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永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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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昭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楚南軒還要說些什麼,謝昭昭忽而抬手,一劍劃過去削向他喉間,頓時楚南軒再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楚南軒的身體痙攣抖動著,雙眸死死地盯著謝昭昭,如今隻餘濃烈的恨意,卻又在轉瞬之間,那些仇恨變成了淺淺的疲憊。

最後他麵上竟露出卸下重擔般的苦笑。

他自記事起,母親就告訴他真實身份為前朝皇室遺脈,母親不是母親,而是姑母。

他要背起匡扶前朝帝業的重任。

可江山崩裂,他這個前朝皇室遺脈想要重掌山河談何容易?

越是往前走,他越是發現這件事情成功機率微乎其微。

兵力、謀士、錢糧缺一不可,最可怕的是還需要時運支撐。

他走的千難萬難,精疲力儘。

心裡有多少次想要逃離和放棄已經數不清楚。

可是母親在身後的不斷督促和鞭策叫他不能放棄,無法逃離。

直至母親以自己的性命保護他撤離京城前來儋州之時,強壓在身上多年的擔子,冇有因為母親去世卸去,反倒變得更加沉重。

身後的那些人,已經為此時犧牲掉的無數無名之士,那些鮮血叫他不能止步,隻能往前。

於是他徹底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此時走到生命儘頭,他望著眼前冷厲的毫無半點溫度,手持長劍的女子,竟有一瞬間是愉悅的。

荒唐魔怔半生,到最後卻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那些年一起騎馬踏花,雨中漫步,雪夜賞月……其實也曾有片刻時間奢望過美好,哪怕點滴。

隻可惜終究道不同。

如今能死在一處,也算是此生無憾了吧。

他望著那女子的身影,眸光逐漸迷離,模糊,終於伏在地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謝昭昭閉上眼睛往後退,靠在石壁之上養神。

片刻之後,她開始檢查這封閉的石室內的磚石,檢查是否有何機關。

隻是這石室四壁光滑,敲動所有磚石之後的響聲竟然完全一樣,不像當初在啟州岐陽山莊的那間石室還有玄機可破。

這裡真的是完全密閉的。

隻有兩個壁燈。

一個被楚南軒方纔拿下來格擋她的軟劍,另外一個還掛在牆壁之上。

謝昭昭喘了口氣,快步走過去將壁燈拆下,其後果然也毫無玄機。

謝昭昭看著這封閉的石室,看著手中的壁燈片刻,手指一鬆,任由那燈掉在地上,她自己也往後退了幾步,閉上眼睛靠著牆壁滑坐在地。

這裡完全封閉,就算有機關也隻能從外麵開,裡麵毫無辦法。

謝昭昭眸光從斷氣的楚南軒屍身上掃過,將雙眸緊緊閉上。

外麵士兵敲擊石壁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

謝昭昭知道自己此時必須保持體力,等待他人來救。

可是她兩日兩夜水米未進,方纔又激鬥一場,疲憊又虛弱,隻撐了大約一兩個時辰,就感覺頭暈目眩,周身不適。

好像呼吸也開始變得緊迫艱難起來。

這個地方……大約是完全封閉的,冇有氣孔,所以纔會這樣壓抑難受。

那等壓抑到一定程度,是不是便要氣絕而亡?

死……倒也就罷了,怎麼還和這個人死在一起。

“真是晦氣啊……”謝昭昭無力地說了一聲,將手中的軟劍啪嗒一聲丟在地上。

外麵士兵敲擊石壁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謝昭昭也不知道,自己是頭腦昏沉到聽力出現了問題,還是怎麼了。

稀薄的空氣讓她無力思考,神智昏沉混沌。

她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前世,做鬼混飄蕩在雲祁身邊的那些時間。

她白日見不得光,隻能待在他的寢殿裡遊蕩,晚上倒是可以隨處走動,但隻要離他太遠便會感覺周身撕裂一般的痛。

這讓她隻能跟著他。

她那時還曾自嘲過,做了鬼竟然也能知道痛呢。

寢殿裡空蕩蕩的。

她一個人在寢殿裡飄來飄去。

鬼魂不會困,不會餓,有的隻有漫長的寂寥。

你明明看到麵前有人,卻無法溝通,隻能自說自話,自娛自樂。

雲祁在的時候還好些,除了政務他偶爾也會看書、彈琴,謝昭昭也便跟著看書,聽琴,總是有些聲響、有個人能叫謝昭昭排遣寂寞。

他若不在,那當真是無聊透頂。

她聽到外麵風吹樹葉沙沙作響,卻隻能站在殿中想象著那樣子,不敢靠近視窗去看一眼。

因為陽光會讓她無比痛苦。

還好,那時候的雲祁每晚都會去禦花園走一走,她便也能跟著他到外頭去轉一轉,看看風景當是散散心。

她記得禦花園最深處種了一園潮音竹,風吹竹葉嘩啦啦,那聲響極為好聽。

雲祁總喜歡去那裡,有時候甚至能在那園子內住上一晚,而後在天亮之前,被太監叫醒回去更衣上早朝。

那時的他已經長成英毅青年,身穿龍袍不苟言笑的模樣真的嚇人。

進出禦龍台伺候的太監的官員都恭敬到小心翼翼。

有些官員總想試探後宮之事,但每次開口都被雲祁一記冷眼便堵了回去。

他那帝王威儀像是刻進了骨子裡。

謝昭昭不知自己會跟在雲祁身邊多久,是否會無止境的一直跟下去。

隻是某一日在那種滿潮音竹的園子裡,謝昭昭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適,並非先前照到陽光的那種周身撕裂般的疼痛,而是有一股強烈的力量,拉著她不斷往後飄。

她似乎聽到有道蒼老而悠長的聲音說:“成了。”

成了?

什麼成了?

昏沉的謝昭昭分不清現實和夢幻,隻感覺自己被一股吸力帶走,看到那睡在竹林搖椅上的年輕帝王英毅俊挺的臉越來越遠,心中刺痛難當。

怎麼回事……又死了嗎?

可她還冇嫁給他……

他們甚至冇有太多的時間好好在一起過。

他有朝事要忙碌,她有家事要操心。

他們偶爾見麵也似乎冇說過什麼知心體己話。

她以為等忙完了要緊事,他們以後會有很多時間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啟州城外的分離卻成了永彆。

無數細碎的記憶劃過茫然迷濛的意識。

她看到有個少年從長廊上一路跑來,越跑越近,那速度也越來越慢,終於在到她麵前的時候變成緩步前行。

他由熱烈而稚氣的少年,長成了內斂而英俊的青年,停在她麵前與她說:“昭昭,你現在真像個送丈夫出行的妻子。”無儘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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