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醜
-
蘇女士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織著毛衣，時不時抬頭看牆上的掛鐘，終於忍不住喊道：“小寶，起來吃早餐了。”
“知道了。”鐘熠應了一聲，隨後把被子扯高矇住腦袋，還賴在床上。
“彆叫，難得放假，讓她多睡一會。”老鐘同誌“噓”了聲，話語間滿是縱容。
蘇女士眉頭皺了皺：“這不是都快中午12點了，彆餓著胃。”
“叮鈴鈴——叮鈴鈴——”
鬧鐘已經響很多遍了，鐘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是睡不著了，但她也冇有要起床的想法，眼睜睜地看著天花板。
思緒雜亂如麻。
今天是她大學畢業回家的第一天，也是她戀愛分手告終的第一天。
說起來，鐘熠的戀愛故事並不罕見。
前男友唐興顧是個家庭資產過億的富二代，生意遍佈全國各地，而她的家庭不過是小康生活，離大富大貴還遠得很。
家境差距過大，他媽看不上她。
這是分手的第一個理由。
更過分的是，唐興顧一邊和她談戀愛，一邊在網上對另一個女生妹妹長妹妹短噓寒問暖，噁心至極。
而她這個大冤種，還是畢業那天，唐興顧的爸媽和他那個所謂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妹妹”來到麵前宣告主權，才知道這回事。
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好地走在路上，卻踩到了一坨狗屎。
真是晦氣！
這是分手的第二個理由。
眼見事情敗露，那渣男竟還死皮賴臉地說最愛的是自己，為做補償，願意在當地市中心買一套房送給她，隻要她願意和他上床的話。
“我去你媽的！”鐘熠氣得當場噴臟口，一巴掌扇過去，當著麵拉黑了他所有聯絡方式。
踩了一坨狗屎還不算，還要被人兜頭澆一桶屎尿。
真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這是分手的第三個理由。
鐘熠長這麼大，第一句臟話貢獻給了這個死渣男。
她表麵上看起來灑脫說放手就放手，但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
“咚咚——”
蘇女士敲門進來，見她冇傷心流眼淚，鬆了一口氣。
她坐下床邊，摸了摸鐘熠的腦袋，柔聲道：“發生了什麼？跟媽媽說說，看能不能解決。”
鐘熠把腦袋放到她的腿上，環抱著蘇女士的腰，蹭了蹭。
—
鐘熠昨晚一回到家，哭得稀裡嘩啦的，眼睛腫得厲害，隻說是分手了，嚇得鐘同誌和蘇女士怕勾起她的傷心事，也不敢多問。
他們談戀愛，鐘同誌和蘇女士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男孩子追了自己女兒一年多，後來還是蘇女士聽鐘熠說起他的追求過程，覺得男孩子還算認真可靠，而且看女兒對他也有好感，就很開明地支援她在大學談段戀愛。
他們戀愛期間一直挺好的，也是在臨畢業了，才聽鐘熠說起，因為以後去哪裡工作定居問題，兩人吵了幾次。
鐘同誌和蘇女士揣測著鬨分手的原因是不是異地戀太遠了，男孩子後悔答應來這邊定居生活，女兒又捨不得，才哭得那麼傷心。
蘇女士見她冇開口，按自己的猜測說下去：
“如果真那麼喜歡那個男孩子，他對你好的話，你去他城市也行，不一定要留在明城，現在交通那麼方便，搭飛機坐高鐵也是很快的。”
“我和你爸就你這麼一個心肝寶貝，你過得好、過得開心，我們才放心，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媽都是你堅實的後盾，冇事啊……”
本來情緒已經平複得差不多了，但這會兒聽著媽媽溫柔的語調，感受著輕輕的撫摸，鐘熠心裡的委屈又被勾出來，淚意瞬間湧上眼眶。
“媽媽，我不要他了，他很壞……”鐘熠抽抽泣泣著說明瞭種種經過。
聽完，氣得蘇女士直捶胸口，痛罵連連。
兩人同仇敵愾罵了好一陣，罵著罵著，母女倆相視一笑。
“心情好點了冇？”蘇女士拿紙巾遞給她擤鼻涕。
“好多了，媽媽你真好，我永遠愛你。”鐘熠說著想給她一個熊抱。
“咦……先把鼻涕擦乾淨。”蘇女士嫌棄地躲開了，催促道，“今天做了你最愛的糖醋排骨，趕緊過來吃。”
“遵命！”鐘熠朝她敬了個禮。
鐘同誌在客廳來回踱步，見蘇女士出來，小聲問道：“怎麼回事？小寶冇事吧？”
“冇事了。”蘇女士緩緩道來來龍去脈。
“這王八羔子！真是看錯人了！”
鐘同誌的聲音乍然響起。
鐘熠聽著，心中一陣暖流淌過。
爸媽永遠是她的避風港，這輩子她是不會遠嫁的。
*
鐘同誌和蘇女士結婚晚，鐘熠是蘇女士35歲才生下的寶貝女兒。
小時候，家裡條件不是很好，但隻要她開口說想要，爸媽都會竭儘所能滿足她的願望。
在彆的孩子爸媽覺得學藝術浪費錢時，鐘熠從學架子鼓到學鋼琴，再學畫畫、書法、舞蹈等等，隻要她表現出一點點興趣，鐘同誌和蘇女士都會鼓勵她勇敢嘗試。
這樣的家庭氛圍無疑給了她很多試錯機會，哪怕最後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後怕辛苦冇堅持下去，就當個興趣愛好玩玩也冇有責怪幾句。
“隻要我的寶貝女兒喜歡。”
“隻要我的寶貝女兒開心。”
“爸媽永遠會支援你。”
這是鐘同誌和蘇女士最經常對鐘熠說的話。
所以鐘熠一直養得很嬌氣，渾身透著種不諳世事的傻氣，以至於蘇女士也是懊悔把她養得太純良了，害怕彆人輕易就將她拐走。
好在鐘熠從小聽話得很，按部就班長大，平時也很樂意和爸媽分享日常，冇讓兩老怎麼操心過。
在爸媽的建議下，鐘熠大學報考的是英語師範專業，現在畢業回家，也是打算備考教師編，在家附近找份工作。
鐘熠性子很溫和，也比較戀家，她不是那種想闖出一片天的大女主，也不想成為叱吒職場風雲的女強人。
說她冇有大誌向也好，反正她對現在的生活挺滿意的。
父母安康、有點小錢、有自己的興趣愛好，一年能出去旅遊兩三次，若是足夠好運，遇上良人攜手一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也冇什麼不好。
畢業後，鐘熠吃喝玩樂兩個星期，期間鐘同誌、蘇女士去外省旅遊一趟、回母校探望老師、找老同學敘敘舊、和閨蜜許明月逛逛街說說心裡話……
日子過得很充實，唐興顧的身影漸漸在她腦海中淡忘。
有時鐘熠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怎麼彆人分手都哭得死去活來，心情久久不能平複，輪到她分手，感覺是無關緊要的事，就像不小心被針紮了一下，很快就好了。
不是很難過啊！
鐘熠甚至慶幸自愈能力真不錯。
對此，許明月如是說道：“那是你冇將他放在心上，你這戀愛談得，不走心啊。”
鐘熠回憶和唐興顧交往的相處細節，好像是冇怎麼走心，有時她甚至很厭煩他的靠近黏糊。
還好及時認清渣男麵目，為時未晚。
誰的青春歲月裡冇碰到過幾個人渣呢，就當被狗咬了。
*
放鬆了十四天，學習該支棱起來了。
鐘熠先在網上瞭解當地考情、招聘公告、基礎的考試資訊，然後製定備考計劃，準備備考資料。
她寫了一張詳細的作息表貼在牆上，從早上7點起床，到晚上23點睡覺，每個時間段該做什麼跟流水線一樣，一步一步往下走。
按計行事。
鐘熠拿出高考學習的勁頭，還很有儀式感地在牆上掛了一張條幅激勵自己——
【辛苦一陣子，幸福一輩子。】
雖然她平時很嬌氣，但是在大事麵前，她一直很自律，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
早日考編上岸，早日享受幸福生活。
日曆一天天被撕下一張張，太陽東昇西落，起床睡覺，一睜眼一閉眼，點點滴滴都是時光在飛逝的證明。
生活雖然枯燥，但是每天都很充實。
日子說是一成不變，但……
還是會有一些變化的。
這天晚上，鐘熠照常在小區樓下跑著步，發現前麵有個“重量級”人物——
一個起碼有她兩個重的男生，哼哧哼哧跑得非常吃力，那胖胳膊胖腿，以及那顫顫巍巍的大屁股，一顛一顛的，看著有種莫名的喜感。
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心想這位老兄減肥之路漫漫啊！
看起來跑得很是艱難，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呢。
她很快就超越過了他。
不過是擦肩而過的路人，鐘熠很快就將他忘卻在腦海。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鐘熠發現每次夜跑總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次她都能輕而易舉地追上他，然後拉開一大段距離。
有一次，許是跑累了，鐘熠看到他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快要斷氣的樣子，趕緊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一瓶水，打算給他潤潤喉嚨。
剛靠近，他猛地抬起頭，見到來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受到了驚嚇，喘得更厲害了，倏地站起來跑開了。
鐘熠冷不丁被他撞了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好在地麵有草，冇有感到哪裡疼。
她楞楞地拿著礦泉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跑遠的身影，反問自己：“我又不會吃了他，為什麼一副見到老虎的樣子？嗬——”
不過這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麵貌。
嗯，還是挺胖的，臉好圓，肉嘟嘟的，看起來好Q彈的樣子。
平時看他也是一個人夜跑，冇有跟誰搭過話，性格挺內斂的。
鐘熠將他歸類於社恐這一人士，不喜跟人打交道，以後還是彆嚇人家了。
世上的人性格萬千，每個人都有自己存活法則，她挺理解的。
本來還想和他組個跑團互相激勵的，看來還是不打擾人家了。
這之後，雖然還是每晚都會見到他，但鐘熠和他始終保持著路人甲和路人乙的關係。
俗稱冇有關係。
並冇有什麼交集。
兩個多月很快過去，筆試的日子很快到來。
鐘熠去考試那天，爸媽還特意請假陪她，鐘同誌自告奮勇當司機，蘇女士穿上一件靚麗的旗袍，預祝她旗開得勝。
來到考場，下車前蘇女士還叮囑道：“好好考，遇到不會做的題先跳過，也不用太緊張，平常心對待，我回去做糖醋排骨等你……”
“蘇女士，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緊張，放心啦，我複習那麼久了，肯定能過。”鐘熠自信滿滿。
下車，排隊進入校門，鐘熠朝爸媽揮揮手：“回去吧。”
人流一點點慢慢往前走，檢查完身份資訊、行程表和健康碼，鐘熠順利進入校園，在公告欄找到班級後，看還有點時間，就找了一個石凳坐下，將學習資料拿出來再看最後一遍。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響，保安叔叔開始把圍欄拿掉，考生們有序進入考場。
*
鐘熠拿到試卷，大致看了看，內容都有複習過，心裡有了底。
考試鈴聲一響，開始埋頭奮筆疾書。
時間過得很快，做完題目後，她又認真檢查了幾遍，直至收卷，走出考場，她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可算是可以放鬆一下了。
鐘熠邊走邊掏出手機給爸媽發去已考完的資訊，接著轉身拍了一張教學樓聳立在藍天之下的照片，打算髮個朋友圈。
“同學，你好。”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鐘熠轉身，見是一個男生，他撓了撓頭，靦腆地笑了笑：“我也是今天的考生，剛剛在那邊看了你一會兒，方便加個微信嗎？”
鐘熠搖搖頭：“不方便哦。”
男生也冇再堅持：“那祝你能成功上岸。”
“謝謝，你也是。”
兩人就此擦肩而過。
剛出校門，就看到爸媽拿著一捧花在等著了，鐘熠飛奔過去，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走吧，回家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