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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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與洛桑分彆後,身死的季柯人不願輪迴往生,四處遊曆隻為快速變強。
途經大雁關遭一厲鬼暗算,困在了附近荒城的一個上古陣法中。此法詭異無比,無論是鬼力,還是法力均如泥牛入海般,被吞噬轉化為死氣。
任他如何應對,始終無解。
後麵來了個年輕道士,可惜初出茅如的新人哪是詭譎法陣的對手。在原身身死前,季柯人承諾替他完成三件事為由,換取了這具身體的支配權。
前兩件已完成,如今的委托為最後一事。
塞外的凜風呼嘯,季柯人的聲音隨著風沙四散,傳入洛桑的耳中有些飄忽:“那是我還未修道前的事……”
季柯人的原身入三清觀前,曾當過兵,一名大梁女將軍手下的兵。
十年前,西厥頻繁騷擾大雁關,邊境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原身的親人也在戰亂中喪命。
為了能夠活下去,年幼的原身做過乞討、盜竊、詐騙基本試了個遍,他像瘋子般地搶奪野狗嘴下的食物,隻要能有一口飯吃。
季柯人擁有了這具身體,對於他的遭遇也感同身受。
一次虎口奪食失敗,原身被一群人圍著毆打,拳頭打在身上很痛,骨頭髮出不堪承受的斷裂聲也很痛。
然而,季柯人卻發覺原身的內心深處,陡然生出一股自由感,解脫了的自由。
就在季柯人感覺到原身的意識即將喪失之際,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喝住瞭如同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的拳頭。
人群一鬨而散,季柯人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他支起手肘撐地,曲起膝蓋用力,還是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地上肮臟的垃圾和渾身鮮血的他躺在一處,一時間分不清到底誰更像垃圾。
他趴在地上,從肺裡咳出一點血沫星子,看見一雙乾淨的戰靴,底下沾了灰塵,停在他麵前。他努力掀起充血腫脹的眼皮,想要看清來人,視線卻黑了下去。
視線轉亮,季柯人發現自己躺在一頂帳篷內,身披盔甲的士兵進進出出,他竟然在軍營裡。
一股慌張驚恐的情緒直衝腦門,季柯人感受到原身慌了神,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去想說書裡的各種悲慘死法。
難道是他犯的錯太大了,所以被抓到軍營裡處刑了。
他不要死,他不想死!
恐懼操縱著他,不顧腿腳的骨折,拚了命也要逃出軍營。
“哎呦——”慌不擇路的季柯人撞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他甩了甩腦袋,企圖搖走眼裡冒出的金星,隨後聽見一道爽朗的笑聲響起。
“哈哈哈——傷得那麼重,還能活蹦亂跳,身體素質不錯。”
季柯人被眼前幾個粗獷大漢嚇了一跳,登時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而後,他聽見自己涕淚俱下地哭求道:“不要殺我!我知道錯了,不要殺我!”
女將軍柯瑩一進軍帳就看到了,幾位部下圍著小孩的場景,便以為是在恐嚇他,嚴肅道:“不準嚇唬人。”
她走到季柯人身邊,伸手牽過他的手臂,將人拉起,誰料季柯人腿軟,直接一個跪拜大禮,重新跪回眾人麵前。
眾將士紛紛笑道:“還冇過年呢,不必行此大禮。”
於是,季柯人看著原身在毛都冇長齊的年紀,從了軍。
後來,將軍見他年紀雖小,勝在機靈過人,便讓他做了斥候
在一次戰役中,柯瑩率領一支軍隊追擊西厥賊寇遲遲未歸,副將派季柯人和一支小隊前去勘察情況。
兩隊人馬均中了敵人的奸計,被困於大雁關外一座廢棄的地下城池中,後發覺是軍中藏有奸細導致。
掉入地下城,受困數天,彈儘糧絕,女將軍柯瑩為救手下士兵,以身犯險,臨終前的遺願是將叛賊的訊息帶回軍中,守住大雁關。
最後逃出荒城的隻有季柯人一人,途中他被三清觀的道長搭救,由於被困時間過久,延誤了戰機,回到大雁關時,已無力迴天。
冇曾想,這道士看似冰冷無趣,竟然有著這般沉重的過往。
難怪其他修士對妖怪不恥,季柯人卻能對她窮追不捨,還生怕她半路反悔跑了。
想來,他那些對她擁有奇效的法寶和法咒,也是知曉內情的三清觀師父傳授的。
她剛化形的新□□,正處最虛弱的時刻,對抗的不僅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道士,還有他身後的整個三清觀。
竟是有備而來。
洛桑掐滅了棒打鴛鴦的心思,還要為掙這份香火功德,默默吃下一口癟。
唉,人類果然是工於心計的物種。
唉,有時候妖太出名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摸著懷裡霍霍季柯人錢包買來的波斯貓,洛桑心中暗自腹誹,此番委托費,她必定要大敲一筆。
“所以,女將軍因為守關的執念被困荒城,無□□回,你需要回去向她彙報大雁關的情況,以及超度困在那裡的大梁將士亡魂。”
洛桑抬手拿頭紗遮著太陽,神情有些倦怠。大漠裡的風沙雖然淩冽依舊,但陽光同樣毒辣,洛桑白皙嬌嫩的肌膚爬上一層紅,如同畫了胭脂,與織金的煙紫異族衫裙,一同襯得她眉眼更顯絕色。
季柯人的情緒隨著原身往昔的記憶發散,神情有點恍惚,一回頭被女子的容色晃得一怔。偏過頭,將洛桑的頭紗往下拉了幾分,忽覺喉嚨有點乾澀:“嗯。翻過這片沙丘,就快到了。”
說罷,埋頭快步向前走去。
洛桑本體是喜陰暗的發蠱,在沙漠上行走,如同將她放著烈火上烘烤一般,視線和空氣一同被熱浪折磨,扭曲變形。
不知為何,洛桑驀然想起人界一句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她委托接了一筆又一筆,人妖詭三界,天上飛地上跑水裡遊,唯獨冇來過大漠。
筆直凝集的孤煙可能看不到了,但是筆直的蟲乾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一條。
接個委托,被追打,被苛待也就算了,還要接受違背天性的折磨,洛桑覺得自己虧大了,她決定將這筆委托費用再度升級,敲到三清觀那幾個老傢夥都心痛為止。
抬頭看了一眼走在不遠處的季柯人,洛桑吐槽了一句:“怎麼這麼能走?”
嘴一張,被狂風灌進一口的沙子。
大漠的天氣和人類的秉性真相似,說變就變,還冇走多久就黃沙漫天。
洛桑抱著波斯貓,拿頭巾捂嘴,一連呸了好幾口沙子,在滿目黃色中,她霧槿紫的眼眸微眯,隻能勉強看清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好惡劣的環境,還好她現在用的是自己的身體,雖然也不奈旱,至少比以前的蓮藕軀殼要好些,不然分分鐘吹成妖乾。
把懷裡的波斯貓摟緊,洛桑心中碎碎念個不停。
也許是意識到身後的同伴冇跟上,前麵的人停下了腳步。待洛桑趕上來,他才繼續動身。兩人一路無言,在黃沙封路之前,終於看到了遠處參差不齊的建築群。
這大半天的路走得洛桑差點小腳冒煙,進入荒城後,藉著建築物的掩蓋,風沙終於小了點。
洛桑連忙低頭呸呸呸地吐出含在嘴裡的沙子,還評價道:“跟乾了的土似的,味道真難吃。”
嘴裡的沙子差不多清理乾淨了,洛桑想問季柯人要往哪兒走,一抬頭卻發現人不見了。
狂風穿過狹窄的過道,擠出鬼哭狼嚎的嗚咽,城裡空無一人。
意識到不對勁,洛桑順著懷裡波斯貓蓬鬆的毛髮,警惕了起來。
倘若方纔和她一起的並非季柯人,那他會是誰?引她來荒城有何目的?這座荒城是否為季柯人口中的那座?是她運氣不好,還是她遇上了一個局?
一連串的謎團不請自來。
為了防止洛桑中途反悔,季柯人隻恢複了她部分法力,必須謹慎對待才行。
偌大的一座城雖荒廢頹敗已久,通過殘餘的建築依舊能感受到它昔日的輝煌壯麗,人聲熙攘的盛況。
洛桑施了一個簡單的問靈決,試圖通過殘留在這裡的孤魂野鬼,瞭解有關荒城落敗的資訊。
然而,一盞茶過後,彆說殘魂了,連一絲鬼氣波動也冇有。
這不正常。
哪怕塌了個螞蟻窩,也會殘留生靈的絲縷怨念。而這裡卻是一乾二淨,彷彿被人為地刻意清理過一般。
到底得擁有怎樣的力量,才能抽空一整座城的孤魂。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洛桑皮膚,刺激得她倏忽回想起,自己成精不久遇到一樁經曆。
似乎是察覺主人不安的情緒,波斯貓輕聲叫喚,舔了一下洛桑的手,以示安慰。
貓咪頗通人性,洛桑在毛茸茸的貓貓頭上啵了一口,以表欣慰。
真倒黴,被綁來辦個業務就算了,還要碰到多餘的意外。
洛桑想要雙手合十,做了祈禱,卻發現自己抱著貓,做不了這個動作。
於是,她把手中的貓舉過頭頂,再次期望妖神看在祭典還未舉行的份兒上,保佑她不要遇到意外。
然而,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洛桑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洛桑是個路癡,除了地圖上的東西南北,現實中的方向一概分辨不清。
妖貴在有自知之明,洛桑冇指望自己常年不活動的大腦能夠突然運轉,指點迷津。她老老實實地掃了一眼四周的地形,而後抱著波斯貓朝一處高聳的建築物走去。
洛桑經過荒廢的廣場,腳尖輕點頹敗的圓柱,借力登上附近的瞭望塔。
她剛在塔頂站定,腳下便出來一陣細微的滾石聲,難道是這塔年久失修,承托不住她輕盈的身軀。洛桑借腳下的石塊一蹬,還冇脫離塔頂,一股奇異的吸力襲來,眼前一黑,隨碎石一同落入地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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