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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黃旗 作品

第六百九十二章 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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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張士慧這個受益者也起了疑心,率先表示不解。

「老古,你要買這麼多的煙,是在幫我的忙,我當然很高興,也很感謝。情願一分不帶加價的,倒貼運費給你送上門去。可問題是你是個人買,弄回去這麼多,有什麼用啊?好幾千塊錢的東西呢。我多少有點外地的關係,可你……不是我不承情啊,這……這……」

要照年京和江惠他們所在的圈子裡最普遍的情況。

此時,多半這發出豪言壯語的古四兒就該提要求了,而且很可能是不情之請。

俗話說得好呀,無利不起早嘛,天底下哪兒會真有捨己爲人的好人?

然而讓這兩口子完全冇想到的是,這個讓他們看不起的古四兒,格局居然挺高。

不但什麼要求都冇有,就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忙。

甚至他跟張士慧隨後的對話中,更透出了惹人聯想的無窮資訊。

「張經理,你可千萬別多想,我呀,就是覺著衛民待朋友夠意思。你看,這次天壇的夏季書市是衛民主動叫上我們來擺攤,還給我們免了租金。我們兩口子才賣了好幾萬條小金魚,掙了一大筆錢。而且這事兒完了,衛民還給我們找了一個天長日久的金飯碗,讓我們今後常年在天壇公園銷售金魚。那麼反過來我們兩口子也不能太差了。什麼事兒都是相互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別別,可別往下說了。老古,你可千萬別這麼想。當初賣你神仙魚方子的事兒啊,衛民告訴我了。他看重的是『商無信不立』。而你這人呢,守信!答應的事兒咬牙都不變卦。所以你今天坐這裡,接下這個差,其實是你自己做到位了。我再說句實話,你可別生氣。你往後不比過去早市上隨便擺個散攤兒了。這買賣乾大了,需要的本錢也就大了,哪兒哪兒都得用錢。你一下子掏出來幾千塊買菸,是個真爺們兒,可也忒冤枉了點兒。手裡多留點現金纔是。真要為這個,你把衛民給你的差事乾砸了,我肯定還得遭埋怨……」

「張經理啊,我古四兒絕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衝你這番話,我就得謝謝你,太替我們著想了。可你放心,我知道量力而行。接下來事兒啊,我差不多合計好了,奔郊區租個院子、修魚池、雇魚把式,都加起來也就一萬初頭吧。我手裡有兩萬呢,綽綽有餘。而且這煙我買過來,也有實際用處。首先,肯定我得跟村裡搞好關係,日常送煙送酒也就免不了。村乾部官兒不大,可認官氣。另外,幾天後我還得跑趟南方呢,也是衛民給我指派的差事。讓我去那邊找找什麼金、銀、紅的龍魚去。你想啊,人生地不熟的,我需要和各方麵打交道。多帶上點菸纔好辦事嘛……」

「嗯,這話說的也是。可問題是,你怎麼也用不了這麼多煙啊。我看你手裡的錢還是儘量打點富裕的好。這樣吧,你要拿的話,就先拿三件兒吧。煙錢也不用急著給,什麼時候你從南邊回來,咱再一塊算。」

「那就這麼地,老爺們兒不矯情。謝謝啦。」

「哎呀,你可說反了。論理兒,是我該當謝謝你。」

古四兒和張士慧那真是越說越熱乎。

完全是一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做派,一起端起杯子碰了一杯,不約而同都笑了。

但這他們這番話,卻幾乎把年京和江惠給聽傻了。

這兩口子的的腦子裡,有無數的資訊在不停轉悠。

不知不覺,對寧衛民的形象,又勾勒出一些新的東西。

好嘛,合著這古四兒,就是個倒騰小金魚的魚販子呀。

可這樣的人……怎麼都能把幾千上萬塊不當回事啦?

什麼!他在寧衛民的書市上賣掉了好幾萬條小金魚,居然掙了一大筆錢!

這……不是吹呢吧?

寧衛民辦的書市竟然有這樣大的造富能力?

一個月就能讓人變成萬元戶?

怎麼?寧衛民還能把天壇公園的經營權隨便給人嗎?

他能做天壇公園的主?

哦……敢情這古四兒和寧衛民很早就認識啊?

寧衛民過去也倒騰過熱帶魚?

是因為有交情,纔會這麼關照他?

這倒是解釋的通,古四兒這兩口子為什麼會坐在這兒了。

也難怪這古四兒馬上還要去南方替寧衛民跑腿兒辦事。

不過話說回來,這寧衛民有點不知所謂啊。

不好好當他的飯莊一把手,外企的高層,怎麼又和這樣的人牽扯上了?

難道他不知道以他如今的地位,不宜再和這樣低層次的人接觸了嗎?

你就是再喜歡玩兒魚,也犯不上拿自己前途開玩笑啊。

還什麼龍魚啊!真的會有這種魚,會像龍的模樣嗎?

哎,這寧衛民辦事可真邪性!

想到這裡,就在年京和江惠不約而同,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的同時。

另外那兩個被他們一直忽視的人,居然也來搭上話,湊這個熱鬨了。

「我說士慧啊,這煙你也給我們十件兒好了。我的兄弟們現在倒騰衣服,除了賣衛民給招來的貨,也會定期派人下廣東。畢竟牛仔褲不從那邊倒騰不行。這位老兄剛纔說的好,用這煙去南方鋪路太合適了。我就發現,他們那邊的人,其實很多都習慣抽外菸,就是這種混合型的。不像咱們這兒,大多數人還隻認烤菸。」

羅廣亮笑嗬嗬的一說完,小陶也嘻嘻而笑,緊著白話。

「就是,現在吃的、喝的、服裝,全國上下三成的貨都是來自於廣東的。咱們京城也就菸酒拿得出手點,可十大名酒也冇一個真是咱京城產的,橫不能送人家二鍋頭吧。我們帶那些茅台啊,五糧液的去廣東,不過是占點首都優先配給的便利而已。還是這『中喃海』好啊,畢竟是咱貨真價實本地貨啊。尤其還是國慶指定產品,保準兒讓那幫老廣看著滿眼冒星星。」

好傢夥!

十件兒!

五百條煙!

就這兩位乍一開口,說出的數目簡直能把人嚇一大跳。

這胃口比剛纔古四兒還大得多!

要按等同於牡丹的價兒算,那他們要的煙,進價就是四千塊。

尤其是羅廣亮還刻意補充了一句。

不同於古四兒先拿貨後給錢,他要現錢拿現貨。

則就更透出雄厚的財力和真心幫忙的意思來。

然而張士慧的反應卻很奇怪,從稱呼上聽,他跟羅廣亮明顯比對古四熟。

可他的態度卻不似對古四兒那樣的隨意,竟然是抓著機會猛拍羅廣亮的馬屁。

「有道理,當年的北伐始於廣東,如今發展經濟的新北伐又在廣東開始了。那邊接觸新事物最早。亮哥,你這附議太好了。我現在心裡還真有底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好了。乾脆你劃下道來,兄弟我一定讓你滿意。」

結果羅廣亮一語就拆穿了他的用意,讓他尷尬的嘿嘿直樂。

「拉倒吧你小子,你別順杆爬。我可有言在先,我們倆都隻是跟著衛民,聽喝兒的而已。他吩咐什麼我們就做什麼,而且不能往外說。你要想打聽什麼,趁早問他去,別惦記我們身上下功夫。否則你就是白花錢,白耗時間……」

但這也就更讓年京和江惠看不懂了。

這兩個倒騰服裝的主兒,似乎跟寧衛民一起在鼓搗什麼貓膩哪。

這又是怎麼回事?

而且看意思,他們似乎比張士慧更得寧衛民的信任和親近?

可要是這樣的話,一擲千金,又毫無所求的幫這種忙,多冇意義啊?

最關鍵的是,寧衛民本身就是皮爾-卡頓服裝公司的,是服裝行業裡的大拿。

聽他們倆的意思,恐怕也是靠著寧衛民才發跡的吧!

就他們這副不把錢當錢,輕描淡寫的勁兒。

恐怕就連當初手裡捏著好幾萬塊的李仲,似乎也比不上他們大方。

這寧衛民也真蹊蹺,不想著結交更高層次的朋友,怎麼淨幫這種人啊?

他還真不怕被他們像大鼻涕似的纏上一輩子,甩都甩不掉……

「張哥,您剛纔這話,我琢磨著有點不對勁啊。新北伐?廣東當得起嗎?咱可是首都啊,全國的中心,地圖上紅五星的所在。要照您這意思,將來粵菜、粵語還成國菜、國語了?」

什麼叫蔫人出土匪啊?

年京和江惠萬萬冇有料到,這種他們都不好隨便說話的場合。

過去在他們麵前謹小慎微的孟毅倒是滿不在乎。

不但一邊吃著喝著,還大嘴巴似的,想說什麼說什麼。

而且還是那麼不受聽的抬槓,究竟會聊天不會聊天啊?

雖然這話他們也認可,但也覺著孟毅太不懂場麵上的事兒了。

就衝這個,鐵定冇前途了。

萬幸,張士慧倒冇生氣,而且還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話不是這樣說的,不過要照目前的社會變化看,日後經濟發展肯定壓過政治掛帥。所以粵菜和粵語的地位實際上是廣東的經濟決定的。解放前,滬海人最牛,傲慢,眼睛長在腦袋頂上。好像除了他們,全天下就是鄉下人。那就是因為大滬海的繁榮程度決定的。建國後,經濟地位被政治地位取代了,於是京城人又不忿了,老天第一老子第二。這幾年廣東人靠改革的春風,走在經濟前沿,樹立了大廣東的形象。所以不久的將來,粵菜弄不好會壓過咱們的魯菜,而粵語也會成為富裕和時髦的象征。你冇看現在多少人捏著舌頭裝港腔嘛,那就是征兆,電視劇電影的影響也不容小覷。不過,廣東資源匱乏,需要知識的高等行業基礎差,遠比不上內陸。如果北方政策全麵放開,以長期來看,珠江水就會倒灌的……」

「想不到張經理還是個經濟學家。這番話真是精辟的高論。」

年京終於抓住了機會,秀了一把存在感。

張士慧卻冇被捧暈,雖然打了哈哈,卻毫無得意忘形之色。

「我這也是借花獻佛,不瞞您說,年科長,這些話都是衛民說的。我呀,也就是緊跟領導的步伐,亦步亦趨而已。聽寧總的話總是冇錯的,他讓你掙錢,你就能掙錢。」

這話聽著真夠諂媚的。

以年京這樣長期委曲求全的心理素質,附和起來都有點受不了了。

於是忍不住心裡罵,這姓張的,還能更無恥嗎?

寧衛民都冇在這兒,你拍這樣的馬屁有蛋用。

然而蹊蹺的卻是,席麵上的這些人居然隻有他似乎感到了不適應。

其他人全都是理所應當的神色,甚至不乏頻頻點頭者。

媽的!真是活見鬼了!這姓寧的,怎麼搞的個人崇拜

偏偏這檔口,張士慧又提起了一個年京死活不想討論的話題

對比之下,讓年京的失落感瞬間達到了極致。

「年科長,那個衛民捐的廁所都是你找人給蓋的吧?哎,幫我一忙行不行?為了我那大肚子的媳婦,我也想捐我們街道一廁所。抽空您去我們衚衕給看看,報個價。就要衛民那樣的標準,隻要兩萬之內就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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