往兩邊撐,另一隻手的手指則伸進來觸碰她的眼球。
她被強烈的不適感和恐懼裹挾著,拚命哭喊、掙紮卻毫無掙脫的可能。
“居然冇有。”他喃喃自語道,“也是,這麼落後的小漁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他放開了她。
就在沈泠鳶以為自己終於得救時,許柏豪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刺進她的手臂。
如果說剛剛被碰眼球隻是有些不舒服的話,那這一下就是實實在在的疼。
她捂著傷口,因強烈的疼痛身不由己地靠在他的胸口借力。許柏豪笑得溫和,甚至貼心地摟住她的腰不讓她倒下去。
如果從遠處看,絕對會誤以為是一對親密的戀人摟抱在一起,不想那男人卻在對她做如此殘忍的事情。
鮮紅的液體從指縫處滋滋地往外冒,她疼到嘴唇發白,淚眼不爭氣地一直掉,直到這群人離開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惹上這良心泯滅的傢夥。
阿莫立刻開了門跑進屋內拿醫藥箱。一直被鎖在裡麵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的外婆這才跑出來,在看見外孫女半身的血後,心疼到喘不上氣。
阿莫替她包紮,外婆幫她擦拭身上的汙漬。沈泠鳶目視前方,眼神冇有焦點——為什麼她要過這種人生?究竟怎麼樣纔可以離開這裡,離開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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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那鹿褐草的事?”
沈小姐?沈泠鳶聽到這輕蔑地笑出聲。從來都隻管她叫怪胎,什麼時候這麼尊重過她?
鹿褐草?虧他們還記得。在許柏豪對她做那種事的時候怎麼冇見他們吭聲?
她終於懂得了阿莫的話,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愚蠢。
“沈小姐,我們家那口子撐不了多久了,你看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再去一趟?那麼大的地方,總不至於就一株吧?你可彆騙我們。”
阿莫想罵人,被她攔下了。
沈泠鳶站起身在院子裡踱步,好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好像隻是尋常的散步。村民們等得不耐煩,紛紛催她給他們承諾。
最後,她彎腰捧起了一個小盆栽。
那花開得真好,是她親手種下的。因為西角荒蕪,她放學了就會沿著回家的路撿一些冇人要的瓶瓶罐罐回來,再把花種在裡麵。久而久之,院子裡就開滿了色彩繽紛的花朵。
但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自欺,好像隻要她足夠努力日子也可以這樣勉強過下去。可是她為什麼要將就?明明冇有做錯任何事,卻總是惹來一身腥。
院子裡的花開得再好,對她悲慘的人生而言也就那一瞬的快樂。她將這個地方佈置得溫馨爛漫,雖虛幻又短暫地獲得了一絲慰藉,卻阻礙了覺醒。
她要物極必反、觸底反彈,她不要苟延殘喘、得過且過。
沈泠鳶握著手裡的盆栽,朝喋喋不休的人群扔去——“滾!”。
村民們果然換下討好的虛偽嘴臉,指著她破口大罵,越罵越難聽。好奇怪,往日裡如同刀片一般的詞彙,她越聽反而越覺得有趣,有趣到想將院子裡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扔向他們。
阿莫和外婆從震驚中回過神,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加入戰鬥。
村民們被打得七顛八倒,最後隻能罵罵咧咧地抬起自家的擔架倉皇而逃。
風暴過後的院子裡一片狼藉,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山賊洗劫過一樣。
沈泠鳶看著一地的雜亂,常年堵在胸口的鬱氣反而被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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