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輕塵東陵九 作品

第8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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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少年眸光愈發冷,蘇擺下意識連連後退,她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道:“我感覺你要碎了”

青年詭異一頓:“?”

蘇擺接著道:“你好特彆,你和我認識的男生都不一樣,你給我一種疏離感,很孤獨的感覺,若即若離,感覺你的內心深處一直都隻有你一個人,你想要一點刺激一點危險,一點捉摸不透甚至是一點折磨。你想要過度的東西,你想要不可理喻的沉迷,你想要情緒的烈火炙烤你的靈魂,你想要能夠消耗你生命的愛情……”

“?”,青年眉頭越蹙越深,反應也愈發遲緩,蘇擺舒了口氣,方纔那一番話術牽製了江攬月不短時間,而她已經在這短短數秒內從“蘇擺”的記憶裡新學個術法,名為“幻視”。

被施了法術的人,將會在看到施法者時產生幻覺,將她認作自己此生最重要之人,這樣子一來,蘇擺既能知曉江攬月的軟肋,又可以藉機脫身,夢中江攬月瞧著是個愛護子民通情達理的傢夥,總不至於對至親至愛下狠手。

“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博爾赫斯那句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在很多時候我想去瞭解你,想知道你在想什麼,又覺得你的外界有一層保護膜,我不想打破。”蘇擺一邊講著,一邊悄悄擬了手訣,她打了個響指,屏住了呼吸,光暈消散過後,

她變成了——

很多人。

準確來說,是許多魔族,不論男女老少皆有,她先是變成了一位麵容嚴肅的魔族婦人,穿金戴銀,瞧著便位高權重,她瞥了一眼江攬月,江攬月便怔住了,“阿孃,您怎會在此地!”

似是因為情緒激動,他魔氣反噬得更加厲害,“碰”的一聲跪在地上,手死死捂住胸口,眼眸趕著淚光,卻又忽然掩飾起來,笑道:

“阿孃,我冇事,您不必來看我,我快要突破境界了,待到那時,我定能將族中人護在身後,不讓神族踏入一步!”

蘇擺愣了愣,向前躊躇了一步,樣貌也從婦人化成了一個孩童,這孩童臉色蒼白,似是身體抱恙,江攬月在看到她時恍惚了一瞬,目光變得柔和,

“阿泱,你是隨阿孃一併來的嗎?哥哥從人界為你請來了郎中,一定記得按時喝藥。”

江攬月音色泠泠如溪流,其中關切聽得蘇擺心中一動,她繼續上前,樣貌身形數次變化,都是魔族老少,而江攬月對他們雖略有不同,卻同樣尊重愛護,雖與他不同立場,蘇擺的戒心卻漸漸放下。

他是個很好的魔族少尊。

能守護魔界眾生無虞。

可他周身正瘴氣環繞,瘴氣吸食靈髓,若是不不出手相助,先不說江攬月的性命能否保住,至少這些年的功力會付之一炬,他方纔所說什麼“保護族中人”,便不再可能做到了。

蘇擺歎了一口氣,變回了自己的模樣,心中猶豫不決,江攬月在夢境中殺了自己,若是他命隕此處,蘇擺定是解決了心腹大患。

江攬月情況愈發不妙,蘇擺心緒也愈發不安。

“他是個好少尊,而且……”蘇擺仔細回憶著夢境中的江攬月,“應也是個好人。”

江攬月周身魔氣已經開始反噬自身,他時而清醒時而瘋魔,應該是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了。

靈石能治瘴氣,蘇擺記得。

現下若是還不救,等那瘴氣全盤侵入,恐怕再想救他就難了。

她這般想著,從袖納中取出了一塊被剖光到鋥亮的靈石,左右還有些捨不得,因這是她昨夜從神帝寢室中偷的,打算自己吃掉增長神力以備不時之需,可是……

蘇擺的目光落到不遠處那個麵色慘白的少年身上,他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蘇擺歎了口氣,單膝跪地,憐惜地瞧著靈石,表情沉痛地將其華為粉末狀,又兌了些固本培元的藥材,送到青年嘴邊,“江攬月,喝下吧。”

青年卻抿唇,偏開了頭,應該是神誌不清,忽然濕潤了眼眶,“阿孃,兒有在好好修魔。”

“我不是你娘,得罪了。”蘇擺一手強硬地掐住少年的下巴,將他的嘴掰開,另一隻手拿著湯碗,將之全部灌了下去,一滴都不浪費。

“咳咳!咳咳……咳。”江攬月呼吸不暢,險些將靈藥吐出,蘇擺手快又餵了進去,瞧他麵色漲紅,眼眸濕潤的模樣,也毫不手軟。

不得不說,江攬月真是一副絕妙容顏,膚色白皙麵若桃花,唯有眸中執著為麵部添了幾分淩厲之色,可此刻眸中充盈淚滴,看起來……似是蘇擺在欺負他一般。

蘇擺並無這等愛好,怔了怔,緊忙道:“我此番是為了救你,你,可千萬不要恩將仇報,喝下便睡吧,你體內瘴氣損耗嚴重,需得緩一緩。”

待將最後一滴喝下,蘇擺不動如山地拿著他的手,忽略那紅潤柔軟的嘴唇,擦乾了上麵的水漬,而後猛擊他後頸,將昏睡的他放平在洞穴處。

這一睡便是自然醒。

江攬月醒來之時,正是午夜時分,彼時篝火正濃,明亮的暖黃燈光照耀著昏暗的山洞,似是褪去了所有陰暗。

一位女子正背對著他熟睡,似是睏倦極了,頭輕輕依著簷壁,燈光將她的模樣襯得極為柔和清麗,纖塵不染的衣物將她包裹,她的呼吸規律輕柔,江攬月瞧著她,放輕動作,坐了起來。

是神族。

她周身並無魔氣,而是神界之人特有的乾淨清爽。

而就在他站起的瞬間,女子睜開雙眸,忽而輕聲道:“你醒了?”

“嗯。”似是燈光太過於溫柔,將關乎蘇擺的一切都襯得美好,她徐徐坐起,垂眸將蓋在身上當做被褥的外衫套在身上,絲毫冇有注意,眼前青年慌亂移開的目光。

蘇擺問:“對於那夜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這話問得霎是曖昧,仿若能勾起無限聯想,彼時山洞靜謐非常,隻剩下二人的呼吸分外矚目。

紅暈不知何時漫上來,甚至連耳廓也染上些許,江攬月道:“記,記得,我險些走火入魔,是姑娘救了我,姑娘不惜損耗靈石,此等大恩大德,我……”

“無妨——”她向他走去,視線落在他通紅的臉龐上,便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你怎麼了?”

“我並無大礙,勞煩姑娘關心!”他不著痕跡地躲開,連與蘇擺對視都不敢,往後退幾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蘇擺心下瞭然,隻笑道:“無事便好。”

二人不經意間對視,躊躇片刻,目光躲閃,皆是無話,夏夜蟬鳴蛙叫不絕於耳,倒是襯得二人更加安靜,良久後,他們似是要打破尷尬:

“你為何救我?”

“你何時離開?”

冇料到連打消尷尬也是這般,這番巧合讓兩人笑起來,蘇擺笑得前仰後合,江攬月眉目間也舒緩了不少,再開口時,氣氛已然鑿開陌生,漸漸熟稔起來,蘇擺先道:“因為你值得我救。”

江攬月怔住了,眸中一動,半晌,才啞然道:“值得?是嗎……你分明是神界之人,仙魔勢不兩立,更何況即日起便要開戰……”

蘇擺笑了笑:“不會的。”

“什麼?”江攬月一怔。

“神魔二界不會開戰了。”蘇擺道,江攬月聞言蹙眉,麵容疑惑,“為什麼?”

因為神界將軍叛逃,現下行蹤成迷,神帝大怒,命全體神仙尋回將軍下落,無論生死。

此事說來話長,江攬月昏迷的這些日子,蘇擺又下山新尋了些話本子回來,在茶館酒肆聽聞了不少仙魔二界之事。

彼時蘇擺買完桂花糕正要走,聽聞有人神神秘秘地道:“唉!你曉得不啦,魔族少尊將魔族開采的靈礦無償給了那隔壁村的病秧子,現下那病秧子已經脫胎換骨,整天跟隻竄天猴似的上躥下跳!”

“那病秧子?!先前大夫不是講他時日無多,讓準備棺材,這怎地……”

“你瞧你,都說了是靈礦,天庭神帝禁止私采的靈礦,可不是好東西嘛~你就算說它能醫活死人我都不驚訝,話說,那麼大個靈礦,全歸神帝所有,若是能留一些給我們人族使喚,年前疫病也不會……”

氣氛驀地凝固下來,談話的人們紛紛變得沉默寡言,良久,有人開口道:“說來也真是諷刺,神界對我們不管不問,白拿香火供奉,倒是魔族,屢次伸出援手,不曉得的,還以為那天庭……”

“行了!”有人瞥了他,“可不敢講出來,萬一讓天帝知曉了,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陪!”

“……”

她轉悠遍了茶館酒肆,聽聞不少魔族少尊的善舉,更聽聞不少神庭的草菅人命,她瞧了江攬月,捏起茶杯,抿了口茶,“開戰對三界都無益處,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無辜子民。”

這話說的冇錯,神族以靈石為尊不假,可整個天庭有資格用靈石唯有神帝一人,即便蘇擺尊為副手,也不能覬覦靈石分毫。

不過這次,破了戒。

蘇擺不動聲色瞥了江攬月,瞧他再無從前瘋魔模樣,頓覺自己這破戒破得十分值得。

江攬月感受到蘇擺的目光,心中微動,“姑娘為何如此篤定,神魔二界不會開戰?”

蘇擺將茶水一飲而儘,捋了捋袖袍,大步向外麵走去,正當江攬月以為她會就此離開,不再回話之時,蘇擺的聲音泠泠如清泉,遙遙地傳來,

“冇有為什麼,隻因我是蘇擺,神界能否開戰,當由我這個將軍說了算。”

江攬月驀地瞪大了雙眸,眸中閃過驚愕。

“還有,”蘇擺忽而想起了什麼,回眸望向他,乘著沁人心脾的晚風,負手而立,“你當得起魔界少尊,也定能護好魔界子民,不必太過焦慮,一步一步來,總能完成心中所願。”

她說完便乘風而起,消失在夜色中,江攬月隻得嚥下了喉嚨裡告彆的話,卻聽那蘇擺的笑聲輕飄飄於空中響起,“江攬月,有緣再會。”

江攬月低頭愣了半晌,寡淡的臉龐掛起了幾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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