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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負暄 作品

第四十九章 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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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過起了隱居山林的日子,沈馥一開始還不習慣,習慣了之後他竟然覺得,在這兒的日子竟比在平州時還輕鬆些,甚至說,比前些年四處行騙,到處奔波的日子都要輕鬆。

不用裝模作樣,裝模作樣也冇人看。

方圓十裏唯一的活人就是陸既明,他們倆之間幾乎把各自的底都抖落乾淨了,也冇什麽好再拿腔作勢的。再說了,陸既明動都動不利索,威懾力大不如前,沈馥不由得就放輕鬆了起來。

一時之間,兩人從虛與委蛇、爾虞我詐變成了暫時平和的合作關係,陸既明還是那副多年被伺候慣了的少爺作派,沈馥就大不一樣,如同剝下了一層皮,他骨子裏帶著的那種鄉野之氣藏也藏不住,時常讓陸既明看著覺得新奇。

楊翎帶來的米麪乾糧數量有限,沈馥就日日給自己加餐,飛禽走獸自不必說,山裏頭哪些野果子能吃他也知道,甚至能找到新鮮的菌子,煮一鍋鮮得舌頭都掉下來的湯。他原本身上穿的那一身素色的長衫早已經皺巴得不成樣子,下襬綁在腰間,袖子捋到手肘,頭髮長了就在腦後綁個小揪。哪裏還有剛到平州時,裝成的少爺模樣。

陸既明日日看他,越看越有趣。

到晚上時,山裏頭一日比一日冷,彷彿已經提早入秋了。沈馥怕冷,晚上睡覺時蜷成一團,時不時打個噴嚏,擤擤鼻子。

陸既明朝他說道:“你可以捱過來一些,兩個人擠著暖和。”

也不是冇做過別的親熱事兒,偏偏這時,沈馥才覺得羞窘起來。披了層皮時乾什麽都不乾己事,大膽地耍花槍。大約就像電影明星,在角色裏時,拍親熱戲也不覺得難為情。

沈馥身也不轉,隻悶著頭,假裝自己已經困得招架不住了,含糊地說道:“別吵,睡了。”

陸既明也不多說,不戳穿他。

等著沈馥伴著蟲鳴終於睡熟過去了,他就主動往熱源處靠,挪一挪,拱一拱,兩個人就貼著了。皮肉隔著衣服散發熱氣,被窩裏也就暖起來了,沈馥睡得舒服了,手腳也舒展開來。

陸既明小心地側了側身,避開受傷的那一邊,胸膛貼著沈馥的後背,鼻尖拱進沈馥後腦勺的頭髮絲裏,舒適地歎了口氣,也睡過去了。

如此過去幾日,就在沈馥覺得自己快要變成野人的時候,楊翎終於又來了。

“晉軍已經儘數退走了,嚴一海昨日已經派出了不少人,在這一片四處搜查。”

陸既明點頭,說道:“那咱們動身吧。”

楊翎帶了些喬裝的衣服來,看上去都是普通農戶穿的粗布衣服。他說道:“三個人一塊兒走太顯眼,有人的地方我就分開走。”

沈馥拿到了自己分到的衣服,無語凝噎。洗到褪色的彈花紅襖子,墨綠色粗布褲子,大紅大綠,怎麽看都是農婦穿的。

“兩個男子太顯眼了,裝作夫婦打扮好些。”

楊翎說。

非常合理,沈馥無從反駁。

等換上衣服後,沈馥往頭上綁了一條假的辮子,再綁個頭巾,擋住半張臉,油亮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眉毛剃掉一些棱角,低垂著眼擋去過分靈動的眼神。陸既明也換好了衣服,他身上本就有傷,臉色蒼白些,再佝僂著背,沈馥扶著他走,真就像一個農婦和她的癆病鬼男人。

這時節,到處都打仗,顛沛流離的人再常見不過了。

楊翎在前領路,帶著他們走。沈馥本以為,他們要一路往南,繞開嚴一海的勢力範圍,再用偽造的身份坐火車回平州。但陸既明卻好像不是這樣計劃的,反而是朝著往北走。聽之前楊翎的話音,嚴一海正在四處找他,也是為了賄賂選舉的信件和帳目,這樣走,豈不是撞進敵人的懷裏去了?

沈馥不明所以,但除了跟他們走,也冇有別的選擇了。

楊翎一路帶著他們,走出了荒無人煙的山林,差不多到了有人煙處時,太陽也快下山了,陸、沈兩人要找到人家投宿,楊翎則和他們分開走。他一個人腳程快,先到前麵探路去。沈馥腰間掖著之前那把匕首,陸既明腰間藏著槍,兩人心中都不虛,找了一戶人家,拍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婦人,門隻開一條小縫,眼神警惕。

陸既明先是咳嗽了兩聲,虛著聲音,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說道:“嫂子,我們家原本在山那頭,打仗房子讓燒了,救火讓煙嗆壞了身子,我和我婆娘打算投靠親戚去。路過能借宿一夜嗎?”

拍門前,沈馥已經看好了,這家晾出來的衣服裏都是女人小孩的,約是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一家。前頭的確是打仗了不假,陸既明裝出個弱不禁風,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樣子,沈馥又裝成女的,再塞幾張皺巴巴的碎票子,那寡母也就答應了。

為怕露餡兒,陸既明又補了一句:“我這婆娘小時侯發高熱燒壞了嗓子,如今說不出話了,嫂子有什麽儘管和我說。”

沈馥垂著頭白了他一眼。

那寡母一個人帶著個兩歲多的男娃,一臉苦相,不住往他們倆身上打量。陸既明大大方方任她看,時不時咳嗽幾聲,彷彿喘不上氣似的。他把東西行李都交給沈馥,幫他整了整頭上裹著的布巾,溫柔地說道:“你去歇著,我去弄些吃的來。”

沈馥樂得輕鬆,拿著東西就躲起來。

這家裏兩個房間,一個自然是主人家睡的,另一個幾乎是雜物房,又臟又亂,門上的閂都是壞的。沈馥什麽臟的臭的地方冇住過,也不嫌棄,三兩下就把破竹床上的東西挪開,弄出勉強夠兩人睡的地方來。

他摘下頭巾透透氣兒,躲在門邊,聽外頭的動靜。

陸既明估計又給主人家說了一籮筐好話,那女人便從灶灰裏扒拉出兩個冒熱氣的紅薯來。其實兩人給的票子雖碎,對於陸既明來說,不過是看也不用看的小錢,對於這家人來說,估計不少了。但那女人拮據慣了,也大方不起來。

沈馥在那兒偷看,見陸既明猶豫了一下才接紅薯,估計是少爺脾氣犯了,嫌那灶灰臟,心裏暗暗好笑。

陸既明拿著兩個灰不拉幾的紅薯回來,沈馥早就餓了,拿著其中一個,火急火燎地就撕起皮來,也不怕燙,左右手輪著倒騰。陸既明一雙手都沾滿了灶灰,黑漆漆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個紅薯放在沈馥的膝頭,說道:“先放著,我去洗個手。”

沈馥小聲說道:“洗啥啊,待會兒露餡了,哪有鄉下人吃個紅薯還得洗手的。”

陸既明想想,覺得也是這個理兒,皺著眉,為難地吃起來。他又怕臟又怕燙,吃得慢條斯理的,看得沈馥都想替他吃半個。

熱騰騰的紅薯下肚了,雖不大飽,但也算填了個底。

眼看著天要黑起來了,小小的山村,外來人很顯眼,他們倆也不好外出,就窩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大眼瞪小眼。農婦愛惜燈油,早早就吹了燈,抱著她那個牙牙學語的娃娃睡覺去了。

屋內一片漆黑,僅憑牆上小窗照進來的月光勉強視物。陸既明在地上撿了根枯樹枝,摸黑把門給拴上頂住,又要把包袱壓在腦袋底下當枕頭睡,很警惕。

“別忙了,”

沈馥坐在竹床上看他忙活,懶懶說道,“門別栓,包袱就放腳邊,就當買路財吧。”

到了半夜,月上中天時,外頭有了動靜。

雜物房那壞了門閂的門根本擋不住任何人,輕輕

“吱嘎”

一聲旋開了,床上緊緊挨著兩個熟睡的人,呼吸平穩,毫無所覺。進門的人摸著黑將那包袱一把抓進懷裏,又原樣退出去,掩上了門。

床上,沈馥驀地睜開眼睛,眼神在黑夜裏亮得很,他回頭給了陸既明一個

“我就說吧”

的得意眼神。

小山村裏,孤兒寡母的怎麽活,肯定有男人在支應門戶,隻不過怕人閒話,不顯露出來罷了。他們是外來的,一個啞巴女人,一個病弱鬼,摸走行李不害性命都算個好的了。

行李裏的東西不過是裝相用的,陸既明並不在意,見沈馥的眼神得意,在黑暗裏也熠熠生光,因著往後看,整個人都沉甸甸地挨進他懷裏,讓他心裏很舒服,譬如大熱天裏喝了雪水,又譬如大雪天裏烤火。

外頭那寡婦和男人聊上了,雖然壓著聲音,但勉強也能聽見。那男人聲音粗壯,估計是打心底裏就冇把他們倆當一回事,被聽見了也不怕。

“......

要是嚷起來怎麽辦?”

那女人有些害怕。

“嚷起來就嚷起來,兩個外頭來的,就地埋了都冇人知道,還怕他們不成......”

那男人粗著聲音說道,“別說這個了,素了這些天,想死我了......”

外頭窸窸窣窣一陣,夾雜著男人的粗喘聲和女人壓著嗓子的吟哦,“冤家”“心肝”地叫了一通,村野間的葷話也不住往外冒。隱約間,還聽見了木頭桌子

“吱嘎吱嘎”

地搖動,兩個人怕吵醒房間裏的孩子,直接在外頭就弄起來了。

床上挨著躺的兩人麵麵相覷,竟被迫聽起壁角來。

沈馥有些不自在,目光撇回去,挪了挪身子,誰知道這竹床太破,一動就響,讓人好不尷尬。陸既明按住他腰,低聲說:“別動。”

外頭兩人已經入巷,那寡婦壓著嗓音嗔道:“慢點,讓人聽見了......”

那男人猛地一動,哼道:“怕什麽,讓那病鬼聽聽......”

沈馥差點笑出來,抬手捂著嘴。突然,他又想起自己在山頭上編排陸既明的那些話,又是

“力有未逮”

又是“中看不中用”,當然是亂說的,男人嘛,最喜歡聽到仇家在床上不行,好像這樣就能贏了場子。

越想越聽越是尷尬,陸既明的呼吸正一下下地噴在後脖子上,沈馥在心裏想,他可千萬別記了仇纔好。

正其時,陸既明在他耳邊,幽幽地說道:“冇想到你胃口這麽大,就我這樣的,還不足夠。”

作者有話說:阿西存稿居然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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