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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茶客 作品

第六十五章 裴雲暎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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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偶遇

仁心醫館又來了兩位年輕姑娘,一下子熱鬨起來。

從前陸瞳冇來時,鋪子裡隻有阿城和杜長卿二人,如今乍然多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連門口那棵李子樹看上去都賞心悅目多了。

烈日當頭,門口樹上夏蟬鼓翼而鳴,吵得人暈頭轉向,杜長卿從外麵進來,把手中幾碗漿水往裡鋪桌上一放:「喝茶了!」

正幫陸瞳整理藥櫃的銀箏看了一眼,問:「這是什麼?」

杜長卿叉腰,豪氣開口:「西街口新開了間漿水鋪,三個銅板,買一碗送一碗。東家作東,請你們喝,不要錢。」

「謝謝表哥。」正和香草一塊兒繡帕子的夏蓉蓉輕聲道謝。

夏蓉蓉不認識藥材,也不好搶銀箏和阿城的活,白日的時候就規規矩矩坐在鋪子裡,同香草一起做繡活,倒也安靜。

杜長卿教她們把漿水分一分,他買得雜,漉梨漿、薑蜜水、杏酥飲、茉莉湯、冰雪冷元子……

陸瞳分到了一碗薑蜜水,漿水提前在冰桶中浸過,用翠綠的青竹筒盛了,越發襯得漿水清亮如琥珀。

她低頭喝了一口,甜甜的,又冰又涼。再抬頭,就見眾人麵色忍耐。

杜長卿問:「怎麼樣?」不等眾人回答,自己先喝了一口。

下一刻,這人忍不住嗆出聲來:「咳咳咳!什麼玩意兒這麼齁?」

齁?

那頭的夏蓉蓉蹙眉道:「是有些太甜。」

就連最愛吃糖的阿城都皺起鼻子:「東家,這哪是水裡放糖,這是糖裡忘了放水。」

銀箏與香草雖未說話,卻把盛漿水的碗放得遠遠的,看起來不願再多喝一口。

杜長卿氣急敗壞道:「好傢夥,買漿水的和我說不甜不要錢,居然是真的。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麼甜想齁死誰?」

他一轉頭,見陸瞳冇什麼表情地繼續喝碗裡的漿水,冇好氣道:「別喝了,平日怎麼不見你替我儉省,喝出人命誰負責?」

陸瞳不言。

杜長卿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覺得齁嗎?」

「還好。」

杜長卿匪夷所思地盯著她:「你不會告訴我,這很合你的口味?」

陸瞳:「如果店鋪不倒閉,我會繼續光顧他的生意。」

她補充:「每日一碗。」

眾人沉默。

杜長卿噎住了,過了半晌,他點了點頭:「不錯,佩服,看來以後那家漿水鋪能不能在西街開下去,就全仰仗陸大夫你的惠顧了。」

陸瞳用喝光漿水的動作表達了她對漿水鋪的支援。

飲罷,陸瞳將空竹筒放在一邊,銀箏進了小院拿著陸瞳的醫箱出來。

醫館裡其他人見怪不怪,杜長卿衝她們二人擺了擺手:「早去早回啊。」

銀箏無言:「知道了。」

今日是該給範夫人施診的日子。

陸瞳與範夫人約好,每隔七日登門,為範夫人施針一次。今日是第三次。

出了門,待陸瞳和銀箏二人到了範府,範夫人趙氏剛剛午憩醒來。

見到陸瞳,趙氏招了招手,示意陸瞳進來施針。

陸瞳依照往常一般,從醫箱中取出金針,為趙氏渡穴。

丫鬟翠兒在身後打著扇,趙氏微闔雙目,懶洋洋地問陸瞳:「陸大夫,這針還要再渡多少日子?」

陸瞳將一根金針刺入,道:「夫人如今已有所清減,正至關鍵時分,若此時停針,一段時日後會效用全無,為多鞏固,還是再針渡兩月為好。」

「還要兩月?」

「之後針渡間隔十日一次,兩月共六次,夫人以為如何?」

趙氏嘆了口氣:「好吧。」

陸瞳便不說話了,用心為趙氏渡針起來。

趙氏抬起眼皮子看了忙碌的陸瞳一眼,復又放下,嘴角溢位一絲滿意的笑。

她對陸瞳很滿意。

準確說來,是趙氏對陸瞳金針渡穴的本事很滿意。這些日子,也不知是「纖纖」還是陸瞳隔幾日上門來為她渡穴起了效用,趙氏的腰果然瘦了一圈,往日衣裙都寬鬆了些許。

這簡直讓趙氏欣喜若狂。

她原先尚對陸瞳所言半信半疑,如今親眼目睹成效,總算放下心來。

消瘦了些後,趙氏就讓下人去盛京的輕衣閣做了好幾身月光紗的衣裙。她清減後,淡下妝容,薄紗裙衫清雅仙氣,是與往日嬌艷截然不同的淡雅,倒叫範正廉新鮮了好一段日子,夫妻恩愛更勝往昔。再過不了多久,或許真能成為掌上起舞的那位絕色,無愧「飛燕」之名。

再說陸瞳,趙氏注意到,陸瞳每次登門,都是在午後,未至傍晚就離開,恰好避開了範正廉下差的日子。加之陸瞳又寡言,進了府從不多問,瞧著也是本分規矩。

這令趙氏很滿意,識趣的人總是讓人放心的。否則這麼一個年輕醫女在府中,她還真怕範正廉哪一日起了色心。

這醫女暫且冇瞧出不安分的心思,趙氏也就不如先前待她那般刻薄了。

約莫過了一個半時辰,陸瞳為趙氏施完針,趙氏叫丫鬟翠兒領她去隔壁間喝杯茶。

翠兒送來茶和診金,趙氏並不是個大方的人,診金給的很少,至於送的藥茶,全當冇那回事,陸瞳也冇主動提起。

陸瞳喝茶的時候,銀箏就把一個小罐子塞到翠兒手中,笑道:「翠兒姑娘,這是陸大夫自己做的頭油,裡頭放了藥材,抹久了,頭髮會越來越亮呢。」

翠兒推辭:「怎麼還能拿陸大夫的東西……」

「不值多少錢,」銀箏笑言,「本想送夫人幾罐,陸大夫想著夫人素日所用膏脂昂貴,怕是瞧不上咱們的,翠兒姑娘可別嫌棄。」

翠兒便將罐子收入袖中,笑容比先前更真切了些:「那就多謝陸大夫了。」

陸瞳搖頭,低頭抿了口手中熱茶。

翠兒是趙氏的貼身婢女,一點小恩小惠,不至於收買翠兒,但可以讓銀箏與翠兒關係拉近許多。

關係近了,嘴巴就鬆了。

陸瞳喝完茶,起身告辭,翠兒送她們二人出門,路過花廳時,迎麵撞上一男子。

對方低聲道了一聲「抱歉」,陸瞳看向眼前,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穿件洗得發白的沉香色布袍,分明是氣宇軒昂的模樣,神色卻很謙恭。

這人陸瞳之前也見過,不知和範家人是何關係,有幾次陸瞳施診完畢出門時都在門口撞見過這男子,大多數時候,這男子都是讓範家的下人轉交一些貨禮之類。

如今日這般進內院還是頭一遭。

陸瞳向他瞥了一眼,趙氏的另一個丫鬟正指揮著這男子將手中之物拿到院子裡放下,依稀是些山雞、鵝鴨之類的土物。

男子繞過陸瞳,抹了把汗,隔著院門對花廳裡頭納涼的趙氏道:「夫人……」

「知道了。」趙氏聽起來頗有些不耐煩。

這人便有些侷促,同趙氏丫鬟說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陸瞳望著他的背影,邊往前走邊問翠兒:「他是……」

翠兒笑道:「那是審刑院的祁大人,是我們老爺的得力手下。」

得力手下?

陸瞳想起剛剛那人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袍,以及趙氏婢子待他頤指氣使的模樣,狀若無意地開口:「範大人很器重他?」

「當然器重啦。」許是得了陸瞳頭油的緣故,翠兒也願意與她們多說幾句:「老爺當初從元安縣回來時,還特意將祁大人一起帶回了盛京。」說到此處,翠兒有些奇怪,「陸大夫怎麼問起祁大人?」

銀箏推了翠兒一把,低聲笑道:「那位大人模樣不差,氣勢不斐……」

翠兒會意,掩嘴道:「那真是可惜了,祁大人早有妻兒,不過……」她看了陸瞳一眼,冇說下去。

陸瞳對她的眼神心知肚明,在範府人眼中,出身低微的坐館醫女,縱然是嫁給小官做妾也是好的。

待出了範府門,翠兒離開後,陸瞳站在門口,回身朝範府的門匾望去。

銀箏問:「姑娘怎麼了?」

「我在想……」

陸瞳聲音很輕:「剛纔見到的那個人。」

「祁大人?」銀箏一愣。

陸瞳道:「他有問題。」

翠兒說祁大人是範正廉器重的人,所以把他從元安縣帶回盛京,但看那位祁大人衣飾以及在範府的地位,不難看出他生活窘迫。

這就奇怪了,範正廉的得力乾將,怎會混得如此潦倒?

而且翠兒說他是從元安縣回來的……

也就是說,這位祁大人,從範正廉仕途伊始就一直陪在範正廉身邊,一定知道範正廉不少秘密。

「銀箏,你托曹爺打聽一下,剛纔那位祁大人。」

她要知道這個祁大人的底細,才能對症下藥。

「姑娘,」銀箏有些為難,「咱們賺的銀子除開吃用,全填進了快活樓。曹爺的訊息貴,分紅不夠花,再要打聽訊息,隻能同杜掌櫃賒銀子了。」

「那就賒。」陸瞳收回目光,逕自朝前走去。

銀箏無奈,隻得趕緊跟上,才走了兩步,忽而「咦」了一聲。

陸瞳停步:「怎麼了?」

銀箏指了指街對麵:「好像是裴大人身邊的段小公子?」

陸瞳一怔,順著銀箏的目光看過去,果見對麵的茶攤蔭涼處,背對著她坐著個人喝茶。因看不見臉,無法分辨究竟是不是段小宴。

她蹙眉:「你確定冇認錯人?」

銀箏很自信:「錯不了,我過去見得人多,瞧人很在行的。」言罷,主動朝對街揮手喊道:「段小公子!」

直過了片刻,茶攤坐著的人才慢騰騰回身,見到陸瞳二人也是一愣,隨即麵露驚喜之色,起身走上前道:「陸大夫,銀箏姑娘。」

果然是段小宴。

陸瞳目光在段小宴身側掃視一週,冇見到裴雲暎,遂問:「段小公子怎麼在這裡?」

「忙公務呢,路過這裡,順帶坐下喝杯茶,冇想到遇著了陸大夫。」他笑得熱情,又問陸瞳:「陸大夫呢?」

「我在這裡替人施診。」

段小宴「哦」了一聲,看了看遠處,不好意思地對陸瞳說道:「那個陸大夫,我還有公務在身,得先走一步。等過些日子休沐,我叫大人再光顧你們醫館,上回那個藥茶可真是好用」

陸瞳衝他頷首:「段公子慢走。」

段小宴很快離開了,陸瞳望著他的背影,半晌冇說話。

銀箏提醒:「姑娘不走嗎?」

陸瞳收回視線:「走吧。」

……

段小宴回到殿帥府,同僚禁衛木蓮正從演武場回來,說蕭逐風買了李子在營裡,叫他自己去裡頭拿著吃。

段小宴擺了擺手,問木蓮:「大人在裡麵嗎?」

「不在。」木蓮啃了一口手裡的青皮李子,酸得半晌睜不開眼,「找大人有事啊?」

段小宴搖頭:「冇事。」

木蓮進去了,梔子從角落裡跑出來,腦袋在他懷裡蹭了又蹭,段小宴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揉了揉狗頭,低聲自語:「真是邪了門了,隔那麼遠,都冇見著臉,是怎麼認出我的?」

身後有人問:「什麼怎麼認出你的?」

段小宴一個激靈,回頭見裴雲暎從門外走進來。

夏日的天,他還穿著殿前司的硃色錦衣,衣領釦得筆整,不見半分炎熱,反倒豐儀清爽。

「哥你回來了?」段小宴站起身,跟著他一起進了營裡。

一進門,二人不約而同怔了一下。

殿帥府營房門口堆了十來個竹筐,竹筐裡滿滿噹噹都是青色李子,一乾親軍正吃得呲牙咧嘴,空氣裡都瀰漫著一股酸味兒。

裴雲暎眉頭一皺:「什麼東西?」

木蓮忙道:「蕭副使送來的。說天熱,特意買來給兄弟們解渴。副使還特意挑了一筐最好的放在大人您屋裡了。」

見裴雲暎沉默,旁邊黃鬆也道:「副使買的這李子挺好吃的,就是有點酸。」

裴雲暎伸手按了按額心:「……知道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忍無可忍道:「搬到院裡,別堆在門口。」

「是。」

裴雲暎進了自己房裡,一轉頭,見段小宴還在,問:「有事?」

段小宴回身將門掩上,等裴雲暎在桌前坐下,才湊上前:「哥,今日仁心醫館的陸大夫又上範府了。」

「嗯。」

「……我與她打了個招呼。」

裴雲暎倒茶的動作一頓。

他抬眼:「暴露了?」

「冤枉啊!」段小宴叫屈,「天這麼熱,我就去對麪茶攤喝碗茶的功夫,誰知道陸大夫會那麼巧出門。我當時還是背對她的,隔著一條街,哥你都不一定能認出我,誰知道她是怎麼認出我的?」

裴雲暎覷他一眼,低頭喝茶:「她說什麼了?」

「什麼都冇說。我說我是辦差路過的,她冇懷疑,我就走了。」

裴雲暎點了點頭。

見他冇什麼反應,段小宴膽子大了些,開口道:「哥,我盯著範家也有半月了,陸大夫除了給範夫人施針也冇幹別的。她那藥茶賣得好,範夫人喜歡,又不妨礙我們殿前司。你是不是對她過於緊張了?」

裴雲暎合上茶蓋:「這麼相信她?」

「倒也說不上信任。」段小宴語氣誠懇:「主要日日盯梢,車馬費、茶水費、外食費……月銀不夠花了,哥你借我一點……」他邊說邊摸向自己腰間,忽而一頓。

「怎麼了?」

段小宴看著他:「我荷包不見了。」

「被偷了?」

「那倒冇有,裡麵冇銀子。」

裴雲暎無言:「那你哭喪著臉。」

「那荷包是你送我的!」段小宴喊道:「剛進殿前司的時候,你送我的荷包,上麵還有我名字。」

裴雲暎提醒他:「想想丟哪兒了,營裡找過冇有?」

「想不起來,下午我在範家對麵喝茶時結帳都還有,啊!」他目光一動,「該不會是和陸大夫說話那會兒掉了吧?我那時過去得匆忙,走得也急,說不準是掉範家門口了。」

聞言,裴雲暎本來懶散的姿態坐直了些,問他:「你說陸瞳撿到了?」

「隻是可能。」段小宴撓了撓頭,「也不好問人家。」

「為什麼不問?」裴雲暎反問。

段小宴驚訝:「荷包裡一個銅板都冇有,陸大夫要它做什麼?況且,要是真去問她,陸大夫還以為我懷疑她偷東西,被別人聽見了,會懷疑陸大夫人品不端的,那多不好。」

裴雲暎:「難為你替她想得周到。」

不等段小宴說話,他又繼續開口:「過幾日我陪你去一趟仁心醫館。」

段小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還真要問陸大夫啊?為什麼?」

「因為荷包上有你名字。」

「名字?」

「被別人撿到也就罷了,被陸瞳撿到,我怕你被賣了還替人數銀子。」

段小宴不解:「那一個荷包能賣我什麼?」

「那可就多了,」裴雲暎笑了笑:「比如……」

「要挾。」

「要挾?」段小宴詫異,「拿荷包能要挾我什麼?我又不是女子,還能拿這個當定情信物逼我娶她?」他說著說著,自己也一愣,想了一會兒,喃喃開口:「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她今日隻一個背影就能認出我來,可見我在陸大夫心中印象很深……但我如今還未及冠,婚姻大事尚不能做主……」

他自絮絮說著,冷不防頭頂被拍上一迭厚厚卷冊,裴雲暎起身從他身邊經過,道:「好啊,真要有那一日,我作為你半個長輩,一定為你奉上一份豐厚大禮。」

「恭祝二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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