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夏蝶戀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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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一處熱鬨地,三兩樸素衣裳的人聚於攤位。
“裴家怎的了?”
“聽聞怕是不行,那座山上早已空人。”
刀進砧板聲打斷交談,一屠夫鑽進來,大聲囔囔:“胡言!雲山裴氏仙人下凡者也,怎會不行!”
“前日山上陰雲密佈,卻遲不落雨,鄰家一兒匆匆離去,至今未回。”發灰白的婦人緩緩出聲。
“區區二日,從何出荒謬言論!”
“莫吵!往南處去有一仙宗,名為允道,裴氏已傳書,諸位稍安勿躁。”書生裝扮的男子立足外圍,放聲道。
眾人順著南處望去,天際隱約露出峰頭,似乎有仙人之眼俯視此片土地。
於是,他們交耳半刻,散去。
書生見人離,仰首眺望遠方,似要將雲端之景收入眼。
書生的目光延伸再延伸,翻山越嶺,落至最南處—
允道宗。
數峰破雲而出,繞主峰成一圓,圓中鋪滿灰色地磚,上有泛白的圖案,給人以莊嚴。
天為頂,懸地上,此乃允道宗弟子平日訓練之地。
主峰右側第二小峰,瀑布落下,泛起的白霧模糊一人視線。
穿過霧,著藏青色衣裙的少女微眯一雙水潤的杏眼,眼中疑惑繞瀑水順著山勢溜去。
“晚晚啊,真棒,為師這回可是狠狠賺了一筆!”一襲月白色、簪墨綠色寶石點綴的木枝的女子現於少女背後,微彎眸。
來者正是蓮澤君,少女的師尊。
她笑嘻嘻地勾過她最親愛的小弟子,晃了晃儲靈袋。
江見晚聞言,回頭時腦中快速運轉,不以計數的數據在心中逐漸幻化出三行字。
—情感分析中—
根據人類情感劃分大數據得出此人情緒為——
喜悅。
江見晚歪頭,根據得出的結論,軟萌卻時常抿直的嘴此刻也微微上揚。
“師尊您很開心?”
“自然,自家徒弟不僅百年破元嬰,還在弟子比試上贏得漂亮!這說出去,多給我長麵子!”
江見晚抬眸,眼底過於清澈顯出無情,偏生還這般彎眼,將麵前人真真切切收入眸。
蓮澤君注視著自家徒弟,笑著笑著,揚起的眉逐漸落下,道出一絲憂慮。
而後伸出手,輕撫過她的眉眼,心中複雜,良久開口喚了她一聲:“晚晚。”
“師尊,我在。師尊皺著眉,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江見晚輕聲道。
“我皺眉了?”蓮澤君仰頭,似不想將自己的想法流露,故作輕鬆,“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不是小事。”江見晚學著蓮澤君的剛剛的舉動,手指緩緩撫平師尊的眉間,認真道,“阿爺說過,要開心。”
蓮澤君拿下她的手,無奈地輕點了一下江見晚的額間:“哪像你這般天真無情之人,都不懂開心與悲傷的……”
像極了木偶人,偏偏是人的軀體。
江見晚順著力道往後一仰,隨即跟著轉身的師尊走到一邊。
蓮澤君走近一旁小竹屋,屋後的竹林迎風發出雜響,竹葉斜落飄入河流。
“元嬰即可獨自下山接案,恰好人間有一案子,你就此下山曆練吧。”
“好。”江見晚應道,與蓮澤君始終保持一步距離,仔細聽著師尊的話,目光炯炯。
“裴家此案不算小,你先行,我會安排他人來助你。”
蓮澤君和藹地回視江見晚,思緒飄出。
百年元嬰,是絕世之才,但是她這小弟子情感過於缺乏,這般應不該對他人的情緒變化如此敏感。
可她,明明是不懂,卻還是捧起笑以最天真的姿態治癒著所有人。
心無情,行卻有情。
是修仙好苗子,但……
真希望那個酒蒙子這次算錯了。
蓮澤君收迴心中的想法,深深地端詳江見晚一會,便消失在了她麵前,空留餘音:“去吧。”
江見晚視線落在還冇徹底消散的白煙,出了神。
情感分析中……
此人情緒為——憂慮。
江見晚心中疑惑,壓下後就乖巧地收拾自己的東西,踩著夕陽的尾巴匆匆下山。
峰底有小鎮,鎮上來往人皆笑容可掬,吵吵鬨鬨地越過她,餘暉為他們鍍上金光。
江見晚就這般走過了小鎮。
路過蜿蜒河流,飛過巍峨高山,經過人間一國,遠望可見一處茂密森林,穿過便離雲山不遠了。
江見晚心念一動,落身於森林路口,邊向深處走,邊順手打開此次案件的卷軸,上書:
裴家鬼案,致死十餘人。望允道宗出手一助……
還未繼續看,她察覺有不同尋常的氣息從背後逐漸逼近。
好幾個,實力和她相差不大。
還有一個,江見晚收起卷軸,心道,實力不明。
江見晚此刻避之不及,隻好隱身於樹上,寬大的樹葉交錯,遮擋部分視線,也將她藏得更加完美,施法隱藏了氣息後纔看向遠方。
率先瞧見的便是一位樣貌俊秀的男子,衣著華貴,白衣繡紅邊,倒是像世家子弟。
貴公子如閒步走來,但其速度若是常人肉眼,便隻能瞥見一道殘影。
後麵的小人點略微思忖,便知當是雇來刺殺的亡命人。
蒙麪人不時放出暗箭,手上也不斷變幻,送出一道道致死的法術,下手絲毫不留情,隻是都被輕鬆地一一化解。
好似倦了,這位貴公子揹著手停下,恰好直直入江見晚眼底。
隻聽他開口,聲音笑意滿滿中帶有一絲惡趣味:“我說,你們冇追累,我都走累了。”
他側身,眸底涼薄,一片綠葉就這麼從枝頭無助飄下,擦著他的臉龐被修長的手接住。
貴公子眼一瞬狠厲,綠葉從指尖飛出,在空中分裂成幾片,快而準地冇入刺客命脈,刹那,五人皆暴斃,死狀淒慘。
“幫你們提前休息了,不客氣。”
貴公子攤手,眼尾帶笑,襯得不顯的小刀疤似梅點綴。
好生厲害,一招就滅了五個元嬰期的刺客,不知她是否會成為第六人。
江見晚心下盤算著。
貴公子負手,抬頭看向江見晚隱身處:“樹上的,不下來見見我?”
似乎風動,吹得樹葉間空隙大了些,二人對視三五秒。
這人甚有耐心,始終微微仰頭,將江見晚所有的小心思收入眼中,閃過一絲逗弄。
江見晚著實看不出他的修為,也在掂量著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她也這般俯視著底下的人,分析著這人心中情感一二。
但似乎,有些困擾住她了,她眉一緊,避開他的視線。
“怎麼,需要我主動上來嗎?”
江見晚注視貴公子,捕捉到了一絲情緒,她開口:“你……不開心?”
那人睫毛微顫,蓋住了眼底的多餘的情緒,垂首:“滅了追敵,何來不悅?”
“不,你……”就是不開心。
江見晚記起師尊曾教導的話,吞下未說儘的音。
她歪頭,杏眼微合盯著貴公子的腳底,目光逐步上移,平淡地和他對視。
百年來,她隻會了一種情緒。
一種似乎有些累贅的情緒——困惑。
不開心的人為什麼喜歡說自己很愉悅?
麵上如花開,心中似枯葉。
師尊是,眼前這人也是。
良久,江見晚順從地下來,元嬰在修仙人中始終還是不算高手,但還是死得快點舒服。
“滅口嗎?”
江見晚安靜會纔開口,亂走的眼突然瞥見其腰帶上墜著一塊玉佩,上麵刻著繁雜的花紋,細看下更像符文,很眼熟。
“不……”
“你姓溫?溫暖的溫。”江見晚抬頭,突然打斷他的話。
那人訝然:“這玉佩你認得?”
興致來了,那人就開始盤問犯人一樣問起江見晚。
“你叫什麼?”
“江見晚。”江見晚私認為此事隱瞞無用,便坦然。
“為什麼叫這個?”那人似乎很喜歡刨坑問底。
江見晚分析這段話中想表達的情緒,轉移了話題:“你覺得有趣?”
“什麼?”那人冇反應過來。
江見晚還是記得下來是乾什麼的,於是她開口:“我說,我有事。你既然不滅口,我自然要去做我的事情。”
貴公子笑容愈來愈大:“小姑孃家家的,長得多可愛,怎麼板著臉?”
江見晚冇有再回答,她徑直往卷軸上的地點奔去。
隻是背後總是有個人緊緊跟著她,時不時冒出話,江見晚偶爾的回答,引得那人更加話多。
貴公子纏上了江見晚,像那花孔雀開屏一樣。
“你為什麼不說說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江見晚!見晚?那我叫你晚晚?”
“能不能笑一個?”
……
江見晚終覺他有些嘰喳了。
於是,江見晚停步,手一攤,卷軸飛出,她直接將案子懸在麵前,直白地示意他看。
那人細細看過每個字,目光停留許久在裴家二字上。
“裴家?鬼案啊,有意思。”
貴公子摩挲下巴,似乎想到有什麼落下的,補充:
“我叫溫川謹。”
“美玉的瑾?”江見晚問道。
“謹慎的謹。”溫川謹回道。
下一秒,鋒利的匕首抵住溫川謹的脖頸,江見晚垂眸並未看他。
“你做什麼?”溫川謹仍然笑眯眯,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溫、川、謹,磁門溫氏三子,年少成名,當一世英名。
傳聞道,此等人傑,卻乾著采花賊的事,下流無恥,且中途叛離磁門,泄露絕密緻使磁門實力大損,勉強位於五大世家末位。
最可恨的,殘害各個世家最具天賦的人,多條性命隕於他手。
江湖數家討伐,早已百年前死於圍剿。
“百年前,你冇死?”江見晚握緊手中的匕首,斂聲道,卻不見絲毫慌張。
溫川謹裝作可憐姿態,脖子卻死勁往她匕首上靠,白皙的皮膚也滲出血:“晚晚聽不聽我悲慘的過去?”
江見晚無動於衷,溫川謹則留神觀察她的表情。
下山時,已西山有陽,現值月明星稀,樹影錯落於二人身上,月光現身在高大人身上,處於陰影為瘦小的人。
那人裹挾著銀輝的涼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江見晚。
僵持片刻,江見晚收了匕首,冇有多說一句話。
再不去,裴家今晚又得死人了。
江見晚如是想,若是他真要性命,也逃不出。
她朝雲山的方向望去,回首入了一雙裝作可憐的雙目,心中不起波瀾。
呼吸間,就這般消失在溫川謹眼前。
江見晚心心念念著自己的事情,加快腳程,總算抵達。
雲山是個好地方,地形平坦,綠樹茂盛,一條穿過大街小巷的河流蜿蜒著。
街上燈光明黃,映在來往的行人帶著各不同的神態的臉上,賦予一層獨有的人間光輝。
錯落的房屋,房簷掛著一兩燈籠,形製精緻,有孩童捧著書念著:
“雲山裴氏天上仙,見不得世人苦,下凡度人憂!”
江見晚穿梭在人群中,神色冷肅。
裴家作為五大家之一,理應在這繁榮的街道,但這一眼望去,全是凡人居所,莫說像樣的府邸,便是大點的屋也難以見得。
江見晚走到一偏僻的地帶,閉上眼,隨後放開神識搜尋周圍,直至遠在郊外的一處山上,她才探到一絲強大的靈力波動。
除了裴家應當也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了。
既然知道了方向,江見晚喚出劍,翻身上劍身,雙手交疊結印,於黑夜上滑出一道白光。
裴家大門起了一陣風,細看去,一道纖瘦人影落地。
正是江見晚。
她看向大門上方,上麵牌匾的字,蒼勁有力,寫著:
雲山裴氏。
房頂有一奇怪的鏡,鏡有一兩處破孔。
這如同荒廢許久的古門,推門去入眼的怕是雜草叢生、灰塵漫天的景色。
江見晚掃視了一圈,隨即眺望山峰處。
五大修仙世家的弟子相比起宗門,雖少些但也不至於相差許多。
但裴家……
山上竟冇有一處燈火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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