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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茶客 作品

第169章 紀珣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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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紀珣的道歉

又過了幾日,天氣越發炎熱。

司禮府門前那塊雕刻著巨象、寓意“太平景象”的楠木照壁在連日猛烈的日頭下也顯得發蔫,冇了往日神氣。

金顯榮最遭不住熱,早早令人買了冰擱在屋中角落,悶熱的夏日午後,屋子裡卻一點暑氣也無,桌上香爐裡散發清甜芬芳,金顯榮坐在窗下的躺椅上慢悠悠搖扇,時不時往嘴裡塞顆冰浸過的紫葡萄,愜意賽過神仙。

他半眯著眼養神,是以司禮府來了人也不知,直到仆人走到他身邊提醒:“大人,有人來了。”金顯榮才睜開眼,一坐起身,就見司禮府的門口站著個穿雪白瀾袍的年輕人。

這青年生得高瘦,雪白瀾袍被微風吹得鼓盪,襯得一張清秀臉孔越發孤高冷傲,金顯榮滿眼妒忌地盯著對方的臉看了一會兒,適纔回神,問身側人:“這位是……”

這是張生麵孔,可瞧對方的衣裳料子、所配玉飾又不似尋常人家。

仆人彎腰:“大人,這是翰林醫官院的紀珣紀醫官。”見金顯榮仍是皺著眉頭,遂低聲再次提醒,“紀學士府上公子。”

此話一出,金顯榮臉上兩道斷眉一聳。

噢,原來是那個紀珣!

他對醫官院的醫官除了院使崔岷和陸曈,其餘人都記得不甚清楚。畢竟他身體很好,在此之前多年都冇見過幾個醫官,是以對紀珣這個名字並不敏感。

但若說起紀學士,那就很清楚了。

紀家一家子學士,各個滿腹經綸,紀老大人曾在世時,是為翰林學士,後又有教導先太子之恩。

先太子故去後,紀老大人不久也病逝,當今陛下繼位後,仍厚待紀家,紀家在朝中地位實在不低。

隻是紀家身為文臣清流,當初就不參與朝黨爭鬥,先太子故去後,更是心無旁騖地編纂典籍,對外之事一概不聞。而紀家唯一嫡子紀珣,連文臣都不想做,乾脆跑去做了禦醫。盛京許多官門世家都對此暗中嘲笑,縱然紀珣醫術高超,縱然他在翰林醫官院實際上能與院使平起平坐,但說出去,做禦醫哪有做大官聽起來光鮮呢?

何況還有掉腦袋的風險。

金顯榮也是這般認為的。

他的子嗣,將來可不能這般冇出息,要是去學醫,一定腿打斷。

心中這般想著,麵上卻端出一個笑容來,金顯榮站起身,將對方往屋裡迎去,又吩咐仆人趕緊倒茶,恭敬開口:“原來是紀醫官,不知紀醫官突然至此,所謂何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然紀珣現在隻是個禦醫,但他身後的紀家仍讓金顯榮不敢怠慢。

他隻是疑惑,好端端的,紀珣跑這兒來做什麼?

紀珣看了一眼司禮府內豪奢陳設,在那些玉榻香幾,畫案金台上掠過一瞬,才收回視線,“聽說金侍郎前些日子身子不適。”

“是是是,冇想到這事紀醫官也知道了。”

紀珣看向他:“金侍郎近來感受如何?”

感受?

金顯榮愣了一愣。

他實在冇想到紀珣會突然問這個。

自己與紀珣過去從無往來,冇什麼交情,何以突然關懷?再者說,整個盛京都知道這位紀公子不喜與人交往,說好了是清高,說白了就是孤僻不合群,一個不合群的人突然關心自己,金顯榮心裡頓時打起了鼓。

他謹慎地挑著措辭,“剛開始是有些不好,後來換了陸醫官來給我行診,感覺好了許多,這些日子漸漸也能偶爾行房一兩次,甚至比病前更好。說起來陸醫官的醫術真是不錯,這比先頭給我派的那個醫官好多了……”

他正說著,冷不防被身邊人打斷:“你很相信陸醫官?”

“陸醫官是很不錯嘛,人年輕,長得也漂亮……”

他想了想,官場之中互相照應,陸曈給了他那什麼第二次生命,將來他還想再問陸曈多討些什麼春夢香的,便又多誇了幾句陸曈。

仆人端著茶出來,將一杯輕置於紀珣跟前。紀珣低頭看著,茶湯清亮,茶香沖淡了屋中過分清甜的香氣,卻讓他的神色越發冷淡起來。

他打斷金顯榮的誇讚:“我知道金侍郎疾症,但有些問題不太瞭解,所以令人尋回陸醫官給金侍郎所煎藥藥渣,還望金侍郎勿怪。”

金顯榮望著他,冇太聽懂他這話的意思。

“我在藥渣中,發現紅芳絮的殘跡。金侍郎,陸醫官給你抓取的藥材中,用了少許紅芳絮。”

金顯榮困惑不已。

這藥材名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他又根本不懂醫理,隻好茫然乾笑。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紀珣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紅芳絮有毒,用在方子中不妥,長用傷身。多年以後侍郎年紀漸長,遺症漸漸顯出,會使侍郎忘物頭痛,是中毒之禍。”

“以侍郎之病用此毒做藥引,得不償失。”

屋中安靜。

紀珣說完,見對麪人仍是呆呆望著自己,並無預想中驚怒之狀,不由稍感意外,皺眉道:“金侍郎,可明白我剛纔說的話?”

金顯榮忙點點頭,又搖搖頭。

“紀醫官,”他斟酌著詞語,“你剛剛說的這個什麼紅芳絮綠芳絮的,我不學醫,也不太懂。但是……”

他嚥了口唾沫,“這方子有毒,長用傷身這事,我知道呀。”

紀珣猛地抬頭:“什麼?”

金顯榮呆了呆,小心回道:“陸大夫早就和我說過了。”

……

太陽漸漸落山去了。

最後一點晚霞落下,院中燥意未退,枝隙間傳來的蟬鳴把夏日傍晚襯得更加幽靜。

製藥房外的長廊下,地上人影徘徊。

身側小藥童忍不住提醒:“公子,不如晚些再來。”

紀珣搖了搖頭。

白日裡,他去了趟司禮府。

自前幾日他在醫官院門口將紅芳絮一事與陸曈挑明後,紀珣一直考慮是否將此事回稟院使。但思忖一夜後,他還是決定先去司禮府先找金顯榮。

那日門前陸曈所言,僅用紅芳絮殘枝碎葉,確實算不得違背禦藥院條律,因為殘枝碎葉終究屬於“廢料”,醫工可自行處理廢料。

但陸曈給金顯榮開的方子出了問題,就屬於違背醫官院的規矩了,輕則停職,重則獲罪。

紀珣打算去司禮府瞧瞧金顯榮症像,依據症像探清陸曈究竟用了多少紅芳絮。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竟告訴他,紅芳絮一事,金顯榮是知情的。

那位斷眉的侍郎坐在他麵前,端著茶嗬嗬玩笑。

“陸醫官早就將利害告訴我了,用久了幾十年後腦子會有點問題嘛。沒關係,這點遺症我擔得起。咳,我那小兄弟可比腦子重要多了,將來的事將來再做打算,再說我腦子本來就聰明富餘,再多損耗些也比尋常人強。”

紀珣眉峰微蹙。

金顯榮完全清楚其中利弊,在此前提下同意陸曈施診方法,陸曈此舉就合乎規矩。他指責陸曈的話統統不成立。

是他先入為主,咄咄逼人。

傍晚涼風穿庭而過,身側小童抬眸看了他一眼,見青年盯著製藥房的屋門,不由心中長歎一聲。

自家公子生得芝蘭玉樹、博學善文,性子卻如石頭剛硬板正。

得知自己誤會姑娘後,便即刻要來當麵致歉。奈何陸曈身為翰林醫官使,每日忙碌更甚院使,用過午飯後就一頭紮進製藥房,到現在還冇出來。

他等得肚子都餓了。

然而自家公子死心眼,不等到人決不罷休,這般嚴肅神色哪看得出是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興師問罪。

正想著,麵前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陸曈揹著醫箱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小藥童忙扯了把紀珣袍角。

陸曈剛出門就瞧見門前站著的兩人,不由腳步一頓。

涼風吹樹,蟬聲斷續。紀珣站在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陸醫官。”

她隻頓了一下,便衝紀珣點頭:“紀醫官。”

語氣平靜冷淡,宛如幾日前醫官院門口的質問全是幻覺。

紀珣抿了抿唇,放低了聲音:“今日我去了司禮府,見到金顯榮。”

“嗯。”

“金侍郎說,你已告訴過他藥方中使用紅芳絮,並說明紅芳絮毒性藥理。”

“是。”

他看向陸曈:“既然如此,前日在醫官院門口時,你怎麼不解釋?”

解釋?

他說得如此認真如此天經地義,好似隻要她解釋了他便會信,竟讓陸曈生出一種荒誕的可笑。

沉默了良久,她纔開口。

“其實不必解釋,換做尋常醫官,應當不會在金侍郎的藥方中加上一味紅芳絮,紀醫官評說我急功近利並冇有錯。”

她仰起頭,語氣有些冷淡。

“隻是,金侍郎比我更急功近利罷了。”

金顯榮的病,用紅芳絮做藥引,是比用醫官院那些溫和之藥來的藥效剛猛。她一早就將其中利弊清楚告知,無非是篤定這位腦子長在褲腰帶上的大人,隻要嚐到一點甜頭,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讓一個縱情享樂的人去思考幾十年後會出現的麻煩未免有些強人所難,畢竟當年,金顯榮的爹就是死在床上的。

有些事,根本無需隱瞞。

紀珣不讚同地搖頭:“那那些流言呢?”

董夫人曾在他回家途中叫停馬車,與他說話,話裡話外都是他點了陸曈紅榜第一,與陸曈關係匪淺之意。院使崔岷也曾有意無意試探,言談中暗示似乎是陸曈自己所言。

他知平人不易,在醫官院中想尋靠山為自己撐腰亦能理解,是以並未刻意拆穿,但心中終究對此投機之舉不喜。

然而經過先前紅芳絮一事,紀珣漸漸不那麼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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