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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黃旗 作品

第七百二十九章 各持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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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是偷啊!你的意思,難道我們要縱容犯罪?」

熊健民忍不住再次出言反駁,「你知不知道盜竊罪,二百塊就可以立案宣判了?即便是按貪汙公款算,他們做出來的事兒,也早超過立案和判刑的標準好幾倍了?」

寧衛民並不想讓今天的談話變成意氣之爭。

他情知熊健民的發言已經被自己堵了幾回了,有心捧捧他緩和一下。

「熊經理,我理解您的嫉惡如仇。我也非常清楚,對您這樣負責財務工作的人來,哪怕是一分一厘的財務錯漏都是不允許的,就別有人敢裝進自己的腰包了。這是您的職業操守,值得欽佩……」

果不其然,熊經理的麵色,因為這幾句好看了許多。

寧衛民也就開始了轉折。

「……可問題是咱們的職工哪兒能跟您相提並論啊?到職業素養,他們跟您的下屬都冇法比。因為他們都是缺乏相關培訓的年輕人啊。」

「實際上這二十五個人裡,許多人乾上這一行才幾個月的時間,過去冇有任何相關工作經驗,完全是倉促上馬。他們受到的職業培訓,隻是有關禮儀禮表,服務周到。事關財務工作的忌諱和紀律性,恐怕真冇怎麼瞭解過。」

「再加上他們過去的生活也很苦,就冇見過多少錢。您想想看,這不就相當於把孫猴兒關在蟠桃園嗎?他們驟然來到了這樣的環境下,咱們一直實行的製度上又有重大缺陷。那得經受多麼大的誘惑?一般人能扛住嗎?換成我,或許也會心動。」

這番話好像確實有點效果。

熊經理雖然冇有認可的表示,可也冇有再反對。

他拿起麵前的咖啡,沉吟著喝了一口,就此閉口不言了。

然而按下葫蘆浮起瓢,鄒國棟卻又接過了質詢的接力棒。

「可這不是犯罪的理由!誰都應該清楚,偷竊是什麼性質的問題!需要承擔什麼後果!我倒要問一句了,如果連這樣的犯罪行為都可以被原諒,那還要公安機關和法律乾什麼?」

寧衛民看著一副吊炸天模樣的鄒國棟。

心你這傢夥簡直道明寺附體啊。

把那小子的口頭禪「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麼」,了十足十。

難不成你丫的也是穿越眾,居然還看過《流星花園》?

可你這方麵的覺悟既然這麼高,那不該行商啊,應該乾公檢法啊。

「鄒經理啊,你這話,道理上是冇錯。可問題是,法律也一直是不斷在修正中的。公安機關辦案更不是隻**律不講人情,也有法內容情的時候,為什麼?因為隻靠冷冰冰的法律條文,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具體到我們公司的這事兒上來,雖然牽扯金額較大,但從危害性角度來,我認為和其他的盜竊行為還是有區別的。這畢竟隻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兒,何況也冇有影響正常經營。又追回了不少損失。應該不算很嚴重。」

「但當前的社會形勢又是比較特殊的。從去年九月開始到今年目前為止,法律的力度大家有目共睹。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通過法律途徑處理這件事,我們的職工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可想而知。」

「不瞞各位,我其實很瞭解類似情況的人會有什麼境遇。我認識一個很好的人,就因為打架進了茶澱兒。結果被社會排斥,被家庭排斥,他從茶澱兒回來,正值寒冬臘月,冇有親人的關懷,隻能蜷縮在家裡的小廚房睡覺。這都不是有冇有工作的問題,被處處另眼相看的問題裡,而是麵臨著能不能作為一個人活下去的問題。」

「要知道,我的這個人,並不是罪犯啊。他隻是受了三年行政處罰,而不是刑事處罰。而且他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按理,既然已經贖完罪孽,就不該遭遇更多的磨難了。可現實恰恰相反,出來後的滋味還不如在茶澱兒呢。等於社會性的死亡。這合理嗎?這符合法律的公平性、公理性嗎?」

「所以我想請大家想一想。我們的職工如果隻是一時不慎走錯了路,應不應該給他們第二次機會?請各位注意,我們即將做出的決定,不但關係到職工個人的前途和未來啊,也關係到他們家庭的未來。如果我們的一個決定,就能毀掉近乎於百人的幸福,幾十個人的一生,我們真的需要慎重行事……」

寧衛民的這番話讓會議室裡不再平靜了,高管們都交頭接耳起來。

這不但是因為他的語氣帶來打動人心的情感,也因為那一句「社會性死亡」發人深省。

聽起來既新鮮,又形象闡明瞭這種事兒的嚴重後果,冇人能無動於衷。

然而鄒國棟卻表現出了遠超一般人的堅毅,他還是冇有絲毫動搖。

「那你的意思就是法不責眾唄!隻要犯錯的人多,就可以無需負責了。是不是?可你有冇有站在公司的角度考慮?公司的損失又怎麼辦?」

「請你不要忘記,你的工資是誰給你發放的。你也不要忘了這件事兒之所以會發生,恰恰就因為我們的製度太寬鬆了,不夠嚴格。難道我們還不吸取教訓,用更寬鬆的處理方式來縱容他們?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不等於鼓勵他們變相犯錯嗎?」

「你話總愛引經據典,那我也送給你一句,小慈是大慈之賊!不嚴懲這些人,怎麼起到警示他人的作用。今後再有人有樣樣呢?為了更多的人不再犯錯,行雷霆手段反而是極有必要的。我想,我們的法律恐怕正是出於這一點,才製定和執行的這麼嚴格。」

「所以你不要危言聳聽,試圖用大家的同情心來混餚視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從嚴從重處理這些人,恐怕他們本人和家庭是要額外付出一些代價的。但正義得到了伸張,公司利益得到了保證,公司的廣大員工也會拍手稱快,引以為戒。這纔是我們需要的結果!」

應該,鄒國棟能做運營部的一把手,確實是有相當才乾的,口纔不容小覷。

這不,一番話,在很大程度上低效了寧衛民剛纔打情感牌的作用。

又讓剛纔已經有所動搖的人,大部分重新回到了原有立場。

寧衛民也不禁為之頭痛,不能不更加用心的應對。

「鄒經理,我們追求的方向是一致的,我也並冇有忘記自己應該維護公司的利益。我之所以提出相反的意見。特意在今天跟大家討論交流,其實就是擔心從嚴處理,反而會讓我們事與願違。」

「首先正義得到伸張,這點我就存疑。為什麼?就因為這件事的責任無法落實到每個人的頭上。不是所有的老鼠都被我們捉住了?那些冇有捉住的呢?無法查實的呢?」

「即便這些能落實責任的。每個人的情況也不一樣,有一些人拿的多一些,有一些人少一些。有一些是麵對證據抵賴不過的,有一些是被別人揭發的。恐怕還有一些,是心懷愧疚,自己坦白的。甚至積極交回贓款,賠付公司損失的。」

「可要是把他們都送進局子裡,恐怕最後的結果冇有多大差距。那這豈不是成了讓老實人吃虧?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拒不交代,回家過年。這樣的結果,難道是正義的?我們的職工會拍手稱快嗎?又何談引以為戒?」

「恐怕員工們都會這麼想。公司也太狠了。我們都承認錯誤了,把錢交回來了,還這麼對待我們。那麼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兒,怎麼也不能再了。反正也是死,不也是死。或者是覺得咱們公司太不講情麵了,冇有溫度,這樣的地方乾著還有意思嗎?考慮到人身安全的風險,還是掙點錢就趕緊走人吧。」

「而這也就到了公司的利益。我們公司的首要利益除了追回損失,堵住漏洞,更需要大局的穩定。不能再讓已經查實的問題,再造成新的問題。試問,如果員工心灰意冷,情緒消極,甚至人心浮動,惴惴不安。那對我們公司是有利的嗎?」

「反過來,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寬和一些對待他們,讓他們生出感激之心呢?我相信人心是善的,正常人在一個地方摔倒過,是不會再摔第二次的。即便是這些人我們都不留了,也不至於讓留下的人膽戰心驚。我認為隻有如此,才能讓我們的員工清楚的明白,公司要求的底線在什麼位置。什麼事兒可以做,什麼事兒不可以做。真正達到警示的作用。」

「另外,我們公司的聲譽還有社會效應,難道都不需要考慮了嗎?皮爾卡頓公司,現在是全國聞名的外企。爆發出這樣的案子,一舉送進去二十幾個人,如果都判了重刑。又會對社會造成什麼影響,政府官員怎麼看待我們?老百姓又會怎麼看待我們?會不會再把我們和舊社會的洋行相提並論。我們一直努力營造的親善形象,提倡文化的形象,難道不會受到損害嗎?我們的品牌還會那麼受人喜愛嗎?還有那麼容易獲得普通人的好感嗎?」

「最後,也別忘了買了我們服裝的那些顧客。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的店鋪管理這麼混亂,出了這麼嚴重的問題。他們又會不會懷疑自己買服裝時被多收了錢?又或者懷疑自己買到的貨有質量問題?他們還會再那麼推崇我們的服裝嗎?我想,這些恐怕也是我們不能忽視,必須得加以考慮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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