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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探花郎 作品

第87章 落花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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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雲三年,中秋前夜,微蒙細雨,永安酒樓。

細雨綿綿,此間酒樓一向是熱鬨非凡的,佳節將至更是如此。

我在後院和大娘一起忙著舂酒,累卻自在。

作為一個打酒小卒,我這半年一套手藝下來已是爐火純青,雖無名於世人,且讓這酒館“縉雲令”的酒打響了名號,眾人都曰有皇室味道。

掌櫃的是個潑辣老闆娘,雖然嘴上不饒人,好在刀子嘴豆腐心;平日裡能放我們出去清閒,我愛去西市買幾串糖葫蘆幾隻燒雞燒鴨的回來和大夥分享,這王姓老闆娘便愛笑罵我薪水全封嘴上了,看著也有個十七十八了吧,也不去主動覓一段佳緣——可我實在對這種事抬不起興趣,甚至內心深處對此還有點敬而遠之的態度……

也許我失憶前受過情傷吧,我對此這樣歸結。

半年前我被酒樓夥計從路邊蓮花池裡撿回酒樓,老闆娘見我可憐,為我找來大夫醫了零落的幾處外傷,收留我做了個舂酒小廝——倒反給酒樓添了點知名度,老闆娘對自己的善意甚是滿意。酒樓生活雖不過粗糲夥食,倒樂的大夥和樂。無奈我卻冇有過往的記憶,跟著我的隻有鎖骨處一朵瞧著勉強像朵梅花的胎記,又因為夥計是從蓮花池中救的我,酒樓中的各位就叫我小蓮花了。

如今半年已過,歲至中秋,早就報了官府尋我父母也了無音訊,相處久了酒樓的各位往往見我孤單心有不忍,我倒是渾然不在乎的,要我一生都在這酒樓過活我也樂意,平平凡凡地,了足一生便足夠了。

我又抬頭看了看周圍也忙得不可開交的幾個“孔武有力”的大娘,她們的肌肉比我見過的好多男性還要發達,舉起酒捶來那叫一個“震天撼地”。我看著大娘們結實的臂膀,不由開心地從嘴角溢位一抹笑意——我實在愛這般平淡又喜樂的生活。

“小蓮花,你笑什麼呢?說來和大娘也分享分享。”一位眼角帶痣的大娘察覺到我的眼神,忙著不抬頭地問我,“冇什……”

我尚未回答完,靠窗站著的劉娘卻丟下手上工具湊進那連著前樓的木窗連聲驚呼——“誒,李娘,你快來看——”

“什麼東西——”

李娘飛眼過去,卻是怔在原地,頓上一頓竟丟下酒捶把我拉過去細看——

“小蓮花,你看呐,那人衣著雖簡樸卻絕對不簡單!”

“這尋常人家哪有錢在袖口上繡蓮花的……”

我朝著李孃的目光望過去,下一刻卻有覺燒酒燙喉,像是自己灌了自己幾大壇極烈的縉雲令,燒的目眩,不得動彈。

“嘿小蓮花你要不去試著勾搭一番……”

李孃的話已拋在腦後,我就像傻了一樣看著不遠處門口站立的人。

是怎樣一般的公子翩翩?眼前人不過一襲青衣,他撐一把剛合上的淡墨油紙傘,入了這朱門綠瓦的酒樓,卻未顯得輕佻,倒似這滿場的紛亂酒客全給他一人的脫俗做陪襯;時間似乎已逃的太遠,那幾滴在酒樓外淋的雨此刻從他的傘柄緩緩滴落,像滴在了我的心尖。

靠他近的幾個酣醉酒客注意到他,通紅著臉去細看,不由大驚失色於他的身家,他的氣質;一個喝酒的屠夫顫抖著手去扯同伴的袖口,低下眼悄悄地問,“喂,這是不是那葉家的小公子,葉永蓮?”

那公子似乎聽到了這坊的低語,他隻微微抬起頭去瞥,便再聽不得聲音了。

趕忙施施然來迎接他的掌櫃掐笑著說喲是奴家的不長眼,不知今夜葉侍郎大駕,匆忙竟未作何準備;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見老闆娘這般冇了傲氣。

“有勞掌櫃多禮,此行我前來不過想接走一人,還要煩請掌櫃的問問她一聲,願不願意同我走?”

掌櫃的從未像這一刻這般失了思考,她做買賣這麼多年,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沾點訊息;眼前的玉人便是當朝四大世家之一葉家的末子,文武兼修,雖尚在舞象之年,卻已居禮部侍郎打磨還被好事者暗中評選為清冷第一美男的葉永蓮。

可從未聽說過她這還有什麼人,能讓永蓮少爺親自登門拜訪的啊!

“額,怨奴家笨拙,還請侍郎再指點一二,這人是……”

“你們叫她‘小蓮花’,就是她了。”

掌櫃的是何等聰明,稍一打量,她已瞭然她不僅撿到了個舂酒奇才,果真還是個“大人物”。

平日裡看小蓮花雖喪失記憶卻聰慧異常,學什麼都很快還自帶一股淡淡上流氣質時掌櫃的便猜過這種想法,隻是這麼久都冇人來尋她讓掌櫃的都快忘了她存疑的身份,今日倒好,中秋前夕,猜想是證實了,以後酒也不一定好賣了。

心裡雖埋怨腳下卻不敢怠慢,掌櫃扶額大拍一下便去尋小蓮花——饒她三輩子也想不到自己一時善意能救這樣大的人物——能讓葉侍郎心心念念踏入這魚龍混雜酒樓的“小蓮花”,你究竟是誰?

——我誰啊?

見到來找我的掌櫃,我實在也像腦袋裡裝了八缸酒一樣不得著落,答應自然是答應的,不知為何看到那袖口繡滿蓮花的侍郎,我便脫了力般失去了理智。

……許多年後的我,再回憶起這一刻,不由得還會再想,要是這一刻的我拒絕了他,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那……我便去了,親愛的老闆娘,我會想你的。”

“你說什麼呢?你自然是要去的……不過若是空閒來,記得再回來看看我們這一些人。”

老闆娘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盯著自己猝不及防將遠行的孩子。我心下不好意思,這半年來多承蒙他們照顧,我無以回報。

縉雲酒的改良手劄我早抄好一份,之前想著我來做便無需勞煩他人,還冇拿出來過,此刻我便也從櫃檯裡摸索出來交給老闆娘。“我走後必定常來……或許這少爺也隻是認錯人了呢?”

老闆娘和周圍的幾個大娘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目送我離開,那李娘更是敬佩有加地注視著我,像是下一刻就要為我鼓起掌來;我向李娘嘿嘿一笑,便轉頭走向那身青衣——那侍郎已在門扉下靜靜等候一會了,麵上並無半點惱意。見我向他步步走來,他的眼睛竟也瞬間失神;這位稱永蓮的侍郎今日是穿著一身清淺的常服,腰間纏著一段團鳳白錦,還彆著一朵白玉蓮花。

他的眼睛是亮的,非常亮,又想起他的名字,於是聯想到夏荷池裡,明月籠著的一畹清荷。

“……小蓮花,她們是這樣叫你。”

“你向我走來,是不是就代表著你願意和我回家?”

“……嗯。”

我今日披著再普通不過的布衣,圖方便頭髮虛虛挽了個髻,袖口上還浸著酒漬,他卻毫不在意地拉過我的手,從他的袖口裡挽出一支蓮花簪來輕輕彆在我的發間。

“……這是你之前最喜愛的簪子,我一併帶來了。”

“可還喜歡?”

喜歡,太喜歡了。我從永蓮少爺的眼裡能望見一個小小的我,這簪子確實是個好東西,顯臉小。

見我開心,永蓮也便抬起頭溫柔地注視著我,他實在是生得極好的,硬生生站在那裡就描寫出最世俗意義的清俊二字。

他有一雙杏圓的眼,黑瞳似乎比常人還要深上幾分,“那小蓮花,我們走吧。”侍郎靜靜地再看上我一眼,側頭拱手向掌櫃的告了聲辭便準備拉著我離開,我亦向身後還愣著或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夥計們道彆——可今日一彆,又該是怎樣一番境遇呢?

記憶並未甦醒,隻是慣性要我再同這叫永蓮的侍郎站在一起。

不久前還在感歎的平凡日常日子,接下來還能繼續嗎?

永蓮少爺撐開傘,拉過我的手帶我走進那深深雨夜中,淡淡的雨依然淋漓,一步步我走遠了身後夜夜笙歌的酒樓,離開了半年裡與我朝夕相伴的朋友,少爺持傘的手很穩,他隻是淡淡地看著前路的方向,街道兩旁的喧囂他似乎從來不在乎。

可我在他身邊卻冇有絲毫的害怕,甚至,我還打心底裡心疼身邊這個身姿挺拔的少爺——一個對周圍熱鬨充耳不聞的人,他究竟經曆過怎樣難言的背棄?

“此行前來我心迫切,忘了備一匹馬車,此處離我少府還有兩條街的距離,小蓮花可還走的動?”

這一路我們並未說什麼話,再開口不過永蓮少爺的關切。

“當然,少爺可彆小瞧我,我可是能連舂八大缸酒的,這點使勁不算什麼。”

“……連舂八大缸?”

這下輪到永蓮少爺愣愣地看著我了。

“是的哦,”我驕傲,“以後要是有什麼粗活可以叫我,包您滿意的。”

“……好。”

永蓮一時無言,想起以前種種她逞強的時光,那時還能用她體能孱弱為由阻止她,以後該……

罷了。永蓮不再去想,半年前那黃衣禽獸強灌她毒藥的場景就像惡鬼般日夜啃噬著他的心,那時他冇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而現在,永蓮的眼神暗了暗,他不會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了。

他撐傘的手緊了緊,就像要把她永遠罩在自己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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