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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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訓有雲：風蕭蕭兮易水寒，結課完兮認命哉。
二月初一，又到了一年一度太清宗外門弟子結業考的前夕，從山腳自習堂至山腰書廬，五峰十二山凡屬外門地界，遙遙望去，隻見各色弟子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身著勁裝的修士呼喝起落，這是後日要考武夷體術；埋首書卷的弟子口吐白沫雙眼翻白，這是明日要考紫清指玄集；還有部分弟子正在校場的白玉雕像前虔誠叩首，奉上貢品……
彆誤會，這不是要考命理八卦，而是學海學不完的絕望弟子正走投無路選擇玄學作法。
拜一拜自太清宗成立以來最為出色的天之驕子，聞名四海十洲的大乘期尊者葉懷塵。
弟子發誓一生葷素搭配，隻願尊者保佑科科不掛。
“咳咳咳……”
白玉雕像前，有一綠衣女子眉心微蹙，不禁咳嗽起來。
她輕聲道：“葉懷塵不是十年前就渡劫失敗，身死道隕了嗎……”
而與她同行的另一粉衣姑娘火速作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後四下打量，悄悄將她拉至一旁樹蔭下不讚同道。
“考前拜懷塵仙尊是咱們太清宗的悠久傳統了，哪怕尊者已故也會保佑我們的。”
粉衣姑娘說罷這話歎了口氣，方纔在校場“出言不遜”的，正是與她同舍的朋友，葉輕舟。
名喚葉輕舟的美麗女子立於樹影碎金中，清冷、淡漠，一身青楸色的竹葉紋道袍，腰間繫著屬於外門弟子的綠檀木令牌，三千墨發微垂，如畫中泠泠仙子，隻是麵色蒼白似有舊疾。
“……”
葉輕舟陷入沉默，有什麼比重生更離譜的呢？
有，重生後陪人在結業考覈前向自己的雕像祈禱彆掛科。
她正是這太清宗眾多弟子每年叩拜的雕像本尊，葉懷塵。
十年前，葉懷塵僅差一步渡劫之遙便可大道圓滿，可造化弄人，她被九天雷劫劈了個身死道隕，再度醒來已是十年之後，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名入學太清宗不久的外門弟子，名叫葉輕舟。
不知是否是機緣巧合，這身體和她的原身模樣有八分相似。
葉輕舟反思，大略是自己上輩子過於遺世獨立了些，隻一心問道，對於師門向來漠不關心，自然不知太清宗何時流行起這一傳統。
隻見北歌又站在樹蔭下，朝著遠處葉懷塵的雕像彎腰拜了拜，口中喃喃：“懷塵尊者在上，保佑我的紫清指玄集一定順利結業……”
葉輕舟眉心一跳，心道你如果現在回去再背幾遍書都比拜我要靠譜些許。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陪同北歌在考前求神祈禱。】
【檢測到目標人物“北歌”好感度已增加，當前好感度：80%】
【正在延長宿主當前生命時間，宿主剩餘存活天數：七日。】
有比重生後我保佑我自己不掛科更離譜的嗎？
有，重生後綁定了一個【攻略係統】。
葉輕舟這具弱柳扶風的身體並非什麼患有陳年舊屙，而是與靈魂不適配所引來“排異反應”。
係統綁定了她的性命，自她甦醒便存在於神識中，每天釋出大大小小的“攻略任務”，能在目標人物好感增長時替她續命。
故而，從前不問世事的葉輕舟為了活命選擇陪同舍友來校場相信玄學。
【第一次見自己雕像？】
綁定於神識的係統並非冰冷鐵疙瘩，而是似有靈智，甚至時不時同她聊天。
腦海中的青年聲音清冽如弦，帶著笑意道。
【掌門特意尋了無量天山上的岫靈玉打造的，能立萬年不風化不磨損。】
葉輕舟冇有理他，按照上輩子自己那孤僻冷傲的性格，能不被人討厭就謝天謝地了，更遑論在她死後仍牽掛於她呢。
【新任務已釋出：保證舍友北歌考試順利無一門掛科。】
……
葉輕舟原本沉靜無波的目光頓了頓，隨後一言不發拉起正在做法的北歌往學舍走去。
北歌不明所以：“我們去哪兒啊？”
葉輕舟輕嗬一聲道：“懷塵尊者說了，求人不如求己。”
眼下臨近結業，宗門內公用的各大小書廬學堂早已座無虛席，葉輕舟隻得帶著人回了二人居住的學舍，親自督促北歌鞏固考前重點。
“虛無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氣……”
葉輕舟坐於書案前安靜地看著桌上古籍，烏髮自然垂落，花窗外一縷一縷天光滲進，柔和了她原本過於清冷的氣質。而北歌則搬了矮板凳老老實實坐在她旁邊背書。
“……忘形以養氣，忘氣以養神，忘神以養虛……”
北歌痛不欲生，她最不擅長背這些佶屈聱牙的秘論著作，偏偏葉輕舟對這些爛熟於心，凡錯漏處，都會被舍友以一個冰涼的目光提醒。
蒼涼的世道，這就是學神與學渣的區彆嗎？
自打修真界學術改革後，四海十洲各宗各派的招生門檻皆有放寬，過了入門考試便是外門弟子，五年學製，修為達到築基後期便可結業自由來去，也可進一步參加內門考成為內門弟子。
而成為內門弟子後，便會進一步細分各人修行道路，如今的劍修符修音修等皆是由此而來。
而葉輕舟與北歌將要麵臨的，則是作為外門弟子時一年一度的結業考，最後成績計入各人檔案，影響最後內門考的綜合評分。
所以考覈前夕，太清宗上下無一不卷的昏天黑地。
【這麼多年過去，我還以為你忘了基本功了。】
係統忽然藉由神識同她對話起來。
葉輕舟心中答道，修真十書六十餘卷，總計也不過三十餘萬字，我活了兩百餘年，再記不住就是活該被雷劈死。
【你還記得自己最開始背書時什麼樣嗎？】
葉輕舟不再答，耳畔北歌的背書聲磕磕絆絆，正是背到紫清指玄集的玄關顯秘論一章。
“開闔……乾坤造化權？察反覆之……？”北歌暈暈乎乎，徹底放棄，她認命了她就是學渣。
葉輕舟放下手中書卷，從身旁筆枕上取下一支尋常毛筆，反手用筆根輕輕一點北歌的眉間，溫聲道。
“你冥心凝神，氣聚丹田後隨我筆根遊走經脈。”
北歌小雞啄米般點頭應下。
葉輕舟筆點北歌左右手的三陰三陽之處，又道：“百念紛起，能役有識，不能役無識。”
北歌閉上眼睛，默默跟隨著葉輕舟手中毛筆調用靈氣遊走任督二脈，隻覺這次打坐與往常截然不同，似是恍然頓悟般不滯於體。
“生我於虛，置我於無。”
葉輕舟再度筆尖輕點，引導著北歌的靈氣遊走過人體會陰百合、湧泉上下。
“藏心於心而不見，藏神於神而不出，故能三際圓通，萬緣澄寂。”
當北歌在葉輕舟的指導下緩緩睜開眼後，方覺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調動靈氣遊走完整週天，現下隻覺六根清淨，正如葉輕舟所言萬緣澄寂，心握鴻蒙。
北歌激動：“我……我……”
葉輕舟收起筆，溫聲言道：“恭喜你，練氣後期了。”
這便是玄關顯秘論的內容，所有修士悟道的啟蒙書籍，北歌一直不求甚解背得磕絆，葉輕舟為了能加強她對這章節的記憶，不得不出手點撥。
而北歌顯然也是個聰明孩子，就在寥寥數語點撥下，從原先的練氣中期悟道至後期。
北歌現正處於悟道成功的激動之中，三清在上，她發誓，從今以後葉輕舟就是自己異父異母的親姐姐，紫薇星下凡轉世，對她有再造之恩！
【檢測到目標人物“北歌”好感度已增加，當前好感度：90%】
【正在延長宿主當前生命時間，宿主剩餘存活天數：十日。】
葉輕舟默然，原來不做任務也能延長存活天數？隻要達到“增加目標人物好感”這一目的？
【是。】
真好，還能活十天。
當天的北歌顯然被激發了鬥誌，回到自己房間後乾脆一鼓作氣點燈熬油通宵複習，一口氣背完紫清指玄集所有考前重點。
而為了身體健康所著想的葉輕舟自然是入了夜便早早睡去，一覺醒來，隻見住在隔壁的北歌推門出來，頂著兩個碩大的熊貓眼，卻神采奕奕。
現在看來，北歌這小孩兒於修煉一事上，絕非她自己所以為的學渣，反而是很有天賦。
葉輕舟想，她當初第一年考試時，可是連字都認不全的。
今日是外門結業考覈的首日，上午是有關紫清指玄集的文試，下午是悟真行氣實測。
葉輕舟同北歌在卯時初刻抵達山下學堂考點，堂外陸陸續續聚集了幾百餘前來參考的弟子，皆手持筆記碎碎背書做最後鞏固複習。
跟隨著眾人走進學堂，隻見高台之上，一位玄衣鶴裘的男子端坐期間，劍眉星目，原本肅穆的神色卻因眼尾一點紅痣顯得瀲灩多情。
周圍考生不禁竊竊私語。
“怎麼是瀾夜仙長？原定的主監考官不是寫的靜嫻仙姑嗎？”“完了我看見他就腿軟。”“瀾夜仙長不是內門長老嗎？還是隻帶親傳弟子的那種。”
台上人輕輕放下手中茶盞，無形的分神期威壓頃刻間便撲麵壓來，頓時嚇得台下弟子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尋到自己的位置等待開考。
葉輕舟也隨眾人斂目低眉默不作聲，那端居於高台上的人，她認識。
君瀾夜，大概是整個師門裡，最厭惡她的人。
梵鐘聲起，學堂內頓時萬籟俱寂，隻餘細毫筆尖沙沙聲，葉輕舟手中落筆成文，心中思緒卻冇停下。
她當年遊曆四海，隨手救下仍是孩子的君瀾夜，送到了掌門座下教養學習，成了她的小師侄，小師侄明明年紀輕輕卻端著個老成持重，與她鬨過幾次矛盾。
後來，矛盾加深，君瀾夜再未主動見她。
葉輕舟心中黯然，她這輩子隻想放下前塵往事苟且度日，這具氣若遊絲的身體結丹都勉強，與遙遙仙途怕是無緣。或許是骨子裡仍帶著幾分倨傲，她不願自己這般潦倒的境況被他人知曉。
梵鐘聲再響，文試考覈很快在一片死寂般的哀怨中結束，考覈弟子紛紛交捲起身，有垂頭喪氣者，有如釋重負者。葉輕舟混在人群中，想儘快離開考場學堂。
就在此時，仍舊端坐於高台上的瀾夜仙長似乎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幾乎是下意識的，屬於分神期的浩瀚靈力磅礴而出，攔住了所有人離去的步伐。
眾人不明所以地抬頭向高台上望去，隻見一向沉穩的瀾夜仙長失態般倉皇起身，茶盞被打翻了也恍若未覺，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所有在場所有人。
君瀾夜蹙眉，難道是錯覺？可他明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身旁同為監考的長老疑惑道：“瀾夜仙長，可是有什麼不妥？”
君瀾夜收回方纔失控下放出的探識靈力，壓下心中失落答道。
“無事……隻是誤以為，有故人歸家。”
他頓了頓，又問道：“能讓我看一眼這堂筆試的考生名錄嗎？”
……
而葉輕舟恰巧就在君瀾夜用靈力攔下眾人的前一刹離開了考場，她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認出，有係統存在，哪怕是個大乘後期修士，也絕無通過神識尋找認出她的可能性。
而在另一考場的北歌也已出來，站在不遠處揮手等她。
與此同時，葉輕舟再度聽見了來自係統的提示音。
【新的攻略人物已解鎖：君瀾夜】
【新任務已釋出：與君瀾夜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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