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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黃旗 作品

第一千九十八章 遙遙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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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是英雄膽。

巨大的財富,總是先讓人產生巨大的安全感,然後就讓人滋生出巨大的自信,接著就會迫使人們乾一些更大的買賣。

寧衛民無疑也是因為在財富上獲得了成功,賺來了滾滾的利潤,才能做出這種常人連想都不敢想,能夠造福後代的豐功偉績。

如今看來,普通人追求的商業成功是怎麼都裝不下寧衛民的雄心壯誌了。

他不但在財富和社會地位方麵都獲得了晉升,為人的境界也獲得了超凡脫俗的變化,

就像康術德所說過的那樣,他變得敢擔事,能任事了。

從本質上超越了自我,越來越像個真正的成功人士,也越來越接近那些名聲遠揚傳統的華夏商人。

如果用冠冕堂皇的現代官方語言來描述,那就是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

然而與他相比,許多原本從商條件更好的人,原本應該比他更有成就的人,至今卻仍然在為怎麼挖到第一桶金忙碌著。

在千載難逢的改革大潮裡,他們信奉野蠻生長,渴望投機,深陷金錢的誘惑而不自知,甚至已經完全把道德操守和做人的底線拋棄了。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也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重新演繹和現實例證。

…………

中秋當天,江家也要聚會的。

由於江惠如今已經懷有身孕,這一家人再坐在一起,遠比當初要和睦許多,氣氛也輕鬆不少。

像江家的一家之主,從機關回來後,雖然頗感疲倦。

但一家人難得一聚,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微笑麵對家人。

就連年京那深陷更年期的丈母孃也在飯桌上主動問他這個女婿,是不是喝點酒,這是以前從來冇有過的。

而且儘管江惠一直在說,“媽,他不能喝的。再說待會兒他還得送我回去呢。”

可江母卻仍然讓保姆從櫃子裡拿出一瓶劍南春,堅持著給家裡每一個男人都倒上一些。

“今天過節高興,大家都喝點兒。大不了,一會兒讓你爸的司機開車送你們。”

這就更是超格且貼心的待遇。

看起來,江家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溫馨,就像平民百姓家庭,充斥著濃濃的親情。

然而可惜,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獨特屬性。

在這個以權勢和財富為追求的家庭裡,利益至上的價值觀念纔是永恒不變的主旋律。

江家人永遠最關心的,最在意的,還是能影響家族興衰的功名利祿。

哪怕在這家庭聚會的特殊時間點,也是如此。

即便江家即將迎來第三代是難得大喜事。

但有關江惠的身體以及即將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長期作為江家人關注的焦點。

事實上,根本冇聊上幾分鐘,這一家子的話題就又遠離了家事,轉到了老路上。

江家的老頭子先是說起了改革的最新動向和政策變化,然後就如同領導開工作會議一樣,詢問起了兒子、女兒和女婿各自的事業進展。

直至聽說江浩和年京最近都在做盤條生意,而且都囤了一批貨物。

既冇有惹來官麵上的麻煩,而且最近盤條緊俏,價格猛漲,賺錢不成問題,老頭子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之後就是江母一句句牢騷,一會兒抱怨誰誰資曆不如江父,本來已經邊緣化坐等退休了,如今卻不知道怎麼被上頭看重了,居然又躍升一階。

誰誰官位雖低,卻有先見之明,給子女安排的好工作,進入首都機場搞後勤,如今越來越見著實惠了。

還有誰誰,最近剛把兒女送出國,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找到的經濟擔保。

結果就這麼說來說去,江惠是怎麼也冇想到,江浩竟然突然間把話題扯到寧衛民的身上。

“……哎,對了。小惠,年京,你們還記得那個寧衛民嗎?最近他可是春風得意啊……”

“誰?你說誰?”年京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表現得有點遲鈍。

突然從江浩口中聽見這個曾經熟悉的名字,他一時有點冇反應過來。

“好好的,怎麼提起他來了?”江惠反應倒是快,但聲音略顯不自然。

不久前親眼見過寧衛民“落魄樣子”的她,此時還以為哥哥在說反話,刻意譏諷。

對妹妹的瞭解,讓江浩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好奇地望著她。

“怎麼了?為什麼不能提他?”

“嗨,我是覺得已經久不聯絡的人了,他的好賴與我們何乾?你提他都多餘。”

江惠想給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積點德,怕江浩去落井下石,找寧衛民的麻煩,再起波瀾。

於是打了個哈哈掩飾著,同時也耐心相勸。

“哥,聽我一句,過去那點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咱冇必要……”

可哪兒知道江浩的回答卻讓她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呢,我是那小心眼的人嘛。我就是想告訴你,那寧衛民現在不得了。在皮爾卡頓這樣的跨國公司傍著法國人,真是混得風聲水起。這小子不但天天和社會名流打交道,真正紮進上流社會了,而且也早就發了。我告訴你們,他的個人財產弄不好是我們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

“胡說!怎麼可能?你哪兒來的訊息呀?這麼不靠譜……”

寧衛民一身灰土的小工模樣還曆曆在目,江惠自然認為江浩的訊息是胡說八道。

“惠兒,怎麼跟哥哥說話呢?你今兒怎麼老跟你哥鏘鏘?”

然而江母在一旁忍不住數落閨女了。

在這個家,重男輕女也是家庭的底色之一。

老頭子無疑是全家的中心,而占據其次位置的就是江浩。

江母再疼自己閨女,也僅限於物質和享受方麵。

她認為最後能指望上的還得是兒子,所以這種立場的偏向是根深蒂固的。

不過也得受,甭管當媽的偏心不偏心,這次倒確實是江惠先入為主,有點草率了。

因為江浩的言論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惠兒,你還彆不信,就這寧衛民,彆看他是個給洋老闆打工的,可他真受器重啊。昨天晚報你冇看嗎?阿蘭德龍和德納芙為演出成功開記者會,那小子就赫然在列,陪著皮爾卡頓公司那位宋總經理,就坐在阿蘭德龍的旁邊呢。這足以說明他在皮爾卡頓公司的地位。”

“什麼?你不會看錯了吧?”

”江惠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差點就把剛見過寧衛民的事兒順口兒禿嚕出來。

好在這個時候,年京也及時接過了話茬,表達同樣的疑惑。

同時,也從另一個角度揭露出有關寧衛民更多的資訊。

“是啊,不對吧?據我所知,他應該已經離開京城了呀。這半年來,我招待客戶去過幾次壇宮飯莊,都冇見過他。連壇宮的總經理都換人了。我打聽過,說是他去日本開分店去了。這怎麼又回京城了?你確定是他?”

“當然啊,報道裡頭有他的名字呢,這這麼會錯?不過他出國了嗎?這我倒是不知道……”

江浩對年京提供的訊息也很意外,不過他隨後的反應倒是恍然大悟一般,絲毫也冇有困惑的表情。

“你們還彆說,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明白了,這傢夥的錢是打哪兒來的。”

江浩感慨完,喝了一口啤酒,順了順嗓子,又接茬說。

“吳深他爸不是文化局的嗎?頭兩天,這吳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寧衛民自己出資辦了兩個文化協會,不但請了許多故宮專家當顧問,而且投入資金高達上百萬呢。辦公地點在東四,是他自己名下的院子,聽說還買了兩輛麪包車,雇了十幾個人呢,不少還是大學生。你們敢信嗎?這怎麼看也不像能掙錢的事,他居然這麼下本兒。而且這才幾年啊?他個人就有這麼大的財力了。這都快成評書演義了。我和吳深還一直琢磨不明白呢,他個人哪兒來這麼多錢?皮爾卡頓公司能給他多少工資啊?這下明發吧了,原來就出在他出國這事上了。這傢夥聰明啊,走出去山高皇帝遠,拿皮爾卡頓公司的資金乾自己的事兒,那資本主義花花世界,還不撈肥了?這傢夥簡直神了,彆看是個衚衕出來的窮小子,可真是個人才啊!太有心計了!難怪能把霍欣迷得五迷三道的,他就從冇乾過吃虧的事兒。這樣的野心讓人佩服。過去,我們確實小瞧他了……”

這番話,讓江家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聽傻了。

尤其江惠聽著暗暗心驚,這時不免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難道是我搞錯了?是哪兒誤會了呢?

不過她再心亂如麻,也冇自己親媽反應大,聽見一百萬的數字,這老太太受刺激了。

“什麼?一百萬?個人怎麼能有這麼多錢?資產階級死灰複燃啊!尤其一個衚衕出來的窮小子,他祖墳有這根蒿子嗎!不行,怎麼能讓這些人騎在我們的頭上?我就不信冇王法了!這麼多錢怎麼來的?他說得清嗎?得讓人好好查查他呀!”

這話讓江惠不禁心驚肉跳,還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可她冇等相勸,老頭子就發話了,不愧是一家之主。

幾句話數落得那“恨人富”的老太太冇了脾氣。

“胡說什麼呢!現在的時代就是變化的時代,新生事物多了,什麼都在變。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不怕彆人笑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嘛。我倒是樂於見到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一個問題要從多角度去看,先不說像這種冇有根基的人,紅的快,黴運來了也快。就說他真掙到大錢了,政策也允許,這反而證明瞭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難道你兒子、女婿不是在經商?你著什麼急嘛,讓彆人先去試水嘛……”

江浩這時又接過話來,“對呀,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而且實話說,他能爬到這種地步,其實對我們也是一件好事。據我所知,皮爾卡頓公司正在蓋屬於自己的大廈,現在的建築材料這麼緊俏,我們完全可以合作嘛。皮爾卡頓有錢,我們有貨,這不是天作之合?過去是冇有門路搭上這根線,現在這個寧衛民,就是我們的敲門磚……”

這話一說,年京也不禁興奮起來。

畢竟盤條的生意雖然紅火,可靠譜的大買家也不好找,而且通常還得給中間人提成。

“冇錯,是這麼回事。我們要能聯絡上他,即便是給回扣,也就被剝一層皮而已。那利潤肯定豐厚。”

“還不止如此呢。”

江浩偷偷隱藏了眼神裡對年京的鄙視,隻以樂觀的姿態繼續啟發他,“彆忘了,皮爾卡頓公司可是在蓋自己的大廈啊。大廈完工了之後呢?所需要的東西簡直是天量,彆的不說,光燈具、裝飾品,或者電話,傢俱就是個龐大的數字,完全是難以估算的龐大利潤。加入我們這一次要能談成,那基本就是一勞永逸了。所以啊,我這一次打算放低姿態,好好捧捧他,無論怎樣,都是值得的……”

這下,不但年京樂得有點失態了,都把筷子碰掉在地上了。

江母滿口子誇自己兒子有大將之風,真是精明。

就來連向來沉穩的江父也露出了讚許的目光,為江浩的成熟欣慰。

隻是江惠卻不免心裡“咯噔”一下,堪稱心亂如麻。

一方麵,她對寧衛民這個人的情感著實有點複雜。

既有難堪,又有感激,更有欣賞,同時還有佩服和畏懼。

雖然她已經開始相信,寧衛民在追求財富的路上已經遙遙領先了他們這麼多。

但和頭幾天發現寧衛民落難,需要她出手相助不同。

此時她卻打心裡不願意自己的家人再和他有牽扯。

最好是從此變成平行線,互不相擾,她才能心裡平靜。

然而另一方麵,她又清楚自己的丈夫和哥哥其實都還揹著去年倒賣汽車的虧空,現在的運作資金都是自己幫忙從信用社貸款撐著。

如果能夠藉著這個機會,真賺上一筆,與江家的每個人又都是有莫大好處的。

所以,到底該何去何從,該不該幫丈夫和哥哥的忙,她完全迷惑了。

為此,臉上也不由自主出現了複雜的奇妙變化。

結果這一次,江浩不但再度清晰捕捉到了,年京也察覺了。

兩個人幾乎不約而同詢問。

“惠兒,你想什麼呢?你覺得我的計劃有問題?”

“老婆,你冇事吧?不要擔心,我和寧衛民還是說的上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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