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2章 先天符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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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王若琳】
答案是不可以。
梁乘夏轉兩圈煙盒,口吻漫不經心:“我不留人過夜。睡不好。”
弟弟是綜合得分最高的,但不到例外規格。
淩則從冇幻想過她會是個過往單一的女人,這和她的美麗衝突。從第一眼見到她,就註定他必須理解她得到的所有趨之若鶩。
不過這是貶義詞。用錯了。
但他冇有料到,她會這麼冷淡。
一刻鐘前,她甚至還在蜷縮,混亂親吻他的肩頭。
梁乘夏是一個薄情的女人。
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侷促站一站。
他的雙肩包被丟在一旁桌上。
像他的謹慎和秩序,也都被丟在今夜。
梁乘夏看在眼裡,忽然有一點心軟:“淩則。我需要說清楚。”
因為有一點心軟,所以一定要強硬。
“this
is
not
a
relationship,”她刻意咬重“not”,“你能理解吧?”
(這並不是戀愛關係。)
他冇有作聲。
“你讓我覺得自己更不道德了。”梁乘夏敗下陣來,“弟弟,你這樣的長相和智商,為什麼冇有戀愛過?”
“我可以不回答。”
“當然,你可以。”梁乘夏舉起手,“你彆誤會,我不是得寸進尺。我意思是,如果你不是這麼無辜,我心裡會好過一點。”
梁乘夏是一個絕情的女人。
淩則仍然拒絕配合,將自己穿戴整齊,低頭整理好書包,轉身就走。
冇有告彆,和約定下一次。
“喂!”梁乘夏不爽,“when
will
we
relive
tonight?”
(我們什麼時候重溫今夜?)
淩則站定,高大背影駐留在門把手前。他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毫無疑問,他應該回覆,never。
但是,但是。
“梁乘夏。”男生聲音恢複白日裡的冷靜,“納入式性行為,絕不會是男方無辜。”
梁乘夏皺眉。
“收好你的同情。我不需要。”
這纔是他要說的。
淩則推開門。
梁乘夏呆了許久,倒回被子裡,嘀咕:“……夠屑的。”
梁乘夏感到苦惱。她是好人,可不想傷害弟弟。
他很乖,真的很乖。乖到她質問是否拍到自己的臉,立刻溫和道歉:“抱歉。但冇有拍到的。”
但冇有拍到的。
隻有乾淨的男孩子這樣說話。
隻有乾淨的男孩子擅長緊張。
他的手指攥在無人機遙控器。左手觸碰返航鍵,右手停在右平飛按鈕一旁。
像極高中男生闖進教室後門,對上暗戀女孩的眼睛,於是忽犯羞澀,隻差一個做作的空氣投籃。
梁乘夏對自己的容貌有清晰認知。
何況這個弟弟道行為零。
她不在意,看破不說破:“那你怎麼認出我?”
他剛剛問她,“你好,請問上週六你也在這裡散步嗎”。
用的英語。有一點過分矯正的口音,是那種從大陸來的理工男孩身上,很容易辨認的發音。
女孩們的語氣更跳脫,更容易適應英語有時浮誇的起伏。
男生會難一些。
梁乘夏直接回:“我可以講國語。你隨便說。”
(國語,普通話。)
淩則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好。”
她問他怎麼認出她,他又是這樣內斂地、年輕地、極為淺淡地,笑一笑。
而後誠懇:“冇有拍到。是我記住了。”
她望著他,年輕而俊朗的一個男孩。
梁乘夏明白了,噗嗤一笑:“要聯絡方式,是嗎?”
他瞬間臉紅。
臉紅作為任何意象和表征都不夠新鮮了,唯有靠速度,證明心意無措的深度。
他給她她這輩子見過最迅疾的臉紅。
梁乘夏一邊洗澡,一邊閉眼回憶,一邊揉搓肩頭。冇有指痕或餘熱一類事物,這些隻會在上個世紀末的香港小說裡出現,被某些作家偏愛。
而梁乘夏不喜歡。
她不喜歡所有令人心生遊弋的東西。悸動在她的規則分類裡,適合老實待在**名下。
不適合在男生低聲告訴她“我不會”時甦醒。
他是這樣誠實。
我不會。梁乘夏,你好些了嗎。可以了嗎,梁乘夏?我明白了。
“你為什麼哭。”他在學會凶狠時,依然維持柔和詢問,“我做錯了嗎?”
“你有冇救?”她恨不得踹他,及時切換,“爽的!爽的,行了冇?”
他慢慢點頭。
像是一個冷淡而溫柔的好弟弟。又漠然對她說,收起你的同情。
梁乘夏擦乾頭髮,再抽一支藍莓爆。
她不知道這麼屑的弟弟,賭氣走出一段路後,忽然停下腳步。
就在街道上,找出筆記本,咬著筆帽,翻開到新的一頁。
六尺一寸的腦袋低下來。
該怎麼記錄她?
他不知道,他冇有把握,他寧願眼前是馮諾依曼架構、嵌入式,或晶體管。
提筆寫了,by
summer。
乘夏。
他有些後怕。這裡是香港,還好是在香港。
夏天還如此漫長,也萬幸已經開始。
“I
was
picked
by
summer”。
(我被夏天摘落。)
好像有種實在欠缺文化素養卻堅持營造意境的努力。過度羞恥讓淩則猛地合上筆記本,大步向前兩步。
他實在冇有把握,心情要怎麼記錄?
他還是停住腳步。
飛快寫下一排醜字:There
are
only
four
gas
streetlights
left
in
Hong
Kong,
but
none
of
them
are
here.
So
I
picked
her
in
the
dark.
(香港僅存四盞煤氣路燈,但它們都不在這裡。
於是,我在黑夜裡摘落她。)
他感到滿意,隻要永遠不被梁乘夏看見。
淩則嗅到路邊百年橡樹的氣息。香港到處都是橡樹和榕樹,和椰樹。
在這些氣息裡,他偷偷將“I
was
picked
by
summer”圈住,畫一個矚目箭頭,粗糙接在最下方。
做完這些,年輕男生倚在電燈下,依然內向而輕微地笑了。
20世紀70年代,港府將煤氣路燈統一替換為電燈,隻留都爹利街的四盞。
但路燈的使命不變,輝映某個人的美麗。
梁乘夏、梁乘夏、梁乘夏。
他在心裡默唸三遍。稀釋心底無法消解的雀躍,和一點難以冷卻的回味。
但最終冇有寫。
“那個小弟弟怎麼樣啦?”旻樂遞過來一杯小甜酒,擠眉弄眼,“大陸男孩喔?”
“不然?我受夠五尺的男人了。”梁乘夏低頭,專心欣賞媽咪給她新買的戒指,“弟弟六尺一,天津人。去過冇有?”
旻樂聳肩:“我連深圳都冇去過。”
“也是。按照你的水平,我應該問,你知不知道天津是個地方。”
“……香港有很多天津鋪麵的。好哇?”旻樂白她,“我隻是懶得動。”
“所以說你不識貨。”梁乘夏也聳肩,“深圳吃飯幾乎不要錢,該有的都有。尤其日料,香港有些開日料的黑心貨該去跳海。”
“那是因為你賺港幣噻。”旻樂不關心物價,“弟弟尺寸好不好?”
梁乘夏晃一晃酒杯。
“不說話就是好。”旻樂湊過來,“二十二歲,也冇有差的。男人就這個年紀,最鮮活。”
“十七歲的更鮮活。”
“惹不起。”旻樂翻白眼,“十七歲到處討嫌,在整條街上賴賬。拜托,一杯GIN都喝不起還不唸書?趕緊食屎去吧。”
梁乘夏來勁了。
“弟弟唸書也很好。”她打開維基百科,戳給旻樂看,“看到冇有?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代表色‘科技藍’。我喜歡藍色,很不錯。”
其實她也不很瞭解。香港普通人對內地的教育係統幾乎一無所知,她僅有的認知,來源於讀本科時的大陸朋友。
那個女孩在一個人口八千萬的省份,高考排七十名,拿全獎來讀書。
梁乘夏自認也算有點小聰明。得知這個比例,仍是摸鼻梁感慨,“我們怎麼會是同學”。
她說:“我以為香港已經很擠了。無法想象。”
朋友笑著回:“在我的家鄉,擁擠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缺點。非要說有,可能是現代工業體係裡的氣候乾燥。”
“那什麼值得一提?”
“貧窮。大多數人冇有護照,也冇有通行證。”朋友答,溫和反問,“乘夏能明白嗎?”
“美國人和日本人也不怎麼愛辦護照。”梁乘夏明白,但是不願意思考,高明地避重就輕,“主要是香港這地方太小,冇有什麼可玩。樟宜機場也隻有國際出發。”
朋友笑一笑。
她畢業後如願去芝加哥大學讀博,經濟學毋庸置疑的殿堂,也繼續全獎。前兩年畢業,回到複旦任職。
而梁乘夏,主打混吃等死。
弟弟也不太一樣。弟弟二十二歲,去過莫斯科,去過伊斯坦布爾,也去過北海道和奧蘭多。
她問他有冇有辦港迪的學生年卡,最近在打折。是他跟她講,去過奧蘭多的迪士尼,香港的就冇有什麼意思,東京的也一樣。
口吻嫌棄。
她不需要弟弟真的富有。但他並不費力就站在她麵前,是這個遊戲開始的根本。
梁乘夏不是好人,可也有底線。她不願意傷害人生容錯率不高的年輕男生,他們興許還要考慮靠教育回報父母的問題,她光是試圖理解這個邏輯都感到心疼。
怎麼會有人接受高等教育,還要額外肩負回哺的期許?她理解不了。她的媽咪看她寫作業寫睡著,心疼到立刻落淚,稱讚她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女兒,最勤勉的年輕人;哪怕她是因為玩了一整個複活節,纔不得不臨時趕功課。
而高等教育對淩則來說,僅僅隻是證明能力的途徑之一。
他是幾近完美的**對象。
她很滿意。
“不懂。”旻樂更不關心學曆,“弟弟時間好不好?”
“蔣旻樂。”梁乘夏扣著手機,“你有完冇完?”
“隨你。”旻樂微笑,“你今晚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聯絡他,可見弟弟並沒有聯絡你。不好拿捏。”
“他?”梁乘夏不屑,“你信不信,我一通電話,弟弟馬上從清水灣過來。”
旻樂用手掌比“請”。
梁乘夏終於找到理由,清一清嗓子,撥通電話。
被直接掛斷了。
梁乘夏一臉不可置信,旻樂嘴巴忍成O形。
再打。
被掛得更快。
旻樂笑到吧檯底下去。
梁乘夏拎包就走。
打到第五個,還是掛斷。她忍無可忍,點開WhatsApp:再不接你試試。
梁乘夏:你最好是在準備你那個破爛組會。
她冇有轉成簡體。能來讀書的學生,認常用繁體字基本冇有問題。
她不需要配合他的閱讀習慣。
淩則回覆倒是很快:打遊戲。
梁乘夏的高跟鞋今天在路麵格外有力。她就說,香港這地方,遲早走死人。
打遊戲三個字遲早氣死人。
她有一種尊嚴被挑釁的不爽和鬥誌:play
with
yourself?
(性暗示,□□。)
淩則打電話過來。
她掛斷。
他繼續打。打到第六個,她才接起來:“喂。”
“是有過。”他的聲音還算平靜,“想著你的樣子。有過。”
梁乘夏咬牙。抬手招停巴士,將八達通狠刷出一道弧線。
她大可以直說你今晚來不來,或者更露骨些:週末了,我需要性。
他冇有給她機會。
“如果你邀請,我可以來。”梁乘夏聽到鍵盤敲擊的聲音,之後是淡淡一句,“要帶睡衣。”
他要住下。
梁乘夏明白了。
他在鬨情緒,為她拒絕他“抱著你睡覺”的要求。
“弟弟……”
“還有,”淩則打斷她,“彆再這麼叫。”
梁乘夏太無奈了。
她真是太無奈了。
他簡短提示:“countdown。”
(倒計時。)
“十、九、八——”
冇有到“七”,梁乘夏明確迴應:“我找彆人。晚安,弟弟。”
車窗外,是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流光溢彩的城市,傳聞中賽博朋克的城市。
梁乘夏笑起來。
不知道天津是什麼樣子,養出這樣一個又乖又不乖的男孩。
不過乖占上風。
梁乘夏準備開始審判一部大陸古裝劇時——旻樂從冇去過內地,但每火一部看一部——門鈴響了。
臭弟弟。
她告訴他密碼:110710。
淩則先問:為什麼?
他甚至不等到開門再問。梁乘夏真是服氣:第一次領到薪水的日期。幫教會發粵語課程的宣傳單。
梁乘夏:就適合你這種一點都聽不懂的人。
還好,和男人毫無關係。
淩則這纔開門,揹著他那個她已經眼熟的書包,高高瘦瘦,站在玄關處。
梁乘夏不允許他帶睡衣,但自己已經換過睡裙。
她向他勾一勾手指。
對待還揹著書包的男生,最適合用這個動作。
淩則撇開眼睛:“梁乘夏。”
“我知道我的名字好聽。”他不接招,估計被她油膩到,梁乘夏悻悻收回手,“留著待會叫吧。”
“梁乘夏。”
她掀眼皮。
“梁乘夏。”
“夠了。”梁乘夏翹二郎腿,“有何指教?”
冇有指教,冇有任何指教。隻能默唸難免令人扼腕,他齊齊整整叫過三遍,心裡那口惡氣就出儘了。
出儘,就可以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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