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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黃旗 作品

第八百九十八章 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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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此言一出,貴夫人們的眼神,不約而同投射在了鬆本慶子的臉上。

就像是奢華香艷的霓虹燈。

羨慕、好奇、期待、興奮,如同各種顏色交相幻化,閃爍在她們的眼裡。

可事實上,對於鬆本慶子本人來說,不但大吃一驚,甚至可以說內心充滿了反感和牴觸。

首先,她並不習慣和陌生人肌膚相近,尤其不想當眾做出逾越合理範疇的接觸動作。

其次,就是內心深處,她也並不相信有人能夠預測未來。

是的,大多數的日本人都很迷信,對於預測術的熱衷,是出了名的。

在這個國度裡,對神秘事件的熱衷和對未來預測的熱愛,可以說是不分年齡也不分職業。

甚至從歷史上看,被算卦和手相哄騙的日本上層人士就從冇中斷過。

隋唐以來,但凡中日爆發戰爭,基本上都是這幫江湖術士為迎合上意,討日本統治者歡心,蠱惑的結果。

更別說近代甲午戰爭,還確確實實懵對了,賭贏了。

讓日本得以掌括大國耳光,以險勝的戰果風光了數十年,一度成為亞洲霸主。

於是受此影響,不但幫助伊藤博文攛掇明治天皇出兵侵華的高島嘉右衛,被捧上了「易學大師」的神壇。

預測術更是在日本發揚光大,讓靠這行吃飯的日本騙子們迎來了名利雙收的黃金年代。

從戰前到戰後,日本吃占卜這碗飯的「大師」倍出。

什麼批八字、相麵、手相、占卜、測字,一片繁榮。

這些行業甚至可以堂堂正正的開店,合法營運。

有的人不但信徒數以萬計,而且還開辦了專門的學校,寫作出版,上了綜藝節目。

甚至還有不少人走進了上流社會的殿堂,世世代代都成為了權貴們預測未來的專屬相師。

完全可以說,正是因此,日本纔會成為一個宗教氾濫,鬼魅魍魎多不勝數的國家。

但是要知道,鬆本慶子可不是純粹的日本人哪,她其實是一個朝鮮僑民。

從小,她就居住在東京莆田地區的「朝鮮屯」裡。

而她的父親也始終冇改國籍,一直都在以「韓英明」的名字在日生活。

正是因此,她一直堅定的站在反戰陣營裡。

在日本影壇成名之後,她不但多次代表鬆竹映畫去華夏進行友好交流,甚至還參與了中日合拍的反戰電影《一盤冇有下完的棋》。

而最最關鍵的是,當小時候住在由破敗房舍構成的朝鮮僑民聚居區時,鬆本慶子的鄰居就是一個靠占卜相麵為生的老奶奶。

那個從小被她稱呼為「阿純婆」的獨居老人,在朝鮮屯是頗有名氣相師。

經常會給生意發達走出屯去的那些朝韓人士看風水和相麵,而且一直活到了鬆本慶子上初中的時候。

但老奶奶在生前,往往用占卜術逗弄小小的鬆本慶子之後,總會主動為其揭破其中的秘密。

會語重心長的告誡她。

「瞧呀,慶子,什麼大富大貴,有福氣啦,這些話都是騙人的。其實我隻是能夠看穿你心裡所想而已,就像魔術一樣。所以你可一定不要輕信別人的甜言蜜語啊。依賴占卜的人是愚蠢的,怎麼可以把幸福委託給別人?所謂預測術全都是騙人的。占卜既不能教我們正確解決問題,也無法讓人生變得輕鬆如意。記住,沉迷占卜的女人是不會幸福的喲,命運必須自己來開創啊。你隻有懂得努力,願意付出,長大後才能成為一個靠得住的人呀……」

「可是……那世界上到底有冇有神佛保佑這回事呢?如果冇有的話,為什麼又有那麼多神社和廟宇?」

最初的時候,小小的鬆本慶子對老奶奶的話,還是抱有一定懷疑的。

然而老奶奶更為睿智的迴應,卻給了幼小的她以正確的人生觀。

「慶子啊慶子,小腦袋還是很會想的呀。冇錯,神佛保佑這回事當然有。可神佛一定不會是什麼人都保佑的,也一定不是你所能想像的樣子。你知道『佛不渡人人自渡』這句話嗎?什麼是神佛啊?神佛就是你心中的信念。那麼多的人,去神社和廟宇拜的是什麼?不外乎是他們所想所求罷了。尤其是有錢人,今天是朝陽,明天是夕陽,活得顫顫巍巍難以安心。他們隻是出於敬畏命運,纔會求神問道。可是求人不如求己呀,光拜又有什麼用?想要願望滿足,實現幸福。除了要有堅定信念,還要自己肯努力、肯付出汗水,纔會得到神佛的保佑啊……」

就這樣,受益於老人的忠告,長大後的鬆本慶子在事業上一直是個勤奮努力的人。

自從踏上表演藝術這道路後,她一直在毫不間斷地琢磨演技,拍攝電影。

她從不相信任何所謂預測未來的妖言惑眾。

哪怕自己遇到了倒黴的靈異事件,她也從冇動搖過心裡的信念。

別說冇有像別人那樣大作法事消災解難了,就是問卦詢方也冇有過。

僅僅是去淺草寺拜了一拜,就像普通人那樣,擲了一百円,許了一個願而已。

反而愈發對神棍們抱有警惕,知道一定會有人想鑽這個空子,算計自己。

就像眼下遇到的這種情景。

所以她的直接反應就是極不情願的擺了擺手,顯出謙讓的姿態,委婉謝絕。

「不,不用了。大師還是先給理事夫人解惑吧。我的生活一切順利,並冇有任何苦惱。」

但這一下,別說那神棍緊鎖雙唇,麵露慍色。

就是貴太太們也都不乾了。

多麼好的機會呀!

眼瞅這就有熱鬨可看,誰願意放棄探聽明星隱私的吃瓜機會?

於是這些八卦之魂崛起的貴太太們就各施所長,爭相踴躍的來勸說。

黑田太太心情如容貌,張嘴見心,開口見膽。

「咦,這話怎麼像是在敷衍呢?鬆本小姐的紙巾廣告前年不是出了問題嗎?我們都知道的呀。這位大師可是在整個墨田區赫赫有名的陰陽師啊,是理事長好不容易纔請來的。鬆本小姐可不要自誤,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啊?」

容貌敦厚的宮本太太心思倒是縝密,認為鬆本慶子是顧忌隱私問題。

「鬆本桑,還是讓大師為你相看一下吧。請放心,在座諸位的嘴都嚴得很,不會往外傳閒話的。」

大野夫人則以利誘之,「鬆本桑,我們是熟人了。我不怕跟你說實話,經商之人實在是怕邪祟。雖然我能體諒鬆本桑的委屈,可我總要顧忌我老公的看法。你的來意我很清楚,你不妨讓大師看看,隻要冇有大礙,塔思琦明年的廣告我願意幫忙疏通。」

跟著她又看向理事夫人,「還有西浦百貨的聖誕節活動、迎新活動和公司年會,西村夫人的意思,也是希望請您來做主持人的。是這樣的吧?」

於是理事夫人優雅含笑的瞻首迴應,以示讚同。

跟著再加上,原田美智子驚訝的捂住嘴,湊趣的一個勁的表示羨慕。

「姐姐,兩位夫人好大方啊,對你也太好了吧,那你快讓大師看看吧!還等什麼呀?」

這個時候,鬆本慶子的處境就變得有點尷尬,騎虎難下了。

確實,圈層之所以是圈層,就是需要大家趨同,不能搞特殊化,更不可以鶴立雞群。

何況日本人本身就注重合群,整體社會都存在嚴重的羊群效應,極度排斥與眾不同的個體。

於是思來想去,鬆本慶子覺得自己似乎也冇有更好的選擇了,也隻能是妥協的結果。

「那好吧,就麻煩這位大師給我相看一下吧。」

她極力剋製住心裡牴觸的情緒,這麼說著。

不留任何破綻,讓笑容端莊平靜,讓神態優雅自然的融入貴太太歡場釋然的氣氛之中。

然後就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這隻手的輪廓修長,精緻柔潤,塗上透明色的指甲就像杏仁一樣誘人。

看得那個期待已久的神棍,不禁悠悠吐出了一口氣,額頭滲出了細汗。

眼瞅著那一直最不情願也是最讓人心癢難耐的手伸了過來。

他肥厚的指頭都忍不住蠢蠢欲動,眼神更是露出了壓抑不住的焦灼來。

他欣慰自己耐心得到了回報,想像著獵物即將落入自己手掌中的滋味。

然而就在最後的一刻,他眼中的邪氣和唇角的竊喜,都被鬆本慶子敏感的察覺到了。

難以剋製下,她差點作嘔。

於是僅僅讓自己那隻白嫩舒展的手輕叩了一下神棍的指尖,就像輕柔的絲帶飄了回去,並且條件反射一樣收緊了身體。

眼瞅著即將入口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這突然發生的一切,對於神棍來說,卻猶如一段晦澀難明的古經般挑釁著他、羞辱著他。

不得不生憋回去他那些後續的手段,隻有一股憤怒的激流湧入了他的五內,混入了他的丹田。

可他偏偏還發作不得。

不為別的,就因為鬆本慶子可是演員!

而且不是一般的演員,是專業級別的影後!

「哎呀!我犯忌了!」

抽走右手的鬆本慶子故意顯得很是慌張。

「怎麼了?」

貴夫人們全都大惑不解,一起錯愕的望向了她。

「抱歉,太抱歉了,我給忘了。全忘了。上個月,其實我去過妙法寺祈福。真言宗的主持望海大師,專門叮囑我九十九天不許占卜,也不許求靈……結果我……我今天幾乎都忘乾淨了……對不住了,諸位夫人。對不住了,這位大師!」

鬆本慶子誠惶誠恐,一個勁的給在場諸人鞠躬致歉,而且是行的還是大禮。

於是眾人麵麵相覷後,態度也就都含糊起來了。

「竟然是這樣啊,那……要不就算了吧,不要相看了。禪師對陰陽師,不能衝煞的呀……」

宮本夫人應該是真的信了,否則她不會主動幫著打圓場。

「是不能衝煞,否則都不靈了。」

原田美智子更機敏,順勢幫著鬆本慶子說話。

大野夫人則眉毛一挑,有些不滿地挑剔上了禮數。

「真是的。鬆本小姐,你應該早點說嘛,這樣太讓人尷尬了,多冇禮貌!」

黑田夫人更在乎的是替大師挽回麵子,撇撇嘴也說了幾句刻薄話。

「鬆本小姐,那也隻能說是你冇福氣了,今天這位陰陽師也是看著理事夫人的麵子上纔來的。下一次,你就想占卜,也未必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的,是的,都是我不好。太粗心大意了,才辜負了大家一片盛情。不過,各位心胸是多麼的寬廣呀,一定能把喜馬拉雅山裝進去的……」

鬆本慶子很有技巧的表達自己的歉意,捧得幾個貴太太心裡熨帖,都不禁麵有得色的笑了。

這樣一來,在她的機智下,神棍也冇法再矯情了,也隻有沿著台階慢慢走下來。

「那好吧,來日方長,來日方長。那就換下一位好了。」

言必,意猶未儘,頗感遺憾的神棍又把目標轉向的旁人。

原田美智子倒是不客氣,見狀主動請纓。

她把自己那修長的、靈動的、妖冶的手很大方的伸過去,任憑神棍隨意把玩相看。

然而可惜的是,對於鬆本慶子來說,年紀最長,見多識廣的理事夫人這一關卻著實難過。

雖然她笑了笑,並冇對此結果說什麼。

可她凝視鬆本慶子的眼神和水晶鏡片的反光,卻散發出與之表麵的溫煦截然相反的肅穆威壓。

這無疑充分說明瞭一件事,她的眼睛不揉沙子,絕對不容哄騙。

所以這一天,滿懷希望而來的鬆本慶子終究未能如願以償,幾乎等於白跑一趟。

因為哪怕她送出了畫作,也一樣冇能討得理事夫人的歡心。

最後僅僅隻得了一個聖誕活動的商演承諾。條件更是相當苛刻的。

不但需要在戶外工作,報酬也隻有不算豐厚的二百八十萬円,而且服裝還需要自籌。

這已經足以說明她因為今天表現不佳,而被原本對她頗有好感的理事夫人記恨嫌棄了。

這種活動的價格對於她來說,無疑也是一種羞辱,分明就像是對乞丐施捨了幾個小錢。

可說實話,對此鬆本慶子一點也不後悔,她唯一後悔的就是不該來這個地方,參加這次聚會。

因為比那個陰陽師更讓她作嘔的,是這些夫人們聚會的餐食。

鬆本慶子簡直不敢相信,這些體麵潔淨,衣著華麗,一塵不染的貴婦們,竟然會以獵捕的鯨魚生殖器官為進補美食。

她們居然迷信這樣的東西能帶給自己身心幸福。

於是根本等不及聚會結束,連一口東西都冇吃,鬆本慶子就又找了個託辭,就像逃離夢魘一樣,從櫻園餐廳的包房逃走了。

原田美智子追出來送她到停車場。

在電梯裡獨處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埋怨她。

「姐姐,你今天也太不給麵子了。明明至少可以撈五千萬円的機會,就變成了這麼點零頭。我都替你可惜啊。你為什麼就非要這麼倨傲呢?太虧了……」

可鬆本慶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纔剛一出電梯,她就顧不及自己的形象了。

就這麼守著地下車庫電梯門口的垃圾桶……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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